第8章
扶姣眸光一閃,難道寧遠侯夫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她沒表現(xiàn)出異樣,只是客客氣氣的行禮:“妾身見過夫人。”
孫氏立刻側(cè)身避開了扶姣的半禮,眼光一錯不錯的打量扶姣,嘖嘖稱奇道:“何必多禮呢,想我這小半輩子過來,美人見的多了,可今日一瞧妹妹通身氣度,往日見過的女子便都成了胭脂俗粉了�!�
扶姣抿唇一笑:“夫人這樣說,妾實在受不起。旁的暫且不論,就說昨夜宮宴之上的娘娘們,便是各個花容月貌,叫妾看了自慚形穢�!�
說著,扶姣看向?qū)O氏。
她有意提起宮中妃嬪,就是想試探孫氏。若是孫氏昨夜當真看到或者聽到了什么,聽見這話或許會露出破綻。
孫氏也是一愣,但回過神來,她只是用手指點了點桌上還沒被撤走的螃蟹。
“我自幼就愛琢磨吃食,尤其喜愛蟹,”說著,她看著扶姣,笑的意味深長:“今日晨起時我便聞到了蟹香,在殿中轉(zhuǎn)了許久才找到妹妹這兒來。”
扶姣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燕京都位于中原,如今正是隆冬,蝦蟹難得。如今宮中的蝦蟹大多只供給皇帝和高位妃嬪,像是扶姣這般身份地位,如果沒有上位者的吩咐,是絕無可能得到的。
其余留宿宮中的夫人當然也不會有。
可孫氏貴為侯夫人,也不至于為了一口蟹肉失了體面,眼巴巴的跑到她這兒來要。
孫氏此言是以螃蟹代指帝心,她看出了扶姣這桌菜的古怪,似乎也知曉了扶姣跟皇帝之間的古怪。
其實這也并不值得驚訝。
昨夜千鯉池之事動靜不小,宮宴中外出的不止她一個,扶姣早就做好了被人看見的準備。
她并不害怕這一點。
皇帝連理由都沒說就奪了麗妃封號,證明他不想這么早的就在扶姣面前暴露心思。既然是皇帝有心隱瞞,那么不管是誰撞見了昨夜之事,消息都不會泄露一星半點。
只是扶姣沒想到,孫氏是個聰明人,明明也猜到了皇帝的意圖,卻還是冒著風險來找她。
看來寧遠侯府的衰敗的確令孫氏心焦。
但扶姣并不全然信任她。
這件事情牽扯太大,一個不小心,扶姣就會滿盤皆輸,她必須完成任務(wù),所以她不能去賭人心。
對于孫氏的有意結(jié)交,扶姣只能表現(xiàn)得故作不知,全當方才的試探是無心之言。
“原來是這樣,”扶姣恍然大悟般,隨后難為情的說:“妾也不知道這樣貴重的東西怎么到了妾這兒,許是弄錯了,早知道夫人喜歡,便送去給夫人用�!�
孫氏一皺眉,還想繼續(xù)說什么,但扶姣站起身。
“夫人,妾身看天色大亮,現(xiàn)在宮門處的人應(yīng)該不多了,妾身就先告退了�!�
顯玉跟明春跟著扶姣,主仆三人向?qū)m門行去,孫氏思索片刻后也起身跟上。
她身邊的丫鬟不解:“夫人,這扶姨娘不過是陳世子的妾室罷了,您為何要主動與她結(jié)交呢?”
孫氏腳步不慢,只說:“你懂什么,這位扶姨娘才是真正的貴人,若是能……何愁日后不能助我侯府東山再起。”
昨夜席間,她與別的侯夫人坐在一處,明里暗里受了點擠兌,便借口醉酒出了紫宸殿,不知怎地,走著走著就到了千鯉池后。
看著千鯉池,想起夏日時這里錦鯉游躍,而如今卻慘敗不堪,聯(lián)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境遇,不免心頭郁郁,就在千鯉池待久了點。
正要走時,卻聽見白素的聲音,于是便躲在假山后,機緣巧合間,目睹了扶姣落水的全過程。
當時夜色太深,她沒看清扶姣是自己跳的千鯉池,但卻看清楚了救人的人是皇帝。
那種焦急震怒的神情,孫氏從未見過。
*
扶姣不知孫氏跟著她也一道走了,一邊走一邊謀算著未來的事。
如今麗妃被褫奪封號,姜氏被禁足,局面對她來說還算有利,但卻不能掉以輕心。
要徹底毀掉陳仕淮對姜氏的情誼,還要趁老夫人沒回府前收攏人心,更要找機會推進任務(wù)進程,樁樁件件都不容易。
扶姣正思索著,前方卻突然傳來破空之聲,她一驚,反應(yīng)極快的避開,明春下意識擋在她身前,手臂立刻泛起血痕。
扶姣心中一涼,若這一鞭打在她臉上,皮開肉綻是少不了的。
身上的傷她可以瞞天過海,可要是在宮中毀了面容,日后卻又完好無損,她一定會被當成妖物。
扶姣眼神銳利,抬頭看向鞭子抽來的方向。
有一駕六鸞金車停在眼前,這車不是宮中妃嬪用人抬的轎攆,而是四匹健壯的馬兒拉著,金車前后簇擁著宮人,而安寧公主站在車上,手中持著馬鞭,趾高氣揚:
“賤婢,誰準你擋本公主的路!”
【第十二章
柔弱臣妾vs無子帝王12】
昨夜安寧公主見皇帝離開宴席,想趁著機會多跟父皇親近親近,也好勸勸父皇多到母后宮中看看,便跟了上去。
卻沒想到竟然目睹了皇帝與扶姣的一番糾葛。
想起之前還沒將扶姣放在眼里,安寧公主便心頭火起,只覺得扶姣果然是個不要臉的狐媚子,一個有夫之婦竟然也妄想爬上龍床來分她母后的寵!
聽聞父皇還下令允許扶姣住在宮中,于是她便早早在宮門口等著,一見到扶姣過來便命人駕車。
安寧公主趾高氣揚,她生來就是皇帝唯一的女兒,皇后更是母憑女貴,不論是皇帝還是皇后,對待安寧公主都是極其寵愛縱容,養(yǎng)成了她霸道專橫的性子。
別說扶姣只是陳仕淮的妾室,就算她是世子妃,安寧公主也照打不誤。
“真是可惜了,”安寧公主橫眉立馬,本該清澈的童音十分尖銳刺耳:“竟然沒打到你的臉。”
“你!”顯玉又怕又氣,沒忍住上前一步,被明春攔下來。
明春捂著受傷的手臂,沖顯玉搖頭。這是安寧公主,她們得罪不起。
扶姣斂起眼中冷意,她人微言輕,就算皇帝對她起了心思,可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比不上安寧公主,如今之計也只有忍耐。
“妾不知何處惹了公主殿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扶姣福身行禮,見狀安寧公主冷哼一聲,滿是對扶姣的輕蔑。
果然是個下賤胚子,就只是一鞭子罷了,就嚇得跟什么似的。
“算你識相,”明春顯玉才剛松了一口氣,卻聽安寧公主話音一轉(zhuǎn):“可本公主就是看你不順眼,你礙了本公主的眼,就是大罪,本公主可以饒你不死,但活罪難逃。”
實在太不講道理!
顯玉氣得眼睛都紅了,扶姣何嘗不是咬牙在忍。
從主母姜氏開始,她就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只有凌駕于所有人之上,才能保護自己不被傷害,才能掌控主動權(quán)。
安寧公主,好一個皇帝獨女。
她身份尊貴,而自己卻出身低微為人妾室,在宮中,姜妃尚且能三番五次害她,何況是安寧公主。
安寧公主要想懲罰她,甚至都不必找理由,隨隨便便一句礙眼就能讓她置身地獄。
扶姣低著頭,濃云般的黑發(fā)垂在兩側(cè),擋住了她的臉。
而明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公主殿下饒了扶姨娘吧,奴婢愿替姨娘受過!”
“滾開!”
顯玉掙扎著被人按在地上,明春則被安寧公主身邊的侍衛(wèi)架在一旁,如今扶姣可謂是孤立無援。
安寧公主走下金車,一個女童,身量不高,卻能憑借著身份居高臨下,這就是權(quán)力的滋味。
她用鞭子挑起扶姣的下巴,看清那張絕色的臉。
“這鞭子是父皇親自賜下的,父皇曾說過,無論是誰,只要惹了本公主不快,這鞭子就可以先打后奏。自從得到它,本公主還沒用過,你很榮幸,即將成為第一個�!�
安寧公主舉起手。
后宮妃嬪已經(jīng)很多了,她不想再看見任何人進宮來與她母后爭奪,所以這張臉還是毀了最好!
獵獵風聲在臉頰邊響起,扶姣違抗著身體本能,看著那鞭子抽下來,抬手便要去擋。
她絕不能在所有人面前毀了容貌,否則即便因為白玉無瑕的技能恢復了,日后也難以解釋。
“啪!”
鞭子被扶姣攥在手中,摩擦得她掌心鮮血淋漓。
安寧公主先是一驚,后氣急敗壞:“賤婢,你竟然敢反抗,找死嗎!快給本公主放手!”
八個侍衛(wèi)將扶姣圍起來,只等安寧公主一聲令下,就能將扶姣拿下。
今日之事不在扶姣意料之中,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一搏,賭皇帝會舍不得她,派人過來看一眼。若不成,就只能多拖延些時間,等寧遠候夫人過來,事情或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扶姣知道,安寧公主什么都不怕,仗著皇帝的寵愛,哪怕在宮道上都能隨意打罵人。
所以她只能拿皇帝本人來說事。
“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貴,是陛下唯一的骨肉血脈,今日罰妾,妾自然應(yīng)該認罰�!�
安寧公主一向自得身份,她是皇帝唯一的孩子,按照母后平日說的,日后這江山大統(tǒng)即便不能由她繼承,少說也能封個鎮(zhèn)國公主攝理朝政,新任帝王都要討好她,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聽扶姣這話,她揚眉:“你既然知道,怎么還敢抵擋!”
她畢竟是個孩子,經(jīng)不住恭維,好奇扶姣還能說出什么話來。
但扶姣接下來的話卻完全不是安寧公主想聽的。
雖然跪在地上,可扶姣腰背挺直,寒風之中依然風姿綽約,引人心動,周圍的侍衛(wèi)一晃神。
“妾昨夜初見公主,并不了解公主性情,可妾夫君身為人臣,卻知曉當今圣上之英明神武,”扶姣直視安寧公主,道:“自陛下龍御九州,一向以律法治理天下,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樁樁件件不曾錯漏�!�
“妾本以為,公主與陛下血脈相連,耳濡目染,自然也是如此�?涩F(xiàn)在,公主所作所為全然不顧皇室聲譽,不顧陛下聲威,在宮門口如此欺辱于妾,實在叫妾為陛下感到心寒!”
安寧公主震怒:“你放肆!你竟然敢說本公主不像父皇!還說我有辱皇室聲名!”
她從小便仰慕崇拜父皇,說她不像皇帝,比讓她死還要難受。
“來人!給本公主將她拿下,就地處死!”
侍衛(wèi)們雖然惋惜如此美人,可卻不敢違抗安寧公主的命令,剛要動手——
“都住手!”
扶姣回頭,寧遠候夫人與王晃正向此處走來,二人神色惶惶,見扶姣平安無事才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