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不是他最兇的時候。
遇到想闖紅燈的,哨聲一響,他遠遠指著,厲聲呵斥:“退回去!”
不管男女老少,就算不情不愿也得退回原位。
還有一次,有個外賣小哥急著送單,當著他的面沖向車流,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拽回,像揪貓兒狗兒一樣揪到路邊,訓(xùn)了十分鐘,還被罰做志愿,估計那單是報廢了。
“喜歡就上吧,”商紹看出她的躁動:“當心被人捷足先登�!�
蘇善說:“沒關(guān)系,我忍得住。”她覺得直接搭訕無甚意趣:“我要等他主動問我名字,約我吃飯�!�
商紹說:“大白天的你喝了幾瓶啊,醉成這樣?”
她才沒有醉。如果人家對她完全無感,直接拒絕,不就再也沒機會了嗎?如果她對他的吸引力不足以令他主動的話,好像也沒什么意思。
蘇善覺得自己分析得很對。
那段時間學(xué)院路還出了一場交通事故,一輛自行車與黑色汽車不慎碰撞,大人倒地,五歲的孩子被卷入車底。當時蘇善和商紹等一幫同學(xué)路過,見到意外發(fā)生,當即沖上前,合力把車抬起,救出小孩。
等120到時,蘇善他們已經(jīng)離開,頗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意思。
當時梁澈不在,執(zhí)勤的交警對記者說:“本來以為他們會看熱鬧,沒想到一下就沖過來幫忙,還挺仗義的�!�
蘇善在新聞里看到監(jiān)控視頻,事故發(fā)生前,她和商紹一伙人十分扎眼,穿得像是要去夜店的樣子,難怪那位警察叔叔以貌取人,覺得他們不像好東西。
所以梁澈是不是也這么看待她的呢?
成天打扮招搖,出現(xiàn)在他視野,怎么都不像良家少女。
誒,天大的誤會,蘇善真想跟他解釋清楚,其實她特別良家,做女朋友特別好,一點也不花心,而且絕不出去亂搞。
……
就在她計劃著要如何挽回形象時,某一天,梁澈主動跟她說話了。
當時街道空空,沒有車輛經(jīng)過,她坐在石墩上,耳機放著歌,兩手抄在外套兜里,扎雙馬尾,嚼口香糖,一邊吹泡泡,一邊望著對面的阿sir。
正是綠燈亮起,路人三三兩兩穿過馬路,梁澈與同事?lián)Q崗,交談兩句,轉(zhuǎn)頭朝她走來。
他戴著墨鏡,蘇善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自己,突然心跳加速,緊張得忘了呼吸。
梁澈手里拎著一瓶礦泉水,擰開喝兩口,那雙長腿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到她跟前。
“你看夠沒?”他淡淡說道。
蘇善耳根子迅速發(fā)燙,嗓子發(fā)啞,這一刻決定做個好學(xué)生,乖乖回答問題:“沒有�!�
梁澈沉默凝視。
蘇善喉嚨動了動。
又聽見他問:“不用上課嗎?”
“四點半上�!�
梁澈低頭看手機:“已經(jīng)四點二十三了�!�
蘇善沒吭聲。
“還不走嗎?”
“哦�!彼桓铱此哪�,視線只掃到警號,埋下頭,聽話地上學(xué)去。
因這短暫交流,蘇善心神蕩漾,仿佛背后長出小翅膀,走路蹦蹦跳跳,快要飄上天去。商紹見她吃飯時莫名其妙出神,自個兒在那兒傻笑,覺得這人沒救了。
原以為他們的故事準備就緒,很快將有所進展,卻沒想到梁澈第二天就被調(diào)走了。
蘇善氣得半死,發(fā)誓要到交警大隊把人找出來。
“找什么?你不是說要等他主動嗎?”商紹嘲笑。
“等個屁!”蘇善后悔不迭:“我要追他,我來主動,追到死為止!”
商紹嘀咕:“人都不見了,現(xiàn)在覺悟有什么用。”
蘇善急得掉眼淚:“不管,你幫我找他,他都跟我說話了……”
商紹無法,陪她跑到交警大隊去,試圖用致謝的理由問出梁澈的去向,結(jié)果兩人很快被趕了出來。
蘇善決定到每個中隊去碰運氣。
“你不如上網(wǎng)尋人更有效�!�
“不行,他好像很討厭被放到網(wǎng)上�!碧K善回憶:“上次有人偷偷拍照,被他發(fā)現(xiàn),立刻就讓刪了�!�
商紹細細打量,笑問:“你來真的?真那么喜歡啊?”
蘇善失魂落魄地點頭:“夢里都跟他親過好幾次了,嘴都親腫了�!�
“……”
她的熱情和思念如巨浪翻涌,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當時沒有考慮過,那么想要得到一個人,如果得不到,心里該有多難受。
一個多月后,她終于如愿見到了梁澈,但不是她自己找到的,而是出于一場交通意外。
這種不吉利的緣分像在預(yù)示他們之間屬于孽緣,注定坎坷。
那天,蘇爸被車撞了。
肇事司機是個癮君子,撞到人后企圖逃逸,交警上前攔截,他持刀抗法,將警察刺傷,一番搏斗之后仍被制伏在地。
那個交警就是梁澈。
等增援民警和救護車趕到,蘇爸和梁澈被一同送往醫(yī)院治療。
當時蘇善只知道父親出事,和蘇媽趕到醫(yī)院,從警方口中得知了事情經(jīng)過。所幸蘇爸沒有生命危險,幾處擦傷,肋骨骨折,養(yǎng)幾個月就能痊愈。
而那位制伏嫌疑人的民警身中數(shù)刀,搶救成功以后繼續(xù)留院治療。兩天后,蘇媽帶著蘇善前往探視,送上大束鮮花和“危難之處顯身手,人民交警為人民”的錦旗,隊里的領(lǐng)導(dǎo)和媒體記者也在,大家一陣寒暄,最后舉著錦旗合影。
蘇善立在病床前偷偷打量梁澈,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抓到了傷害蘇爸的壞蛋,蘇家欠他一份人情,這個人情就讓我來還吧,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都沒問題,實在需要以身相許也是可以的,讓我來……
因為蘇媽健談又熱情,間接了解到梁澈不是本地人,現(xiàn)在受傷,身邊沒有家眷照顧,怪可憐的,于是她第二天提了兩個保溫桶去醫(yī)院送飯。
蘇善自告奮勇:“梁警官那邊我去送我去送�!�
“你怕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她在父母面前矜持:“哪有,我是怕他見到你不自在,我跟他算同齡人,相處起來比較輕松。媽,你思想不要那么齷齪�!�
“……”
她伶牙俐齒,腦子轉(zhuǎn)得又快,老實人總說不過她。
但是遇到梁澈那種一聲不吭冷眼看戲的,她反而顯得笨拙起來。
蘇善拎著保溫桶往病房去,心里預(yù)演著待會兒見面要怎么俏皮地跟他打招呼,怎么用撲閃撲閃的眼睛向他傳達暗示。搞不好還能喂他喝湯,趁機制造肢體接觸……嘿,想想都不得了。
她滿心期待地來到病房,卻沒有看見梁澈的身影。
在他床前坐著一個年輕女孩,正拿著本雜志翻閱。
蘇善愣了愣,遲疑地走上前,問:“梁警官呢?”
女孩抬起頭,上下打量著,慢悠悠笑說:“去洗手間了,你找他有事?”
蘇善聞言默然,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柜上擺著食盒,顯然他已經(jīng)有人送飯了。
心情頓時跌落谷底。
“我媽讓我過來問候一下。”
那女孩拖著長音“哦”了聲,沒再搭腔。
蘇善目色黯然,問:“你是梁警官的朋友嗎?”
對方挑了挑眉:“女朋友�!�
“哦。”
蘇善渾身那股精神氣瞬間被抽走,心口像被狠掐了一把,悶悶地發(fā)痛,她暗做深呼吸,撇撇嘴,做出無所謂的語氣:“既然他不在,我就先走了,也沒什么事�!�
“嗯�!�
蘇善微垂著頭離開房間,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冷到腳,真難受啊,怎么會那么難受呢?
她發(fā)誓再也不來這層樓了,這家醫(yī)院,這個鬼地方,再也不來了。
想到這兒,蘇善告訴商紹:“其實,給梁澈打電話那人,我聽著聲音有點像當年自稱是他女朋友的那位,就是在醫(yī)院撞見過的,害我傷心大半年�!�
商紹張著嘴:“不會吧,這還得了?”
蘇善凝神想了想:“我也不確定,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應(yīng)該不會那么……嚇人�!�
商紹翻了個白眼:“所以你不準備查一查?就這么算了?”
蘇善輕聲嘆氣,聳聳肩:“是啊,累得很,如果對伴侶喪失信任,以后還怎么過啊,我跟梁澈已經(jīng)達成默契翻篇了�!�
商紹簡直恨鐵不成鋼,他真不知道梁澈給她下過什么蠱,或者婚姻本身就是慢性毒藥,它日復(fù)一日消磨人的意志,界限不再分明,把敢愛敢恨的性情磨成退縮和妥協(xié),寧愿遮蔽雙眼維系所謂的幸福,還稱之為成熟。
熟你個頭啊。
商紹暗暗決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絕對不準蘇善糊里糊涂裝鴕鳥,再有,幫忙抓奸這事兒在他心里已經(jīng)向往很久了,更別說抓梁澈的奸,看他平日那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到時又該怎么應(yīng)對。
第4章
蘇善收拾完行李搬回家,下午沒事,她里里外外打掃衛(wèi)生,把床單被套和梁澈的衣服都洗了,忙到傍晚時分,蘇媽來電,讓她晚上帶梁澈過去吃飯。
“你爸在網(wǎng)上買的藏香火腿今天到了,我請了你姨媽一家,阿珍和高偉也會來,咱們聚一聚。”
蘇善說:“梁澈這幾天加班,晚上有酒駕整頓行動,可能去不了。”
蘇媽聞言略感失望:“你爸還說好久沒見到女婿了……行吧,你自己過來,不用買東西,家里什么都有。”
“嗯�!�
通話結(jié)束,蘇善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指尖磨蹭著手機,遲疑許久,撥通了梁澈的號碼。
那邊好久之后才接,人聲與車鳴聲交織吵嚷。
“喂,”她語氣平靜:“你晚上有空嗎,爸媽讓我們?nèi)ゼ依锍燥垺!?br />
梁澈說:“我現(xiàn)在很忙,晚上還要加班。”
蘇善“哦”一聲,早知如此,心里仍難掩失落:“那好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頭也沒說什么,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