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強烈的情感呼嘯而下，沖擊著青年的心靈。梅森竭力抵抗著精神污染，在艱苦的對抗中，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輕靈的風(fēng)聲，頓時腦子一清。

    那是茂盛枝葉被風(fēng)吹動時的舒暢音聲，比林間潺潺流動的溪水更加婉轉(zhuǎn)，仿佛一曲從生命內(nèi)部誕生的動人歌謠。

    這美麗的聲音直接從青年的身體里響起，清晰地傳遍了每一處角落，保護著自身誕下的孩子不受污染影響。

    它是來自世界創(chuàng)造者與記錄者的歌聲，浩如煙海的詩詠匯聚成清亮而純凈的波濤，伴隨劍士的每一次揮劍射出，硬生生為其清理出通往黑線源頭的楊康大道。

    原本欲要異化優(yōu)秀種子的黑霧如見天敵，驚慌失措地逃竄不止。等藏進(jìn)這聲浪無法觸及的范圍，又窺伺般地投來觀察感。

    這是世界樹第一次主動提供幫助�？雌饋磉�挺有效的？

    梅森又驚又喜，不敢耽誤世界樹為他爭取的時間，再次提起長劍。黑霧見狀又改變了攻勢，從混沌黏膩中生長出許許多多模糊人形，哀哀切切地伸手去抓青年的褲腳。

    每一張臉都是梅森方才在記憶中見過的。背后黑色的絲線纏繞著伸向遠(yuǎn)方，更使得這一幕宛如鬼蜮。

    就算憐憫也無用，在這里的都是已經(jīng)死去的人。紅發(fā)青年抬起手中的劍，每落一次都會在心里默念。

    這一劍砍斷了女人的脖子，她是住在鎮(zhèn)子里的裁縫，做得一手好女工。

    這一劍削掉了男人的頭，他是一個膽小怕事的流氓，但在蜘蛛人來襲時，他保護了一對孩子的離開。

    這一劍，這一劍，還有這一劍。

    他步于人類最恐怖的地獄中，做盡最糟糕的事情。對無辜的死人下手，生生造出一條哀嚎遍野的路。

    步過無數(shù)影影重重之后，青年終于抵達(dá)目標(biāo)。那是一棵高聳的樹。足有等人高，無數(shù)觸手怪般張牙舞爪的藤枝向四周蔓延，遠(yuǎn)遠(yuǎn)望去說不出的邪異。

    梅森在原地站定，仰頭看去，樹的中央是一團極其模糊的影子。黑色絲線將其包裹成了細(xì)密的繭，哪怕他試著將其砍斷，黑霧仍舊無孔不入地涌入樹中，支撐著這個虛無空間的運轉(zhuǎn)。

    他慢慢走向前方，有世界樹的幫助，黑霧中如履平地。人類在樹前站定，視線久久停留在影子上，隨后試著用劍割裂了那些黑線。

    層層疊疊的厚重包裹下露出一點赤紅。梅森花了好一陣才辨認(rèn)出那是什么。他動作微微一頓，變得更加細(xì)致小心，直到慢慢將其從厚殼中剝出來，才輕之又輕地?fù)崛チ吮砻娴撵F氣。

    掌心緊貼的物體微微跳動，那是一顆赤紅的心臟。

    像是覺察外人靠近的氣息。滿樹猙獰恐怖的藤須微微一頓，齊齊轉(zhuǎn)了個方向，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青年。

    就在梅森以為它們要攻擊自己時，從藤條中伸出極為纖細(xì)的一支，確認(rèn)地觸碰上青年的臉頰。

    這個熟悉的動作令人心頭有些發(fā)酸。在世界樹的阻擋下，形成藤須的黑霧正被不斷驅(qū)散，青年沉默片刻，主動伸手握住了藤尖。

    “抱歉，將你牽扯到這種事情里�！�

    嘶啞到幾乎無法分辨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依稀帶有些許熟悉感。

    “或許是我錯了，我只想要保護他們，卻忘記了在黑霧彌漫的土地上容不下天真。如果不知道黑霧的真實，人類很容易被其迷惑�！�

    “我只是想從黑霧中保留下一份希望。當(dāng)我們的后代抬起頭時，他們所看到的不是恐怖與尸體，而是閃爍的星空�！�

    說到這里，阿美拉微微苦笑。

    “但即便是這樣我也做不到。我太驕傲了，也太弱小了。依靠我的力量根本無法實現(xiàn)它。抱歉。因為這份天真，我付出了代價，甚至牽連了你們和剩下的孩子�！�

    紅發(fā)青年搖了搖頭：“你不用為此抱歉，這不是你的錯�！�

    “不，這的確是我的錯。實際上，我清晰地意識到我的問題所在，我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可我不后悔這么做。”

    流動的黑霧緩緩散開，露出蒼老枯竭的畸變肢體，它們已融入繁藤樹中。男爵的聲音似喟嘆：“我有一個愿望，一個無法實現(xiàn)，也無法向他人訴說的愿望。”

    “我希望有一天，我們的后代能夠不再畏懼黑霧，不會因為巡邏而被寄生，不會終日生活在恐懼中。我知道絕望與死亡是這片大地的主旋律，可我還是深深地，深深地感到痛苦�！�

    “我知道自己的弱小，人類僅僅是活著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因為生活在這樣的土地上，我們沒有做夢的資格�？删退氵@樣，難道我們就連看星星的權(quán)利都沒有嗎？”

    千瘡百孔的心臟滲血般跳動，紅發(fā)青年一時寂靜無聲。

    整個小鎮(zhèn)的靈魂環(huán)繞著他們，回應(yīng)著阿美拉的話發(fā)出嗚咽的哭聲。梅森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滑過，其無不皆是生前竭盡全力去生活，死后卻只能被黑霧所操控的普通人。

    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自由活著的人實在太少了。

    一陣沉默后，青年摸了摸鼻子，揚起聲音道：“其實這個時候我應(yīng)該說點更帥氣的話，比如全都交給我了絕對沒問題之類的？里都這么寫的�！�

    “我還蠻喜歡在重要關(guān)頭突然出場，在別人趕到的時候酷酷地說一句【你們來得太晚，我已經(jīng)將所有敵人都解決了】之類的話�？傆X得那樣非�？��！�

    “但你想要的東西，并不是依靠強大的力量就能完成的事情——阿美拉。從你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就要改變?nèi)祟惿鐣�。�?br />
    “這不是一條簡單的路。想要改變?nèi)祟惿鐣�，就要尋找科技的突破口、制度的改良、生產(chǎn)力的跨越，起碼需要為普通人找到應(yīng)對黑霧的方法與穩(wěn)定的消除污染手段，配備解決污染的隊伍。很遺憾，我哪個都不擅長�！�

    不知不覺，紅發(fā)青年四周已經(jīng)聚滿了模糊的人影，他們一言不發(fā)，與藤樹一樣，只是沉默聆聽著對方的話。

    實際上，大部分靈魂都并不太理解對方說的是什么，但每個人都意識到了，眼前的人真的在非常認(rèn)真地去思考如何才能抵達(dá)那個未來。

    在逝者的注視下，人類仍在繼續(xù)說著。他的心跳微微加速，有一股熱意蔓延。平生第一次覺得他人的視線如此具有重量，沉沉壓在他的肩頭，如磐石在身而不令人感到壓抑。

    這不是一條輕松的道路。

    至少梅森不覺得自己能夠完成這項偉大的目標(biāo)，可他知道，自己的確掌握著強大的力量。

    比阿美拉更強，比沙肯更強，甚至比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都強。他手握權(quán)柄，與世無爭。直到此時，梅森才不得不承認(rèn)：一個人活下去的確很容易，讓所有人活下去卻難如登天。

    他第一次冒出了想要試試看，讓更多人一起活下去的想法。不是為了完成人設(shè)，而是真正發(fā)出內(nèi)心地傾吐。紅發(fā)青年直視著那顆跳動的心臟，就像是看到了阿美拉赤裸的渴求。他的嘴唇張合，聲音低沉。

    “我只是一名劍士，依靠暴力可以殺死怪物，卻無法維持正義，更無法建立一個穩(wěn)定的國家。我無法做出承諾，但我的的確確聽到了�！�

    有什么東西在胸膛中呼之欲出，他真的有能力去回應(yīng)他們的期待嗎？紅發(fā)青年捫心自問，并無答案。

    可人總有一個頭腦發(fā)熱，不會去瞻前顧后的時候。在繚繞的黑霧中，人類認(rèn)真地看著那顆心臟，向它伸出了右手。暗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輝，每句話都擲地有聲。

    “我聽到了你的愿望，聽到了這些靈魂的不甘。我不是一個好人，但也不打算當(dāng)壞人。如果前方?jīng)]有燈，我愿意為此后的人點一盞�！�

    “我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但我會盡力讓它變得好一些。就像你說的那樣，阿美拉，每個人都有看到星星的權(quán)利。如果連仰頭都不被允許，豈不是太悲哀了嗎？”

    阿美拉沒有回答。許久之后，他伸出一根纖細(xì)的藤枝，輕輕搭在青年的掌心里。

    梅森用力地握緊了他的藤觸，哪怕藤身上的黑霧潰散也不曾分開。好似兩只緊緊交握的手，沒有溫度也在無聲傳遞出信任與鄭重。

    阿美拉的腦海里閃過許多場面，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將這個異想天開的愿望告訴其他人，也沒想到會得到回應(yīng)。

    希望是幼稚的，希望是天真的，希望是沒有價值的。

    對于忙于活下去的人來說，他們只需要目視前方與腳下，從未想過抬頭看一看遠(yuǎn)方。

    生性優(yōu)雅浪漫的男爵卻總覺得，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已是不易，倘若連最后一絲期盼都放棄，未來又會變成什么樣呢？

    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人是無法教會孩子笑容的。

    即將被黑霧吞噬的血脈者輕輕一推，好似在水面投下了一顆石子，一種莫大的推力將人類向后推去。

    “那就請這么做吧，奧雷烏斯先生。來迎接您的人已經(jīng)到了，我期待著這份許諾實現(xiàn)的那天�！�

    “從初見時我就知道，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第一次，您幫助了我的小鎮(zhèn)。第二次，您支援了我和小鎮(zhèn)，這是第三次，我愿意在您身上下最后一注。”

    男爵聲音含笑。我們的靈魂終歸于黑霧，而您還將回歸人世。

    總有一天，污染消散，被吞噬的靈魂得以安息。就當(dāng)是約定吧，所有言語盡在未盡中。他由衷期盼著，那時他們將會重聚于此。

    黑霧攢動，這次卻不是為了襲擊。青年睜大眼睛，看到一雙雙手從黑霧中伸出，將他托舉向來處。

    老的，少的，男性，女性。

    飽含痛苦而又無比堅定，不同職業(yè)不同歲數(shù)。一雙雙手將這個傷痕累累的靈魂從黑霧中高高捧起，彼此傳遞著推送。

    在這個過程中，人類的身軀越來越小、越來越淡。最終如來時一樣，變成小小一團光球，被沾滿黑霧的雙手送向最高最遠(yuǎn)的地方。

    微弱的光芒越來越淡。很快，這里就只剩下翻涌的黑霧。不斷擴散的霧氣呼嘯著淹沒了整個意識空間，虛無空氣迸出條條裂痕，其中不時閃過猩紅血絲，似與黑霧激烈地做著斗爭。

    但與勢力龐大的污染相比，這些血絲無異于以卵擊石。在反復(fù)的激烈斗爭后，血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阿美拉也隨之愈發(fā)感到疲憊。

    他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最后的清醒中，這些臉上沒有怨懟，沒有痛苦，平靜溫和地注視著他，就像是平時稱呼他男爵大人一般恭敬順從。

    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樣，阿美拉無奈地一笑：“就算你們繼續(xù)和我一起，我也無法繼續(xù)保護你們。我已經(jīng)是必須鏟除的怪物了�！�

    靈魂們沉默不語，以無聲回答他的勸解。阿美拉輕輕嘆息，伴隨著身體被擊穿的痛楚，心臟的脈動一點點虛弱下來。

    從裂口處涓涓淌出黑色的鮮血，靈魂們依偎在他的四周，被蔓延的黑霧吞沒，拉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死亡很痛苦。

    阿美拉的視線卻緩緩上升，一直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在那里，夜空深邃，群星閃耀。腳下是他一直守護的城鎮(zhèn)，燈火通明璀亮，像是星河灑在了地面上。

    身穿襯衫，眼瞳深邃的男爵靜靜地望著這一幕，望了很久很久。

    直到心臟碎裂的終焉時刻，他才微笑著，低聲發(fā)出最后的贊嘆。

    “請看啊，我的朋友們。我所守護的地方…是一顆多么美麗的星星啊。”

    第76章

    小歇

    天色晦暗。

    無數(shù)腐化的肉藤形成遮天蔽日的屏蓋，

    在視線盡頭緊緊收縮，像是一團寄生在灰褐色土地上的腫瘤。

    漂浮在空中的兩人高高俯視著這座肉堡。身穿黑色禮服外套的雅安抬起右手。風(fēng)掠起禮服的下擺，白手套包裹的掌心中騰起無形的氣流，

    翻轉(zhuǎn)形成一把長弓。

    強大的氣息從他身上漫開，注入弓身之中。伯爵翻腕從空中抽出一支長箭。并未去看身邊的貴族：“離遠(yuǎn)一些，

    你會影響我的能力�！�

    金發(fā)碧眼的貴族聳了聳肩，

    比起先前，【沙肯】的動作中自帶一種典雅隨性的氣質(zhì)。仿佛一位須發(fā)整齊、彬彬有禮的老紳士。聽到雅安的話，

    他聳了聳肩，任由風(fēng)將自己帶向后方，

    聲音沙啞蒼老。

    “過了這么多年，你怎么還是看不得我，

    雅安？

    “藏在子孫身體里的老頭子沒資格說這種話，

    每次看到你的后代，

    我都會覺得眼睛疼�！�

    雅安并不退讓地回懟，

    對這位羅家族的先輩相當(dāng)熟悉：“當(dāng)年我去中部報到的時候，你信誓旦旦說自己絕對活得比我久，結(jié)果現(xiàn)在都死了五年了�！�

    【沙肯】笑道：“怎么不算活得比你久？只要我們還有后裔，我們的家族就永不滅亡�！�

    伯爵不可置否，

    深知這些人的自傲本性，索性不予反駁。等對方退出安全距離，

    他才垂眼凝神望去，

    眼眸呈現(xiàn)出剔透的青色。

    心靈視野擴散舒展，

    翻涌的霧氣凝結(jié)成沉郁的黑。在流動的昏暗色彩中，屬于人類的思緒浮現(xiàn)其中。

    雅安仔細(xì)分辨：恐懼是紅色、喜悅是橙色、憂傷是藍(lán)色、失去意識的是白色...

    在這里的情緒相當(dāng)干凈，

    黑霧中只有兩團存在的意識。

    一團白色，另一團則是融合的紅藍(lán)色。伯爵分辨了一陣，

    判定了兩者的身份。

    “我會擊殺變異的血脈者，你負(fù)責(zé)將奧雷烏斯從污染域中救出來。”

    “既然你覺得他是值得投資的人，我不介意幫個小忙�！�

    雅安將箭搭在弓上，瞄準(zhǔn)那一團紅藍(lán)射出。箭矢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弧度，人面風(fēng)鷹的虛影閃過，快如流光飛影，攜裹風(fēng)聲直沖小鎮(zhèn)所在，在肉罩上輕松鉆透一個小洞。

    他動作未停，借助人面風(fēng)鷹的視線，弓弦震動恍若連綿不斷的驟雨，第二支箭穿透前者制造的小孔，橫掃中間的阻礙，緊隨其后的第三支、第四支...

    在每根箭矢力竭之時立刻有后者補上。最后一根徑自沖向巨大的繁藤樹，伴隨一聲兇戾的鷹啼，直接洞穿了雅安所望見的核心！

    整個污染域轟然動搖，肉藤揮動肆虐，絞碎了目之觸及的一切。與此同時，一道黑影跳躍于崩塌的建筑與藤枝間，鉆入藤枝的縫隙，輕若鴻羽般覆蓋在了奧雷烏斯的身上。

    影子上隱隱浮現(xiàn)赤紅紋路，宛如一塊融化的黃油貼在了青年身上，進(jìn)而將其包裹在內(nèi)。人類的身體融入影中，迅速遁入陰影界中。

    依托主世界存在的元素界面如今已被污染入侵，畸形的陰影怪物隨處可見。外界的正常建筑在這里被拼湊成七零八碎的積木，地面好似孩子拙劣畫筆般的涂鴉，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新的扭曲。

    黑影裹著青年，無視從狹隘縫隙中傳出的竊竊私語，絲滑地游走在這片殘破的土地中。

    在陰影中移動的速度遠(yuǎn)比外界高。偶爾有不長眼的怪物攔路，黑影甚至沒有停留，當(dāng)它掠過時原地便只剩下怪物的骸骨，被爭搶或者化為碎片融入陰影界中。

    它并不是孤獨的。當(dāng)?shù)诌_(dá)某個節(jié)點后，另一道黑影從正常世界內(nèi)跳躍進(jìn)來。兩者一前一后，異常迅捷地離開了這片蕭條的區(qū)域。

    越往目標(biāo)地前進(jìn)，周圍的影子怪物就越多。它們已逐漸有了類似人的形狀與語言，甚至形成了小型的集會。當(dāng)看到兩條黑影時，這些類人的影子怪物紛紛避讓，不時小聲低語。

    “那個家族又來了...“

    “離他們遠(yuǎn)點，要是被抓走就糟糕了�！�

    “我不喜歡他們！讓他們離開這里！”

    其中一個影子尖叫起來。它的叫聲引來了守衛(wèi)集市的怪物。臃腫巨大的魚類緩緩游過空中，肚皮上的無數(shù)渾圓魚眼轉(zhuǎn)動，巡查著集市中出現(xiàn)的任何問題。

    但在它看到自己前，兩條黑影就滑溜溜地逃離了這里。在即將達(dá)到目的地時，后來的黑影停了下來，只將自己攜帶的人類交給了對方。

    布有紅紋的影子人親密地碰了碰他，隨后帶著兩人躍出陰影界。它的一半化為影子人，另一半則變回了沙肯。先祖的意識放棄了繼續(xù)操控這具身體，將其交還給了后代。

    目送著他的背影，停留在原地的黑影逐漸分裂。很快，他所站立的地方出現(xiàn)了許多有著細(xì)微差別的新影子。

    其中一個嘶聲道：“你覺得那個人怎么樣？”

    停留的黑影回答：“我相信我們后代的判斷�！�

    又一個道：“沙肯做得很好。他還很年輕，但不要緊，我們可以為他保駕護航�！�

    “傳訊給家里的人，準(zhǔn)備血脈確認(rèn)儀式吧。”

    “你確定他會去？”

    “沒有人能夠拒絕我們的邀請�！�

    “家族的榮光永不消散�！�

    他們低語一陣，確認(rèn)好各自的任務(wù)后便從載體中離開，按照計劃開始行動。

    失去宿主的影傀們頓時失去靈性，僵硬呆滯地停留在原地。片刻后，這些影子就像是其他怪物一樣，麻木安靜地徘徊在這一塊區(qū)域內(nèi)。

    陰影界外，正是雅安城內(nèi)。

    長輩親自出手的定位精準(zhǔn)性極高，分毫不差地選到了伯爵府。終于從影子里回到身體的沙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將雅安與昏迷的青年放下。

    沒有經(jīng)過專門的訓(xùn)練，很少有人能夠適應(yīng)陰影界過于扭曲的傳送，好在雅安也不是普通人。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確定位置后立刻出聲吩咐守衛(wèi)。

    “快去把醫(yī)生叫來�！�

    守衛(wèi)聽得一愣，雖然不知道伯爵什么時候進(jìn)去的，但還是忙不迭喚來醫(yī)生。伯爵府一時兵荒馬亂。

    看到青年身上的傷勢，年邁醫(yī)生眉頭緊皺：“伯爵大人，動用私刑也要有個度。您弄成這樣子，可是很難收場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

    雅安有些無奈，他和下屬一直沒什么架子，只好道：“先替他治療吧。沙特莉雅也在治療，這次我們派去的救援隊損失慘重，我想知道更多情況�！�

    老者頷首向前，從箱中取出一瓶藥劑，倒在了對方骨折的左肩上。清涼的藥液滲透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入了斷骨里。

    “噗、咳咳咳咳...！”

    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喚醒了朦朧的意識。生理性的冷汗順著額頭大滴大滴滑落，青年想要睜開眼睛，卻被人輕輕按住了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