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富可敵國的商人。他的妻子因為難產死去，因此十分疼愛自己唯一的女兒。
但好景不長，他的女兒最終因為疾病而去世了，讓人悲痛欲絕，因此與魔鬼定下契約。只要上交足夠的靈魂，魔鬼就會為他復活女兒。
于是，商人拋棄了底線，拋棄了自我，開始販賣各種各樣的靈魂。他的確是一個出色的商人，因此很快就湊夠了祭品。魔鬼只讓他的女兒復活了一剎那，她在睜開雙眼的時候便又死去了。
商人無比憤怒，魔鬼大笑道；“既然你想看到你的女兒，那就交出更多的靈魂吧！”
他無可奈何，只好繼續(xù)這場不公的交易，漸漸的，商人失去了外貌，失去了名字，失去了底線，失去了作為人甚至作為生命的一切，只留下了最后一樣東西。那便是他的良心。
他用這些作為交換獲得了足以擊敗魔鬼的力量，并最終用自己的靈魂作為籌碼，奪取了魔鬼的一切。
于是魔鬼和他打了一個賭。如果在之后的漫長時間中，他能夠始終履行身為魔鬼的義務，絕不因為良知而違背等價原則，那么他就會獲得魔鬼的一切，反之，商人就會立刻死亡。
…故事本該如此。
倘若貪婪奸詐的商人沒有伸出援手，坐看百萬人就此死亡的話，后續(xù)的故事便不會發(fā)生。
例如說，在父親死后，成為幽靈的女孩才姍姍來遲地睜開了眼。
或許是因為父親的愿望，或許是因為魔鬼的怨恨，又或許是因為其他什么玩意兒。總之——
女孩茫然四顧，輕聲呼喚。
“爸爸……？”
從她念出這個稱呼起，世界樹中的兩條命運悄然融合在一起。與奸商命運勾纏在一起的人們紛紛有所實感。像是有一個聲音在他們心里輕聲呢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
無聲的波動蔓延。擴散到了所有墳墓中，墓園中突然亮起了一點白光。
點點白光越來越多，形成一條散發(fā)出璀璨光輝的星河。它們環(huán)繞在女孩身邊，宛如黑夜中升起的螢火。
怪物之主皺起眉頭，不是因為難纏，反而是因為脆弱。
這些東西完全不是祂的敵手，但人類為何在這時候這么做？
祂不覺得對方是蠢貨，唯一的答案便是有不得不選擇的理由！
濃郁黑霧直接撕碎金絲阻礙，怪物之主眼底亮起深邃黑芒。祂的速度很快，但女孩的速度更快！
星河從天上落在了人間，柔軟地阻擋在黑霧身前。怪物之主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黑霧居然開始消融。
不，更準確的說，是黑霧中的什么東西被奪走了。
——那是光。
無窮無盡的光從黑霧中升起，最終匯聚在女孩手中，形成了一盞提燈。
她輕輕搖晃提燈，便有笑聲從中傳出。清脆的笑聲如鳥兒般傳遍四野。
在選擇祝福的時候，梅森思考了很久。
究竟什么樣的祝福才能阻止怪物之主？
強大的攻擊、無敵的防御，亦或者像迦南那樣建立一個以污染為食的循環(huán)。
最終，梅森選擇了一個完全輔助性的祝福，在面對黑霧時卻有奇效。
“從一開始，我就不指望她能打倒你。你的確很強大，怪物之主。但你的缺陷也很明顯——”
“除了動用黑霧和怪物，你從沒親自出手過�！�
怪物之主的表情徹底陰冷下來，被抓住了死穴。
是的，這就是祂最大的缺陷。
祂是來源于黑霧的主宰，因此只能動用黑霧的力量。人類疆域腹地沒有怪物，黑霧就是最大的危險，可黑霧來源于人之惡，恰好被對方的能力克制。
在這個世界上，萬物終歸于黑霧。靈魂最終長眠于黑霧中，飽經痛苦折磨而不得安息。
那盞提燈搖曳著，從黑霧中提純出屬于善的部分，與惡的部分相互抵消。
少年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時間到了�！�
與此同時，圣殿中爆發(fā)出強烈的光輝。耀眼光柱直通云霄，日月同時出現(xiàn)在了天穹上。
覆滿鱗甲的冰冷日瞳與詭秘深邃的畸形月眸同時望來，金色徽章徹底融入了青年的身體中，銀發(fā)的圣子不言不語，向著無面神像踏出了最后一步。
——俗世的時間就此凝固，成神之路借此而生。
時間在這一刻近乎凝滯，金色絲線匯聚成臺階，指引著通往神國的道路。
迦南拾階而上。面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最終化為一片氤氳的霧氣。這片霧氣仿佛無窮無盡。無論走了多久，都仍在原地踏步。
銀發(fā)青年沒有焦慮。直到一陣翅膀拍打聲逐漸靠近。
那是一只黑灰色的重瞳大鳥，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直奔銀發(fā)青年而來態(tài)度囂張至極。
雙方一眨不眨地對視片刻，變異森德難聽地“嘎嘎”兩聲，翅翼一振在前方帶路。
在它的帶領下，霧氣逐漸消散，腳下的道路長出了累累繁花，茂盛的樹林長在道路兩旁。微風吹過，傳來碩果的馨香。
大鳥停在路盡頭的樹梢，銀發(fā)青年抬頭默默注視它：“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們曾在皮卡的故事里相遇過。皮卡后來以人類的身份度過了余生，他一直沒聽說過這只鳥的結局。想不到在這里還能再見。
黑灰色大鳥“嘎”了一聲，像是回應他的疑問。身上晦暗盡褪，重新長出了翠綠的羽毛。它向天空發(fā)出一聲欣喜的啼鳴，聲音婉轉動聽，而后身形化為一道流光，融入了銀發(fā)圣子的身軀。他的小腿一疼，纏繞上藤蔓狀的翠綠圣痕。
傳說中，森德是一種負罪之鳥。
它們偷吃了神明的貢品，因此羽毛變成了灰黑色，從此流亡于世界各處。也有說這種鳥始終在向神明贖罪，偶爾出現(xiàn)的重瞳森德即為證明。
而在此之前，它們羽如滴翠，瞳若流金，歌聲動聽，負責將森林中死去的生靈引領到自然女神面前，是其最忠誠的眷屬。
過去的命運終在此匯聚，催促著青年繼續(xù)前行。他邁過道路盡頭，眼前景象被白光覆蓋。與此同時，迦南嗅到了濃郁至極的腥臭。
倘若說剛剛走過的是神國之路，那么眼下出現(xiàn)的便是夢魘。
天空與大地的輪廓被模糊，呈現(xiàn)出胎膜般的顫動質感。居于正前方的是一座難以形容的巨大肉山，祂的形態(tài)扭曲而令人作嘔，表面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身體仿佛是由無數(shù)雜亂無章的肢體拼湊而成，表面長有十二個頭顱，二十四只眼睛同時望向年輕的圣子。
最頂端的頭顱帶著一絲微笑，烈日之神望向青年，溫聲道：“你終于來了�！�
十二個頭顱同時發(fā)聲，嘈雜混亂。
來自戰(zhàn)神的狂笑：“殺殺殺殺殺！”
月神的嘆息：“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魔法女神的尖叫：“好痛��！好痛��！我的身體被撕開了！”
幾個比較清醒的頭顱將其他人壓下，烈日之神歉意道：“抱歉，祂們如今不太清醒�！�
銀發(fā)青年看起來并不慌亂。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向諸神行了一禮，神情帶著敬意。即便眼前的身軀臃腫難看、諸神瘋狂異變，而這又如何？
這里是諸神的墳場，是祂們的血肉磨坊。
數(shù)百上千年來，人類就是這樣汲取著殘軀而茍延殘喘。海神暗示的真相正是如此——
【萬事萬能之主】根本不是什么十二正神的力量結合，而是如【深海之主】一樣，由不同神祇雜糅在一起的怪物！
烈日之神受了這一禮，態(tài)度一如既往溫和。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我們清醒的時間不多了，就從戰(zhàn)神的瘋狂開始解釋吧。一切是從機械在人類中流傳的那一刻開始的。”
“戰(zhàn)神被人類的信仰污染，隨著人類掌握了機械的力量，人心之惡便顯露出來，首當其沖影響的便是戰(zhàn)爭。祂發(fā)瘋后開始攻擊其他神祇，因此掀起了神戰(zhàn)。”
“在這個過程中，惡之毒不斷蔓延，越來越多的人類扭曲了最初的想法。他們最開始或許是為了守護信仰，后來卻更多的是為了享受力量和好處...總之，當這樣的風氣蔓延開來后，諸神接連開始發(fā)瘋。當時最為強大的我和月神聯(lián)手鎮(zhèn)壓了那些發(fā)瘋的神明，企圖尋找解決的辦法。”
“而在尋找的過程中，我們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由于世界反面的劇烈活動，世界樹受到影響，開始異化。”
“...隨后，世界反面打開了�！�
對于生活在世界正面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場滅頂之災。所有黑霧涌入世界，帶來的結果是毀滅性的。
世界樹成了滋生污染的源頭，因此，烈日之神和月神不得不主動選擇隕落。祂們設計了名為【萬事萬能之主】的神明儀式，隨后，又用最后的理智操控十二位正神的聯(lián)合體，親手砍倒了世界樹。
在世界樹倒下的瞬間，祂的葉片化為灰燼，所有命運在此宣告終結。
于是，所有命運匯聚于此，這是上個世紀的終點，是舊世界的死期。
世界本該就此毀滅，陷入無序與死亡，直至徹底湮沒。
而這，便是命運女神預言的災難。
“...但是，從命運女神做出那個預言開始，無論是人還是神，都從未放棄過掙扎。一直以來，我們以【萬事萬能之主】的身份擴散信仰，借助信仰之線凈化污染，維持人類的生存。另一方面，污染不斷破壞著我們的身軀，因此我們不得不在上次戰(zhàn)斗后自我封印，防止污染泄露出去。即便這么做，我們也只能維持到現(xiàn)在。魔法女神剛開始還能維持清醒，現(xiàn)在只剩下我和月神勉力支撐。再這樣下去，我們十二位神明將會異化成比怪物之主更可怕的怪物�！�
烈日之神輕輕嘆息。祂很喜歡那個孩子，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延續(xù)。祂凝視著面前的青年，聲音回蕩在空氣中。
“你的使命便是殺死我們，繼承【萬事萬能之主】的神位，繼續(xù)清理污染。拜托了，這對人類來說至關重要。為了人類的延續(xù)，為了人類能夠繼續(xù)活下去，請你殺死我們，成為下一個【萬事萬能之主】。”
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努力。
人造神明的真相即為如此。
諸神即將徹底瘋狂，祂們需要一位繼承者——從千年前起，就已走在路上的銀發(fā)繼承者。
第313章
重逢
這是一場偉大的獻祭。
由神和人聯(lián)手對抗命運，
企圖在絕境中找出一條生路。不斷重復著死亡與犧牲的哀歌。
在毀滅面前，沒有任何人后退。從知曉未來注定墮入深淵起，他們心甘情愿地成為火焰，
欲要點燃黑暗中的希望。
為此，教皇自愿成為點燈人。用生命來喚醒自我封印的諸神。
為此，
神明放棄不朽偉業(yè)，
為虛無的希望而嘔心瀝血上千年。
烈日之神無比懇切地望著對方，被請求的人沉默許久，
輕輕地、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拒絕�！�
空氣在這一刻宛如凝固一般，變得異常寂靜。所有神明直勾勾地盯著銀發(fā)青年，
眼中孕育著瘋狂的風暴。
“這只是在重復無用功而已。新的神明將會成為下一個怪物，進而被新的圣子殺死。人類的處境不會好轉，
神明的犧牲只是延長慢性死亡的過程。人類真正需要的是站起來，
尋找解決黑霧的方法，
而非生活在神明的庇護下，
對此一無所知。”
“從一開始，你們所走的道路就是錯的�！�
“在原初時代，最初的原初人類相互結合，繁衍出了如今的人類。為了人類得以延續(xù)，
神祇們以死亡為代價，開辟了世界反面。而后一代又一代的神明為了人類步入黃昏...”
“可人類需要的并不是這些�！�
銀發(fā)青年微微抬起頭來，
異色雙瞳靜靜凝視著面前的龐然大物。與諸神相比，
他顯得異常渺小�？僧斔_口，
就連神明都在側耳傾聽。
“諸神啊，你們是人類的父親與母親�！�
“但如今的人類早該從襁褓中走出，
不再需要你們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見過那個輝煌的時代，即便沒有神明庇護，
人類仍能依靠自己的智慧和韌性屹立于大地上。
倘若說諸神真的犯了錯，最大的錯誤莫過于此——
即便已過千年，時間輪轉，世事變遷，人類卻從未走出諸神的羽翼，又怎么能成長為獨當一面的雄鷹呢？
天空變成鮮紅色，眾神被他的話激怒了。巨大的肉瘤蠕動著，十二個頭顱齊聲咆哮。
“人類是需要保護的。
“人類是脆弱的�！�
“孩子啊，離開了我們，你們該如何在這個丑陋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或擔憂或高昂，或睿智或瘋狂，神明的面孔流下道道血淚，層層聲音重疊在一起，帶著令人心驚的偏執(zhí)，最終匯聚成統(tǒng)一話語。
“不能放棄！”
“不能允許！”
“不能離開！！”
十二位正神拼湊起的畸形怪物舒展身體，一時地動天搖，身下流出污濁的鮮血。
原本被壓制在最下方的戰(zhàn)神猛然抬起頭來，雙瞳中燃燒著扭曲的怒火。古老的神明早已在漫長歲月中迷失，唯一記得的只有自己的職責，那便是守護人類。
這些脆弱的孩子需要神明呵護，否則就會被災難打垮。銀發(fā)青年在祂們眼中逐漸模糊，更像是許許多多身影重疊在一起。
被吞噬、被殺死、被污染、被同化。
孩子忤逆著父母的愛，想要走出房子去接觸那危險的世界。
作為父母的祂們怎么能放心！？
鏟除危險、遮蔽風雨、消除污染、即便要將對方扯碎吞進肚子里，也一定要保證【人類】的安全！
肉山掙扎著站起身來，背后長出十二對肉質的羽翼。六對手臂環(huán)抱在胸口前，宛如盛著嬰兒。鑲嵌在頭部的頭顱似哭似笑，似喜似悲。無數(shù)金色絲線纏繞著臃腫肉軀，傳來雜亂呢喃的褻瀆之音。祂是向世人交付血肉的祭品，亦是貪婪暴虐的看守。
丑惡的、神圣的。
可怖的、慈愛的。
自私的、奉獻的。
截然相反的特質同時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混亂無序的靈魂拼湊在一起，全然不見曾經的神圣�？雌饋砜杀娇蓱z。
“這是一場令人敬佩的漫長旅途，抱歉，我需要讓你們在這里停下�！�
銀發(fā)青年抬手，半透明的花藤瘋長，與金色絲線狠狠相撞。它們本就共通，如今更是開始相互吞噬。覆蓋整座人類國度的金色絲線緩緩斷裂，所有人齊齊抬頭，本能意識到一場更替正在發(fā)生。
兩條不同道路的碰撞注定有一方死亡，而這決定著教會乃至于人類國度未來的方向。
神國內，金色絲線洞穿了青年的肩膀，將其死死釘在萬事萬能之主的懷抱中，恰如母親懷抱著嬰兒。十二張巨大面孔上露出同樣的病態(tài)笑容，唯有如此，祂們才能夠安心。
被當做嬰兒的迦南毫無動容，不顧肩膀血流成柱，伸手撕開自己的胸口，露出一雙蘇醒的眼睛。
能夠殺死神明的只有神明，祂們本就是彼此的食糧！
嗅到美妙味道的神孽立刻開始吞噬神明，又翻過來被其吞噬。金色絲線與花藤相互纏繞，逐漸融為一體。新生與舊神展開激烈的廝殺，失控的污染向四面八方擴散，以圣城為中心，許多狂信徒開始大哭大笑、跪地禱告，神情盡是瘋狂。
怪物之主見狀，哼笑一聲：“看來還是你輸了。即便萬事萬能之主愿意赴死，祂也不可能抵抗生存的本能。雙方交替必然引得人類動蕩�！薄 �。
而這就足夠了，盡管他現(xiàn)在無法傷害到梅森，但只要有一絲機會，就能叫來云母。
這個詭異的能力對怪物可沒有限制！
“這可不一定，你果然一點都不了解人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