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親有點惱了:“阿寧,你沒規(guī)矩!”
氣氛僵持。
母親想到魏公公送她回來,又忍住了脾氣:“阿寧,住哪里都是一樣。文綺院并不比蕙馥院高貴。不重要。你莫要盯著蠅頭小利�!�
“既然都是一樣、不重要,那就還給我吧。”駱寧說。
母親語塞。
她嘆口氣:“你變了,阿寧,你怎么變得如此固執(zhí)、粗俗不通禮數(shù)?”
駱寧輕柔笑著:“娘,這句話女兒不解。女兒回家了,想住自己的院子,很過分?需要女兒請?zhí)竽锬镏鞒止绬幔俊?br />
母親眼底有了驚怒。
她再也說不出話。
駱寧有禮有節(jié),始終面含微笑,不給任何人造謠她“發(fā)瘋”的借口。
她回了西正院,陪著祖母念佛。
白慈容到了侯夫人的院子,低聲勸她別生氣:“姑姑,我會搬出來的�!�
“不行!”
又道,“我有辦法,到時候叫老夫人勸阿寧吧。”
臘月天寒,過幾天便是臘八節(jié)。
信佛的人很在乎這一日,因為臘八節(jié)也叫法寶節(jié),佛門會做法事、散佛粥。
每年這日,法華寺的廂房都訂滿,佛齋更是精致奢華,一桌需要五百兩銀子。
饒是如此昂貴,沒點身份地位都訂不到。
過去好些年,鎮(zhèn)南侯府沒有訂到法寶節(jié)這一日的素齋,老夫人深覺遺憾。
半下午,駱寧陪著祖母撿佛豆,她母親來了。
身邊跟著白慈容
“娘,阿容有個好消息告訴您�!蹦赣H滿臉微笑。
“什么好消息?”老夫人問。
“祖母,我訂到了法華寺的素齋,是臘月初八法寶節(jié)那一日的�!卑状热菪Φ�。
白慈容已經(jīng)和駱家其他孩子一樣,直接稱呼老夫人為祖母了,以示親昵。
老夫人臉上,情不自禁有了笑容。
“怎么訂到的?”
“慧能首座幫了忙,他與我有些私交。要不然,五百兩銀子一桌的素齋,咱們也搶不到。”白慈容笑道。
老夫人笑容慈祥:“又叫你破費了�!�
“這是大日子,孫女只想盡孝�!卑状热菡f。
老夫人欣慰點點頭。
駱寧坐在旁邊,安靜聽著。
她記得這一年的臘八節(jié)。
也是因為駱寧不肯讓院子,非要索回,母親和白慈容想了這么一出。
結(jié)果臘月初六開始下雪,一直下到了初九,盛京方圓百里的村莊都受了雪災(zāi)。
死了人、牲畜。
御史臺趁機彈劾臘八節(jié)這日的素齋,攻訐法華寺,逼得法華寺拿出萬兩銀子賑災(zāi)。
而訂到了素齋的六戶門第,全部受到彈劾。
駱寧的父親與其他五位貴胄,挨了罵。
母親不說是白慈容的錯,卻說:“阿寧一回來,咱們就如此倒霉,這孩子啊……”
府里的下人們開始傳這話。
成功移花接木,駱寧替表妹背鍋。
她一個人、兩個丫鬟,壓根兒無法與整個侯府辯駁。
想到此處,駱寧插了話:“聽說,臘八這日的素齋,一共才六桌,至少五百兩銀子一桌�!�
白慈容看向她,小小年紀(jì)帶著從容與貞靜,“是,這一日都搶,京里信佛的人多�!�
“盛京光望族,就不止六戶,還有皇親國戚。祖母,這不是得罪人嗎?”駱寧淡淡說。
老夫人的笑容,頓時有點勉強。
侯夫人,也就是駱寧的親生母親白氏,笑著解釋:“能訂到就是有佛緣,信佛的人不會生氣,只會羨慕老夫人的緣分深�!�
老夫人又松動。
駱寧看向她:“祖母,還是退了吧�!�
母親臉色頓時落下來。
白慈容見狀,笑著說:“姐姐,是我欠考慮。您放心,慧能首座會出面擔(dān)保的,不叫咱們得罪人�!�
“退了吧�!瘪槍幟婵壮领o,“祖母,此事不善�!�
白慈容笑容也維持不住。
侯夫人幾乎要浮出怒容。
老夫人看著這個,又看著那個,在心里嘆口氣。
“……那就算了,今年的法寶節(jié),我去燒一炷香就行�!崩戏蛉藷o奈。
孫女剛回來,這一桌素齋,托人情、花巨資,當(dāng)然不是為了老婆子,而是為了爭院子。
她沒有老糊涂。
院子應(yīng)該還給孫女駱寧,這是駱寧應(yīng)得的。
所以,她只能忍痛割愛,站駱寧這邊。
侯夫人帶著白慈容,幾乎是怒氣沖沖出去。
下人們瞧見了,免不得議論。
駱寧回房,拿出一串紫檀木精心雕刻的佛珠:“祖母,法寶節(jié)的時候,您戴著它去吧�!�
老夫人一瞧,差點驚呼出聲:“玄妙佛珠?這、這是太后娘娘的!”
“是,她賞給我,說保佑我平安。祖母,借您戴一日,回頭還是要還給我�!瘪槍幮Φ�。
老夫人臉上幾乎露出狂喜。
比起五百兩銀子一桌的昂貴素齋,這串佛珠才是真正有面子,人人仰慕與震撼的法寶。
她看向?qū)O女。
不對啊,她為何要在白慈容和孫女之間猶豫?
這才是她的血脈,她駱家真正嫡出的大小姐。
白慈容,她怎么回事來著?
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呢?
【第003章
首戰(zhàn)告捷】
臘月初六,盛京開始下雪。
到了初八,駱家安排馬車時,出行已經(jīng)有點困難。
可臘八是大節(jié),老夫人必定要去法華寺燒香的。
駱寧陪同。
侯夫人白氏、白慈容以及駱寧的兩位嬸母、庶妹堂妹等人,皆要隨行。
有人低聲抱怨:“路上難走,山路也不易行�!�
“好冷�!�
不過,法華寺的山腳下,一直有小沙彌與附近村落的施主,不停掃雪。
山路有點濕滑,倒也能行。
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比駱寧想象中的人更多。
首座講經(jīng)的大殿,位置也是要預(yù)定的,不過此事兩月前就敲定了,老夫人有位置。
老夫人進去后,不少人與她寒暄。
慧能首座瞧見了她手里的佛珠,念了聲佛:“駱老夫人好造化�!�
其他人紛紛看過來。
貴婦們都認(rèn)識:當(dāng)年第一高僧玄妙和尚親手雕刻的紫檀木佛珠,佩戴了七十年;他一百二十歲圓寂,前一日將其送給崔氏六小姐。
崔氏六小姐次年封太子妃,再順利封為皇后,為皇族誕下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帝后琴瑟和鳴,貴不可言。
如今,崔氏乃當(dāng)朝太后。
命婦們進宮請安,見太后手腕總不離這串佛珠。
今時卻戴在駱家老夫人手里,難怪首座都要來見禮。
一瞬間,大殿內(nèi)人人起身,與駱老夫人寒暄。
包括最鼎盛門閥崔家的夫人。
禮佛結(jié)束,崔夫人還盛情邀請:“駱老夫人,您若沒有訂素齋,一同用膳吧。”
駱老夫人牢記孫女的話,切不可與任何人走得太近,免得“烈火烹油”。
既然得了太后娘娘的佛珠,往后還怕不榮耀嗎?
要節(jié)制、謹(jǐn)慎。
老夫人搖搖頭:“天不好,兒媳孫女都在門口候著,得回去了。夫人美意,愧領(lǐng)了。”
崔夫人不好勉強。
下山時,老夫人忍不住得意,說起方才的事。
駱寧的母親白氏忍不住說:“娘,您怎么不同崔夫人用膳?”
白慈容也屏住了呼吸。
老夫人看一眼旁邊穿著灰鼠皮斗篷的駱寧,搖搖頭:“先回去吧�!�
聽話,但有點遺憾。
老夫人沒有遺憾太久,京里就鬧開了。
住在城里,只感覺今年這一連四日的雪太大,卻不知道村落房屋倒塌多少、牲畜與人壓死凍死多少。
朝廷要賑災(zāi),忙得不可開交。
也如前世,御史臺一位機靈的御史,知曉國庫不豐,把矛頭對準(zhǔn)了法華寺與望族,拿著法華寺的臘八節(jié)佛禮做文章。
罵法華寺、罵訂素齋的門第,逼得他們拿錢出來賑災(zāi)。
消息極廣,市井坊間都有耳聞。
駱家自然也聽說。
晚夕,兒孫到老夫人出用飯,駱寧的父親說起此事:“娘,您當(dāng)時沒吃素齋吧?”
“沒有�!崩戏蛉苏f,“原本阿容訂了的。幸好阿寧有遠(yuǎn)見,叫我只拿佛珠、不吃素齋。要不然,今天挨罵的就有你了�!�
又道,“咱們這爵位,是阿寧受傷后皇帝恩賜的,本就不牢固,沒有實打?qū)嵉墓住Uf不定陛下一生氣,就褫奪了去�!�
飯桌上一時安靜得可怕。
駱寧的母親,臉色慘白,幾乎要動怒;父親微微動唇,想說點什么,又不好反駁。
其他人,看看駱寧,再看看白慈容。
白慈容嚇得不輕,立馬跪下:“都是我的錯,我差點釀成大禍了!”
她眼淚簌簌。
哭起來好看極了,梨花帶雨。眼淚似斷線的珠子,卻不擠眉弄眼的,美得凄涼,惹人憐惜。
“快起來,怎么怪你?”駱寧的大哥立馬說了話。
大嫂去攙扶她:“不是退了嗎?一點事也沒有,怎么哭了?”
白慈容依舊眼淚不止:“我是后怕�!�
母親:“你這個傻孩子�!�
眾人七嘴八舌安慰她。
也有人沉默看戲,沒出聲。
駱寧的母親心都要碎了,摟著白慈容,不停安撫她。
祖母慢悠悠開了腔:“快坐吧,別哭。沒說你有錯,你是一片孝心,只是運氣差了點�!�
又對駱寧的父親說,“阿寧是興旺之女,運氣極佳。她一回來,就替咱們免了一災(zāi)。”
父親頷首:“此話不錯�!�
駱寧的父親,是個武將。然而,并不是每個武將都赤誠魯莽。相反,父親這個人,圓滑自私、冷漠寡情。
他在駐地時,與駱寧一年見不了幾次,并無什么感情;回京任職,整日忙應(yīng)酬、差事,與內(nèi)宅女兒也見不著面。
所以,他是無所謂的。
直到這一刻。
“夫人,文綺院三日內(nèi)收拾出來。阿寧回京已經(jīng)快十日了,還在娘這里住,不像話!”父親說。
飯桌上的每個人,都意識到風(fēng)向變了。
被侯夫人精心呵護的表小姐,到底只是親戚。
駱家的嫡小姐回來了。
十天,不哭不鬧不搶。溫柔、安靜,禮數(shù)周到等著。
一家之主發(fā)了話,她的院子回來了。
兵不血刃。
駱寧知道大家都在看她。
她微微笑著,對父親說:“多謝爹爹。女兒倒是愿意陪伴祖母,只是怕打擾祖母。能回去住,自然最好了。”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松口,說可以不要文綺院、去住蕙馥院。
文綺院是她的。
“娘,大伯母為何不喜歡大姐姐?”回去路上,堂妹駱宛問自己的母親。
二夫人說:“打小就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