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翌日大清早,她叫了孔媽媽。
孔媽媽以前是老夫人那邊的,與老夫人的西正院管事婆子、丫鬟都熟悉。
“替我辦件事�!瘪槍帉讒寢屨f。
孔媽媽:“大小姐請吩咐�!�
“你去集市,買一樽尊觀音像�!瘪槍幗o了她一張紙,上面有觀音像的尺寸、重量,“想辦法與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通關(guān)系,觀音像帶回來直接藏在老夫人的小廚房�!�
孔媽媽想了想:“我與老夫人小廚房采辦的洪嫂子是姻親,她弟媳婦是我小姑子。”
駱寧:“既如此,就更好辦了,你跟著洪嫂一起去�!�
又附耳叮囑幾句。
孔媽媽用心記下。
【第013章
破局】
小年這一日,難得晴朗。
卻更冷。
樹梢被薄霧覆蓋,又凍成了冰,遠(yuǎn)觀如雪滿枝頭。
只翠竹依舊郁郁蔥蔥。
駱寧早起用膳,才去祖母的西正院。
她到時,大嫂、二嬸三嬸與堂妹都到了,祖母還在里臥梳妝。
丫鬟捧茶,駱寧與眾人打了招呼。
大嫂不怎么搭理她。因大哥挨打受凍一事,她記恨駱寧。
駱寧略微坐了坐,進(jìn)去里臥,幫襯祖母理妝。
片刻后,侯夫人與白慈容也到了。
“……都坐下吧�!焙罘蛉诵χf,“午飯前沒什么事,你們都去老夫人的佛堂,抄寫佛經(jīng),替老夫人盡盡孝心。一年到頭,也就今了�!�
眾人應(yīng)是。
駱寧攙扶老夫人,從里臥出來。
老夫人穿了寶藍(lán)色長襖,鬢發(fā)點綴黃金鑲藍(lán)寶首飾。哪怕首飾昂貴,也只顯得和藹可親,不增貴氣。
反而是駱寧的母親,才做了三年一品誥命夫人,身上的雍容華貴,已經(jīng)入了骨髓。
“祖母,這發(fā)釵真好看�!瘪槍幍氖民樞f。
老夫人笑道:“去年壽辰,阿容送的。”
“這種藍(lán)寶,除了老夫人您,其他人再也配不上�!焙罘蛉税资闲Φ�。
眾人紛紛恭維。
老夫人看一眼旁邊安靜站著的白慈容,欣慰點點頭。
白慈容生得很美,卻又不張揚跋扈,瞧著賞心悅目;對侯府眾人,她極其大方,給的都是她們遠(yuǎn)遠(yuǎn)用不上的名貴禮品。
兩浙路的余杭府白家,靠著海路生意,財力驚人。
要不然,白氏一個商戶女,也沒資格嫁給將軍。
白氏嫁到駱家之前,余杭白家就挺有錢的,只是沒現(xiàn)如今這么闊。最近十年開海禁,白家把握了時運,一躍成為余杭首富。
駱家人人羨慕大夫人娘家豪闊。
大夫人隔三差五回去,總帶回來數(shù)不清的禮物,故而老夫人和其他妯娌也不會計較她頻繁歸寧。
饒是如此,大夫人也不會把真正值錢的東西貼補婆家——到底不太好聽。
但她把白慈容接了過來。
她用白慈容的手,送出去的名貴首飾就不知凡幾。
老夫人拿了,還不用背負(fù)“靠兒媳婦”的名聲,自然對白慈容這個表小姐很喜歡。
大家好處拿到手軟,心照不宣,對白慈容好,就是對財神爺好。
老夫人起身去佛堂,白慈容想要攙扶,老夫人這時候想起了自己的親孫女。
她又看一眼駱寧。
駱寧眼睜睜看著眾人捧白慈容,表情上沒有半分失落。
她大大方方站在后面,瑩潤面頰帶著一點淡笑。
“阿寧,來�!崩戏蛉撕傲藢O女。
駱寧上前,攙扶老夫人的手臂:“祖母,門檻高,您慢一些�!�
白慈容神色一閃,又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從容。
侯夫人白氏只得笑一下,攜了白慈容的手,一同往西正院的小佛堂去了。
“阿寧和白姑娘,長得好像�!倍蛉送蝗幌�。
表姊妹如此相像的,也不算常見。可能是她們倆都像侯夫人白氏的緣故吧。
這個念頭,比一陣風(fēng)還輕,很快從二夫人的心頭掠過,不留痕跡。
進(jìn)了小佛堂,門口瞧見了幾片碎玉,侯夫人先出聲:“怎么回事?”
下人待要解釋。
老夫人看一眼,預(yù)備解釋,侯夫人白氏卻繼續(xù)說了話:“怎么像是白玉碎片?”
白慈容也微微提高了聲音:“白玉碎片?難道是觀音像上的嗎?”
其他人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
老夫人的小佛堂,供著好幾尊菩薩,其中還有一尊特別奢華的白玉觀音像。
這是白慈容的父親、侯夫人的大哥,三年前上京恭賀妹婿得了爵位時,特意送給老夫人的重禮。
白玉觀音不僅昂貴,還很有來歷,它是貴人放在南海觀音寺二十年的法寶,而后流落海外。
白家偶然所得。
老夫人得此觀音像,視若珍寶;京里兩位權(quán)貴門閥的太夫人上門做客,就是拜觀音像來的。
不僅僅珍貴,還是老夫人的心頭肉。
如今瞧見了碎瓷,人人緊張。
“不會,小佛堂時刻有人看守,白玉觀音不會出事的。”白慈容安慰她姑姑。
侯夫人提著心。
“是啊,咱們家最近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沒有任何不妥,白玉觀音豈能有差錯?”三夫人說。
眾人隨著老夫人,進(jìn)了佛堂。
正位擺著的白玉觀音,質(zhì)地溫潤,低斂眉目,慈悲望向眾人。
駱家女眷都松了口氣。
只侯夫人與白慈容,神色微微變了變。哪怕她們想要遮掩,也一時收不及。
“娘,您別擔(dān)心,觀音像很好。”駱寧開了口。
眾人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眉宇的慌亂與驚愕來不及淡去,她索性不掩了,輕輕捂住心口:“我這心亂跳,真是怕了。”
老夫人笑容和藹慈祥:“你們一個個都不經(jīng)事。早起時,阿寧想在佛前供一支白玉如意,哪曉得她那個小丫鬟笨手笨腳的,玉如意打了。
叫她收拾,又沒掃干凈。我方才就想說,還沒開口,你們一個個擔(dān)心得不成樣子�!�
眾人了然。
白慈容無法自控看向駱寧;而駱寧,正好回視她。
兩人目光一觸,刀鋒相擊,似有鋒銳又刺耳的刮擦聲,叫人心頭發(fā)寒。
白慈容垂下眼睫。
侯夫人白氏眼底的情緒,也半晌無法安靜。
她也看一眼駱寧。
駱寧同樣把視線轉(zhuǎn)向她,并且開了口:“娘,您別怕。怎么嚇成了這樣?”
“那尊觀音像太貴重,而且是法寶,娘真擔(dān)心�!焙罘蛉苏f。
“觀音像穩(wěn)穩(wěn)坐佛堂,不是吹風(fēng)能倒的。沒人敢故意推倒它,一般情況下不可能碎的。娘,您怕什么?”駱寧問。
這一句話,帶著莫名深意。
二夫人和三夫人,早已偷偷看侯夫人白氏神色,又假裝是不經(jīng)意瞄到了她;庶妹駱宣心頭一凜。
老夫人握住駱寧的手:“這話不錯。你們都別太小心。阿寧回來了,咱們家有了興旺之人,不會出亂子的�!�
眾人應(yīng)是。
上午,老夫人念佛,其他人抄佛經(jīng)。
駱寧安安靜靜坐著,一刻也不走神,把一卷佛經(jīng)寫完。
她寫完了,虔誠跪在佛前,良久都不睜開眼。
堂妹駱宛在心里想:“大姐姐求什么?求得這樣誠心�!�
比起她們,大姐姐已經(jīng)擁有很多了,她還要求得如此專注,心里期盼什么?
【第014章
喜事,也是隱患】
駱寧跪在蒲團(tuán)上,闔眼沉思。
思緒飄回了前世。
小年出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老夫人的小佛堂里,最名貴的一尊白玉觀音像砸碎了。
是被推下來的。
到底是風(fēng)還是人,亦或者神明,都不得而知。
老夫人當(dāng)時嚇得腿腳發(fā)軟,半晌都扶不起來。
駱寧落水后發(fā)燒,被老夫人接到西正院養(yǎng)病。小年那天她大病未愈,勉強支撐著起床。
老夫人叫她去小佛堂磕頭,祈求平安康健,就瞧見了這一幕。
人人色變。
“這是造了什么孽��?”老夫人哭著說。
駱寧的母親,趁機(jī)對老夫人說:“還是趕緊把阿寧挪出去吧。老夫人,太貴重的人,可能咱們府里壓不住�!�
嘴上說“貴重”,實則說駱寧帶災(zāi),是禍害。
老夫人沒回答她。
但因大受刺激,老夫人病倒了,也沒法替駱寧做主。
駱寧的風(fēng)寒、高熱才好一點,又回了文綺院。
下人們越發(fā)看不起她,明著暗著都刁難她。
府里人人議論:“大小姐才回來,就出了這樣的事。她恐怕真是個災(zāi)星�!�
“何時送走她?侯爺與夫人真應(yīng)該早下決斷。”
也正是老夫人病倒、駱寧又舊疾復(fù)發(fā),正月一切應(yīng)酬由侯夫人白氏做主。
她特意用這個機(jī)會,捧白慈容。
白慈容今年二月份才及笄,明年正月,是她及笄后第一個春宴。之前替她買了很多名聲,這次又是隆重出席,幾乎將她推到了名門貴女的高位。
只是真正有名望的門第,還是不愿意娶商戶女。
說到底,白慈容不是鎮(zhèn)南侯府的嫡小姐,她是余杭白氏的原配嫡女。
現(xiàn)如今余杭白氏的主母,只是她繼母。
虛名只是糊弄人的,真正有權(quán)有勢的門第,看不上她。
而她和侯夫人白氏,想要的仍是高門婚姻,不肯將就一點。
太貪心了。
駱寧想,如果侯夫人和白慈容不是那么心高氣傲,妄圖攀附門閥望族,借助當(dāng)時營造出來的頭銜,白慈容也許可以嫁個不錯的新貴。
再過幾年,新帝登基后,力壓門閥、抬舉新貴,新貴在朝堂的勢力遠(yuǎn)勝過了門閥。
今生,駱寧改變了這一件事。
她叫孔媽媽去集市,買了一尊不太值錢的、普通的白玉觀音像。又叫洪嫂幫忙,凌晨時換掉了真正昂貴的觀音像。
半個時辰前,有人悄悄潛入小佛堂,把觀音像推倒。
那人閃得很快。
是老夫人身邊的,對小佛堂很熟悉。
孔媽媽等人怕打草驚蛇,沒有貿(mào)然在附近蹲守,沒看清楚人臉。
假的白玉觀音像碎了,孔媽媽和洪嫂抓緊時間收拾,把真的抬出來供上。
又摔斷一根玉質(zhì)上佳的玉如意,叫侯夫人白氏瞧見名貴白玉的碎瓷。
駱寧早上進(jìn)去里臥時,提前告訴了老夫人,說她的丫鬟在小佛堂摔了跟玉如意。
“那是替你擋了災(zāi)�!崩戏蛉瞬⒉唤橐�。
故而,這一幕就達(dá)成了。
白玉觀音像沒事,老夫人不會再生病,侯夫人的算計全部落空。
駱寧想到這里,再次跪拜。
“菩薩保佑�!�
小佛堂很安靜。
暗流洶涌,幾個始作俑者清楚,其他人,包括老夫人在內(nèi),都只看到了湖面微起波瀾。
侯夫人兩次看駱寧。
駱寧沒有與她對視。
中午飯的時候,家里男人們也來了。
老夫人的西廳安置了三桌,駱寧等人坐在第二桌,表妹坐駱寧下首,位置比駱寧的堂妹、庶妹都要好。
庶妹駱宣以白慈容馬首是瞻;兩個雙胞胎庶妹才七歲,不太懂這些;只堂妹駱宛很不滿。
“祖母,您的小佛堂如何?聽聞有些意外�!贝蟾珩樢蝗婚_口。
他的話,讓主桌微微一靜。
鎮(zhèn)南侯詫異:“小佛堂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