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說剛才抱他下樓吧，一手?jǐn)r著他腰，一手托著他膝蓋，基本手心都沒往他身上碰。
就算他是個女的，趙林蘇剛才也是夠小心紳士的了。
所以說這小子應(yīng)該是把幻想和現(xiàn)實(shí)分得挺清楚。
至于趙林蘇為什么要幻想他，沈言還是沒想通，大概等他弄清楚朱寧波為什么幻想梁客青，也就能弄清楚趙林蘇又在想什么了。
說曹操曹操到，朱寧波給沈言打來了電話。
“我……我回去了，”沈言道，小心地把手機(jī)聽筒貼在臉上，不暴露出外頭醫(yī)院嘈雜的聲音，“家里臨時有事�！�
朱寧波道：“這樣啊，都在找你呢。”
“找我干嘛？”
“許俊浩說他女朋友想給你拍張照，傳媒部要用�！�
沈言直接尬住，“算了吧�！�
“他說算了。”
朱寧波在那兒傳話，沈言道：“許俊浩在你旁邊？”
“嗯，他女朋友也在�！�
沈言一想人女孩子就在旁邊等著，這么干脆地拒絕好像不太好，他道：“她要什么樣的照片？什么時候要？我已經(jīng)到家了，今天過不來。”
“她說最好要張正面拿籃球的照片，臉清楚點(diǎn)的�！�
“不會掛官網(wǎng)吧？”
“她說會�！�
沈言又尬住了。
“行，我等會兒找找�！�
“好的，她還問能不能加你微信，她這里還有幾張今天比賽的照片，想讓你選一選�！�
“可以，你直接把我微信給她吧�！�
沈言掛了電話，拿著手機(jī)在一旁的欄桿上轉(zhuǎn)，沒一會兒微信就傳來了加人申請，剛通過打了個招呼，話都沒來得及說兩句，余光忽然瞟到了一邊的輪子，他一抬眼，趙林蘇雙手搭在輪椅上，又是一臉看戲的表情。
“你怎么跟朱寧波似的，走路沒聲。”
趙林蘇推著輪椅下來，“是我沒聲，還是你太投入在粉絲見面會里？”
沈言道：“不是，許俊浩女朋友，傳媒部的，問我要張照片�！�
沈言扶著輪椅坐下，頓覺舒適。
身后趙林蘇很利索地把他推上去，“這下出風(fēng)頭了，爽了？”
沈言道：“還好吧。”
趙林蘇笑了一聲，很奇怪，沈言能從趙林蘇的笑聲中聽出不同的情緒，這回趙林蘇笑得也不嘲諷。
沈言也笑了笑，“好吧，有一點(diǎn)點(diǎn)爽�！�
爽？怎么不爽？練了一年的灌籃，今天總算在場上面對專業(yè)選手也正兒八經(jīng)地扣了一次籃，雖說腳是疼得要命，但疼是一時的，帥可是一輩子的。
跟他一塊兒在公園打籃球的，那些年齡比他大的上班族時常跟他訴苦，工作忙，家庭忙，沒時間打球，也沒精力打了，上場跑個幾圈就力不從心，只能是過過干癮。
“還是上學(xué)時候好，你別看上班跟上學(xué)只差那么兩年，人哪，一踏入社會，那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沈言能明白他們的意思。
他也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哥哥一點(diǎn)一點(diǎn)長成了一家之主的樣子。
趁年輕，就最后任性一次吧。
任性的代價是兩周腳不能沾地，拐杖輪椅二選一，還不一定就能好。
沈言躺在病床上，左腳固定拉高，腳上噴了消腫的藥，涼得有點(diǎn)麻，“這么久？”
趙林蘇手上拿著拍好的X光片，道：“骨頭沒事，不然更久。”
沈言道：“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不可能真?zhèn)斯穷^�！�
趙林蘇看向他，“是嗎？心里有數(shù)在那緊張地自言自語‘不會真斷了’的是誰？”
沈言笑了笑，沒跟他抬杠，該認(rèn)的時候就認(rèn)，確實(shí)也是運(yùn)氣好，他主要也沒奔著摔去，只是沒想到體院的那么猛。
“我去買點(diǎn)吃的，你要吃什么？”
“飯吧，蓋澆飯，來點(diǎn)肉，再來瓶甜的飲料，謝了�！�
上場前沈言就吃了朱寧波兩顆爆米花，他現(xiàn)在餓得不行，身體里急需補(bǔ)充能量。
趙林蘇站起身，“用給你訂桌席嗎？”
沈言：“……”
也不是不行。
微信里發(fā)來了一堆照片，沈言趁趙林蘇出去買飯的空檔看照片，免得這人又在旁邊陰陽怪氣不說人話。
傳過來的照片都很大，十幾M一張，照片應(yīng)該是單反拍的，畫質(zhì)特別清晰，色調(diào)也干凈。
沈言一張張看，想挑幾張低調(diào)點(diǎn)的。
他爽也就爽在那一個瞬間，達(dá)成了自己的目標(biāo)，那就是爽，至于上官網(wǎng)，實(shí)話實(shí)說，沈言覺得有點(diǎn)羞恥。
傳媒部的就是專業(yè)，拍照技術(shù)賊6，抓動態(tài)抓得特好，沈言挑了幾張臉不是那么清楚，動作比較狠的。
【sy：這幾張可以嗎？】
【圓子在路上：可以呀，那我就從里面再挑一張啦~】
原來只需要一張，沈言頓時就放心了，返回去再重新翻看那些照片，沈言心里對傳媒部充滿了感激。
這些照片拍得是真不錯，挑兩張洗出來，以后就是青春回憶。
正當(dāng)沈言一張張仔細(xì)挑選的時候，他的視線忽然在一張照片的左下角凝住了。
這張照片里他剛上場，正在跟交接的隊友擊掌。
就在整個畫面的左下角觀眾背景席里，一片花里胡哨的T恤、球服中，突兀而又顯眼地出現(xiàn)一抹潔凈而純粹的白。
沈言怔了怔。
人太多了，在照片上看不太清楚。
兩指點(diǎn)上手機(jī)屏幕。
放大。
再放大。
一直將那個角落放大到鋪滿手機(jī)屏幕。
還是不夠清楚，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雪白襯衣，還有微微仰起的臉。
沈言又怔了一會兒，將照片輕點(diǎn)回原位，鎖屏的動作頓了頓，沈言點(diǎn)進(jìn)了那姑娘的朋友圈。
第一條就是“雖敗猶榮，開心開心”，下面配了九宮格。
沈言點(diǎn)開其中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剛開場搶發(fā)球。
沈言眼睛下意識地看向左下角。
*
“肥牛蓋澆飯，橙汁，”趙林蘇把飯放在臺上，“不用我喂吧？”
“不用�！�
沈言吶吶地拿了飯，“你的呢？”
趙林蘇道：“在外面吃完了�！�
沈言懷疑地看向他。
趙林蘇張嘴，“要聞聞味兒？”
沈言：“……”
肥牛飯很香，也是沈言愛吃的，拆了一次性筷子挑了兩塊肥牛，沈言食不甘味，余光悄悄往趙林蘇身上瞟。
趙林蘇正在喝桃子汽水，喉結(jié)慢慢滾動著，沈言剛偷看一眼，馬上就被他逮住了。
“看什么？”
沈言哽了一下，低頭猛扒了兩口飯。
慌得一批。
然后他就被噎住了。
臉漲得通紅，咳得快要噴飯。
他聽到趙林蘇“嘖嘖”兩聲，手背被冰涼的橙汁碰了碰，“喝點(diǎn)�！�
沈言連忙去拿橙汁，又聽趙林蘇道：“已經(jīng)擰開了，別灑了�！�
沈言咳得更厲害了。
一口氣灌下小半瓶橙汁，沈言喘了口氣，舔了舔嘴唇，扭頭忽然發(fā)問，“趙林蘇，你到底什么時候來的球館？”
趙林蘇手里拿著粉粉嫩嫩的桃子汽水晃蕩，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沈言一眼，“你說呢？”
沈言：“……”
靠，別讓他說啊，他真受不了這個。
“開賽前五分鐘截止入場，”趙林蘇冷嘲道，“比賽挺業(yè)余，規(guī)矩倒不少�！�
沈言跟坐過山車似的，這才慢慢重新把心裝進(jìn)肚子里。
“那你來了，你怎么不說一聲？”
“干嘛，你要下場給我來段啦啦操歡迎我？”
“……”
沈言重新扒飯，這回飯香了。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不來不就錯過你摔的那衰樣了？”
沈言真想直接飛起左腳給趙林蘇來一下子。
開玩笑的。
還是幸好趙林蘇來了，要不然沈言估計最后還是得求助隊友，到時候一堆人圍著他，真不夠他丟人的。
拐杖和輪椅，沈言選了拐杖，這至少是站著的。
上車之后他就開始發(fā)愁，自己這副樣子，他哥肯定反應(yīng)過度。
沈言猜得一點(diǎn)沒錯，也活該他今天點(diǎn)兒背，電梯門一打開，沈言拄著拐杖往前剛“哆哆”走了兩步，拉著行李箱的沈慎就迎頭跟倆人撞上了。
深度愛弟狂魔當(dāng)場就甩開行李箱，撲到沈言面前，“言言，你這是怎么了！”
沈言一聽小名都冒出來了，知道他哥這是處于失控的邊緣，忙安撫道：“沒事，就是崴了一下。”
“崴了？”
沈慎高八度慘叫，連忙蹲下要看沈言的腳。
沈言道：“哥，我沒事，真沒事，已經(jīng)上醫(yī)院看過了�！�
“還上醫(yī)院了？這么嚴(yán)重？！”
沈言：這因果關(guān)系倒的。
“沒事，我真沒事……”沈言拄著拐杖蹦跶，狼狽地躲避他哥。
“慎哥�！�
趙林蘇從背后變戲法一樣拿出個薄紙袋，“沈言的X光片。”
沈慎的注意力立馬被轉(zhuǎn)移了，趕緊搶過X光片猛看。
沈言感謝地看了一眼趙林蘇，他就知道趙林蘇在關(guān)鍵時刻還是靠譜的。
“醫(yī)生說沒事，骨頭沒事，韌帶也沒傷，需要休養(yǎng)兩周，腳不沾地就行了�！�
沈慎看著X光片，終于是冷靜了一點(diǎn)，“好端端的，怎么腳崴得那么厲害？”
沈言忙道：“打籃球，不小心摔了�！�
沈慎的表情堪稱風(fēng)雨欲來。
趙林蘇插話道：“先進(jìn)去吧，這么站著挺累的�！�
及時制止了一場暴風(fēng)雨的開始。
沈言被他哥攙著，路過門口的行李箱道：“哥，你這是要出差嗎？”
“你都這樣了，我還出什么差！”沈慎語氣不善道。
趙林蘇把行李箱帶了進(jìn)來。
沈慎訓(xùn)了沈言足有十分鐘，大意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沈言養(yǎng)大，沈言身上磕了碰了，傷在弟身，痛在哥心，沈言這樣真是太不當(dāng)心太不像話了！
沈言小聲頂嘴，“我那時候已經(jīng)大小便自理了……”
因?yàn)轫斪�，又被多�?xùn)了五分鐘。
這種時候，需要外人來拉拉架，沈言余光不停地給趙林蘇使眼色。
趙林蘇正拉著他哥的行李箱——轉(zhuǎn)著玩。
沈言：“……”
他真是摔得腦子壞了才會懷疑那些有的沒的。
“慎哥，”趙林蘇提醒道，“你好像有電話�！�
“電話……”
沈慎忙掏了口袋里的手機(jī)。
手機(jī)果然是在震動。
電話那頭是一塊兒出差的同事正在催他，問他什么時候到高鐵站。
“不行，我弟受傷了，腿摔斷了，我走不了，我得在家照顧他�！�
沈言：“……”不至于，真不至于。
電話那頭說的什么，沈言聽不清，但沈慎馬上拿著手機(jī)去了陽臺繼續(xù)說，還把陽臺門給拉上了。
沈言拄著拐杖往前走了兩步，陽臺外頭，他哥雖然是背對著他在打電話，但從他哥的肢體語言來看，顯然兩邊溝通得很不順暢。
沈言忙拄著拐杖走到陽臺前，拉開陽臺門一條縫，小聲道：“哥，你去吧，我沒事，別耽誤工作�！�
沈慎匆匆對電話那頭道：“等會兒再聯(lián)系�！毕葤炝穗娫�。
“工作算什么，那是給老板創(chuàng)造財富，你的腳比工作重要多了！”
沈慎剛說完，手機(jī)又開始震，他揮了揮手，道：“你先進(jìn)去，林蘇——麻煩你扶言言回房間躺著——”
趙林蘇過來扶人，沈言滿臉為難，趙林蘇低聲道：“先進(jìn)去�！苯o沈言使了個眼色。
沈言進(jìn)了臥室，放下拐杖在床上坐下，活動了下手臂，道：“不行，我不能耽誤我哥工作，他現(xiàn)在正是要緊的時候。”
三十歲在他哥那個行當(dāng)是個檻，是龍是蟲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所以他哥今年才那么忙。
起早貪黑地加班加點(diǎn)，別為了這么一件小事毀了一年的努力。
沈言道：“我說什么，他現(xiàn)在可能聽不進(jìn)去，趙林蘇，你先出去勸勸他，讓他先冷靜一點(diǎn)兒，我再出去勸他�！�
“嗯，你坐這兒別動�！壁w林蘇直接出去了。
沈言知道他這人靠譜，在房間里有點(diǎn)兒焦急地等了幾分鐘后，趙林蘇回來了，一塊兒回來的還有沈慎。
“哥……”沈言面露哀求，“我知道錯了……”
“你真是嚇?biāo)牢伊耍院蟠蚧@球一定得當(dāng)心，真摔斷了腿，你哭都來不及哭。”
沈慎連嘆了兩口氣。
沈言知道這是混過去了，頓時放下了心，看向趙林蘇，感激地給了趙林蘇一個“兄弟你果然靠譜”的眼神。
沈慎也回過頭看向了趙林蘇，“既然這樣，那我出差這兩天就麻煩你在家照顧言言了�！�
第11章
沈言差點(diǎn)直接當(dāng)場痊愈起立。
“不用了，哥……”沈言忙擺手道，“我就是崴了下腳，不用人照顧�！�
“就崴了下腳？！”
沈慎立刻又是連珠炮輸出，聽得沈言臉都快綠了。
沈言只能頂著壓力向他哥認(rèn)錯，承認(rèn)自己剛才失言了，他這不是崴腳，是喪失了作為成年男性的主觀能動性，淪為了柔弱不能自理的殘廢。
見沈言認(rèn)慫了，沈慎再次拜托趙林蘇，“林蘇，這次可真要麻煩你了�！�
沈言偷瞄了一下趙林蘇。
趙林蘇神色如常，“慎哥，就別跟我客氣了，快去趕高鐵，我送你？”
“不用，”沈慎拍了下他的胳膊，“你留下來看著言言。”回頭又給了沈言一個警告的眼神，“我回來之前，你腳要再出什么事，我就自己打斷你的腿！”
沈言：“……”還帶這么連坐的？
趙林蘇去送沈慎出門，沈言仰面躺倒在床，腦子里又是亂成一團(tuán)。
其實(shí)他這人很少腦子亂的，無論是讀書還是生活，他一直心里都有一桿秤，把事情都想得很清楚。
可自從有了這從天而降、莫名其妙的破異能開始，他的生活就好像多出了一些不安定因子。
其中最影響他，也最讓他捉摸不透、難以理解的就屬趙林蘇了。
有時候沈言真想直接拍桌子問：“你特么為毛天天幻想老子？！”
沈言問不出口。
不是怕暴露自己的異能，而是怕兩個人的關(guān)系會變得很尷尬。
“咚咚——”
臥室門被敲了兩下，沈言抬了下頭。
趙林蘇靠在門邊，盤著手道：“慎哥走了。”
沈言控制住內(nèi)心那點(diǎn)混亂，舔了舔嘴唇，“那你……”
“我也走了，”趙林蘇淡定道，“剛是緩兵之計�！�
沈言恍然大悟，馬上給趙林蘇比了個大拇指，“高手！”
“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吧？”
“當(dāng)然，就崴了下腳，我哥也太小題大做了�！�
“走了�！�
趙林蘇一擺手，沈言躺床上揮手，“不送了啊，大恩不言謝�！�
外頭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沈言這才頭又躺回了枕頭上，拱了兩下肩膀，心里感到一陣踏實(shí)。
還是他小人了，他怎么會懷疑趙林蘇別有用心呢。
多坦蕩一兄弟。
沈言撓了撓臉，心道以后可真該少想想那事了。
他老這么有點(diǎn)……有點(diǎn)提防著，感覺挺對不起趙林蘇的。
趙林蘇又沒真做錯什么。
誰也沒法從幻想來給一個現(xiàn)實(shí)中的人定罪。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沈言坐起身，抄起床邊的拐杖，拄著拐杖去衛(wèi)生間。
打了一節(jié)球賽，身上全是臭汗，得洗個澡。
沈言找了毛巾往腳上包，正滿世界找合適的繩子的時候，家里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