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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賀夢遠訂婚那天,他借口公司有急事,遲遲沒有到場。
所有人都在指責(zé)他不懂事,只有我冷靜的請人幫忙撥通了他的電話。
當(dāng)初和你分手是我的不對,我們還能有機會嗎
女生在我的提示下問出這句話后,電話那頭的賀夢遠沉默了許久。
直到他緩緩應(yīng)了聲有,女生激動的掛斷電話看向了我,說了句恭喜。
我僵硬了很久,嘴角才自嘲的扯出了一個笑。
恭喜嗎我就是那個要和他訂婚的現(xiàn)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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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賀夢遠認(rèn)識的第二十六年,他終于和我求婚了。
我本來應(yīng)該是高興的。
在出門前,我高高興興的試了好幾件衣服,又仔仔細細的畫了很久的妝。
我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從牙牙學(xué)語時的初見,到之后的熟稔,再到現(xiàn)在的攜手并肩。
這么一段路,我走了整整二十六年。
我早早的便到了這里,心中滿是雀躍的給賀夢遠發(fā)了好幾個開心的表情包。
我以為我們都是期待著的,直到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的察覺到對方并不在乎。
在得知賀夢遠不能及時趕過來后,賀母的目光閃了閃,語氣里也帶了些唏噓。
小云啊,他工作一直比較忙,你就再等會吧。
身邊屬于賀夢遠的位置還空著,耳邊滿是長輩安慰和對他的指責(zé)。
原本的熱情像是被一盆冷水潑滅,我沒有吭聲,只是安靜的坐在原位。
這并不是賀夢遠的第一次缺席,賀母早就習(xí)以為常的和旁人聊了起來。
似乎是覺得這樣的我屬實有些可憐,他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的指責(zé)著賀夢遠,話里話外卻都是讓我再等等的意思。
父親的臉色從發(fā)現(xiàn)賀夢遠缺席后便一直很難看,但是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么多年的死纏爛打下來,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許梨云愛慘了賀夢遠。
我在外人面前要強的自尊總是在他面前一文不值,甚至還總是三番五次的輕賤著自己。
不過一次等待罷了,就和以前那么多次一樣,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
只是這一次不一樣,直到夕陽落下,杯中冒著熱氣的茶水被吹的冰涼。
直到大腿變得僵硬,臀部被板凳膈的發(fā)疼,包廂內(nèi)亮起了白熾燈。
賀夢遠沒有來,我的一顆心也變得生冷,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原本想給賀夢遠打電話,但拿起手機的那一瞬,目光卻落在了父親的身上。
他正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的抽著煙,與周圍嬉笑成群的賀家人格格不入。
我幼年喪母,是父親帶著我長大的。
也許是賀夢遠對我太冷淡,他似乎從來沒有給過對方好臉色。
在外人都勸我要多理解賀夢遠的時候,只有父親恨鐵不成鋼的讓我離他遠點。
他總是說賀夢遠不是良人,甚至昨日還大喊著不會來參加我的訂婚儀式。
恍惚間,我看見了父親越來越多的白發(fā),和他那越來越佝僂的背。
這些年我的注意力一直在賀夢遠的身上,竟是好久沒再關(guān)注過他的樣子。
鼻子突然一酸,我胡亂地抽出紙擦了淚,掩飾性的看向了手機。
屏幕上還停留在賀夢遠的那句在忙,除去這一條,上面滿屏的綠色,全是我的自言自語。
和賀夢遠在一起之后,我總是在等待,等待著他很少回復(fù)的消息和好心情時的幾句敷衍。
于是在服務(wù)員第三次進來換茶水的時候,我在門口攔下了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可以請你幫個忙嗎我的前男友要訂婚了,我想最后再問他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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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了她賀夢遠的電話號碼,聲音很輕。
如果對方接通了,你就說有個女生托你打的,聽說他要訂婚了,放不下。
女生的手在撥號鍵上頓了頓,似乎感覺到有瓜,眼睛都亮了不少。
我朝她笑了笑,摁斷了一直沒被接通的電話,關(guān)上了手機屏幕。
出乎意料的,在對方打過去的時候,賀夢遠秒接。
我聽著女生的詢問,忍著眼中的澀意,目光看向了腳下的地板。
在借著女生的口問下那句能不能有機會的時候,那頭沉默了很久。
女生早就開了免提,我甚至能聽見對面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聲音。
心臟幾乎都要跳到嗓子眼,在等著賀夢遠回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當(dāng)初和他的對話。
那時我總是不知疲倦的黏在他身后,像是一個攆不走的小尾巴。
在察覺到自己那不清不楚的感情名叫喜歡后,我總是開玩笑似的說出自己的心里話。
如果我喜歡你,我們有可能嗎你會給我機會嗎
賀夢遠每次都是果斷的拒絕,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用,條件反射的皺起了眉。
說起來,他答應(yīng)和我在一起的那天,不過也是因為被前女友甩了,忙著找補而已。
然而這次,我卻聽見了對方的一聲嘆,最后緩緩回答了那個有。
隨后,像是為了解釋什么,賀夢遠又著急的添了句。
我還沒有訂婚。
電話到這里已經(jīng)被女生掛斷了,我看著她眼神激動的望著我,說了句恭喜。
她好像很高興,似乎是在為促成了一對有情人而感到驕傲。
然而就在得到賀夢遠那句回答的一瞬間,我只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直到喉嚨里涌出了一股血腥味,我這才扯了扯嘴角,勾起了一個笑。
我從走廊拐角處的鏡子里看見了自己蒼白的臉,突然有些自嘲著自己的狼狽。
女生似乎有些不明白我為什么看起來并不高興,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我笑了笑。
恭喜嗎我就是那個要和他訂婚的現(xiàn)女友。
說完,在她震驚的目光中,我平靜的整理了一下裙角,將衣領(lǐng)盡數(shù)攏起。
只不過現(xiàn)在,我不想和他結(jié)婚了。
不等她回答,我走到了包間門口,短短的幾步路,卻已經(jīng)耗盡了我全部的勇氣。
開門的一瞬間,我只覺得抑制不住的想哭,這些年委屈在此刻都爆發(fā)了出來。
在所有人還在原地笑著交談的時候,只有父親提起了我的包,想來找缺席的我。
他大概是正好要開門,身影將我狼狽的樣子完全遮住,就像小時候無數(shù)次擋在我面前那樣。
我此刻才終于意識到,永遠站在我身邊的從來都不是什么賀夢遠,而是名為父親的保護傘。
似乎有人察覺到不對勁想要上前,但是下一刻,我牽住了父親的手,帶著他離開了這里。
3
我并沒有回到那個和賀夢遠一起住著的房子,而是回答了屬于我的家。
就像是午夜十二點后,屬于灰姑娘的夢破碎,而我終于狼狽的認(rèn)清了現(xiàn)實。
以前總有人開玩笑說我是賀夢遠的備胎,是他身邊呼之來揮之去的舔狗。
賀夢遠和陳瑤分手那天,他喝的酩酊大醉,是我把不省人事的他背了回去。
我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悉心的照顧著他,最后給他蓋上被子那一刻,對上了他的視線。
賀夢遠似乎是第一次那么認(rèn)真的看著我。
意識到這點后,我伸手想捂住自己有些發(fā)燙的臉,卻被他捉住了胳膊。
他第一次回應(yīng)了我的感情,他說要和我在一起。
僅僅是因為他的幾個字,或許只是醉酒后的一句胡話,我便一意孤行了這么多年。
那天晚上,賀夢遠沒有來,也沒有回我的電話,我想,他大概是在等著陳瑤找他復(fù)合吧。
最開始和賀夢遠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會喝很多酒,回來就大聲喊著陳瑤的名字。
我聽著他細細碎碎的說了許多他們的幸福碎片,又聽著他展露自己熾熱的愛意。
然而就在我想要和他分手的時候,賀夢遠卻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念叨著對方的名字,而是認(rèn)真的對待起了這段感情。
他開始對我很好,好到所有人都覺得他很喜歡我,于是求婚也變得理所當(dāng)然起來。
可是在那天賀夢遠給我戴上戒指的時候,我敏銳的察覺到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掙扎。
我太了解他了,有時候只是細微的一個變化,我都能心有靈犀的感受到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我打了車,回了趟和賀夢遠合住的房子。
在我開門之后,映入眼簾的便是玄關(guān)處屬于賀夢遠的鞋。
似乎是聽見了聲音,我看見他拿著鍋從廚房走了出來。
昨晚公司有事,我知道你不愛做飯,所以早上趕回來給你弄點吃的。
賀夢遠沒有提起昨晚的事,神態(tài)自然的同我說著話,語氣里滿是親昵。
若是沒有那個電話,我大概會覺得驚喜感動,又或者是被他一棒子一甜棗的糊弄過去。
但是現(xiàn)下我卻是一聲不吭,安靜的坐在了他為我拉開的椅子上。
廚房里很快傳來了開火的聲音,我一下就想到了以前。
因為單親家庭的關(guān)系,比我大一歲的賀夢遠總是對我多有照顧。
我天生就不是做飯的料,他便自學(xué)著想方設(shè)法的給我喂下去,只是這些年,他很少再回來。
就在鍋里的水燒開的時候,我眼尖的瞥到了賀夢遠遺漏在桌上的手機。
屏幕沒有關(guān),幾條消息就這么彈了出來。
我剛想開口喊賀夢遠,卻感覺到了什么,眼皮一跳,心跳如雷的點開了對話框。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時間的通話記錄,再是對方發(fā)來的那句想你了。
耳邊所有的聲音在此刻都化成了一陣陣的轟鳴,我?guī)缀跻粑贿^來氣。
下一刻,賀夢遠奪走了手機,像是很著急一般,不過掃了一眼,便將鍋鏟往我手里塞。
云云,我有事出去一下,水燒開了,你把面下進去就行。
我張了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賀夢遠早已經(jīng)拿起衣服大步流星的離開。
隨著關(guān)門聲砰的響起,偌大的客廳里再次剩下了我一個人。
過了很久,我才起身關(guān)上了煤氣,走近房間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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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夢遠大概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路上的時候還發(fā)來了幾句解釋的消息。
無非就是什么臨時有工作,這種糊弄的話語,我從幾年前就聽到了現(xiàn)在。
我任由手機響著,充耳不聞的將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衣服一件一件收起,整齊的放進行李箱。
在路過書房的時候,我的腳步頓了頓,突然想起當(dāng)初賀夢遠送給我的那張卡。
那天是我們在一起一周年紀(jì)念日,他卻在外面和朋友聚會到夜半才回家。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突然想放手,把他還給陳瑤。
因為他與陳瑤的一周年轟轟烈烈,唯獨到我這里便是一人獨守空房。
但是那天晚上,醉酒的賀夢遠出乎意料的沒有再為自己與陳瑤感情的結(jié)束而痛哭。
他只是看了我很久很久,最后從口袋里拿出了這張卡。
像是突然想起來履行自己男朋友的職責(zé),大方地留下一句隨便花之后便睡了過去。
這張卡最后被我留在了書房,像是為了證明什么一樣,我從來沒有用過。
從房子里出來之后,我先是打車去了銀行,站在自動取款機前將那張卡插了進去。
過了這么久,密碼早就被我忘了,只能一遍一遍的試。
我先是從陳瑤的生日試到賀夢遠的生日,直到系統(tǒng)提示最后只剩下一次輸入機會。
沉默了數(shù)秒,過了很久,我才小心的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順利的進入下一步后,我只覺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不知道是該為他心中有我感到高興,還是該為自己下意識的反應(yīng)感到可悲。
畢竟和賀夢遠在一起后,我的密碼全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膿Q成了他的生日,久而久之,便早就習(xí)慣了這些數(shù)字。
卡里有一筆不小的金額,我將它們?nèi)哭D(zhuǎn)到了自己的銀行卡里。
不過是分手費罷了,與其指望賀夢遠主動給我,還不如我自己來取。
直到退卡后將它塞進了包里,我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我自認(rèn)為不是什么視金錢如糞土的高尚人士,浪費了這么多年的時間,感情和金錢我總要得到一個吧。
也許是手機中那條到賬好幾個零的消息給了我底氣,我難得的去商場肆意消費了一頓。
這些年陪著賀夢遠創(chuàng)業(yè),我總是習(xí)慣性的將錢省了又省,連幾百塊的衣服都不舍得買。
分手的消息是中午發(fā)出去的,可賀夢遠的電話卻是晚上才打來的。
我原本想接,但是想起那些總是被他刻意忽略的電話時,選擇了放下手機。
這次的鈴聲響了很久,賀夢遠似乎很有耐心,最后還是因為長時間未接聽自動掛斷。
我這才拿起手機,看見賀夢遠發(fā)來的好幾條消息,無一例外的都是混亂不清的語序。
他似乎并不會哄人,畢竟我們吵架從來都是我主動低頭給他臺階。
也許是我的善解人意讓他習(xí)以為常,所以他便總是肆無忌憚的傷著我。
只是這一次,可能是察覺到了不對勁,他這才俯下了自己高貴的身軀。
先是解釋昨天的缺席,最后是上午莫名其妙被我看到的短信,最后才是幾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