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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快走到大門口時,就看到站了個人,傳來一陣滋尿聲。

    門衛(wèi)老李打了個哈欠,晚上起夜,懶得特地跑去衛(wèi)生間,就在門口的花壇里解決了,還能給花當肥料。可尿到一半,就看到旁邊站了個女人,嚇得頓時收住了尿。

    他身子沒敢動,側(cè)過頭看了眼時,發(fā)現(xiàn)是個認識的,被憋了半宿的尿又忍不住滴落了下來。聽著時續(xù)時斷的尿澆在泥土里的聲音,他一陣尷尬,干脆忍住,提上了褲子。

    “你半夜來看我撒尿,是不是有病��?”

    “你這根軟東西,有什么好看的?”董莉剛想走,就又回了頭,“這加班多久了,還得你半夜起床來開關(guān)門吧。”

    “半個多月了吧,不過不用我起來,周老狗那有大門鑰匙的�!�

    “你這睡著,不收出庫單子啊?”

    “不用,聽說走另一本帳,我也不懂,管他呢,又不是我負責�!崩侠铋_了花壇旁邊的水龍頭洗了手,“你來這干什么?”

    沒等她回答,老李又不問自答,“他倆的事,都多少年了。你都這把歲數(shù)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難不成還能離婚�。繙惡现^吧,老了躺床上了,還得互相照顧呢�!�

    “呵,真有那天,也是我照顧他,他哪里會照顧我?”像是被離婚的字眼觸動,董莉又問了句,“廠里生意這么好,都夜里開工了,林總是不是也經(jīng)常來啊?”

    “她?她都多久沒下來過了?反正廠里不有你男人管著的,她要自己下來干什么?難不成你讓她去拉絲�。俊崩侠钣执蛄藗哈欠,往門衛(wèi)室走去,“回去吧,我來把門關(guān)好�!�

    這一片廠房頗多,此時幾乎空無一人。估計沒了錢,這連著一片連路燈都不開了。半夜里的風不僅不熱,甚至有那么點涼意。

    剛才的不對勁感依舊無法被壓下,董莉卻不知哪里不對,這已超出了她的打探能力。她正騎著電瓶車要離開時,感受到了貨車即將駛來,踩著剎車輪胎壓過地面的輕微共振感。

    貨車駛來時,前邊車廂內(nèi)的燈沒有開,看不清人影。車輛降速時又開了盞轉(zhuǎn)向燈,一部分的光線打在了擋風玻璃上,董莉看見了里邊的人。

    田小鵬,鋼絲廠里的運輸司機。

    第48章

    隔天傍晚,董莉下了班,去了田里摘菜,摘了一籃子從坳里爬上來時,就看到了田小鵬走出村口。

    田小鵬他是隔壁村的,兩個村離得很近。要去鎮(zhèn)上,就要經(jīng)過他們村。

    “小鵬啊,你面子還挺大,見了我,人都不喊?”董莉喊住了他,“這是去上班�。俊�

    “嫂子,你都是什么話,我這不是沒看見嗎?”田小鵬走上前,從她胳膊肘的菜籃里拿了根黃瓜,用袖子擼了上邊的刺,咬了一口,清脆爽口,“你這大嗓門,說話小聲點,別讓人知道了。”

    果然有鬼,董莉不動聲色地問他,“這干了有半個多月了吧,都是大半夜的。你年紀都這么大了,還熬得住嗎?”

    “還行,中間還停了近一周。那幾天高溫預警,四十多度的天,怕熱死人,順便應付上頭的安全生產(chǎn)檢查。原本工地想夜里偷偷繼續(xù)干的,結(jié)果被人搞了舉報,誰都沒干成。”

    “接下來沒這么熱了,你又可以大賺一筆了�!倍蛐χ此澳阋量嗟�,你兒子成績那么好,還要讀大學,家里里里外外,都得靠你賺錢的�!�

    聽到被說兒子成績好,田小鵬自然開心,“我兒子還從來不補課,給我省了一大筆錢了。不過也沒多少錢,就賺個運輸費�!�

    “小鵬,嫂子問你句話�!倍驂旱土寺暎斑@事兒,我家旺財能賺多少?讓我心里有個底,他的事,你也知道的�!�

    田小鵬自然知道周旺財和陳艷丹的那檔子事,含糊了句,“你也知道你家老周,賊精明。他能賺多少,怎么可能告訴我?”

    “你跟我講,我又不會告訴他賣了你�!倍蚶湫α寺�,“你在這喊我一聲嫂子,你是不是在鋼絲廠里,也喊那個騷貨嫂子��?”

    “嫂子,你可別血口噴人。你真欺負我一個數(shù)學不好的,你自己算算不就行了�!碧镄※i看了眼四周,三面環(huán)田,沒什么人往來,“把絲拉細了,多余出來的鋼筋再賣掉,就算便宜點,一噸也能賣個五千塊�!�

    “不過這才剛開始干,各處都要打點�,F(xiàn)在人胃口很大的,檢查材料的、監(jiān)理,每一處都要花錢�!彼麚狭藫项^,“這些都是你家老周去,他拿大頭,具體多少,我也不知道。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就賺點運輸費�!�

    田小鵬雖然沒什么文化,但干這事之前都想好了。自己就是個司機,不知情。拿的是開了單子的運輸費,額外的錢,給的是現(xiàn)金。而且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大家都干,總要允許稍微有點偏差的,一般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

    董莉卻是心中一驚,周旺財在鋼絲廠干了那么多年,她對拉鋼筋也略知一二。原本只以為周旺財是偷雞摸狗,要么偷點,要么在給外頭人干,用廠里的設備和水電。

    她卻沒想到,周旺財竟然有膽子,把鋼絲拉細了直接往施工的工地送。

    “那工地是建房子的��?”

    “不然呢?”田小鵬懶得再跟她唧唧歪歪,又拿了根黃瓜,“走了�!�

    董莉提著菜籃子回了家,整個人心不在焉,用刀背拍黃瓜時,黃瓜都差點給飛出去。她扔了刀,都沒了心情吃飯,哪還要做什么晚飯?

    她這大半輩子,都是在廠里上班的,沒見過什么世面。周旺財再不行,可年輕時跟對了老板,分管著一個廠,工資不低,能養(yǎng)著一個家。

    可這是違法的事,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是要進局子的。就算沒被發(fā)現(xiàn)、房子現(xiàn)在沒塌,可十幾二十年后出了事,也不知道有沒有責任。

    鋼絲廠這幾年是林夏在管著的,這不會是她的主意吧,當老板的鬼點子都多的,不然怎么發(fā)財?shù)摹?br />
    念頭剛產(chǎn)生,就被打消。剛剛田小鵬說了,是周旺財拿大頭。

    林夏犯不著冒這么大風險,就為賺點小錢。上次去集團找她,只給她打探了一件事,就給了個紅包。還以為是稍微意思下,去廁所時打開看了下,竟然給了她兩萬塊,董莉坐公交回家時都提心吊膽的。

    “做什么晚飯了?”

    聽到了紗窗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董莉出了廚房,看見周旺財回了家,正在開客廳的空調(diào)。

    “怎么,飯都不知道要做了?”周旺財看了兩手空空的她,屋子里連個炒菜的油煙味都沒有,又進了廚房,“嘖,我每個月交伙食費給你,你就給我弄點不要錢的黃瓜?”

    廠里活兒多,昨晚才睡了四個小時,今天一大早又被打了電話過去修機器,周旺財累的要死,回家看到冷鍋冷灶,更是火大,“我在外面做得那么辛苦,你就不能去買點肉回來?一輩子摳摳嗖嗖的,就知道問我要錢,我哪里是你的提款機�。俊�

    董莉看著罵罵咧咧的他,這大半輩子,她都在過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時刻常有,她再罵回去,兩人吵一通,也就過去了。年輕時還會打一架,真生氣個十天半個月,但年紀大了,身體是自己的,犯不著真心實意的生氣。有時懶得罵,就當狗在叫,也就過去了。

    “你晚上,到底在廠里干什么?”

    “加班啊,賺錢啊。你以為我是你啊,上班賺那么點錢,還能向別人要啊?”

    “是嗎?賺錢賺到說不定要去坐牢嗎?”

    周旺財放下了盛了半碗的粥,盯著她問,“你怎么知道的?”

    “你把鋼絲拉細了,再給人去蓋房子。這是要人命的事,你怎么敢的?”

    “怎么可能?”周旺財嗤笑了聲,“就拉細零點幾毫米,至于嗎?房子不是一樣蓋上去,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

    既然才干了一個多禮拜,那就還沒造成太大危害,董莉問了他,“你還要繼續(xù)干嗎?不能停嗎?”

    “怎么停?我那么多打點的錢都花出去了,至少要把本給掙回來。”

    周旺財才想起,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田小鵬,董莉這么愛打探說人閑話的性子,估計是套了人的話,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董莉反問,“你想干嗎?你不會蠢到把這件事說出去吧?”

    想想也不可能,但就怕她嚇到了,真有個萬一。周旺財壓住了脾氣,耐著性子安撫她,“就再干一個月,這房價是一個月一個價。我就是想再湊一筆錢,把首付給湊了,年底就給倩倩把房子的事定下�!�

    董莉半信半疑,“你真要給她買房?”

    “當然了,她是我的女兒,我不為她為誰?”

    此時放在客廳外套兜里的手機響了,董莉見他走去拿出手機,接電話時還特地轉(zhuǎn)了身,說了句,我一會過去,就掛了電話。

    “有點事,我出去一趟。”

    看見他回來又匆忙出去,不知道要去哪,董莉也沒有心情問。也許她應該裝聾作啞,當作不知道這件事。

    腦袋里告訴林夏的念頭一閃而過,上次不過幫她打聽了件事,她就頗為大方地給了兩萬塊,還承諾以后有需要,可以找她幫忙。

    如果這次這么大的事,她告訴了林夏,會不會有更多好處?她可從沒如此輕巧地從周旺財那里拿到過這么多錢。要他錢,簡直是要他的命。

    可這件事,她要說出去了,那周旺財這份工作就徹底沒了。他這個歲數(shù)了,不會再在別的地方找到工資這么高的工作了,家里的主要收入,就徹底沒了。

    而且林夏要知道了,估計恨不得把周旺財給剁了,對她哪里還會有恩情?別最后搞得得不償失。

    百般糾結(jié)之下,董莉想,還是裝作不知、什么都不做,來得最保險。不要把選擇權(quán)放在自己手里,可能結(jié)果是她無法承擔的。

    實在是太累了,周旺財想休息一天。恰好林建業(yè)打來了電話,一起去按個摩,他一口就應下了。

    他到時,林建業(yè)已經(jīng)躺在包廂里,閉著眼舒舒服服地趴著被按摩著肩背。他也熟練地換上了衣服,躺了下來。

    周旺財內(nèi)心感嘆,原來還能有這種享受,這里的人長得標致,手法還那么好。林建業(yè)更是花錢大方,每次都是他請客。當然,他自己以后也能常來這種地方了。

    林建業(yè)轉(zhuǎn)了頭,“最近怎么樣?打電話都沒人接,今天這是難得打通一次啊�!�

    “廠房里那么吵,哪里還能聽到手機鈴聲?”

    雖然是林建業(yè)給他出的主意,但周旺財要悶聲發(fā)大財,這種偏財,賺到了,知道的人盡量越少越好。

    林建業(yè)看了眼只字不提的周旺財,心里笑了,這個蠢貨,還沒賺到幾個錢,對他這個“提點”的恩人,就藏著掖著了。

    包廂里點了線香,聞著頭腦飄飄然,精油抹在了身上,柔軟而有力道的手按壓在緊繃的肩頸之上,周旺財舒服的喟嘆,這才是生活。

    “你哥呢?怎么還沒從美國回來?”

    “就這一兩天吧�!睖蚀_的說,是明天就能抵達京州。

    “這次,不會孫玉敏跟著一起回來吧?”周旺財也不知自己為何哪壺不開提哪壺,如此舒適的時刻,想起那個人,心中都后怕。

    “不會。”林建業(yè)笑了聲,“你怕什么?”

    “誰怕了?”

    “她回來了又怎樣?我哥已經(jīng)在房地產(chǎn)布局,等走上正軌,哪里是集團這點利潤能比的?她沒出力,難不成還能回來坐享其成?”

    “你哥還真是厲害,一輩子賺了那么多錢了,到了這個年紀,還不在家享清福,還天天算計著生意。”

    “誰會嫌自己錢多?對他來說,什么都不干、坐在家花錢是種折磨�!�

    林建業(yè)轉(zhuǎn)了身,躺著看天花板,野心這玩意跟年紀無關(guān)。周旺財這種人,只把這些物質(zhì)享受當終極目標,因為沒有體會過權(quán)力帶來的快感。當然,他知道那種感覺很好,但他還是想要更多錢,更多不受限制的享受。

    正當周旺財被按舒服了,盯著彎下腰的按摩師心猿意馬之時,放在前邊臺上的手機響了,按摩師幫他拿來了手機。他接過瞇了眼,是田小鵬的電話。真是的,現(xiàn)在打過來干什么,下午多拉的鋼筋放在了外邊,他眼瞎看不到嗎?

    “喂,干什么?”

    “操,老周,工地這有人檢查,不知道會不會查到鋼筋�!�

    田小鵬拉了貨過來,平時會先把后邊的擋板打開,再幫著卸貨,可今天兩根黃瓜吃了利尿,一下車就奔去了旁邊的草地。解決完回去時,眼尖地看到幾個人拿著手電筒在照他的車。

    從干這事以來,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一看就不對勁,前一陣子工地還被人舉報過,這次不會又遇上什么舉報,殃及了池魚吧。

    周旺財猛得坐起,徹底嚇軟了,“你說什么?”

    “我來不及跟你廢話了,你趕緊給我來工地,我只是個司機�!碧镄※i說完就掛了電話,這時候他逃了才不對勁,神色正常地往貨車那走去。

    周旺財抓著被掛斷的電話懵逼了,看著掉過頭來看他的林建業(yè)直愣愣地說,“怎么辦,現(xiàn)在工地被人查了。不會是特地來查鋼筋的吧,怎么辦啊。”

    林建業(yè)一個眼色,使開了按摩師,“怎么了?是例行檢查還是什么?”

    “誰大晚上去例行檢查工地�。俊敝芡斠魂嚳只�,都忘了要起身去干點什么,隨即抱怨著,“都怪你,給我出什么餿主意,錢還沒賺到,就先折進去了。”

    林建業(yè)冷了臉色,“什么叫我給你出的主意?我說什么了?我只是說我這么干過,賺了一大筆。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做事的?你有跟我說過,你要去這么干嗎?沒我的人脈和本事,你學什么呢?”

    看著他一臉怒容,周旺財徹底慌了,更不敢再說這種話,“我以為這事很簡單啊,我也打點過了。老林,你可得幫幫我�!�

    “去你媽的,你剛剛那話,我都懶得搭理你。”

    “別啊,幫幫老弟吧�!�

    從怒意中平穩(wěn)下來,林建業(yè)想了半分鐘,“就算真發(fā)現(xiàn)了鋼筋的問題,這事也只有我哥能幫你。他人脈廣,這件事肯定要壓下去,不可能讓你進局子的�!�

    “他能原諒我干的這事?”

    “原不原諒再說,他肯定要出手保你的。這樣吧,我再去跟他講一講,畢竟你在廠里干了大半輩子的,這點恩情,還是有的。”

    周旺財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對啊,我給你們家打了一輩子的工了,就犯過這一次錯�!�

    林建業(yè)冷哼了聲,“你別給我嘴里放糞說我給你出的主意,到時候我哥連我一起怪上,我也救不了你。你別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你看我這張破嘴。”周旺財伸手輕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當然不會說了,只求老哥你幫幫我�!�

    “行了,你先去工地看看吧。別現(xiàn)在就當縮頭烏龜,誰都知道是你干的了�!�

    林建業(yè)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換了衣服離開,心中冷笑。

    手里有點技術(shù),干活上還算踏實,這才是他哥信任他的原因。人卻對自己沒點了解,見識過了更好的東西,還覺得自己配得上,產(chǎn)生了妄想,卻不知道自己沒這個本事。本本份份干活過日子不好嗎?

    林夏出差回來后,去了公司加班,做了點掃尾工作。明天林建華就會回來,依他的性格,睡不著也不會硬倒時差,離開了這么久,肯定要來公司,她得提前準備好報告。

    她回家時累的不行,難得清閑,切了水果拿到浴室,泡了澡看電視吃水果。

    出來時,拿了桌上的手機,她發(fā)現(xiàn)有個陌生號碼的未接電話,順手回撥了過去。

    響了半天,她正要掛掉時,對方接了。

    那邊依舊沒聲,她主動開口,“喂,你好?”

    “喂,林夏。我是董莉,這么晚了,打擾你了吧�!�

    的確不早了,她回家時已九點,在浴室里磨蹭了一個多小時,現(xiàn)在依舊將近十一點了。剛剛泡澡的輕松驟然收起,沒事,是不會在這么晚給她打電話的。

    “沒有呢,阿姨,什么事啊?”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你說吧。”

    “不知道我跟你說了,你到時候,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機會�!�

    林夏在忍耐著對方的磨嘰,“可以,你現(xiàn)在趕緊告訴我�!�

    對方終于進入了正題,林夏才聽她講了兩句,就已經(jīng)往衣帽間走去,拿了身運動裝,外放了聲音,邊換衣服邊聽對方無比累贅地講述前因后果,過程中她未插一句話。

    穿好了衣服,她跑去拿了包,換了運動鞋,就開了門,按了電梯。

    此時,她沒有了耐心再聽對方講下去,“謝謝你來告訴我,我現(xiàn)在有事得先掛了。”

    進了電梯,沒了信號,結(jié)束了這通電話,她沒有心情去考慮對方如何想。什么叫給機會?都把她坑成這樣,她能給什么機會?

    看著下行的電梯梯數(shù),她閉了眼,深呼了一口氣。

    電梯門開后,她上了車,連了藍牙,邊駛出車庫,邊開始跟人打電話。不管幾點在哪,要求他們立刻去工地。

    深夜里沒了白天擁堵的車流量,她一腳油門踩下,汽車在通往郊區(qū)的路上狂奔著。

    第49章

    林夏打了幾通電話后,腦中各種可能劃過。她忽然又打了電話給林洲,只說桂花園項目出了事,讓他現(xiàn)在過去。

    懷疑的念頭一閃而過,但這不是現(xiàn)在的重點。

    工地這一片,晚上人煙稀少,算得上是荒涼。而此時,門口大燈開著,明晃晃地照在了開著的大門上。地上墊了塊鐵板,以方便白天進進出出的運輸車通行。

    龐大的車型,碾過鐵板駛?cè)牍さ貢r,不免有水泥與砂石隨著車輛的抖動而漏在鐵板上。按照慣例,每天會在收工后,用水管沖刷堪稱泥濘的鐵板。此時,算得上干凈的板子上,又壓下了兩道帶著泥印的車輪痕跡。

    一輛貨車在里邊堆放鋼材的地方旁停著,燈照得明亮,貨沒卸下來,林夏還未走近,就聞到了飄過來的煙味。

    被蹲點抓到后的田小鵬,知道這肯定是沖著鋼筋來的,他倒是沒抵抗,主動給這幾個穿著工作服、看似像監(jiān)察部門的人遞上煙,蹲在地上閑聊著問他們怎么突然來襲擊了,被回了說,被舉報了唄。

    再被問這車鋼筋時,他推的一干二凈,“我就是一運貨司機,能知道什么?晚上送貨,加班費多一點,我為什么不干啊?”

    田小鵬說完時,一抬頭,就看到了林夏正走了過來,他眨了眼,跟看見鬼似的,難以置信。他這才被捉了多久,她就到了?心里發(fā)虛,站起來對她喊了聲林總。

    “喂,你是來干什么的?”

    領(lǐng)頭的老顧看著旁邊的小劉對著來人呵斥著,咳嗽了聲,他看見過自己領(lǐng)導跟面前這位“林總”吃過飯,知道她是誰。是該走流程,但不該上來就惹了最大的一個,“林總,你怎么先到了?”

    林夏不知面前的人是誰,“你好,我的同事一會就到,我能先跟他單獨聊一下嗎?”

    “可以�!�

    “謝謝�!�

    看著面前這女的,別說回答自己問題,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小劉對老顧?quán)洁熘�,“她是誰啊?你認識��?”

    “她是這個建筑工地老板的女兒�!崩项檶π⊥卵詡魃斫讨�,“閻王歸閻王管,小鬼管小鬼�!�

    林夏沒料到事情發(fā)生的如此突然,今晚就突然被查了。進了臨時搭建用來開會的棚子里,悶熱感撲面而來,看著對方的汗從腦后而下,順著流淌到了汗衫上。

    田小鵬見她沒說話,他還想著能保住這份工作,畢竟他跟林家還有那么點姻親關(guān)系,先急著解釋了,“林總,這車鋼筋,是老周讓我晚上送過來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夏點了頭,“晚上運這鋼筋,多久了?”

    “大概半個月之前�!�

    “一共大概多少噸?”

    “不清楚,是老周過磅的�!碧镄※i見她神色正常,沒有任何情緒,都快懷疑,難道門外那幾個,是她請來嚇他的?

    “這么多貨,就他一個人拉的?”

    “不是,還有陳艷丹�!�

    “陳艷丹?”林夏想了下,才記起,這人是修模具的,偶爾去幫忙拉鋼筋,“為什么是她?”

    “周旺財姘頭啊。”田小鵬裝就裝到底,“我就說呢,原來老周做壞事,要拉著自己人去幫忙�!�

    看著他無比自然地說出姘頭關(guān)系時,林夏閉了眼,已經(jīng)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

    可能鋼絲廠里所有人都知道周旺財和陳艷丹的關(guān)系,除了她。她沒有發(fā)現(xiàn),也沒有人跟她講。

    “這件事,周旺財還跟誰有聯(lián)系?”

    “林總,我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跟我講,就讓我把貨送到這,多給我點夜間加班費,我就干了,誰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他這再無更多信息量,林夏開了門,“出去吧�!�

    “去哪兒?”田小鵬站著沒動,徹底慌了,“林總,您這是不相信我嗎?”

    “我信沒用。”林夏指著那些個檢查的人,“得他們相信,該去配合調(diào)查你就去�!�

    外邊已經(jīng)停了很多部車,看樣子是人都來了,已有同事在對接著監(jiān)察部門來的人。監(jiān)理那邊負責人也過來了,工地角落里有集裝箱宿舍,一部分工人住在那,有人聽到了動靜,在旁邊觀望著。剛剛來時的風平浪靜不過是錯覺,此時場面已經(jīng)逐漸混亂。

    林夏走到外邊,邊簡短地吩咐了同事幾句,邊在來人中尋找著李偉國和林洲。

    突然,她頓住視線,邁開步子走到了暗處的角落里,伸手搶過了那人手中的相機。她的動作太快,那人猝不及防地看著空落的手,剛要從她手中搶回相機時,就被她的同事攔下。

    “你搶我東西干什么?”

    林夏一張張翻看著相機里的照片,堆疊的鋼筋,貨車的車牌號,監(jiān)察部門的車輛,以及她剛剛跟人講話時的偷拍。

    “把這些照片刪干凈�!彼龑⑾鄼C遞給了旁邊的同事,在看著面前的人,故意穿的邋遢,“誰讓你來的?”

    “我是京州晚報的記者,你無權(quán)刪我的東西�!�

    “這是我的工地,你無權(quán)進來�!绷窒陌櫫嗣�,就怕不止這一波,轉(zhuǎn)過去輕聲吩咐了人一句,“把這封鎖了,進來的排查身份。要看到周旺財,把他請進來�!�

    “鋼筋禁止在場外加工,建林集團違規(guī)使用偷工減料的鋼筋建造房屋,帶來重大安全隱患。不需要被報道嗎?你有什么資格收走我東西?”

    若不是董莉的一通電話,她此時都不會知道鋼筋被再次拉長了用在工地上,而這個不知真假的記者,就這么快知道了消息。

    “工地很危險,不能隨便進的。不然發(fā)生點人身安全事故,我這很難辦�!绷窒挠謫柫诉@人一次,“誰讓你來的?”

    “你是在威脅我嗎?”記者看著面前這個囂張的女人,她身后跟了幾個下屬,旁邊還有好幾個。他看了眼遠處隱約可見的升降機與大型吊塔,此時內(nèi)心不是沒有恐慌,難道她真做得出殺人滅口的事?

    “回去吧,我讓這位副總給你留個聯(lián)系方式,歡迎后續(xù)來監(jiān)督�!�

    林夏說完就離開,再聯(lián)系了公關(guān)部的,要求提前做好輿論預案。事情發(fā)現(xiàn)得尚早,在她兜得住的范圍內(nèi)。但要被鬧上輿論,事態(tài)發(fā)展會完全脫離所有人的控制,甚至對集團的生存都是種威脅。

    此時,李偉國的車也到了。

    林夏迎了上去,林建華不在,她需要一個他信任的人過來一起處理。

    “李叔,對不住了,讓你這么晚趕過來�!彼喴v了剛剛獲取的信息,再下了結(jié)論,“幸虧中間高溫停工了一周,現(xiàn)在這點損失,賠得起�!�

    簡短幾句話,她已經(jīng)有了解決方案,李偉國提醒了她一句,“林董明天回來,你需要向他解釋,盡快處理�!�

    估計她要被訓,雖然這事背后沒那么簡單,但領(lǐng)導不需要理由。在未到算賬的時候,不需要分清對錯。有問題,只要找總負責的人。

    “周旺財為什么會突然做出這種事?”

    “背后有人在教他。”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李偉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你怎么把他喊過來了?”

    她習慣性跳過了不重要的問題,“他是項目部副總,應該來�!�

    “這件事跟他有關(guān)嗎?”

    “不知道,你幫我看他反應�!绷窒南蛳铝塑囑s來的林洲招手示意位置,看到他身后周旺財被同事帶了進來,“他終于知道要來了。”

    周旺財出了按摩的地,坐在出租車上時,身上都還飄著一股線香混雜著脂粉氣。這司機還十分摳門,不開空調(diào),吹進來的風都是熱的,混著汗的衣服氤氳著難聞的氣溫,頭更加暈。若不是半夜難得有車肯將他送去郊區(qū),他都想換一輛車。

    在前往工地的路上,他不止一次想讓司機掉頭。但還在安慰著自己,這種事情多了去了。去賄賂下這些小鬼,不就解決了。

    給完鈔票后,出租車一溜煙就跑了,周旺財硬著頭皮進了大門半敞著的工地,才踏進半步,就被守在門口的人問了他是誰。大半夜的,他人都快嚇死,哪里還顧得上隱姓埋名悄悄進去,下意識就報出了名字。

    那人態(tài)度倒挺好,還帶著他進去了。

    剛剛那司機開車太猛,他本就頭暈,此時胃里翻騰,堅持著在這條頗長的石子路上走著時,只想著趕緊解決完回家。

    前頭的燈光驟然明亮,他抬起頭瞇了眼,徹底清醒了。

    停了十幾部車子,占了半側(cè)的場地。人都下了車,穿著正式,三三兩兩地在打著電話�?吹剿麃頃r,似乎一瞬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往他這瞧過來。再瞧了眼中間站著的林夏,似乎都在等待她的反應。

    他們,都是在等他。連林夏旁邊的林洲,都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周旺財突然滯住了腳步,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帶他進來的人并不給他停下的機會,請了他過去。

    隨著面前這三人進了一個集裝箱式的棚子里,在這個不透氣的地方,周旺財剛剛積攢的熱意與緊張再次化成了汗,衣服里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已經(jīng)徹底掩蓋掉了按摩包廂的線香味。他看著桌上放著空調(diào)遙控器,而沒有一個人去開空調(diào)。

    林夏到底嫌難聞,打開了一扇窗戶,抬頭時瞧見了掛在天邊的月亮,月牙狀的。

    她轉(zhuǎn)了身,問了周旺財,“熱嗎?”

    周旺財不知她何意,這樣簡短的問題卻有種恐怖的意味,他點了頭。

    一旁的林洲內(nèi)心并不平靜,這么大的事,始作俑者是他女朋友的父親,林夏又特地打了電話喊他過來。按照職責,他的確需要過來。但此時,在這間屋子里,他是明擺著被質(zhì)疑的一個。

    她笑了,也沒有去打開空調(diào)的意思,雖然自己也很熱,“什么時候開始的?”

    “上個月二十一號�!�

    是她最后一次去鋼絲廠之后,“記得還挺清楚,誰讓你干的?”

    旁邊的李偉國余光掃了眼林洲,他同樣在看著周旺財,等待著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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