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咳咳，重點是，每天早上做完早飯以后，她們都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是空白的。”科林說，“她們對家人的說法是出門遛彎，但并沒有任何鄰居在這個時間段里見過她們。所以我悄悄地跟蹤調(diào)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們每天這個時間段都會去南特廣場，然后消失在噴泉附近的建筑群里�！�
洛海皺起眉頭，“什么叫‘消失’在建筑群里？你沒有繼續(xù)跟蹤下去嗎？”
“我跟蹤了！”科林爭辯道，“我一刻不停地把視線放在她們兩個身上，但一個舉廣告牌的人突然跑過來擋住了我的視線，等我再看過去的時候……她們就消失了�！�
洛海嘆了口氣，“那個舉廣告牌的也是他們的人。你被發(fā)現(xiàn)了�！�
“是、是這樣嗎？”科林的聲音立刻變得局促起來，“對不起，洛海先生，是我的疏忽……”
“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的跟蹤技巧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只能說這些光翼會成員都非常警覺，且個個都擁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洛海平靜地說，“至少你摸清了他們碰頭的地方在南特廣場，這已經(jīng)是一個很大的突破了�！�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科林擔(dān)憂地問，“既然您說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我們是不是該趁他們跑路之前搶先出手，封鎖整個南特廣場徹底盤查，這樣不論他們躲在哪都能直接揪出來�！�
洛海嘆了口氣，“科林，我再說一遍，我們調(diào)查光翼會的目的不是把光翼會成員抓出來吊死。光翼會是一個反抗組織，不是一支軍隊，構(gòu)成這個組織的核心是這些人所信奉的精神和思想。徹底盤查或許能抓住一些成員，把他們槍斃，但他們也會有足夠的時間銷毀信息和證據(jù)，我們所得到的就只有一大堆冷冰冰的尸體。這么做光翼會或許會沉寂一段時間，但只要有機會韜光養(yǎng)晦，他們遲早會以更狡猾、更極端的方式重新冒頭�！�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科林的聲音才傳來，“您說得對……我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墒乾F(xiàn)在我已經(jīng)暴露了，要怎么才能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
“他們只是發(fā)現(xiàn)了你在跟蹤，并不意味著你就‘暴露’了。你又沒有穿著檢察院的制服，舉著‘我是洛海檢察官助理’的牌子。”洛海說，“南特的勢力很復(fù)雜，并不只有檢察院會跟蹤他們。而且你也沒有看到他們最后去了哪里，我不認為短時間內(nèi)他們會因此改變計劃，或搬離據(jù)點。”
“那您的想法是？”科林問。
“應(yīng)該繼續(xù)跟蹤�！甭搴３练�(wěn)地給出答案，“我去�！�
◇
第34章
“算約會嗎？”
“您親自去？”科林吃了一驚，“為什么不讓院里其他人去？”
“我不信任他們�！甭搴５吐曊f，“院里那些檢察官滿腦子想的都是升職加薪，眼前的功勛比放長線釣大魚重要多了。讓他們?nèi)ジ�，只會發(fā)展成打草驚蛇�，F(xiàn)在這個線索很重要，我絕對不會冒險交給別人�！�
“但是……洛海先生，尤金·奧荻斯就住在您家里�！笨屏謸�(dān)憂道，“如果您這個時候去調(diào)查光翼會的事，他真的不會察覺到不對勁嗎？”
洛海沒有說話。
科林提出了一個很關(guān)鍵的問題。
這么多天以來，尤金對他的作息時間和生活節(jié)奏已經(jīng)非常熟悉。幾點起床，幾點吃飯，幾點上班，幾點下班……對于這些細節(jié)，尤金比科林還要更了解。
他確實可以撒個謊說自己在加班，但尤金同樣了解他最近的工作狀態(tài)，知道他最繁忙的階段已經(jīng)過去。
當(dāng)然，尤金不知道他在檢察院工作的具體內(nèi)容，一個小小的加班說辭不一定就會讓他產(chǎn)生懷疑，但洛海不想冒這個險。
在經(jīng)歷了漫長的調(diào)查無果以后，這條好不容易抓住的線索非常珍貴，經(jīng)不起一點波浪，必須小心對待。
沉默了大約兩分鐘以后，洛海重新開口，“我會帶他一起去�！�
“什么？”這個意想不到的回答差點讓科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南特廣場是商業(yè)區(qū)，附近都是吃喝玩樂的場所，我可以挑一天周末跟他一起去逛街，然后趁這個機會跟蹤調(diào)查。”洛海冷靜地說，“一方面只要我跟他在一起，他就不會有任何懷疑。另一方面，兩個人搭伴一起逛街比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廣場上閑晃要不可疑多了。”
“但是、但是，跟您一起逛街的那個人就是您要調(diào)查的組織頭目��！”科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如果那幾個Omega看到他怎么辦？如果他趁這個機會偷偷跟他們傳遞情報怎么辦？”
“不會的，尤金·奧荻斯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而且非常謹慎�！甭搴５卣f，“如果我想方設(shè)法瞞著他，他會抓住每一個細節(jié)來懷疑我；但如果我大大方方地帶他去南特廣場，他反而會認定我不知道這里與光翼會有關(guān)，因此小心謹慎、避免在我面前露出任何馬腳�！�
科林深吸了一口氣，“這……簡直太冒險了……”
洛海輕笑了一聲，“相信我的判斷，我太了解他了�！�
科林停頓了兩秒鐘，“洛海先生，您以前跟他的關(guān)系真的很親密，是不是？”
洛海仰起頭，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才開口，“是。他曾經(jīng)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要把自己曾經(jīng)的好朋友送向絕路一定很不好受。”科林低聲說道。
“不好受�！甭搴０察o了幾秒，然后說，“很痛苦。我看到他的每一秒，都像有火焰在燃燒心臟。直到我的心被徹底燒成灰燼之前，都不會停止。”
就在這時，臥室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洛海眼疾手快地迅速掛斷了電話。下一秒，尤金的腦袋就從門外探了進來，讓人很難不懷疑他是故意的。
“我切了西瓜，要不要吃？”尤金眨了眨眼。
“……”洛�？粗爱�(dāng)我說‘進我房間要敲門’的時候，不是說你敲完門以后就可以直接闖進來了。”
“我沒闖進來啊�！庇冉鹄硭�(dāng)然地說，“我只探了個腦袋，要是你沒穿衣服我保證可以馬上縮回去。”
洛海的頭疼起來，有種想拿起手邊的臺燈直接朝那張嬉皮笑臉的表情砸過去的沖動。
“所以你到底吃不吃西瓜？”尤金又問了一遍，“對門王阿姨送的，說是她自己在陽臺上種的，我嘗了還挺好吃的�！�
“……不吃�！甭搴Ｕf。
“那橘子呢？”尤金變戲法一樣從睡袍口袋里掏了個橘子出來，“有點酸，但是味道挺好的——”
“不吃�！甭搴Ｕf。
“那蘋——”
“不吃�！甭搴２坏人l(fā)出第三個音就打斷他。
尤金嘖了一聲，只得悻悻地把橘子和蘋果裝回睡袍里，“行吧，那你睡吧，但明天你要是想吃可別怪我都吃完了�！�
……一晚上吃一個西瓜一個蘋果加一個橘子，他是什么品種的豬？
尤金像只沮喪的小狗一樣慢慢把腦袋退出門外，就在臥室門快要關(guān)上的時候，洛海出聲叫住了他。
“尤金�！�
“怎么？”尤金立刻打開門，這次探進了大半個身子。
“這周末我打算挑一天時間去買件衣服，你想跟我一起去嗎？”洛海問。
尤金愣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想著買衣服了？”
“不是突然想，是你把我常穿的那件外套用來裹鴿子了，還記得嗎？”洛海冷淡地說。
尤金噗哧一下笑出了聲，“……哦。等下，你難道除了那件外套就沒有別的外套可穿了嗎？”
“有，但是都沒那件舒服�！甭搴Ｕf，“那件是純羊毛的，我從剛?cè)肼殭z察院的時候一直穿到現(xiàn)在。我真心希望你下次再干類似的事情之前先問問我的意見�！�
也不知道這么簡單的幾句話又讓尤金想起什么來了，他扶著門框笑個不停，“行吧，確實是我的問題……你打算去哪兒買？”
“南特廣場�！甭搴Ｆ届o地說。
尤金的笑容沒什么變化，“去那么遠？你這么嫌麻煩的人，居然不在樓下步行街買？”
“廣場那邊的店子衣服質(zhì)量更好，也更耐穿，被鴿子污染的那件外套就是在那邊買的�！甭搴？聪蛩澳阋乙黄饐�？”
尤金挑起眉，抱起雙臂，“頭一次見你這么主動邀請我一起出門，該不會有什么詐吧？”
“你不想去就算了�！甭搴：啙嵉卣f，“出去的時候把門關(guān)好。”
“我沒說不想啊。”尤金不但沒關(guān)門，還撐在門把手上，探進房間更多，“就是想確認一下——這算是約會嗎？”
洛海沒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露出了一絲震驚，“不是！”
“真的不是？”尤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主動邀請我逛街，去著名的情侶圣地，只有我們兩個人……怎么看怎么都具備了約會的一切要素吧？”
“不是！”洛海忍無可忍地說，“不過是看你沒幾天活頭了，同情你一下而已，別跟我蹬鼻子上臉�！�
“哎呀，別生氣別生氣�！庇冉疒s緊順毛捋，“周末什么時候？周六還是周日，上午還是下午？”
“周日上午吧，周六我要睡覺�！甭搴０粗栄ㄕf，“廣場那邊不好停車，我們得早點出發(fā)，如果七點多就到的話可能還有空車位�！�
尤金打了個響指，輕佻地敬了個禮，“沒有問題，屬下隨時待命�！�
洛海實在是懶得理他這套，擺擺手示意這段對話到此結(jié)束。
尤金帶著他那賤兮兮的笑容，握著門把手緩慢地退出房間，就在房門還剩一條縫的時候，他又突然猛地探頭進來，“還有，這就是約會�！�
說完這句話，不等洛海有時間反應(yīng)，他就迅速關(guān)上門，小孩子似的逃跑了。
洛�？扌Σ坏�，重新靠回床頭，手機的屏幕還沒熄滅，顯示著剛才與科林的通話時長。
他滑開屏幕，點擊返回，然后界面停在了之前拍攝的照片上。
一張是那個蠢得要命的互相比V字的合照，尤金在鏡頭前笑得像個智障，而他板著一張臉，和檢察官證件照上的模樣沒什么區(qū)別。
另一張則是尤金的偷拍，畫面模糊又可笑，對焦也沒對上。尤金親過來的嘴唇全是重影，而他震驚的表情跟后面的路燈融為一體，像極了網(wǎng)上流行的某種表情包。
洛海無奈地看著這張照片，手指下意識滑到刪除鍵的上方，但不知為何，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夜色安靜，只有帕西法太太的狗在樓下叫個不停。洛海能聽見尤金在外面收拾餐廳的聲音，盤子碗筷碰撞在一起發(fā)出不輕不重的聲響，然后是水流聲，夾雜著一點若隱若現(xiàn)的輕聲哼唱。
洛海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把手機屏幕熄滅放在床頭，最終還是沒有刪除那張照片。
◇
第35章
“主人�！�
今天的天氣很好，清晨一睜開眼，洛海就感覺到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灑進臥室。
他瞇起眼，抬起胳膊擋住略微刺眼的朝陽。就在他做這個動作的同時，他的胳膊肘碰到了某個床上不該有的東西。
某個金毛、卷發(fā)的大只東西就沉甸甸地躺在他身邊，一只腿大大咧咧地朝外支楞著，膝蓋在床邊緣晃來晃去。
察覺到洛海的目光之后，尤金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轉(zhuǎn)過頭，“早上好啊�！�
“……”洛海平靜地看著他，“你房間窗戶又漏風(fēng)了？”
“可不是嘛�！庇冉疰移ばδ樀胤藗�身，趴在床頭支著下巴，“昨晚上往屋子里呼呼地進風(fēng)，凍死我了�！�
“……”洛海實在不想跟這個犯蠢的大號金毛一般見識，伸手把被子從他屁股底下拽出來。后者猝不及防被扯了個趔趄，重心一個不穩(wěn)摔在地板上，露出只穿了一條大褲衩的大白腿。
尤金發(fā)出一聲痛呼，揉著被撞的后腦，看向頭頂?shù)奶旎ò澹偢杏X這一幕似曾相識。
臥室的主人不緊不慢地疊好被子，把床鋪打理得干干凈凈，然后才開始慢條斯理地穿衣服。
尤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洛海。冰山檢察官的雙手修長，骨節(jié)分明，常年握筆的位置生出一小塊薄繭，在他撩起襯衫衣擺時格外明顯。
洛海的身材勻稱，皮膚蒼白，在襯衫布料下，肌肉的紋理若隱若現(xiàn)。那雙手從最下面的扣子一顆顆扣上去，最后停在喉結(jié)正下方。
然后他微微抬頭，露出整個脖頸，把襯衫最上面的紐扣也系上，又用手指理了理板正的衣領(lǐng)。
尤金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感覺他很有必要立刻去一趟廁所。
等洛海把所有的衣服都穿戴完畢，尤金還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洛海隨手抄起床上的一個抱枕朝尤金砸過去，正中他精神抖擻的下半身。
“你平時要是有你的小兄弟一半精神就好了�！甭搴３爸S道，“需不需要我給你們倆留一會兒獨處時間？”
“不用，我只要等會上個時間長一點的廁所就行了�！庇冉鹛癫恢獝u地看向洛海，“不過既然你這么貼心，我能不能帶一件你的內(nèi)褲進去？”
洛海的臉色由青變白，最后砰的一聲把臥室門甩上了。
尤金大笑著躺回地板上。第不知道多少屆不要臉大賽上，尤金選手再度獲得了優(yōu)勝。照這個趨勢下去，洛海選手怕是一次都贏不回來。
當(dāng)尤金上完那個很長時間的廁所出來以后，洛海正坐在餐桌前吃他做好的通心粉。
“你什么時候做的這個？”洛海抬起頭。
“早上六點多吧�！庇冉鹇柫寺柤�。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早上六點多起床做完了通心粉，又偷偷溜進我房間躺到我床上去？”洛海耐著性子問。
“對啊�！庇冉鹦Σ[瞇地說，“誰叫你睡著的樣子太可愛、太有誘惑力了�！�
“……”洛海冷冷地看著他，“你知道嗎？如果你不是已經(jīng)被逮捕了，我至少能找出十幾條起訴你的罪行。非法入侵、欺瞞檢察官、試圖做偽證、還有猥褻公務(wù)人員……”
“但你還是在吃我做的通心粉�！庇冉鹬е掳涂此�。
“公務(wù)人員不得浪費糧食。”洛海眼都不眨一下地說道，“這也是寫在檢察官手冊里的內(nèi)容�！�
尤金樂不可支地趴在桌上，直到洛海把他的領(lǐng)子從通心粉盤子里拽出來才知道收斂。
出發(fā)前，洛海照例把尤金的腳環(huán)從限制模式改成隨行模式。隨著一聲輕響，腳環(huán)上的綠燈變成了黃燈。
“不得攜帶武器、別搞任何小動作，不得遠離我三米以上，否則腳環(huán)就會放電，應(yīng)該不用我再多說了�！甭搴５卣f。
尤金看著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意味不明，“放心吧，主人。我會當(dāng)一只非常乖、非常聽話的狗狗的�！�
當(dāng)尤金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出“主人”兩個字的時候，一陣莫名的戰(zhàn)栗穿過洛海的胸口。
他強壓下這陣莫名的沖動，冷著臉，把外套丟給了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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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特廣場在離檢察院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開車要用十分鐘左右，是南特城最具代表性的地標，也是整片南方區(qū)域最大的廣場。
廣場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噴泉，噴泉的中心佇立著有幾百年歷史的財富女神雕像，金色的胴體與擁抱的姿態(tài)，象征全世界的財富終將聚集在這里。
附近的建筑物大多歷史悠久，出自著名設(shè)計師之手，曾有一些毀于五十多年前的大災(zāi)難，到了今天仍然能看得出修補的痕跡。
但如今，這些富有歷史與宗教刻印的建筑都成了現(xiàn)代商業(yè)的載體。古老的房梁下賣的是咖啡和奶茶，覆著青苔的磚瓦上壓著游戲機與冰激凌桶。
洛海和尤金走過廣場時，幾只鴿子被驚起，不一會兒又落回原處，咕咕地追著他們，看能不能要到一點口糧。
尤金饒有興趣地伸手想逗，又被冷著臉的洛海一把扯了回來。
“干什么，你害怕也就算了，還不許別人摸？”尤金不滿地說。
“你知不知道鴿子是二十多種致命疾病的宿主？”洛海皺著眉說道。
“……”尤金嘖了一聲，站直身體，“也就只有你這么不可愛的人，才會在面對這么可愛的生物時想到這么可怕的事情�！�
“可愛不應(yīng)該是評判動物飼養(yǎng)的標準，安全才是�！甭搴＠淠卣f，“要我說，人流密集的商業(yè)區(qū)就不該養(yǎng)這種危險又麻煩的動物�！�
“但是情侶和小孩子都很喜歡啊�！庇冉鹩靡桓种复林搴５募绨颍爸挥心氵@種掃興鬼才討厭。”
廣場上的情侶確實很多。
有喂鴿子的、有跟鴿子一起拍照的、有手挽著手買小吃的、也有帶孩子一起逛街的……放眼望去，廣場上凈是成雙成對的年輕人，間或夾雜著小孩子的笑鬧，著實不愧有“情侶圣地”之稱。
尤金今天穿了一件休閑夾克和一條寬松的運動褲，腳踝上的腳環(huán)被他褲子的布料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們完美融入了人群，沒人會知道尤金是一個重度監(jiān)管下的危險恐怖分子、一個只剩十幾天活頭的死囚犯，也沒人會知道走在他身邊的人不是他的朋友或伴侶，而是不久后就負責(zé)將他送上刑場的檢察官。
“所以，想好在哪家店買衣服了嗎？”尤金把手揣進口袋里，懶洋洋地看向洛海。
“不著急，這邊的服裝店很多，可以慢慢逛。”洛海說，目光假裝不經(jīng)意地掃過整個廣場。
把據(jù)點選在南特廣場附近確實是一個大膽又巧妙的選擇。這附近有許多老建筑，不一定哪座建筑就帶著逃生通道或密室。又是商業(yè)區(qū)，人流量大，碰頭時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還更容易甩掉別有用意的跟蹤者。
洛海絕不相信光翼會現(xiàn)在的行動沒有尤金的參與，光是據(jù)點的選址就是他熟悉的尤金風(fēng)格。
但這些天里，尤金一直處于24小時全天候監(jiān)視里。他是怎么跟其他成員取得聯(lián)絡(luò)的呢？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洛海淡淡地問，“可以順便逛逛�！�
“有��！”尤金一聽這話，立刻興奮起來，“廣場這邊我還沒怎么來過呢，聽說這邊有好多別處買不到的小吃，什么生巧冰激凌啦，爆汁水果糖啦……”
洛海忍不住對尤金投去鄙夷的目光，“你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來這邊，結(jié)果就只想著吃小吃？”
“那不然我還能想什么？”尤金理直氣壯地說，“我都只剩下十幾天活頭了，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在這里買上一本好書，配上咖啡人生方向？”
洛海嘆了口氣。
“走吧，既然你不著急，就先陪我買吃的。你也該享受享受生活了，別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比我這個沒幾天活頭的人都喪氣。”尤金笑著拉住洛海的手，把他往前拽。
這一刻，一股細小的電流順著洛海的掌心擴散。
尤金牽起他手的動作實在太自然了，仿佛他們理應(yīng)就該這樣做。
洛海猝不及防地被他拽了兩下，只得加快腳步跟上。怕他在人流里跟不上，尤金又反手扣住洛海的手，五指扣著他的五指，不給他留一點縫隙或掙扎的機會。
“老板，兩個生巧冰激凌。”尤金一路拉著他擠出人群，在一家甜品店門口停下，一邊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邊沖店老板伸出兩根手指。
樣子蠢得比上次拍照時有過之而無不及。要不是他死活不肯松手，洛海真的很想離他遠點，假裝不認識這個人。
洛海有時候真的搞不懂尤金那頭金色卷毛下面都在想些什么。
為什么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能露出這么愚蠢的笑容？
既然他還愿意露出這么愚蠢的笑容，為什么非要讓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距離一切結(jié)束還有多久？
他還能再見到多少次這樣愚蠢的笑容？
冰激凌很快打好，尤金愉快地接過兩個冰激凌。
洛海下意識伸手去接，尤金卻把手往后一縮，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張嘴�！�
或許是鬼迷心竅，洛海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尤金把冰激凌湊到他嘴邊，洛海的舌尖嘗到了冰涼的甜味與巧克力的香濃。
“好吃嗎？”尤金露出微笑。
“還行吧�！甭搴５吐曊f。
和你那蠢狗般的笑容一樣。
◇
第36章
上哪找這么好的男朋友
吃完冰激凌，尤金又拉著洛海把附近的小吃甜點逛了一個遍。
會在嘴里爆汁的水果糖、鮮香冒油的蟹黃包、包裝精美的酒心巧克力、花了不少錢但味道意味不明的分子料理……
等他們手里拿著的食物足以讓整個廣場的小孩都投來羨慕的目光時，尤金又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家游戲廳。
七彩閃爍的燈光和夸張的游戲音效吸引了很多小孩子圍在附近，顯然也包括了他身邊這個大了好幾號的小孩。
在尤金轉(zhuǎn)過頭用期待的目光看他的時候，洛海感到自己的頭又疼起來了。
“別告訴我你這個年齡了還想——”
洛海的話還沒說完，尤金就激動地伸出手，指著電玩城門口一個標志性的大娃娃機，“洛海，我想玩那個！”
他的聲音清脆有力，讓洛海恨不得馬上捂住他的嘴把他埋進地里。
但是不行，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突然出現(xiàn)一具尸體會引起民眾恐慌。
“你幼不幼稚？”洛海受不了地說。
“有什么關(guān)系嘛，我都沒幾天活頭了，你就遷就一下唄。”
尤金把一杯沒喝完的奶茶往洛海懷里一塞，興沖沖地朝電玩城跑去。
“哎！”洛海心里一緊，既怕尤金會趁機做什么小動作，又怕這個蠢貨是真把腳環(huán)給忘了，趕緊追上去跟在他身邊。
電玩城門口立著一排五顏六色的娃娃機，一個小男孩躺在其中一個娃娃機面前又哭又鬧，他的父母愁眉苦臉地站在一邊。
“我要這個——！”
“哎呀，乖，媽媽回去給你買個一模一樣的還不行嗎？”
“不嘛不嘛，我就要這個，就要這個！”
洛海眼睜睜地看著尤金興沖沖地跑過來，直接無視了在旁邊哭喊的男孩與糾結(jié)的父母，毫不客氣地霸占了這臺娃娃機。
男孩和父母都愣了一下，接著男孩哭得更厲害了，不是剛才那種撒嬌的哭，而是充滿了真正的悲傷。
而奪人所好的始作俑者則大大方方地朝洛海伸出手來，充滿期待地看著他，“洛海，硬幣�！�
此時此刻，洛海忽然覺得自己跟旁邊那兩個帶孩子的父母沒有多大區(qū)別。
這個娃娃機里的娃娃是一只巨大的毛絨羊駝，耳朵用一根線吊在娃娃機里，投幣后要選時機讓刀片割斷線繩，娃娃就會從機器里掉出來。
尤金興致勃勃地一連往里面投了十幾枚硬幣，結(jié)果刀片連線繩的邊都沒碰到過一次。
小男孩哭哭啼啼地被父母連哄帶騙地拽走了，尤金還在瞪著斗雞眼與里面的刀片和線繩做搏斗。
看著小盒里的硬幣越來越少，洛海忍不住開口嘲諷，“你要是以拿別人的錢打水漂為樂，還不如改行當(dāng)理財顧問，至少還能聽一聲‘謝謝’。”
“嘿！”尤金不滿地從娃娃機前抬起頭，“這東西很難的好不好？我玩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沒剪出來過，不信你試試！”
“我對小孩子的玩具沒興趣�！甭搴：啙嵉卣f。
“哦，所以你連小孩子的玩具都不敢挑戰(zhàn)？”尤金抱起雙臂，挑釁地看著他，“是怕玩不過我嗎？”
洛海明知道這個幼稚的混蛋只是在用幼稚的激將法，但從小到大一直扎根在他心里的好勝心還是冒了出來。
“給我。”洛海拿過尤金的硬幣盒，投了兩枚硬幣進去，然后專注地盯著刀片的距離，然后啪地一下按下按鈕。
洛海對自己的動態(tài)視力和距離判斷很有自信，這些都是他當(dāng)檢察官時的必考科目。
然而他明明確定自己看得很準，刀片走過來時依然連線的邊都沒有擦到。
尤金毫不掩飾地大笑出聲，拍了拍洛海的肩膀，“我怎么說的來著？”
洛海沒說話，又拿了兩個硬幣丟進去，這次比上次還要認真，然而結(jié)果是一樣的，那根線永遠都離刀片有那么一小段距離，正好不會被碰到。
尤金幸災(zāi)樂禍地在一邊看著，盡管洛海一言不發(fā)，但他已經(jīng)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熟悉的、屬于少年洛海的執(zhí)拗。
就像當(dāng)年無數(shù)次挨訓(xùn)、挨打也要翻墻偷一包桂花回來的男孩一樣，尤金知道他今天要是不把這個娃娃機搞定，是絕不會放棄了。
在第三次嘗試失敗以后，洛海忽然后退一步，把裝硬幣的盒子交給尤金，“你來一次。”
尤金疑惑地眨了眨眼，但還是接過盒子，把硬幣投了進去。
在尤金操控機器的時候，洛海繞到機器側(cè)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刀片的運行軌跡。這一次自然還是沒能剪到，但當(dāng)?shù)镀謴?fù)原位以后，洛海走回機器面前，又拿了兩個硬幣。
“我知道了�！甭搴０延矌磐哆M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