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洛海皺起眉轉頭看他,“能不能別抽風了?別人要是報警抓你我還得再費口舌跟他們解釋�!�
“你是沒意識到還是在裝傻?”尤金一邊笑一邊看他,“你真的不記得小時候我們打過的賭了?”
尤金的話慢慢勾起了洛海不想記住的回憶,他皺起眉發(fā)出警告,“尤金·奧狄斯——”
但這并沒有攔住尤金,他樂著繼續(xù)往下說,“那年春天,我們在桃花樹底下玩過家家,我說等我長大以后一定會娶你,你說就算要娶也是你娶我,我們就吵起來了。最后你說要比賽賽跑,繞院墻三圈,誰先沖進雞圈里誰就當丈夫,輸了的那個就當——”
“那只是小孩子之間的玩笑,怎么能算數(shù)!”洛海受不了地打斷他。
“我知道。對你來說可能只是個玩笑,但對我來說,那是我在孤兒院的幾年時間里,發(fā)生過的最美好的事情。”
尤金依舊面帶微笑,只是笑容里還摻雜了一絲淡淡的悲傷。
“我四歲那年,我生父殺了我生母;六歲那年,收養(yǎng)我的姨夫把我揍進了ICU。好不容易活下來以后,卻發(fā)現(xiàn)早就沒有人愿意要我了。護士把我送進了孤兒院,但就算在孤兒院里,也沒人愿意搭理一個殺人犯的小孩。所有人要么離我遠遠的,要么用石頭砸我、用臟水潑我……只有你,洛海,那個時候,只有你不僅愿意跟我說話,還愿意回應我一廂情愿的妄想�!�
“……”洛海沒有說話。
尤金把羊駝玩偶往上托了托,從毛茸茸的腦袋后面笑瞇瞇地看向洛海,語氣重新變得輕松起來,“不過現(xiàn)在想想看,我當年的妄想好像也實現(xiàn)得差不多了。我來了南特,喝過了佛巴港喝不到的咖啡,吃過了佛巴港見不到的美味佳肴,而且還是跟你一起。雖說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但怎么不算是‘一起生活’過了呢?”
洛海停下了腳步,行道樹的陰影剛好將他整個人籠罩,夕陽透過樹葉的縫隙映在他的臉上,襯得他的臉龐更加朦朧不定。
只有他手里裝娃娃的手提袋發(fā)出輕微的脆響。
“所以我這輩子過得其實還挺充實的�!庇冉鹨餐O履_步,俏皮地倒退著面對洛海,“體驗了各種生活,認識了各種人,吃過了各種美食,還找到了你,現(xiàn)在你還給我抓了這么多娃娃!哎,說起來,我下葬的時候能不能把這些娃娃跟我一塊兒燒了�。恳磾[在我葬禮的遺照邊也行,旁邊就擺倆二維碼,一個放咱倆的合奏錄音,一個放你抓娃娃的監(jiān)控視頻……說起來死刑犯會有葬禮嗎?政策上是不是……”
尤金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洛海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了。
他忽然攬住尤金的脖頸,強硬地將他往后一拉,然后吻住了他的嘴唇。
有整整好幾秒的時間,尤金的大腦一片空白。世界消失在了這個吻里,一切都凝固了,只剩下洛海柔軟的嘴唇和滾燙的溫度。
洛海手上的袋子先掉在地上,兩秒鐘之后,尤金扔掉了那只笨重的羊駝,按著洛海的肩膀把他壓在了旁邊的樹干上。
玩偶摔落在厚厚的金色落葉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有秋風吹過樹梢,簌簌的聲響像美妙的合奏,盤旋在他們頭頂。
洛海熱情得反常,無論尤金給予得多么激烈,他都順從地全然接納。每一次觸碰,每一次纏繞,每一次炙熱的交換,他都一一回應,再獻上自己。
他們的身體緊緊相貼,體溫傳遞,尤金無法控制地沉淪在這個吻里,汲取著洛海的味道。
直到熱度開始攀升,信息素濃度不可避免地升高,尤金才意猶未盡地松開洛海。
洛海的嘴唇被親得微腫,唇角還有一點破皮,在斑駁的夕陽下紅得異常鮮艷。他的胸膛起伏不停,呼吸還沒有平復,略帶濕潤的雙眸不自在地避開尤金的視線,看向一旁。
像剛出烤箱的小蛋糕,可愛得讓人想一口咬下去。
“為什么?”尤金低聲問。
“……不為什么�!甭搴5慕廾p顫,聲音沙啞,“你說了,反正你也只有十幾天的活頭了,就算我每天親你兩次,也只需要再親二十幾次。”
尤金笑起來,胸膛貼著洛海的胸膛震動。然后他伸出手再度把眼前的Omega抱在懷中,下巴靠在他的頸窩里,嗅著他頸間淡淡的薄荷清香。
洛海靜靜地任由尤金抱著自己,抬起雙臂,在他的后背上撫摸了兩下,然后緩慢地從肺里吐出一口氣,望向前方。
在尤金背對著的方向,原本消失不見的阿蘭走進了一間不起眼的眼鏡店。從這個視角,洛海甚至能輕易看到阿蘭在與老板攀談以后,扭動了左手邊一盞壁燈上的機關,隨后墻壁旋轉,開啟了一間密道。
“我就知道你這個人總是嘴硬心軟,從小就這樣�!庇冉鸬暮粑鼑姙⒃诼搴6叄瑠A著愉悅的笑意,“那可說好了啊,一天親兩次,不許反悔�!�
洛海的目光追隨著阿蘭,直到她消失在密道深處,眼鏡店的墻壁又恢復了正常,他才閉上眼,回應尤金的話,“嗯,不反悔�!�
-
回到公寓以后,尤金就像個興奮的小孩子,一進門就抱著那一堆娃娃沖進臥室,研究哪個娃娃應該擺在什么地方。
洛海換下鞋,喝了口水,這時他的手機在褲子口袋里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接起電話。
電話對面?zhèn)鱽砜屏值穆曇簟?br />
“洛海先生,晚上好,您休息了嗎?”
“還沒有�!甭搴7畔滤�。
科林的聲音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啊,那您方便嗎?不方便的話就……”
“沒什么不方便的�!甭搴Uf,“以前方便的時間現(xiàn)在可能也不方便了,你直接說吧�!�
“好的,我又調(diào)查了奧狄斯那處宅子的買賣信息,按您說的,沒有調(diào)查賣家,而是調(diào)查了賣家的捐款去向,果然順著這個線索查到了好幾個疑似是光翼會成員的人……”
就在這時,尤金臥室里傳來喊聲,“洛海!干什么呢?快過來幫我看看!”
洛海嘆了口氣走過去,只見尤金窄小的單人臥室里擺滿了他們今天抓到的娃娃,擠擠攘攘的,簡直可以像被娃娃軍隊給進攻了。
但就是這樣也還是塞不下那個最大的羊駝,要是把那只羊駝擺在床上,連睡人的地方都沒有了。
就這樣,尤金還舉著那只大羊駝四處找地方,“你覺得把大白放哪兒比較好?”
“……隨便你,你覺得還有地方能塞就塞吧。”洛海頓了頓,對電話里說,“你繼續(xù)說�!�
科林顯然愣了愣,但礙于洛海的命令,也只好硬著頭皮把剩下的話講完,“之后我也去調(diào)查了阿蘭和丹丹的人際關系,結果發(fā)現(xiàn)我從奧狄斯住宅那邊查到的嫌疑人,剛好就是阿蘭和丹丹小孩的幼兒園老師�!�
尤金把羊駝立在床邊,拉開距離看了一會兒,又搖搖頭,把羊駝放到書桌上面,結果才剛放上去,大羊駝就掉了下來,還撞翻了好幾個小娃娃。
“挺好的,我一點都不意外。”洛海說。
“那您那邊情況怎么樣?”科林謹慎地問,“有找到光翼會在南特廣場的據(jù)點嗎?”
“有。”洛海淡淡地說,“挺順利的�!�
話說到一半,尤金挑起眉毛,露出不悅的表情看他,“什么人這么重要,非得現(xiàn)在打電話?”
“我的助手,休假了也閑不下心,問問我的生活狀況,很快就結束�!�
洛海剛說完,還沒來得及再把手機貼回耳朵,另一只手腕就被尤金一把拉住,拽倒在床,然后吻了上去。
洛海只來得及發(fā)出兩聲掙扎的嗚咽,胳膊就被尤金鎖住。
一時間空氣安靜,只剩下纏綿的呼吸和令人遐想的曖昧水聲。
洛海的電話根本來不及掛斷,不知道持續(xù)了多長時間,尤金才終于舍得把他放開。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狡黠地看著他,像算計好陷阱的獵人,“一天兩次,現(xiàn)在是第二次�!�
洛海喘息著抬起頭,嘴唇上還泛著晶瑩的水光,半晌才開口,“……你的娃娃全掉地上了�!�
尤金“啊”了一聲從床上跳起來,果然,擺好的娃娃陣已經(jīng)隨著剛才的動作散落了一地。
“白癡�!甭搴@了口氣。
“行行行,就你聰明,你是超級無敵大聰明。”尤金一邊抱怨一邊把娃娃從地上撿起來,“我不煩你了,趕緊去睡覺吧,免得再影響聰明腦袋瓜明天上班�!�
洛海輕笑一聲,拿起手機走出尤金房間,從外面關上他的房門。
在視線與尤金隔開的一瞬間,洛海的笑容停在臉上,然后慢慢消失。
他拿起手機放在耳旁,一邊走進自己房間,一邊平靜地問,“科林,還在嗎?”
科林在電話那頭聽得面紅耳赤,現(xiàn)在一個激靈,差點聲音失控,“……是,在、在呢。”
“廣場的據(jù)點在克洛托眼鏡店,南面墻左手邊的壁燈是密道開關,他們集會的時間大概在每天早上八點到九點�!甭搴@潇o地說,“明天一早我會直接帶刑警去周圍埋伏。你的任務是在附近盯緊,確保所有成員一個不漏地走進密道�!�
◇
第40章
“還要親密一些�!�
凌晨四點半,洛海睜開眼睛。
太陽還沒有升起,窗外的天空正處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切活的與死的都沐浴在全然的漆黑之下,萬物平等地寂靜著。
洛海沒有開燈,在黑暗里穿戴整齊,走出房間。
整間公寓里也安靜得可怕,在陰影的輪廓里,洛�?吹侥侵痪薮蟮难蝰勳o靜地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來它的主人終于還是因為騰不出地方而把它趕了出來。
洛海走到尤金的臥室前。從門縫里看不到任何光線,他靜靜地把耳朵靠近門板,尤金均勻的呼吸聲從里面?zhèn)鱽怼?br />
即便是習慣早起的尤金,也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醒來。
現(xiàn)在的他,一定睡相難看地歪在那張小床上,把睡前好不容易擺好的娃娃撞翻一地。臨睡前,他或許還盤算著今早要準備什么早餐,要出去買什么食材。
洛海的手輕輕搭在門把手上,金屬冰冷的質(zhì)感透過他的指尖傳來,他的手掌收攏又松開,最終還是放下了。
洛海穿上昨天剛買的那身西裝,藍色袖扣在陰影下黯淡無光,看上去像某種更深的黑色。
玄關大門輕響一聲,將寂靜、黑暗與孤獨的羊駝留在身后。
-
今早的南特廣場與平日里并無不同。
朝陽從東邊升起,一點點照亮了大地。金色的財富女神雕像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噴泉在她的腳下綻放,幾個流浪漢趁著清早無人,彎腰在池水里打撈硬幣。
隨著太陽漸漸移動,廣場上的店鋪陸續(xù)開張,但在這么早的時間,只有一家店的生意很好,那就是位于克洛托眼鏡店旁邊的“微風咖啡”。
芬妮和其他六名便衣警察都集中在這家店里,人手一杯咖啡,注意著旁邊的動靜。
當洛海推門走進來時,芬妮正在柜臺前跟店老板聊天,看到他以后,笑著端了一杯卡布奇諾過來。
“真巧啊,洛海檢察官,這回又是我跟你對接�!狈夷菰谒媲白拢拔腋习逭f我們在執(zhí)行公務,老板就多送了我們一杯咖啡,正好給你�!�
“謝謝。”洛海接過咖啡,但并沒有喝,只是用手貼著紙杯,讓咖啡的溫度消減一點指尖的冰冷,“情況怎么樣?”
“現(xiàn)在還早呢,沒什么動靜�!狈夷萦眯∩鬃釉谧约旱目Х缺飻噥頂嚾ィ把坨R店老板照常營業(yè),正坐在柜臺后面打瞌睡呢,一切正常�!�
洛海點了點頭,稍微放松了一些,靠在座椅靠背上。
“我聽說這個據(jù)點全是你一個人找到的?”芬妮壓低聲音,湊近洛海,“你也太厲害了吧?光翼會的案子我老大已經(jīng)調(diào)查一個多月了,一點線索都沒查出來。結果你單槍匹馬一個人,不光查到了尤金的舊住址,現(xiàn)在還找到了光翼會的據(jù)點!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接到通知的時候,我老大都快氣出心臟病了!”
洛海嘆了口氣,“代我跟刑警隊長道個歉,改天我?guī)аa品上門賠禮�!�
“用不著用不著。”芬妮笑著擺擺手,“我老大那人就是那樣,小肚雞腸得很,不用理他。我就是覺得你是真的厲害,整個警局忙前忙后一個月都沒結果的案子,你一個禮拜就能查到這么多。奧荻斯該不會真的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直接跟你招供了吧?”
洛海輕笑了一聲,“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我從一開始就用不著費那么大勁。不,不是的,只是因為……我太了解他了,僅此而已�!�
芬妮從咖啡杯里抬起頭,好奇地看向他,“話說……局里有一些傳言,說你和尤金·奧荻斯其實是在同一家孤兒院里長大的,這是真的嗎?”
洛海輕嘆了口氣,“嗯,是真的�!�
芬妮露出驚訝的表情,“這么說,你跟他是那種……竹馬竹馬?”
“比那個還要親密一些�!甭搴5卣f。
芬妮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么評價,“這、這樣啊�!�
“放心,我不會因此心軟�!甭搴6似鹂Х群攘艘豢�,“尤金是大案要犯,南特最危險的恐怖分子之一,他手上牽涉的人命比我跟他之間的情誼要沉重得多,我是不可能任由這樣的危險人物逍遙法外的�!�
“這我知道,您在整個檢察院里都是出了名的公正不阿�!狈夷輫@了口氣,“我只是搞不太明白,像奧荻斯這樣優(yōu)秀的Alpha,到底為什么放著好端端的生活不過,要去當什么恐怖分子呢?”
洛海垂下眼眸,“正因為他是Alpha,才會有Alpha特有的傲慢�!�
“嗯?”芬妮愣了一下。
“他似乎覺得,全世界一切黑暗和不公都可以靠一個英雄的閃亮登場全部解決。他似乎覺得只要他帶領Omega們奮起反抗,就能一路高歌猛進,擺脫不公,爭得權利。但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Omega和Alpha是不同的�!�
洛海靜靜地盯著咖啡杯里搖晃的泡沫,“Omega軟弱、無力、見識短淺。九成以上的Omega沒有工作,一輩子沒出過城門,不會上網(wǎng)、不看任何新聞實事,甚至根本不識字。他們只想照顧好丈夫和孩子,安心在家過自己的小日子。而光翼會的所作所為只會變本加厲地激化社會矛盾,讓更多人對Omega的厭惡升級,從而把那些無辜的人推入危險之中�!�
洛海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表情冷漠而疏離。
“歸根到底,是因為Omega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根本沒有任何用處。他們沒有能力對抗一個成熟的社會體系,也根本不理解社會運轉的底層邏輯,只是因為有一個強大的Alpha承諾給他們虛假的希望,他們就會像不長腦子的飛蛾一樣瘋狂地朝火焰里撲。而本就擁有特權的尤金根本不會管這些飛蛾的死活,因為他自己就是那團火焰本身。”
芬妮聽完這些有好一陣沒有說話,只是用小拇指繞著自己咖啡杯里小勺的勺柄。
“……我倒是沒想過這么深。我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在這種問題上肯定不能很設身處地地考慮,但有時候就連我這個Beta也覺得,我們現(xiàn)在的社會確實對Omega們太不公平了�!�
洛海抬起頭看她。
芬妮擺了擺手,趕緊聲明:“當然了,我不是說暴力反抗是正確行為。奧荻斯犯了罪、殺了人,他就該受到應有的處罰,這是肯定的,只不過……我也不太贊同你剛才的理論�!�
洛海沉默了一會兒,“是嗎?”
“你剛才說,Omega軟弱、無力、見識短淺,這或許是事實,但他們又不是天生就這樣�!狈夷菔諗n雙臂,手肘撐在桌面上,朝洛海笑了笑,“我覺得所有人在出生的那一刻時都是平等的,性別、身份和地位的區(qū)別都是社會強加上去的。所以Omega之所以會變成現(xiàn)在軟弱無力、目光短淺的樣子,也是社會把他們塑造成這個樣子的,并不是他們自己的錯。這種情況下,如果還沒有任何人可以指引他們……那對他們而言,不是很不公平嗎?”
洛�?粗夷荩耐滓驗轶@訝而微微擴張。他靠在紙杯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使得杯子里的咖啡泛起輕微的漣漪。
“不過,我剛才的話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們老大,就是我們私下里隨便聊聊�!狈夷輭旱吐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作為一個刑警,按理來說是不該說這種話的�!�
洛海最終點了點頭,輕聲回應:“……嗯,我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突然冒冒失失地闖進了咖啡店。
她顯然沒想到一間小小的店子里會坐著這么多人高馬大的Alpha,頓時嚇得愣住了。不一會兒,眼淚就開始在她漂亮的小眼睛里打轉。
其他警員不是在聊天就是在吃點心,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意外闖入的小女孩。
洛海盯著女孩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嘆了口氣,在她面前蹲下來,“你怎么了,迷路了嗎?”
小女孩驚恐地瞪大眼睛,先是迅速搖了搖頭,又在洛海耐心的目光下緩慢地點了點頭。
洛海從桌上的果盤里拿了顆水果糖遞給小女孩,然后指了指門外,“看到外面那個大雕像了嗎?順著她的右手邊往前走,有一個藍色的寫著‘游客中心’的建筑,進去以后把你的名字告訴柜臺后面的姐姐,她就會幫你找到你媽媽了。哥哥們正在工作,不能離開這里,如果有什么問題,你就再回到這里來找我,能明白嗎?”
小女孩接過那顆糖,看了看洛海,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用清脆的聲音回應,“明白了!”
說完之后,女孩就像只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洛海站起身,盯著小女孩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后才坐回座位。
芬妮捧著咖啡杯笑出了聲,她的目光全程落在洛海身上,調(diào)侃道:“看來冰山檢察官也沒有外界流傳的那么冰嘛�!�
洛海蹙了蹙眉,剛想說些什么,就被一個警員的聲音打斷了。
“洛海先生,有人進去了!”
◇
第41章
突襲
洛海立即恢復到工作狀態(tài),銳利的目光隔著玻璃,沒用半秒就鎖定了那個走進眼鏡店的男人。
那張臉并不陌生,正是昨天出現(xiàn)在服裝商場里、和阿蘭說話的那個男人。
男人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徑直走向眼鏡店。陽光灑在他肩頭,從咖啡店里看過去他的身影清晰而暴露,但他卻很難反過來注意到這邊。
洛海的目光一直緊盯著他,直到他走進眼鏡店,消失在那扇古典的木門之后。
又過了十幾分鐘,又出現(xiàn)了一個年輕的女性,她腳步匆忙,神情緊繃,也一樣進入了眼鏡店后再也沒有出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陸續(xù)有人走進眼鏡店,有的面孔完全陌生,也有的面孔十分熟悉。
阿蘭、丹丹,以及科林給他的報告中與這兩個Omega交往甚密的幾個嫌疑人,都集中在今天早上,走進了克洛托眼鏡店。
“有多少人了?”洛海低聲問。
“有13個人走進眼鏡店后再也沒出來過。”芬妮低聲回答。
洛海點了點頭,拿起對講機,“科林,你那邊怎么樣?”
按照安排,科林正埋伏在距離現(xiàn)場更遠的高地,用望遠鏡觀察全局的情況。
他的聲音很快傳來,“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來的人都走進店里了,我這邊沒看到再有什么人了。”
芬妮下意識把手放在腰間的槍套上,“要現(xiàn)在行動嗎?”
洛海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再等一會兒�!�
全咖啡廳的刑警不得不按下躁動的情緒,耐著性子繼續(xù)等待。
十分鐘過去,十五分鐘過去……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
“洛海先生,可以了吧,已經(jīng)沒有人再進去了�!�
“是啊,他們已經(jīng)進去很久了,再不行動就該錯過時機了�!�
“不,再等一會兒�!甭搴3林潇o地命令道。
他的記憶力很好,尤其不會忘記看過的報告。
而他清楚地記得,科林遞交的報告書上,還有一張面孔至今沒有出現(xiàn)過。
就在所有人都開始等得不耐煩時,科林的聲音終于從對講機里傳出,“洛海先生,確實還有一個人!他現(xiàn)在往眼鏡店的方向走過去了!”
科林的話音剛落,咖啡店里所有的警察都警覺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眼鏡店門口。
終于,科林所說的那個人出現(xiàn)在了視野范圍,消失在了眼鏡店的墻壁之后。
洛海將咖啡杯放在桌面上,目光追隨著那個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淡淡地開口,“行動�!�
芬妮帶頭從咖啡店沖了出去,高大的Alpha警員們像一陣疾風,從洛海的身后猛沖出去。
咖啡店里瞬間只剩下洛海一人,變得空曠安靜。他能聽見外面?zhèn)鱽砺啡梭@詫的叫聲、眼鏡店老板驚恐而結巴的辯解,芬妮有力的命令,還有警員們沖入密道時整齊的腳步聲。
只有咖啡店的老板還在不緊不慢地擦著洗凈的杯子,“克洛托的店是不是要關了?”
“恐怕是的�!甭搴Uf。
老板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的店開在我旁邊已經(jīng)十幾年了,真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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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比洛海預想中的還要順利,一共14名光翼會Omega,全部在本次行動中落網(wǎng)。
他們的年齡參差不齊,有的很年輕,才二十歲出頭;有的和阿蘭一樣,已經(jīng)被標記了許多年,連孩子都有了好幾個。
但唯一的共同之處是,當警員沖進密道實施逮捕時,他們所有人都順從地舉起雙臂,既不反抗也不逃跑,但無論問他們?nèi)魏螁栴},他們都沉默以待,連一個音節(jié)都不肯發(fā)出。
像一整排無機質(zhì)的、沒有靈魂的人偶。
“又是這樣啊�!�
在洛海注視著這些Omega時,芬妮在他身后嘆了口氣,“以前抓到的光翼會成員也是這樣,從被逮捕的那一刻就變成了啞巴,一直到死都不肯再說一個字�!�
“……嗯�!甭搴5亻_口,“檢察院也是,無論用什么方法和手段,都沒法讓這些人開口說一個字�!�
但是沒關系,這一次他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突襲也非常成功。除了人以外,還有很多東西會說話。
洛海揮了揮手,讓警員帶這些Omega離開。
Omega們像順從的羊羔,沉默地排著隊走出密道。洛海則轉過頭把視線放在密室內(nèi)的陳設上,光翼會的據(jù)點比他想象中更加簡陋,甚至連一臺電腦都沒有,只有一張老舊的會議桌,幾排書架,幾把椅子,以及一些散落的筆記。
就在這個時候,芬妮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
“哎呀,小朋友,你在這里干什么呢?哥哥姐姐們正在辦案呢,去旁邊玩吧?”
洛海回過頭,發(fā)現(xiàn)剛才在咖啡店里見到的那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站在密道出口旁邊,抿著嘴唇,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怎么了?”洛海走過去,“還在迷路嗎?沒有找到游客中心?”
小女孩抬起頭,用迷茫中夾雜著一絲恐懼的目光望著洛海,“為什么要把媽媽抓起來?”
洛海怔住了,其他人也沒有說話。
“哥哥是好人,哥哥給我糖,還幫我找媽媽�!毙∨⒌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但是哥哥為什么要抓媽媽?是媽媽做了什么壞事了嗎?”
密室內(nèi)忽然變得很安靜,只剩下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在回響。
芬妮第一個反應過來,拍了拍身旁一個警員的肩膀,“把她帶出去,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洛海沉默地看著小女孩被警員帶出密室。
如果她哭鬧掙扎,或許會讓在場的人心里更好受一些,但是沒有,小女孩實在是太乖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抗拒的表現(xiàn),只是默默地低著頭流淚,任憑警員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去任何地方。
太陽被擋在了漸漸升起的濃云背后,沒有窗的密道里變得更加漆黑,像城市中永遠不會被照到的陰影。
逮捕了全部14名光翼會成員以后,檢察院對克洛托眼鏡店進行了全方位的搜查與清繳。
這一次,犯罪分子們沒有機會藏匿重要信息和證據(jù),檢察院不僅在據(jù)點里發(fā)現(xiàn)了更多成員的名冊和其他據(jù)點的位置,還找到了他們下一步恐怖行動的詳細計劃。
這一次突襲的成果堪稱完美,不僅逮捕了眾多恐怖分子,還獲取了決定性的關鍵線索,可以說一舉逆轉了檢察院一直以來的劣勢,搶占了先機。
只要能充分利用這些信息,將整個光翼會一網(wǎng)打盡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整個眼鏡店的搜查結束以后,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了。
太陽沉到了西邊,血紅色的光芒透過樹梢灑向廣場,又被佇立的女神像折射,將噴泉池照亮。
一整天下來,又有許多硬幣聚集在池底,微小的愿望在水波中閃閃發(fā)光,卻并沒有人能為它們實現(xiàn)。
同行的警察興奮地討論著持續(xù)調(diào)查了幾個月的光翼會大案很快就會破獲的可能性,芬妮一邊跟科林討論這次調(diào)查的細節(jié),一邊喝著手里的咖啡。
洛海走在最后,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依舊只是那張干凈簡單的壁紙。
放在以往,他出門不到一小時,尤金的消息就該擠滿他的屏幕了,一會兒問他工作忙不忙,一會兒問他晚上想吃什么飯,要是他實在閑得不行,還會跟他實時匯報公寓附近的情況:誰家貓和誰家狗又打架了,誰家窗臺上被燕子筑了巢,天上的云看起來像哪種好吃的。
但今天整整一天,沒有短信,沒有電話,什么都沒有。
尤金是個很聰明的人,一定從他一大早突然一聲不吭地從公寓里消失開始,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么這一整天里,他都做些什么來消磨時間呢?
夕陽灑落在洛海的發(fā)梢上,襯得他的睫毛比往常還要纖長。
“……尤金·奧荻斯算個屁,在我老家他這種人連媳婦都娶不上,一個Alpha,成天跟Omega混在一塊兒,不知羞恥!”一個警員不屑地說道。
“這種人早該槍斃了�!绷硪粋警員附議,“等我們把他那個破會整個端掉以后就再也不用留著他了!”
洛海在分岔路口停下腳步,掏出車鑰匙,“今天辛苦大家,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可以到我辦公室找我�!�
幾個警員立刻站直身體沖洛海敬了個禮,“洛海檢察官辛苦了!”
洛海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正準備關門的時候,突然被芬妮叫住了:“那個……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