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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終于肯接電話了?”

    道爾的聲音平穩(wěn)而緩慢,好像對面是什么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

    “抱歉,外面聲音太亂,沒能聽到。”洛海不卑不亢地回答。

    道爾沒有質(zhì)疑,也沒表示相信,只是淡淡地直入主題,“克里曼廳長病倒了,明天的審判大會她來不了�!�

    洛海怔了一下。

    病倒了?偏偏在現(xiàn)在?

    今天下午他還見過克里曼,她還生龍活虎地指導(dǎo)科林替她搬資料,怎么到了晚上就一下子忽然病倒了呢?

    真的是病倒了嗎?

    “所以,明天的審判大會缺一位主理人�!钡罓柕那榫w卻絲毫沒有波動,淡淡地繼續(xù)說,“你準(zhǔn)備一下,明早出席大會,頂替她的位置�!�

    洛海的大腦空白了一瞬間。

    在有時間思考之前,他的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我沒有參與過這次行動,也不了解詳細(xì)的情況和計劃,沒辦法擔(dān)任——”

    在他把話說完之前,道爾就打斷了他。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緩慢,卻不容得半分質(zhì)疑。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他說,“大會明早九點開始,你要八點之前到場。演講稿有人替你準(zhǔn)備,但你必須負(fù)責(zé)最后的犯人押送,并代表檢察院下達(dá)處刑命令�!�

    洛海的喉嚨里像有一塊血塊,讓他呼吸困難。壓在喉頭的每一口空氣都泛著腥甜,肺像是要炸開,又像是要永遠(yuǎn)沉進(jìn)地底。

    “洛海,你也該做個選擇了�!钡罓柕卣f,“是當(dāng)一個任人宰割的弱者,還是拿起刀,成為宰割他們的人�!�

    說完這句話,道爾掛斷了電話。

    聽筒里早已安靜下來,洛海卻還維持著接聽的姿勢站著。過了很久,他慢慢放下手機,慢慢向后靠在門板上。

    是的,他必須做出選擇,也只能做出選擇。

    世界是一個永不停息向前滾動的巨大車輪,它只管風(fēng)塵仆仆地滾動,并不在意會將誰卷起,又將誰碾碎。

    如果他不做選擇,自然會有人替他把選擇做了。

    又或者,他從最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擺在他面前的永遠(yuǎn)只有糟糕的選項與更糟的選項,無論他怎么選,都只會通向萬劫不復(fù)。

    今晚的南特是不夜城,人們要先進(jìn)行一些小的狂歡,好去迎接明天那場更盛大的狂歡。

    洛海將手機扔在桌上,打開客廳的燈。屋子里空無一人,只有巨大的羊駝還在沙發(fā)上傻乎乎地坐著。

    他的公寓在這場狂歡中是一間搖搖欲墜的紙屋,隔絕不了強烈的震動與排山倒海的波濤。

    他走進(jìn)次臥,慢慢地躺在尤金睡過的床上,毛絨玩偶環(huán)繞著他,隔絕他的神經(jīng)與視線,暫時地將他掩埋在柔軟的布料與熟悉的氣味中。

    可是沒有小提琴聲響起,夜色如此喧鬧,卻又一片死寂。

    ◇

    第68章

    選擇

    審判大會在南特廣場舉行。

    廣場夠大、夠?qū)掗�,能容納足夠多的觀眾,而且就在古老的女神雕像面前行刑,象征了檢察院的鐵面無私。

    警員很早就來到廣場,幫著架設(shè)攝像機與直播設(shè)備,上面不僅要把罪犯當(dāng)眾處刑,而且要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處刑畫面。

    作為指揮警員的領(lǐng)隊,芬妮的興致并不是很高。

    迄今為止,她已經(jīng)在城里抓捕了上百名Omega,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些被抓入獄的所謂有嫌疑的Omega,大多只是因為看了看報紙、上了上網(wǎng),或者純粹是被人惡意舉報。

    這些Omega被逮捕的時候,幾乎沒有人反抗,全都老老實實地戴上手銬腳鐐,順從地跟在警察后面,說這樣的人會加入光翼會、變成反抗分子,芬妮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這些人抓捕入獄以后,只用三天的時間就審?fù)炅�,然后從中挑出了五十幾個“確定無疑的光翼會成員”,押到今天的審判大會上處刑。

    沒人知道三天是怎么審?fù)陜汕Ф嗝鸒mega的,只知道家里要是有肯出錢的,就一定不會上這個名單。

    這根本不是審判,而是私刑。

    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Beta刑警,她什么也做不了。芬妮嘆了口氣,搓了搓手,靠在廣場旁邊的樹干上,有點希望天上能忽然下一場暴雨或者暴雪,讓大會突然取消。

    可惜今天的天氣偏偏很好,天空碧藍(lán)如洗,一點風(fēng)也沒有,陽光毫無阻礙地映照在廣場噴泉上,形成一彎小小的彩虹。

    快到八點的時候,芬妮看見了洛海。

    洛海穿了一身嶄新的西裝,打著一條深藍(lán)色的領(lǐng)帶,從襯衫到皮鞋都一塵不染,胸前別著一枚小小的徽章。

    他挺拔而冷硬,絲毫沒了前陣子那種心神不定的飄忽感,鋒利的下顎線好像要劃穿空氣。一夜之間,他又變回了那個冷血無情的冰山檢察官。

    “洛——”芬妮打招呼的聲音因為他胸前的那枚徽章而息了聲。

    那是檢察院的代表徽章,并不是每一個檢察官都有資格佩戴的。

    至少在今天,所有警察都知道,佩戴徽章的人代表檢察院出席大會,相當(dāng)于整場審判的處刑官。

    “克里曼廳長病了,我接替她的位置�!甭搴:啙嵍鴽]什么情緒地說,向芬妮點了點頭,“辛苦了�!�

    芬妮一時間說不出話,她覺得面前的洛海檢察官好像變了一個人。

    明明他好像與最一開始相比毫無變化,卻又好像哪里都變了。

    距離大會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廣場上就已經(jīng)擠滿了人。

    有人帶著煙酒禮花準(zhǔn)備大肆慶祝一番,有人攜家?guī)Э冢踔翈е鴰讱q的小孩子來到廣場,打算用處刑場面給孩子上一堂生動的教育課。

    這些人通通被巡警趕了出去,擋在警戒線的外面,可即便如此,依然攔不住他們伸著脖子拿發(fā)光的小眼睛使勁往會場上看。

    洛海只是靜靜地坐在臺下。

    他已經(jīng)通宵讀完了這半個月以來的所有報告和文件,了解了檢察院對待光翼會與Omega的全新方針,將需要演講的內(nèi)容與大會的流程步驟倒背如流。

    檢察院的同僚陸陸續(xù)續(xù)地到場,看到洛海胸前的徽章時都吃了一驚,眼里寫滿了疑惑,可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詢問,因為道爾就坐在觀眾席的最前排,老神在在地閉目養(yǎng)神。

    既然是道爾檢察長的意思,那就沒有什么可質(zhì)疑的余地。

    八點半,廣場的喇叭里開始播放激昂的樂曲,大家的情緒也隨著樂曲變得高亢,警戒線外的群眾躁動不安地發(fā)出聲響,檢察官們也忍不住開始低聲交談,討論著等一會兒大會開始后的情形。

    只有洛海依然靜靜地坐著,好似四周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好像他聽不見、看不見,只是一尊冰做的雕像,唯一的任務(wù)就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縷淡淡的、熟悉的氣味飄入他的鼻腔。

    隨后,一雙修長的雙腿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然后停住,不動了。

    洛海抬起頭,易容成恩優(yōu)格的尤金就站在他的面前。

    激昂的樂曲持續(xù)不斷地循環(huán)播放,廣場上飄蕩著南特城的旗幟,負(fù)責(zé)行刑的劊子手在廣場的邊緣仔細(xì)地擦著步槍。

    他看著尤金,尤金也看著他。

    尤金的眼神很陌生,像看著一個根本不認(rèn)識的人。然后洛海才意識到,這是因為他也在用同樣的目光看著尤金。

    他們的目光輕輕地撞過,像兩個在路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那樣,又輕輕地移開。

    尤金的雙腿離開了洛海的視線,他繼續(xù)往前走,一直走到洛海正后方的位子上坐下。

    洛海聽見幾個同僚在隨意地跟他打招呼。

    “喲,恩優(yōu)格,好幾天沒看見你了,還以為你今天來不了呢�!�

    “我媽生病了,我在醫(yī)院陪護(hù)了一個禮拜。今天怎么還是得來的,多大的日子啊。”

    洛海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直直地看向高臺上飄揚的旗幟,以及前方不遠(yuǎn)處道爾的背影。

    是的,今天是個大日子。

    所有人都要在今天做出選擇,是當(dāng)任人宰割的弱者,還是當(dāng)手持砍刀的屠夫。

    不被殺,就要殺人。這就是世界一直以來的叢林規(guī)則,不講道理,更沒有什么憐惜,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對這樣的世界抱有希望。

    道爾是對的,他總是對的。

    今天,他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不會、也沒有機會后悔。

    隨著時間的推進(jìn),廣場上的氛圍變得越發(fā)熱烈。巡警打開了警戒線,人們像潮水一樣涌進(jìn)廣場,擠在任何一個能落腳的地方朝臺上面看。

    音樂聲更激烈了,足足五十三名戴著手銬、腳鐐的Omega犯人被看守帶上看臺,巡游示眾。人群發(fā)出的聲音一時間甚至蓋過了樂曲的聲音,導(dǎo)致巡警不得不幾次停下來維持秩序。

    等人群勉強安靜下來以后,弗洛克上臺逐條逐句地念出犯人的罪名,盡管那些法條和規(guī)定是如此的枯燥,可聽眾卻似乎絲毫沒感到無聊,每念完一條罪行,臺下的人們就要發(fā)出一陣怪聲。

    在弗洛克念完下臺的時候,洛海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垂在身側(cè)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用的力道很緊,幾乎要將他的手腕擰斷。

    他聽到尤金的聲音很低很低地從身后傳來,“別去�!�

    洛海沒有說話,用力掙了一下手腕。

    說來也怪,尤金明明用了那么大的力氣攥著他的手腕,可洛海一掙,手的主人就像被什么東西燙到了一般似的,猛一下松開了鉗制。

    洛海沒有看他,沒有回應(yīng)他,直直走上了臺,站在麥克風(fēng)前望向臺下。

    臺下黑壓壓的一片。有工人,有白領(lǐng),有就在他家附近開店的生意人。

    有檢察院與警察局的同僚,有科林,有芬妮,有看不清眼里究竟是怎樣神情的尤金。

    他調(diào)整了一下麥克風(fēng),平穩(wěn)地開口,“我們今天來到這里,是因為有罪惡要被懲治,有污穢要被凈化。Omega是社會的毒瘤,他們建立恐怖組織、破壞社會秩序、給人們植入有毒的思想,妄想通過恐怖與暴力進(jìn)一步得到特權(quán)。但,Omega的陰謀不會得逞,因為我們不會允許。今天,檢察院就在這里,當(dāng)著全南特所有公民的面,公正的、無私地處刑所有光翼會的罪犯。”

    人潮的聲浪再一次蓋過了所有。

    尤金看著洛海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麥克風(fēng),面無表情地后退一步,面無表情地看著守衛(wèi)將那五十三個骯臟而順從的Omega帶到臺上。

    沒有人哭,沒有人反抗,他們像一群早已死去卻還活著的軀殼,可以毫無反應(yīng)地接納任何可笑的判決。

    第一名囚犯被巡警按著腦袋跪在最前面,洛海盯著那個Omega削瘦而顫抖的后背,很慢地,從腰間拔出他的手槍。

    作為大會的主理人,檢察院的代表,他要帶頭槍斃第一個犯人,作為處刑開始的信號。剩下的犯人,則會由一直等在旁邊的行刑人繼續(xù)處理,直到廣場的每一道磚縫都被鮮血染紅。

    剛才還喧囂得像菜市場一樣的會場此時卻靜得能聽見風(fēng)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洛海,等著他開槍,等著他打響狂歡的第一炮,他們好立刻開始瘋狂。

    洛海穩(wěn)穩(wěn)地將手槍上了膛。

    他知道道爾就在離他不遠(yuǎn)處的地方看著,他知道那雙看似漫不經(jīng)心、神色松弛的眼睛實際上有多么鋒利與敏銳,擁有著能在瞬間決定他生死的力量。

    但是這次他的手不會再抖,因為他已經(jīng)做好了自己的選擇。

    他不會再迷茫,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在極短的、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扭轉(zhuǎn)手腕,把槍口對準(zhǔn)了站在犯人旁邊的行刑人。

    【90作者有話說】

    不出意外這周和下周都是日更~

    ◇

    第69章

    瘋子

    對于所有參加了審判大會的人來說,洛海檢察官掏出手槍以后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像夢一樣魔幻,像夢一樣沒有邏輯,像夢一樣飛快地從一幕跳到一幕,根本沒有任何時間來得及反應(yīng)。

    洛海轉(zhuǎn)過手腕,把槍口對準(zhǔn)行刑人的那一瞬間,槍聲響了。

    短促而果決的兩聲,兩個行刑人應(yīng)聲倒地,連一聲都沒來得及吭聲。

    洛海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不是他開的槍,他只來得及調(diào)轉(zhuǎn)方向,根本沒來得及扣下扳機。

    槍聲是從臺下傳來的。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根本用不著細(xì)看,因為尤金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一瞬間,所有人都懵了,沒人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

    緊接著,尤金摘掉了假發(fā),撕掉臉上的偽裝,然后一個跨步,直接邁到了臺上,又毫不停歇地朝會場左右的音響開了兩槍,音響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嘯叫后停止了工作,激昂的樂曲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怖的槍響回蕩在半空。

    他金色的卷發(fā)帶著汗水,有一縷緊貼在額頭上,琥珀色的眼睛折射著陽光。那是近期內(nèi)反復(fù)出現(xiàn)在新聞報紙與通緝令上的一張臉,整個南特沒有人認(rèn)不出來。

    人群這時候才開始感覺到恐懼,有人開始尖叫,有人開始往外跑,可是人群太過擁擠,所有人擠來擠去就是逃不出會場,只抓掉了別人的外套、踩掉了前面人的鞋子。

    道爾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檢察院和警局的人這時候才意識到發(fā)生了怎樣可怕的事情——尤金·奧荻斯,他們追捕了這么久的光翼會頭目,竟然會帶著槍,像變魔術(shù)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審判大會的會場中心!

    所有巡警、刑警和身上帶著槍的檢察官全都站了起來,黑壓壓的槍口對準(zhǔn)了尤金的腦袋。

    可是與此同時,尤金一把扯過了洛海的脖子,粗暴地將他扣在懷里,槍口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巡警、刑警和檢察官們停住了,兩方的槍口就這樣彼此僵持著,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尤金·奧荻斯!”洛海吼出他的名字,聲音里竟有九分是真的怒意。

    尤金一手拿槍抵著洛海的頭,一手毫不留情地扣著他的脖子,挾著他,在臺上緩慢地移動。

    隨著他的移動,四周的槍口緊張地對準(zhǔn)他的腦袋。

    “殺了我,他也陪葬�!庇冉鸬恼Z氣很淡,聲音不高不低,但足以使前排的警察與檢察官,尤其是科立特·道爾,聽得一清二楚。

    洛海被他扣著,下巴只能順著他的力道向上微抬,呼吸急而短促,在寒冷的空氣中氤出一小片白霧。

    尤金·奧荻斯這個瘋子!

    他不僅完全瘋了,還是個不可理喻的蠢貨!

    為什么要在這種眾目睽睽、到處都是武裝的地方暴露自己?為什么要放棄好端端的偽裝身份,突然站起來開槍當(dāng)全場的顯眼包?

    “放開我!”洛海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不可能�!庇冉鹨不亓怂齻字,表情冷得像冰一樣,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將他死死地禁錮在自己的臂膀里。

    氣氛一時間僵硬到了極點,舉槍的警察和檢察官猶豫不定,紛紛求助地看向道爾。

    道爾直直地看向尤金,除了表情沒什么變化,神色簡直像在觀賞一出舞臺上的戲劇。

    “開槍。”道爾簡潔地說。

    警察愣了一下,“但是——”

    “開槍。”道爾又重復(fù)了一遍,鎮(zhèn)定之中帶著一絲輕蔑,“他不會動洛海�!�

    于是警察們又舉起了槍。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無需思考,無需猶豫,唯一要做的就是執(zhí)行命令。

    反正檢察長已經(jīng)下達(dá)了命令,就算出什么事也絕不是他們的責(zé)任。

    就在道爾話音落下的下一剎那,尤金的動作比其他所有人都快,他毫不猶豫地下移槍口,壓著洛海的腿開了槍。

    劇痛登時傳遍洛海的神經(jīng),一時間眼淚飆出眼眶,但他硬是死咬著牙齒沒發(fā)出一聲。

    他承受過的疼痛太多,多到足夠他忍耐住一次槍傷。

    鮮血浸染了他的西褲,順著褲管往下滴落,淌在那個跪在最前面的Omega犯人的面前,讓他的臉立刻白得失去了顏色。

    尤金重新舉起槍,貼在洛海的太陽穴上,雙眸直直地看向道爾,平靜地說:“下一槍,就是頭了�!�

    饒是道爾也沒想到尤金竟然會冷血到毫不猶豫地開槍,瞳孔猛然收緊,“殺了他,你也活不了�!�

    “別以為人人都像你們一樣貪生怕死。”尤金的聲音很低,但很穩(wěn),“如果要死,我會和他一起死在這里。而你們所有人,也一個都別想跑�!�

    這句話一落,臺下的人臉上都不約而同露出了恐慌。

    檢察院與警局最清楚尤金的行事做派,也知道他有多擅長人不知鬼不覺地埋藏炸藥。

    盡管大會在布置現(xiàn)場的時候已經(jīng)檢查了千百次,可那是檢察院多少次都沒能抓住的尤金·奧荻斯,誰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手段可以把炸藥藏在會場?誰知道是不是有注射了抑制劑和人工信息素的Omega假扮成Beta甚至Alpha混在人群之中?

    他自己不就是假扮成一個檢察官助理混進(jìn)會場之中的嗎?

    剎時間,周圍的一切都不可信了。

    身旁的同事、警局的警察、騷動的群眾……哪一個都有可能是光翼會的恐怖分子假扮的!那些人不知道正躲在什么地方,手里很可能就拿著炸彈的引爆開關(guān),準(zhǔn)備隨時將整個會場炸上天!

    舉槍的人遲疑起來,在這陣遲疑中,尤金挾著受傷的洛海,穩(wěn)穩(wěn)地穿過對準(zhǔn)他的幾十只槍口,好像對隨時會到來的死亡沒有絲毫懼怕。

    讓追捕了這么久的罪犯頭子就這么當(dāng)著全市民眾的面,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審判會場的中心,還挾持了大會主理人作為人質(zhì),簡直是檢察院的奇恥大辱。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開槍,他們恐懼著可能存在的炸彈,生怕一開槍,不知藏在何處的光翼會成員就會起爆炸彈。

    就這樣,尤金穩(wěn)穩(wěn)地挾著洛海,一直從臺上走到了臺下,然后他忽然猛一轉(zhuǎn)身,抱著人質(zhì)撞進(jìn)了浪潮似的人群。

    人們紛紛尖叫逃命,又誰也不讓誰,一時間亂成一鍋粥。不出兩秒,尤金的身影就消失了。

    直到這時,為表示自己并未失職,舉槍的巡警與檢察官們才大聲嚷嚷起來:

    “抓住他!尤金·奧荻斯跑到哪里去了?”

    “搜查!趕快搜查會場有沒有炸彈!有沒有他的同伙!”

    會場上頓時又忙碌起來。

    直至兩個小時以后,巡警終于確認(rèn)了會場并沒有被安裝炸彈,而且似乎也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光翼會同伙。

    偌大的會場,只剩下一大群恐慌到了極點的群眾,以及早該被槍斃,卻還站在臺上的Omega犯人。

    這就代表著,尤金·奧荻斯是一個人潛入了會場,一個人槍殺了兩名行刑人,又以一己之力綁架了檢察官洛海,然后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人質(zhì)消失了。

    廣場上的幾千人,都被這個男人當(dāng)傻子一樣耍了。

    而他們平白無故地?fù)p失了一位檢察官,沒能執(zhí)行審判,還害得上千名群眾恐慌。

    洛海檢察官已經(jīng)不再是洛海檢察官本人,他是這次審判大會的主理人,是道爾檢察長的養(yǎng)子,他代表的是審判大會的正義,是南特檢察院的尊嚴(yán)。

    尤金挾持了他,明顯是對檢察院的挑釁,對當(dāng)代律法的挑釁,對全體Alpha的挑釁。

    所以沒有人覺得有什么異常,沒有人去想尤金行動的背后有什么其他目的,就像沒有人還記得,在尤金開槍之前,洛海手中的槍口是不是對準(zhǔn)了他面前的犯人。

    -

    洛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昏過去的。

    可能是因為槍傷,可能是因為極致的疲憊,也可能是從身體陷入尤金懷抱的那一剎那,他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全身。

    他昏昏沉沉地做了不少的夢,亂七八糟的回憶混雜在一起,攪得他不甚安寧。他下意識蹙起眉頭,卻感到有一陣溫暖壓在他的額頭上,慢慢地舒展他的眉間。

    他漸漸放棄了抵抗,放松神經(jīng),那之后做的夢都是好夢。

    最后,他是被一陣顛簸給震醒的。

    洛海睜開眼。他先是看到天花板晃個不停,隨后才看到下方的車窗,接著才意識到,他現(xiàn)在是躺在一輛面包車?yán)铩?br />
    “醒了?”尤金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這段路比較顛簸,沒辦法,忍耐一下吧�!�

    ◇

    第70章

    “咬我�!�

    洛海蹙起眉,雙手撐著上半身就想坐起來,卻被尤金強硬地按住肩膀。

    “躺著,你還不能起�!�

    在與他兩人獨處的時候,無論發(fā)生多大的事,尤金總有辦法露出嬉皮笑臉、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

    可是這次他的臉很冷,唇角也沒有笑意,看過來的一瞬間甚至讓洛海下意識后退了一下。

    這種氣勢上的差距讓洛海一陣惱火,他又抬起身子懟了回去,“我傷的是腿又不是腰。”

    尤金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強行把他按了下去,聲音很低,“再胡鬧信不信下次傷的就是腰了?”

    洛海不打算再忍耐尤金強硬的態(tài)度和令人惱火的口氣了。

    “我被你不論青紅皂白地打傷了從幾千人面前綁走,現(xiàn)在還得什么都聽你這個綁匪的?”

    “沒錯!不然綁匪為什么叫綁匪?”尤金的聲音提高了一些,“你腦子里是不是長泡了?如果我沒趕上開那兩槍你打算怎么辦?審判大會的主理檢察官,當(dāng)著幾千人的面在該處決Omega的時候把Alpha殺了?”

    “我就是打算這么干又怎么了?”洛海提高音量,憤怒地瞪著尤金,“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起來反抗嗎?”

    “我希望你反抗,不是希望你送命!”尤金吼了一聲,一拳砸在車內(nèi)壁上,力道大得連旁邊的車窗玻璃都震了兩震。

    “你覺得一個人逞英雄很厲害是不是?當(dāng)著幾千人的面突然倒戈很帥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動手,幾十把機關(guān)槍就會立刻把你射成篩子,連一秒鐘都用不了?”

    “那又怎么了!”洛海想也沒想地說,“我這條命本來就爛透心了,一命換一命也是值的!”

    “那你就是想讓我坐在那里,看著你七竅流血、腦漿迸裂地死在我面前對不對�。俊�

    最后這句話尤金用盡了力氣,啞得像是有一把粗糲的沙子狠狠地擦著他的喉嚨,直到滲出血來。

    洛海的腦袋里嗡了一聲,尤金描述的那一幕忽然在他的腦海里閃了一下。

    他的喉嚨一陣發(fā)緊,短暫的窒息感讓他暈眩。

    車廂內(nèi)安靜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只剩下尤金粗沉的、努力平復(fù)的呼吸聲。

    “我就在那里,你明明知道我就在那里�!庇冉鹕硢〉乩^續(xù)說道,“為什么你不想著跟我商量一下?為什么你不回頭看我一眼?哪怕你看我一眼,哪怕你在走之前再看我一眼……”

    “那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洛海的情緒崩潰了。

    他的理智好像從身體里剝離了出去,看著自己長年被壓縮、堆積的情感終于從罐頭的鐵壁上擠出了一個小孔,噴泉似的向外噴發(fā)。隨著噴發(fā)的持續(xù),那個孔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Omega監(jiān)獄的犯人被屠殺的時候你在哪里?全城的Omega被清查的時候你在哪里?當(dāng)年道爾把我?guī)ё叩臅r候你又在哪里?你只知道像個英雄一樣在我最絕望狼狽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居高臨下地告訴我要掙扎要反抗,可是我掙扎和反抗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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