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難怪,我也說這藥量怎的少了一半,原來如此。”齊大夫人笑著道。
老夫人聽了滿臉的憂心頓時化為了喜色,雙手合十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边B連喊了幾句,才放下手來道:“大夫,那就麻煩你給開幾副藥方,一定要替沈府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老夫人所想,齊大夫也能知道三四,便點頭,接過小丫鬟手中的藥箱,拱手道:“在下一定盡力�!北阕吡顺鋈�。
路過謝氏和云卿身邊的時候,齊大夫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他明明診斷出沈茂喝了斷子藥,是沒辦法生育了,這個蘇眉肚子里懷的是不是老爺?shù)姆N,難道她們不知道?
不過人家后宅的事,他也不便多說,既然答應了不將這件事透露出去,他肯定是守口如瓶。
老夫人喜滋滋的從內房里出來,看到謝氏和云卿也有些尷尬,剛才鬧的那一場讓她有些無法面對自己的兒媳和孫女,便佯裝頭疼道:“我有些累了,媳婦,這客人便你去招待了吧。”轉身又進了內廳。
對于她此等行徑,謝氏漠然相對,點點頭便算知道了,接著轉過頭來,才對著耿佑臣道:“今日讓耿公子看笑話了。”
“哪里,倒是我來的不巧,打擾夫人了。”耿佑臣站起來,還禮道。
既然知道自己來的不巧,干嘛不早點滾蛋呢,還死皮賴臉在著坐著,對著這樣一個男人,云卿真是想不到自己上世會看上他,大概是在家中悶得太久了。
一個外男在內院呆這樣久,謝氏自然也是不喜歡的,加之她今日不管是身體還是心情,都不大好,便淡淡道:“小女陪同我到鄉(xiāng)下為祖母摘采東西,讓耿公子擔憂了,今日特意上門一趟,她明日便會回書院上課�!�
耿佑臣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剛要拱手告辭,外頭小丫鬟的聲音頓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夫人,表小姐過來了�!�
此時老夫人已經去歇息了,謝氏暫時還在屋中,她略一思索,開口道:“讓她進來吧�!�
話音一落,小丫鬟掀開縫金蘭色棉綢竹簾了,一股撲鼻的茉莉花香迎面而來,韋凝紫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褙子,配著湖水綠繡墨綠色波紋的百褶裙走了進來,宛若一朵清新的小茉莉綻放在一堆姹紫嫣紅間,云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紅色裝束,再看韋凝紫的白綠衣裙,人家這可真是會配衣飾啊。
謝氏卻是皺了皺眉頭,雖說女子撲香是尋常不過的,雖在孝期,只要不過分,人也不會逮著這點事情來說,畢竟韋舉人已經死了,御史沒這空閑來說個普通女子,可是茉莉花香重在清淡,這等濃厚,就變得輕浮了。
可她覺得輕浮,有人不覺得。
耿佑臣只覺得進來的女子如同一朵緩緩綻放的清香花兒徐徐的走進來,湖綠的裙擺就像襯托著她這朵小白花的綠葉,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
韋凝紫很滿意他的目光,先給謝氏行禮了之后,然后對著云卿道:“這幾日表妹沒在家中,我可是覺得悶得慌,還好你回來了。”
“多謝表姐關心,表姐是剛來揚州,想來不熟悉,若是以后熟了,指不定還記得我不�!痹魄湮⑽⒁恍�,她想起前世韋凝紫剛來的時候,也是天天粘著她玩,后來上了學堂,認識了其他的人后,對她不過是在要東西的時候,才會過來陪陪她,而她天天呆在家中,揚州府里也沒有其他千金愿意與她交往,于是一腔對友情的向往之心,全部放在了韋凝紫身上,誰知道,她竟然暗藏了禍心。
謝氏在一旁,臉色淡淡的,也說道:“到時你和你娘有了新院子,再邀請了揚州的小姐去府中多玩幾次,大家便也熟了�!�
她如今對謝姨媽和韋凝紫都是淡淡的,不會再像開始那樣上心,說話都是帶著淡淡的疏離,客氣是有,其他的也不會差著她們,只是話里話外是帶著說不出的敬而遠之。
此時這話也是在提醒韋凝紫,這府中你們也不過是暫住而已。
韋凝紫的笑容滯了滯,卻也沒辦法說謝氏有針對她,畢竟在別人府中借住,是不能邀請人來玩的,不過她是沉得住氣的,笑著道:“姨母說的是,只是如今還是要麻煩你們了�!彼郎蚋趽P州是出名的豪商,加上謝氏和柳家的關系,雖說是商戶,也是名望的,她不想和謝姨媽一般,將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不算什么麻煩,你這孩子也太客氣了�!敝x氏接著道,“你是來給老夫人請安的罷。”
“是的。不知道老夫人起來了沒?”韋凝紫這才順著說出自己來的原因,只是她請安是假,在客院聽到云卿謝氏回來了,正被老夫人拿著一頓訓,便想來看看她們母女是怎么倒霉的,可惜錯過了這一場的鬧劇,蘇姨娘不僅沒弄倒謝氏,反而還被抓下去杖打和關禁閉了。
聽著不遠處院子里拍打聲,韋凝紫暗罵蘇姨娘是個蠢貨,這么好的機會就沒扳倒謝氏,活該被打!
她那日和蘇姨娘請安的時候撞見后,便借著聊天的時候,得知沈府里還有一個懷孕了的通房被謝氏趕到了莊子上,心里是狂喜,故意暗示了蘇姨娘一番,可以用這個機會扳倒謝氏。
本來當時蘇姨娘是不打算這么做的,畢竟弄個有孩子的人回來和自己爭寵不行,后來蘇姨娘回去發(fā)了一通脾氣,被凡兒一點,才明白了韋凝紫的意思,讓謝氏去莊子上接蘇眉,再找人下藥弄掉蘇眉肚子里的孩子,嫁禍給謝氏,這樣蘇眉的孩子沒了,回來只是個通房,和她這個姨娘比不得,再者弄掉了謝氏,她就有機會上位做正室。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云卿看破了計謀,將藥包換掉,功虧一簣。
這樣好的一個機會,若不是韋凝紫不想明里得罪謝氏和云卿,這事她都想自己插手,按照娘親的話,沈茂原本是想求取娘的,被謝氏奪去了機會,只要謝氏被休了,娘豈不是就有機會坐上這個位置,那么沈府的一切都是她的。
“老夫人剛睡下,你有心了,今日不來請安,她不會見怪的�!敝x氏心道,一個拐了兩三道彎的小輩,喊了老夫人祖母也就罷了,還每天請安,比云卿這個親孫女都要勤快,她是想顯得自己孝順,讓老夫人更加討厭云卿還是怎么的?!
韋凝紫見此,也知趣的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退下了�!�
耿佑臣也拱手道:“在下也出去了�!�
出于禮貌,謝氏讓云卿出去送送,三人先后出了院子,耿佑臣望了望云卿,又看了看韋凝紫,心中感嘆頗多。
韋凝紫出了院子后,又對著云卿道:“表妹,你瞧你才四日未去學堂,耿夫子就找上門來了�!�
云卿皺了皺眉,韋凝紫這話是什么意思,她看了一眼正專注凝視著巧笑嫣然的韋凝紫的耿佑臣,嘴角勾起,似嗔道:“我看耿夫子肯定是想來看看表姐有沒有好好在家中學琴的,何苦將筏子做到我頭上,難道表姐沒有對夫子說我請假的事,讓他以為我逃課了?”
不管韋凝紫是想將耿佑臣推給自己做什么,還是要將她的名聲弄壞,說出這么不清不楚的話來,云卿總不會遂了她的愿。
韋凝紫本意便是將耿佑臣和云卿兩人扯得不明不白,她雖是把耿佑臣當作了備選對象,可想起那日瑾王世子的事情,終究是不舒服,雖說知道她們兩人身份差的太遠,不太可能,若是能將云卿的名聲弄壞,那就更加杜絕了一切,瑾王世子連她這種類型的都不喜歡,難道喜歡云卿這種充滿了銅臭味的女子,那絕對不可以!
她撲哧一笑,端的是天真無比,指著耿佑臣道:“你可問問耿夫子,我有沒有給你請假?”
耿佑臣自然點頭,“韋小姐一來上課,便將請假的事情說明了�!�
韋凝紫得意的一笑,“表妹,你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書畫課上發(fā)生了那一幕后,韋凝紫就不在請假的說法上動腦筋了,有安雪瑩在,她還是小心點為上,這幾天她可以逢迎巴結著安雪瑩,卻發(fā)現(xiàn)她一直都是淡淡的,對她明顯和其他人沒有區(qū)別,她估摸是書畫課上那張請假條上有古怪。
君子?云卿笑望著韋凝紫,你不惡心我還嫌惡心呢,就你這樣也叫君子,還暗罵她是小人,就憑你也配!云卿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韋凝紫,勾唇道:“表姐倒是會自夸,還自比君子呢。”
韋凝紫頓時一愣,臉色浮上一抹紅色,難道她書畫課上所說的話云卿已經知道了,她有些摸不準云卿的意思,她這話聽起來諷刺極了,語氣卻又是帶著笑意的,只那雙眼底卻亮得滲人,仿若有寒氣從里面哧哧的冒了出來,于是微微咬著嘴唇,面色有些難看,生硬道:“表妹可說的什么話!”那雙盈盈的水眸看著耿佑臣,里頭有說不盡的委屈。
被那帶著滿滿依戀的眼神瞅著,耿佑臣直覺得自己的形象霎那高大了許多,這個沈云卿怎能如此去說自己表姐呢,韋凝紫是這么單純可憐的少女。
可是當他轉頭看沈云卿的雙眸,那幽黑飛挑的鳳眸里流露著一絲天真,帶著些微的無辜,紅唇微勾的笑意,顯得很隨意,又轉念道,云卿方才的話又并不見得有多認真,就算韋凝紫再美麗多情,沈云卿可是艷麗無雙,男子看了顯有不贊嘆的。
耿佑臣看著云卿的面容,又覺得其中肯定是另有意思,便笑著對韋凝紫道:“你當然不是君子,你可是女子�!�
圓場圓的不錯嘛,云卿捂著嘴笑了起來,“耿夫子還是厲害,一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表姐可是個女子,如何自稱君子呢,這下可是你以小人之心度我這個表妹之腹了!”
眼看云卿輕輕巧巧的就將小人的稱號又掛回自己的頭上,韋凝紫心中恨她尖牙俐齒,臉上的紅暈卻越發(fā)的深了,嬌俏的剁了剁腳,別過身子道:“表妹就知道說文嚼字的欺負我!”
欺負?這就叫欺負,那滅門怎么算,是逆天嗎?云卿不經意的笑了笑,看著她這般作態(tài),那神情倒真像委屈的看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可憐一下,可惜,云卿前世已經見識到她背后猙獰的面孔,也不想再說下去了,“既然表姐說我欺負你,那就罷了,我也不欺負你了,你便代我送耿夫子出去吧�!�
說完,就轉身往榮松院里面走去。
而背后,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韋凝紫必然是一番更委屈的小女兒姿態(tài),耿佑臣也會在那溫柔的安慰著,前世不就是如此嗎?每次她看到耿佑臣去韋凝紫的院子里,必然是一副心急火燎的,生怕她受了委屈的樣子。
可是,云卿沒有回頭,這一次,耿佑臣雖然是在安慰韋凝紫,可是目光卻并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而是定定的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那個紅色的衣袂隨著她的步伐如同花海一般的移動,那個眉目奢艷的女子,在他面前不帶半點作態(tài)的轉身而去,沒有想表現(xiàn)出一絲可憐,委屈的模樣,尋求他的憐惜。
“耿公子,請往這邊走�!眱扇四苡歇毺幍臋C會,韋凝紫也開心,后備的未來相公,她也得好好的吊著,如今她沒了爹,那個娘又沖動暴躁,很多事情還是要靠她自己多多打點的。
不像眼前這個,可憐的如同一朵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藤蔓,只有攀附著他才能好好活下去。不過作為男人來說,眼前這種才最適合滿足虛榮心。
耿佑臣溫柔的點頭,笑道:“昨日上課,你的琴彈得倒是不錯……”
歸雁閣。
從鄉(xiāng)下莊子回來,就一直在看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云卿只說不出的心煩,進了自己住的院子里,流翠一看她臉色便知道她心情不好,對著小丫鬟喚道:“讓大廚房備水,小姐要用水。”
這一路奔波,早就要沐浴了,朝著流翠望了一眼,云卿坐到房中的玫瑰圈椅上,接過小丫鬟沖來的蓮心茶喝了一口,那苦味入了口中,人方舒服了些。
她低頭看著沉在杯底的碧綠的蓮心,蓮子心味苦性寒,能治心熱,有降熱、消暑氣,具有清心、安撫煩躁、祛火氣的功能,也算是一味藥。
暗里笑了笑,真是看多了醫(yī)書,隨便看一樣東西,就會想到它的藥性……
而采青此時也將東西放好,走了進來,望著云卿,心里有說不出的氣憤,便開口道:“老夫人真是偏心過頭了,那個水姨娘明顯就是陷害夫人的,她這樣幫著一個姨娘,讓夫人怎么……”
流翠開口斥道:“采青,小姐的衣物還沒收拾好,你去點點,看有沒有漏掉的�!�
衣物她剛才去收拾過了的,怎么又要去?采青疑惑的望了一眼云卿,見她臉色沉冷,便知自己剛才說錯話了,立即閉了嘴,又往里間去了。
流翠看了看云卿的臉色,見她并沒有遷怒的的跡象,只是單純的心情不好,她雖沒去榮松堂,可是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大宅院里的事極少能藏得住的,特別是這種一大群人圍著的,不用一會便整個家中都得知了,她自然也知道。
一回府中就被水姨娘弄得一屋子烏煙瘴氣的,還差點連累了夫人,小姐和夫人母女感情那樣好,現(xiàn)在心情不好也是正常不過的了,使了個眼色,讓問兒去將外頭鬧嚷的小丫頭趕走了,可別在這個時候來惹小姐。
云卿心情不好,流翠想到的是一個方面,還有一件事才是真正影響她心情的。
本來這次她知道了春巧換藥的事后,是想接著春巧的手,直接就將蘇眉肚子里的孩子去掉的。在溪邊聽了御鳳檀的一番話后,云卿意識到自己和娘把蘇眉肚子里的孩子去子留母的想法并不大成熟,不論孩子生下來是男是女還難說,若是個男孩,留著日后養(yǎng)大了,蘇眉背后還有布政司任職的父母在,這件事若是給捅出來了,這個孩子心里是記著養(yǎng)育之恩,還是生母之仇還很難說。她不想再給家中埋下個炸彈,隨時等著爆炸了。
如今謝氏還能生,父親那方面又沒有問題了,自己生一個兒子不是沒有可能的,即便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兒子,她也想到了一個辦法,沈家的家產,誰都別想拿去,那是沈家祖祖輩輩打下來的,不過那方法太激烈了一點,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使用的。
沒想到蘇眉的運氣竟然這么好,在馬車上暈車吐了兩次,將大部分藥汁都吐了出來,倒沒有大礙,她如今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不是她心善臉薄,而是云卿下意識覺得要親手去害死一個人,總歸是帶著良心上的譴責的,若是能借著別人的手最好。
思慮之間,婆子已經將水抬了進來,流翠喚道:“小姐,水好了�!�
云卿這才收回思緒,去到浴房內沐浴,待洗好了之后,青蓮拿著帕子給她絞著長發(fā)上的水珠,流翠拿了一邊的白紗扇子搖涼。
屋子里靜靜的,沒有聲音,云卿拿著一本書靜靜的在那看著,這幾天到鄉(xiāng)下放松得夠了,回來可一刻不能松懈。
此時天還亮,未到傍晚,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小丫頭咬耳朵的聲音,隱隱約約間,云卿聽到了‘雪蘭’兩個字。
便抬頭朝外頭看了一眼,問道:“采青呢?”
“剛點了衣裳,現(xiàn)在估計拿著東西到漿洗房去了�!绷鞔湟猜牭酵忸^小丫鬟的聲音,便道:“小姐,我出去趕她們,免得吵到你看書�!�
“你去問問她們剛才在說什么。”若是和‘雪蘭’有關系的事情,她倒是想聽聽。
流翠放下紗扇,立即退了下去。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她有返身回來了,將剛才在小丫鬟那聽到的消息說給云卿聽。
原來是……
021
爬g被抓,雪蘭調走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小丫鬟們在議論,沈茂上回在街邊買回來的那個丫鬟,也就是雪蘭,本來被夫人分到了針線房去學做針線的,剛才謝氏回院子不久就被調到了她的身邊做小丫鬟了。
在謝氏身邊做事,雖是個小丫鬟,比起針線房里來說,可有臉面多了,指不定哪天得了謝氏的眼,就可以升去做個二等丫鬟什么的,所以小丫鬟們才羨慕的在那議論著。
云卿眉梢有點蹙起,將書放在膝頭,“她做了什么事情才被調動的?”沒什么原因,娘不會從針線房調個丫鬟上來的。
流翠躊躇的看了云卿一眼,還是把剛才從小丫鬟那聽來的消息說了,“這四日夫人不在院子里,水姨娘和秋姨娘又來了小日子,夫人院子里叫珍珠的那個丫鬟動起了歪心思,偷偷的趁著老爺洗澡的時候,進去勾引老爺,恰好被這個雪蘭撞見了,跑去告訴了翡翠,夫人回來后,翡翠就將珍珠的事告訴了夫人,夫人把珍珠發(fā)賣了出去,順便就將雪蘭提到她院子里做了小丫鬟�!�
還真是夠巧的啊,別人撞不見珍珠勾引沈茂,她一個針線房的小丫鬟恰好就有這么好的運氣能撞見了,還能迅速的通知了翡翠。
別人相信雪蘭是運氣好,云卿打死也不會相信的。雪蘭這個人,云卿和她多年主仆還能不知道,腦袋機敏,一心力爭上游,這件事鐵定是她在后面拾掇的,家中無人管這些事情,剛好給本來就有這個心思的珍珠機會,雪蘭再煽風,不就丟了臉皮往前沖了嗎?
云卿沉默的反應,讓流翠和青蓮有點不大理解,只當是知道珍珠爬沈茂的床,她心里不舒坦了,再不多話,閉嘴各自做著各自的活。
如今雪蘭在謝氏的院子里,云卿本想著她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在針線房做事也就罷了,未曾想到即便是與上世不同的方式,她還是這么有心機的想要力爭上游,找個機會,還是將這個人放在身邊的好,免得她在謝氏的院子里面興風作浪,她作為女兒,也不好插手。
“她現(xiàn)在還在針線房吧?”云卿轉過頭來,望著流翠問道。
“在的,夫人今日雖開口調了她過去,她還是得回針線房將手中的活給安排交接了才可以走的,最快也得明日吧。”流翠細想了下,不太明白云卿為何對這么個小丫鬟如此上心。
那就好,既然還沒到謝氏的院子里,她便先去要過來再說。
吩咐采青將頭發(fā)梳成一條麻花辮,換了一套天青色的錦綢單繡一支孤竹的長褙子,同色裙子,便帶著兩人往針線房里去了。
話說雪蘭此時正在針線房里收拾著東西,她手頭
她急忙抬起頭去看,只見門前站了一個少女,衣著簡單,墨發(fā)梳成一個辮子,只插了一只鑲藍寶石的蝴蝶簪在右邊發(fā)上,眉如柳葉,目若鳳翼,站在那處就透出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
云卿也瞧見她了,和其他的丫鬟一般,都是穿著碧綠色的比甲,大概是人年輕,在沈家吃好了住好了,原本黃枯枯的頭發(fā)看著也有水光了,臉色也沒以前看著那么的發(fā)黃,一雙眼珠子倒是靈巧的過分,滴溜溜的轉動。
看到云卿之后,雪蘭抓著衣裙的手就緊了緊,然后松開,將那繡了花的地方在她的眼前露出來。
云卿注意到了她的這番小動作,便順著她的意思走過去,拿起那繡花一看,笑道:“這裙子上的牡丹可是你繡的?”
雪蘭本意就是要將云卿吸引過來,此時低著頭羞澀的笑了笑,拿著那衣裳點頭道:“正是奴婢繡的�!�
“我看繡的挺不錯的啊,針腳細密齊整,針線松弛得當,配色也挺不錯的�!痹魄溥@話不是隨便夸的,大概是家中貧困,從小就做針線補給家用,雪蘭的針線活做的相當不錯。
她手中拿著的云卿衣裳上繡的這牡丹是用了蘇繡中的搶針。
凡是花卉的花和葉,無論花的顏色是與枝莖相連處淺,而花瓣邊緣處深,還是花瓣邊緣處淺,而與枝莖相連處深;葉子的顏色,不論它的姿態(tài)是正的,側的,還是卷的,都一定是背面色淺而正面色深。要讓這些由深到淺的顏色分批銜接起來,就要用到搶針。搶的意思,就是用后針銜接前針,使顏色逐漸暈染開來,顯得所繡的花卉逼真。
云卿與繡娘學過這些,看到她的繡圖就知道她是個熟手,便笑道:“瞧你繡的這牡丹,圖案秀麗,繡工細致,我房中剛好有個繡品上也要用這種針法,不如你來幫我瞧瞧?”
雪蘭沒想到她不過想要小姐注意到她,哪知道小姐就這么好瞧到她繡的東西了,連忙道:“既然小姐需要的話,奴婢自然愿意去看看�!�
針線房的管事媽媽也知道這是得了小姐的青眼,看著雪蘭笑了笑,剛被夫人看中,如今又在小姐面前得臉,這個雪蘭可不簡單。
云卿轉身便出了針線房,雪蘭將衣服交給了管事媽媽,急忙跟了上去,到了一處靜僻的亭子處,云卿頓下了腳步。
雪蘭左右瞧了瞧,她記得大小姐的歸雁閣離這里還要過個回廊才到的,怎的在這里停了下來,一時低著頭暗里思量著。
云卿轉過身走進亭子里,青蓮將石凳用帕子擦了幾遍,云卿才坐了下來,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垂手而立的雪蘭。
雪蘭心中極是不解,大小姐不是說要她去看看繡法的么,如何叫了她到這處一聲不吭的望著她。她自進府一來,和這位大小姐也只在謝氏那打過一次照面,按理來說未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怎的現(xiàn)下這氣氛,倒像是小姐要整治她一般。
“珍珠的事情你可知道?”見心里壓力給得差不多了,云卿淡淡的開口問道。
雪蘭等了半日,沒想到她一開口便是問這件事,頓時眸子在眼眶里又轉了兩圈,才點頭道:“是的,珍珠的事情正好是奴婢撞見了以后通知翡翠姐姐的。”
云卿自說完后,目光一直細細的留心雪蘭的神色,見她眼神微微慌亂,心里大概已經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若開始是懷疑,現(xiàn)在就是肯定,眼前這個雪蘭心思還是詭秘的很,還是放在她身邊比較放心。
雪蘭與云卿差不多年紀,看著這個大小姐也是溫婉嫻靜的,下人的口碑也一直很好,不知為什么,今日站在她面前,總覺得她的氣勢比起謝氏來不差半點,一雙鳳眸這么半睜著,看著不怎么醒,里頭透出來的光亮,讓人心里直突突。
她拾掇珍珠這件事,應是無其他人知道的,只不過是借著珍珠來針線房取東西的時候,她看珍珠擦粉梳頭,衣裳光鮮,又聽人說珍珠是個心氣兒高的,便隨意的說了珍珠長得漂亮,比起水姨娘也不差上半點,一看以后就是個錦衣玉食的命之類的,若是珍珠沒那個心思,她說什么也沒用的。
她是被老爺買進來的,在府中又沒什么人倚靠,若是自己再不有點心機,一輩子在針線房就只能做個小丫鬟了,這不是她想過的生活。
“你可是我爹從路邊買回來的那個丫鬟吧?”云卿似乎很隨意的這么一問,雪蘭就有些忐忑,大小姐這是什么意思,見她不是家生子,便不信任她,不想帶她去歸雁閣嗎?
云卿望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個心思十八彎的,也不說透,接著道:“你被老爺買回來,放在夫人的院子里的,結果夫人給你安排到了針線房,你心中是有怨氣的吧?”
怨氣,這東西雪蘭當然是有一點,但是被云卿這么點出來,她豈會,又豈敢承認,立即跪下來表忠心道:“奴婢的命是老爺買回來的,夫人自然想安排到哪就是哪,若是能在夫人面前伺候那是福氣,若是不能,奴婢也會好好的做好自己手頭上活,以報答老爺夫人的恩情�!�
嘴皮子利索,腦袋轉的快,又會說話。
云卿笑了笑,上輩子被雪蘭哄得暈暈乎乎,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她很奇怪的事,雪蘭放著沈茂的床不去自己爬,她爬了不也是做個姨娘,左右都是做姨娘,這又是為何?難道這個時候的雪蘭其實還是沒有動做姨娘心思的?
她做隨意的問問:“我院子里還缺個做針線的小丫鬟,你可愿意來?”
聞言,雪蘭兩只眼睛馬上亮了起來,猛地抬頭看著云卿,嘴巴剛要開口,卻抿了抿,目光暗淡了些許,跪著謝道:“能得到大小姐的賞識奴婢感激不盡,可是前兩個時辰,夫人才喚了奴婢到她的院子里去,大小姐的這片賞識,奴婢也只有放在心里了。”
若不是有上世的記憶在,云卿定會被雪蘭這番話說的觸動,她明明是想來自己院子里的,可是因為夫人先開了口,便寧愿不去云卿的院子里,也要答應了夫人,多么的忠心啊。
不過如今她是知道了,雪蘭是個聰明的,知道自己若是說想去大小姐的院子,不去夫人那,勢必得罪人,她拒絕云卿,是有先后順序的,而且云卿也不會和自己母親搶人,再者,若是云卿真心想要她,跟謝氏要個丫鬟還怕要不到嗎?
可云卿偏不想跟著她設計好的路子走,淡淡的看了雪蘭一眼,哼道:“你若是不愿意來,那就算了罷!”
說完,她站起來就要出了亭子,雪蘭一下急了,跪撲過去,拉著云卿的裙角道:“大小姐,我愿意,我當然愿意了,可是夫人那……”她咬咬牙,還是把這話說出來了。
是她自己撲上來求的,這樣就算去了云卿的院子里,雪蘭也沒什么借口來抬高自己了。流翠將云卿的舉動都看在了眼底,暗暗的記了下來。
云卿這才笑了起來,“夫人那我自會去與她說,你收拾了東西后,就到我院子里去吧�!�
俯望著低頭跪恩的雪蘭,其實雪蘭上世得了她的心,還有一點她自身也是有點本事的,除了繡工好,為人也是左右逢源,慣會耍油嘴。
眼下就此一問,云卿瞧出來,雪蘭的確是沒甚心思去做沈茂的姨娘,因為做了云卿的丫鬟了,和沈茂也基本是沒緣了,沒哪個做父親的把手伸到女兒院子里來的理,沈家丟不起這個人。
她倒是奇怪,雪蘭雖然是油滑了些,也愛爭上游了些,此時還沒那些個念頭,究竟是什么時候她開始動起了做姨娘的心思,到最后竟然全部倒戈到了韋凝紫那邊。
得了云卿這句話,雪蘭立即回針線房收拾東西,而云卿便轉身去了謝氏的院子里。
謝氏半靠著石青色的大引枕正休息,聽到云卿過來,坐了起來,云卿已經掀開竹簾自己走了進來,看著謝氏臉色還是如先頭在榮松堂一般,大概是聽到珍珠爬床的事氣到了。她也不打算多說什么打擾謝氏睡眠,便直切主題道:“娘,剛才女兒去針線房看到了小丫鬟針線不錯,剛巧我那缺一個,想要了她去。”
謝氏原以為她來是什么緊要事,笑道:“你要是缺了,便要去便是,怎的還特意急巴巴跑娘這來說了?”
“誰讓這小丫鬟太緊俏了,非得問過娘才行�!痹魄湫Φ馈�
“你看上的是誰�。俊敝x氏被她弄得神秘兮兮的,這府中還有緊俏的小丫鬟啊。
“就是上回爹給買回來的那個小丫鬟,叫雪蘭的那個,我看她繡牡丹繡得十分不錯,比起我們商行里的那些個繡娘也不差,便想把她要過來到我院子里,就不曉得娘肯不肯了?”云卿湊到謝氏的跟前,賣乖道。
謝氏怔了怔,沒想到云卿要的是她,這個小丫鬟她一直都記得,從買了進來后據李嬤嬤觀察,說沒見到有什么異常的舉動,此次又立了功,便讓她來自己的院子里。
既然女兒也看中了,她倒是無所謂,一個小丫鬟,女兒喜歡就叫去罷,點頭道:“你這是故意和娘搶東西啊,吃著娘疼你啊�!�
云卿嘻嘻一笑,扯著謝氏的手道:“這世界上若是娘都不疼我了,還有誰會疼我啊�!�
“好了好了,你個鬼精的,既然你開口問娘要了,明兒個就讓她去你院子里罷,剛巧年紀與你也相差不大,倒也不錯�!敝x氏看著女兒柔柔的小臉,拍拍她手答應了。
比想象中還要順利,云卿謝過了謝氏,然后起身道:“娘,你一早就坐馬車回來,想必是累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謝氏其實本來就有些疲累,可是滿腦子都是老夫人在榮松堂說的那些話,即便是閉上眼睛也睡不著,見女兒貼心,摸了摸她的臉頰,道:“你也是,休息一會,明日才好去學堂�!�
云卿點點頭,接著退出去回了歸雁閣,待頭發(fā)干透了,到床上小憩了一會。
到了傍晚時分,小丫鬟說沈茂和李斯一起回來了,想起給謝姨媽買院子的事情,云卿穿戴齊整后,又往主院走去,李斯剛巧站在主院外頭。
今兒個沈茂出去應酬喝了不少的酒,李斯送了他回來,本來進了垂花門就可以讓婆子小廝接過去,可沈茂死活不肯讓她們碰,李斯見在二門那拉拉扯扯的也不像話,便扶著沈茂進來了。
此時他身上也散發(fā)了一股酒味,兩頰見微紅,但雙眸有神,顯然是喝了酒,但是未醉,見著云卿作揖道:“小的見過大小姐�!�
此時雖未天黑,日也漸沉,昏昏暗暗的天際露著殘陽余韻的紅黑交錯,濃艷的晚霞將天空渲染的多了一種哀肅。
“無需多禮了�!痹魄鋽Q了擰眉,她不喜歡這個時候的天空,看著總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擺擺手問道,“院子的事情如何了?”
李斯正要和她說起此事,說來也怪,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打聽合適的院子,揚州要賣的院子不多也不少,三進的,地理合適的也不是沒有,可是若說要用鋪子換院子的,他問了三兩家,都是愿意要現(xiàn)銀的,于是這事便拖延了下來。
倒是今兒個中午的時候,他在茶樓里吃飯,上回那個不愿意和他用鋪子換院子的人,竟然找上門來,說是愿意跟他如此交易,說開始只想帶著現(xiàn)銀,全家遷居,如今回去一想,若是店鋪經營得當,比起現(xiàn)銀來還要好。
說倒是能說的過去,就是態(tài)度轉變的有點大,而且他提的什么條件,對方都是很利落的答應了起來,讓他都懷疑那院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下午的時候差了伙計去打聽,那院子地理位置好,沒出過什么忌諱的事情。
跟著沈茂做生意這么多年,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也不是沒遇見過,只是沒想到這回買院子也能遇見。
“已經看好了一個三進的院子,是原來一個珠寶商的,他如今一家子要搬去辰州,便將那院子賣了,里面布局,格調都看過了,還不錯。”
云卿不在意那院子風水啥好不好,最好是越不好她越喜歡,可這種心思當然不能對著李斯說,便問道:“所有鋪子的幾年租期?”
“那院子少說都要兩千兩,所有鋪子的租期加起來要四年。”李斯和那珠寶商也是商量一翻,四年也不錯。
“好的,你盡快將手續(xù)交接了,把地契拿來�!痹魄溆衷儐柫艘环渌�,沒有什么漏洞后,李斯一個成年男子,在后院不能留到天黑,便作揖告辭,由婆子領著出了垂花門去。
進了屋子,便聞到屋中刺鼻的酒味,云卿聳了聳鼻子,謝氏剛才端了一碗解救湯給沈茂喝,這會子沈茂已經好了許多了,沒有再像開始那樣站都站不起來,靠在羅漢榻上,半睜著眼望著云卿走進來,“這不是我家寶貝女兒卿卿嗎?”
謝氏嘆了口氣,還是有點醉的,卿卿這個稱呼,是云卿六歲以前沈茂叫的,后來長大了,因為太過親密,沈茂只喊‘云卿’了。
此時明顯是醉了,看到女兒就親親密密的喊出來,真是丟人了。
可是云卿聽到這樣的稱呼心里卻是一暖,走到沈茂旁邊輕輕的應道:“爹,是我呢。”
“怎么今兒個……這么晚,還沒去睡覺?”沈茂覺得頭有些暈,但還沒到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地步,便擺出爹的架子來問道。
“爹,剛才我在外頭遇見李管事了,他和我說起給姨媽買院子的事情呢�!痹魄湫ξ馈�
沈茂抬手在額頭上搓了搓,謝氏正給他揉著太陽穴,他聽到姨媽什么的,想起謝素玲以前做的那是,重重的冷哼了聲,“找吧找吧,找好了院子就讓她搬出去!”
“爹,要不,姨媽的院子找好了后,讓李管事把后面的事情都交給我吧!”云卿接過琥珀端來的一杯水。
“都交給你管,你去管!不要拿她的事再來煩我了……”眼瞧沈茂被酒精麻醉得自制力降低,謝氏將水接過來,又給沈茂倒下去喝了一杯�?偛荒茏屧魄湓谶@看著沈茂酒后的樣子,損了父親的威嚴。
謝氏開口趕人,轉頭對著云卿道:“你爹醉了,你跟他說什么,快回院子里去。”
目的已經達到,只要院子后續(xù)的事情沈茂答應給她處理,云卿還不愿意在這里打攪父母兩人相處呢,抿著嘴退了出去。
明顯聽到謝姨媽的事,沈茂就不太高興,云卿不知道為何,她總感覺母親和謝姨媽還有父親之間有什么秘密,這個秘密,似乎老夫人也不知道。不過這個秘密,似乎是對她有利的,母親顯然很有把握,她也就不急了。
月兒漸漸的從柳梢頭上爬起來,掛在天空如同一塊銀色的寶石。
女兒一走,謝氏差李嬤嬤一起扶了沈茂進了內廳,又給他喝了一碗醒酒湯,漸漸的醒了過來,抬頭便看到謝氏發(fā)髻松松的垂在右邊,燈光下眉眼帶著一種煙霧般的朦朧,正拿著一塊帕子,幫他擦著手。溫軟滑膩的手觸摸到肌膚上,頓時讓他覺得心猿意馬,伸手一攬,便將謝氏拉到了身子底下。
謝氏小聲的叫了一下,便半推半就的受了,房中一下便只聞的那吱吱嘎嘎的聲音。
酒上心頭,便是格外的助興,加上謝氏今晚特別的逢迎沈茂,沈茂只覺得這一晚過的是銷魂蝕骨,折騰了兩次還不罷休,直到氣喘吁吁,出了一身大汗,才停了下來。
此時酒已經揮發(fā)的差不多了,全身上下都是房事后的各種舒暢,摟著懷中嬌媚的妻子,沈茂是特別的得意,剛想找謝氏說上兩句貼心話,喚了一句:“文娘……”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胸口有著些許的涼意。
低頭看去,正見謝氏在垂著頭,無聲無息的流著淚水,急忙抬起她的臉來,問道:“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起來了?”
謝氏只埋著頭一語不發(fā),越發(fā)讓沈茂覺得心疼,莫名想起上回她膝蓋上的青色,皺著眉頭道:“娘是不是又借著什么折騰你了?”
謝氏本來就是要借著機會跟沈茂說的,她跟沈茂是少年夫妻,就是有感情的,這回老夫人鬧的太大了,她若一直不吭聲,難保沈茂知道這些事不,以前她不告狀,那是因為她覺得不生兒子是自己的錯,如今既然知道了這其中不是她的錯,小委屈她照樣忍了,可今日這事,她不打算再忍。
“今兒個我一進門,那蘇眉肚子……”她便將事情大概的說了一遍,“娘當時當著女兒書院的夫子和下人的面,說要將我休了,若是她平日里說也就罷了,今日那么多人,她這么做以后我怎么面對府中的下人和外頭的夫人們。要是往后都如此,我真是不要出門了……”
說著,那眼淚就滾滾的落了下來,一滴滴的掉在沈茂的手臂上,他略微收了收手臂,眉頭也皺的死緊,以前他都知道母親對謝氏不好,拿著不生兒子的由頭來折騰她,他一來不好開口,而二來心內也是真的著急,可是如今知道了原因,再看母親的做法,就覺得謝氏讓他疼惜的緊,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委屈,自己這個娘是年紀越大越糊涂,性格一時好一時壞,他也沒辦法說,想了半天,才道:“我明兒個給娘請安的時候去說,就說我在外頭喝酒喝得身子不好了,所以才沒孩子生,如今正調理……”
謝氏搖了搖頭,阻止道:“你現(xiàn)在去說,娘只會覺得是我拾掇了你,等會她請了大夫給你一查,你如今身子又沒問題,更是看我不順眼了……”
沈茂看她哭的梨花帶雨的,心疼的不得了,他素來不管這后院的事情,也煩的很,想起蘇眉就來氣,“那我就去跟娘說,說她肚子里的月份不對,直接給她灌藥打了算了!”
男人發(fā)起狠來,比女人是不會差的,特別是蘇眉肚子里的孩子,在沈茂看來,就是個綠帽子種,為了那個種,害得妻子受罰,他當然狠得下心。
謝氏先是一愣,后又想起女兒那日說這肚子里的可能是老爺?shù)姆N,心里頭猶豫掙扎了半天,才悶聲道:“云卿后來去問了汶老太爺,汶老太爺說若是中間停藥時間長,也許會失效,她肚子里的,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她聲音越說越小,垂著眼帶著說不出的寂寞,沈茂被那眼神燙得心頭發(fā)滾,看著謝氏那明顯有著猶豫和不舍,還選擇告訴他蘇眉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他的,今日若是謝氏不說,明天他讓人灌了那個孩子,謝氏的位置是一點威脅都沒有。
他暗暗感嘆,這些年在商場上是看多了人爾虞我詐的,只有回來這個妻子,才一心對他好,伸手溫柔的給她擦了墜在臉上的淚水,將她抱得上來點,親了親謝氏的額頭道:“不管她肚子里的了,我只希望兒子能從你肚子里出來,你莫要憂心這些,還是好好的伺候老爺我,早日得了兒子才是�!�
他這般小意哄著,謝氏心里舒坦多了,又癟著嘴道:“能早日得了才好,娘可天天拿著這個說我呢。”
沈茂也煩母親總是提這么個事,這不是時時刻刻說他不能生兒子嗎?想了想,鳳眸一亮道:“我手頭的事情都要忙完了,等個三五日,我處理安排一下,便帶著你去青州的女神山去,一面求佛,一面游玩。”
“真的嗎?”謝氏嫁過來后,就鮮少出門,沈茂帶她出去玩,也就那么兩次,隔了有三四年了,她豈能不開心。
“當然��!”沈茂望著妻子開心的笑容,那帶著點濕意的眼睛如同一汪春水,襯著方才云雨時臉頰沒來及消散的紅暈,看的他又有些動心了。
“文娘,我們加油吧……”
謝氏被他抱著滾了個邊,嘴角都是笑意,只要自己生個兒子出來,這輩子沈家主母的位置是沒人能動搖得了的,老夫人的話重要,可是沈茂才是真正有話語權的人,這一點,她可是一直都清楚了。于是伸出手抱著沈茂的脖子,天青色織金帳里又是一番濃情蜜語。
次日,溫暖的陽光照在了府前的路面上,照的路邊小草的露珠化成了氣。
云卿重生后第一日到了學院上課,她已經習慣了十三歲的生活,從二十歲的婦人到十三歲的少女,雖隔了六年多,她卻沒覺得有多少生疏。前世的那一切仿若只是黃粱一夢,夢里不知哪一個才是夢境。
第一堂課是棋藝,她上一世對這門課就非常有興趣,今世為了能更好的躲過前世所發(fā)生的一切,棋藝她認定是一個必學的科目。
夫子在上面講解:“對待生動活潑,戰(zhàn)斗激烈,變化莫測的棋局,下棋者必須要沉穩(wěn)從容才能取得勝利,所以常下圍棋的人,大多有臨危不亂的鎮(zhèn)定功夫……”
圍棋重思考,對弈中每下一子都有攻防作用,全過程斗智斗勇,緊張激烈,能培養(yǎng)人的高度的注意力、快速的計算力、敏銳的觀察力、細致的分析力、靈活的應變力、全局的統(tǒng)籌力,而這些都是她在上一世就知道,卻完全沒有重視的地方,才導致韋凝紫那么多異常的細微末節(jié)在她面前,她卻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全神貫注的聽著夫子的講課,很快一個時辰就過去了,夫子宣布課間休息一炷香的時間,云卿坐的腰骨也累了,便拉著安雪瑩一起往外走去。
“你要怎么謝我?”
第二十二章
兩人行到一棵樹下,安雪瑩才細聲細氣的將那日韋凝紫在杜夫子課上的事說了,末了加了句:“還好你考慮的周到,一早差了人給我送了信,若不然,杜夫子只怕要給你記上一筆了�!�
“也得謝謝你幫我將假條拿給夫子了�!痹魄涞坏男α诵�,順手捋了片花瓣放在手心,韋凝紫是喜歡從小處下絆子的人,她當然要防著她利用請假的事情壞了她的名聲。
“你和我說什么謝不謝的啊�!卑惭┈撘娝龢幼硬惑@不慌,一片淡然處之,成竹在胸的模樣,心里對云卿是暗暗佩服,只覺自己這個好友越來越厲害,就連老太君和心高氣傲的堂姐安玉瑩都對她另眼相看,要知道一個商賈之女,能讓老太君多看幾眼,那必然是很與眾不同才是。
云卿笑著拉安雪瑩的手道:“該謝的我可還是得謝啊�!彼謱惭┈摰粝聛淼囊豢|發(fā)絲弄到耳后,剛好望見對面韋凝紫和劉婉如,以及其他幾位官家小姐站在一起說話。這么快便和那些小姐打成一團了,倒是挺快的,不過她也不意外,如果韋凝紫這點本事都沒有的話,上世也不會從妾室做到侯府夫人了。
韋凝紫所報的科目,除了琴藝科,書畫科,騎射科與云卿相同外,云卿所報的棋藝科,醫(yī)科她都沒有參加,學的是舞蹈科,和禮儀科,這些都是為她以后在人前加分的科目,她自然是要下本錢學習的。
和安雪瑩又小聊了一會,休息的時間就過去了,兩人又返回學堂里,繼續(xù)聽課。
到了午膳的時間,下午并沒有云卿所報的課程,她便與安雪瑩告辭,先行出門回去。
豈料剛要上馬車,卻看到面前走來一人,烈日下那人一身黑色的長袍,泛著冷冰冰的氣息,兩顆眼珠望著云卿,里頭沒有一絲兒熱氣。
安初陽這會怎么到女學堂的門前來了?雖說大雍男女大防并不是見面就是大逆不道,可是平日里男學生還是不會到女院這邊來的,特別今日來的是素來對女人不屑一顧的安初陽,怎能不驚奇。
礙于安雪瑩的關系,云卿也不能對他視而不見,轉身行禮道:“安公子。”
安初陽看著眼前的少女,不開口,也不回禮,更是一步都不動搖,像根冰棍子杵在原地,直將云卿都看的莫名其妙了。
中午的太陽雖說還不太烈,可是照在人的皮膚上總覺得有些刺,云卿等了小半會,見他不開口,也不耗下去了,直接再行了禮道:“云卿還有事,先回去了。”
“就要回去了,比起你在亭子后站的時間差太遠了。”安初陽薄唇微微一動,終于吐出了一句話。
云卿剛要轉身的動作便頓住了,今日安初陽出現(xiàn)在這里果然不是隨意,而是沖著她來的,那日在亭后的動靜引來了他的注意力,他只需再詢問一下,便知道往那處方向去的人是她,雖然聽到了安知府父子吵架的內容,偷聽了家事實在不好,可若是否認,倒顯得她心虛,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個兒當時也不是故意的,你們父子要在路上吵架,那還不許人家聽了嗎?
想到這里,她便福了福身子,道:“那日云卿喝多幾杯茶水,一時未查,走錯了路,心中實有歉意,望安公子莫要介意�!�
安初陽望著烈日下不急不緩的少女,她并未因為他揭穿那日在亭后偷聽的事而變得急躁,也未曾變得慌張,而是大方的承認,并且隱晦的表示了當時的她聽到的原因,以及說明她并不會將所偷聽的內容說與人知。
這種出乎他意料中的反應,讓他不由的打量起云卿來了,上次在府中的時候,她穿的清素淡雅,已是姿色出眾,今日她卻一反那日的穿著,一身打扮鮮研亮眼。
她穿著一件繡百蝶穿花的淡紫色齊腰襦裙,裙上的牡丹用金線穿插在花瓣脈紋之中,朵朵脈絡清晰,層次分明,宛若牡丹開在了裙角,一朵大紅的開放的最是灼眼,另外兩朵淺紅的伴隨在枝頭,芳香散發(fā)引得百色蝴蝶在上面穿梭撲戲,將淡紫色的儒裙也襯得艷麗了起來,腰間系著一根正紅色的宮絳,將還未完全拉開的身形,比例上拉的修長了起來,整個人也越發(fā)的高挑。
上身卻穿了一條白色鑲紫色邊的夏綢短衫,于艷麗中透出一股涼爽,使得她雖穿著牡丹裙,卻不會因為年紀還幼,而鎮(zhèn)不住如此華貴雍容的花卉。脖上掛著圓圓的粉色珍珠串成了一條項鏈垂在胸部上方,從那又落下長長短短的銀色細鏈,將稍顯得單調的上身又拉出了流光瀑布的風情。
白皙的脖頸在粉色珍珠的襯托下,幾乎帶上了透明的色澤,陽光灑在上頭,仿若要穿過去射到另外一邊,那雙鳳眸半垂著,長長的睫毛掩住了大半瞳仁,在嫵媚中又添了一抹婉約,又因白皙的脖頸露在外頭,加了一份柔弱。
但這種柔弱,與妹妹安雪瑩的那種柔弱,完全不同,她的柔弱是女子天生帶來的從體型和外貌上的劣勢,而整個人,卻偏偏散發(fā)著一種堅強不屈的氣息,仿若骨子里有一種東西,在支撐著她面對隨時突發(fā)的狀況。
他拽了拽手心的東西,本來是打算沈云卿否認了那日的事情后,他再放到她面前,讓她無法申辯的,如今她坦然的承認,他反而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只是他越發(fā)的覺得眼前的少女和以前所看到的不同,偏生從外表看,也打量不出什么,只要她不多嘴說安家的事情,不會對妹妹產生什么威脅,他也不多管。
安初陽本就不是多言多語的人,抬起冰冰涼的眼,又看了她一眼,薄唇抿的緊緊的,臉上掛著隨時凍死人的表情,轉過身又自顧自的走了。
云卿看著他背影轉了彎,靜靜的站了一會,面無表情的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回府。
用了午膳之后,云卿讓流翠吩咐將昨日帶回來的楊梅分出兩簍來,用冰浸著,然后去了謝氏那,發(fā)現(xiàn)今兒個謝氏臉頰如桃粉,眼里也流露出高興的氣息,料想昨晚爹和娘說了什么,哄得娘這樣開心。不過娘開心,她也高興就是的了。
“娘,今兒下午沒課,我剛好出去送一筐楊梅給汶老太爺去�!痹魄涑粤艘桓滛~絲,感覺味道有點腥,端著茶喝了一口,才沖了那味道下去。
謝氏剛巧也有這想法,沒想到女兒和她想的不謀而合了,點頭道:“楊梅你讓人弄了冰浸著,別送過去就丟了味�!庇种钢郎戏胖膸讉碟子道:“這是你父親提回來的,說是朋友送來的海味,我也打包些,聽說老人家吃這些對身子好,你也一并提過去吧�!�
雖說汶老太爺在皇宮里呆了大半輩子,這些海貨肯定也沒少吃過,但這是自家的一份心意,云卿點點頭,繼續(xù)道:“還有秦大娘,她昨日搬進院子也不知道如何了?”
昨日謝氏是指了琥珀去幫忙的,此時便站出來道:“回大小姐,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掃,東西也齊全,秦大娘家行李也不多,昨兒個下午都已經安置好了,雖說一直有打掃,院子里的窗簾等物品還是要清洗,奴婢今兒個也跟夫人回了話,夫人安排了一個小丫鬟過去打掃,清理了�!边@也等于是給秦氏安排了個伺候的丫鬟。
謝氏如此做法已經是做的十足好了,云卿也知道母親向來是心善,何況對韋沉淵也有幾分看重,更是上心,便說道:“那我今日下午也一道去看看秦大娘,順便將白鹿書院報名的事解決了。”
云卿又讓采青將自己準備好的文房四寶給謝氏過目:“這個是我過去送給韋公子的。”
謝氏大致看了一下,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物,算得上讀書人中最普通的一種,李嬤嬤也看了一眼,轉頭對著謝氏道:“夫人,小姐考慮得十分詳盡�!�
謝氏笑著點頭,韋沉淵雖能上白鹿書院,但是畢竟家境不好,若是用了一套上等的筆墨紙硯,反而讓人起了疑心,畢竟沈家已經將善事做到了最好,如今還可說是資助讀書人,若再到處處都提供精細寶物,那就讓人浮想聯(lián)翩了,什么事情都點到為止的好。
她看著女兒頗覺安慰,如今女兒行事都頗有分寸,以后若是嫁出去,也能做好一家主母的位置。
將要說的話說完后,云卿這才退了出去,命人將楊梅和海味,筆墨紙硯等一起打包了,然后才坐著馬車去了汶府。
因為不是第一次來汶府了,云卿沒有第一次來時的好奇和拘束,在門前遞了帖子后,不多時,門房就開門讓她進去。
依舊是銘兒在前面引著路,這時他已經不再那么拘束,看到云卿就道:“汶老太爺剛巧在藥房里,聽到你來了,就讓小的來接你呢�!�
流翠在后頭看到他那小模樣,笑道:“你就是想要打賞好去買糖吃是不?”
銘兒年紀不大,九歲左右,長得胖乎乎的,臉兒圓圓,最愛吃糖,聽見流翠這么說他,低著頭呵呵的笑。
流翠笑罵他幾句小胖子,又從隨身的荷包里拿出一袋子糖給他,喜得銘兒抓著往口袋里裝,眼睛都要瞇成了一條小縫。
到了藥房里,流翠和銘兒就沒有跟著進來,守在門口候著。
一進藥房,首先是各種草藥的氣息鋪面而來,偌大的藥房兩邊都是挨墻而立的頂天花板的藥柜,藥柜旁邊擺著一架木質梯子,方便上下取藥。
而屋子中間則是一個藥臺,上面放著一些半成品的藥丸和藥材,而藥臺旁邊擺著一個木頭雕成的人形物品,上面畫滿了紅色的點和各色的線條,還有字體標記在上面。
云卿瞧著便覺得有些奇怪,轉過藥臺,盯著那木頭人看了看,“這是筋脈圖?”
雖說她還沒有學金針刺穴,但能從木頭人身上所標識的穴位上看出來。
“嗯,這是和真人一樣比例做出來的人,上面標識的地方全部都是穴位和脈絡走向圖,你將藥材藥性全部弄清楚了之后,就會要學習這一樣了。”汶老太爺看著她發(fā)光的雙眼,笑了一笑,這丫頭對學醫(yī)果然還是有著熱忱的,他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道:“怎么今日想起來我這了?”
他和云卿是定的每半個月抽查一次,所以云卿都是按照時間來的,今日可沒到半月之期。
“前兩日去鄉(xiāng)下摘了楊梅回來,母親讓我送一籃過來讓師傅你嘗嘗。”云卿這才將楊梅的事說出來。
“哦,你親手去摘的?”汶老太爺瞇了瞇眼,面上滿是驚訝,“我記得白鹿書院早幾日可就開學了�!�
“是的,家中有事,便請假了�!痹魄涞募沂虏槐愣嗾f,汶老太爺也不會在意,不過是隨口一問,“聽說你還報了醫(yī)科是嗎?”
這也是云卿要來向汶老太爺說明的事情,她先襝衽行禮后,才神色正肅,道:“是的,云卿蒙師傅賞識,收為徒兒,卻在未出師之前不得向人說明,若有狀況下,不小心展露了醫(yī)術,反而弄巧成拙,不如報了醫(yī)科,雖說學了皮毛,但好歹也有了出處,不至于輕易給人看出端倪來。”
其實汶老太爺也認為云卿報醫(yī)科的目的是如此,再者他教徒弟喜歡靠她個人的悟性,倒是書院里教的雖然是皮毛,可基礎的知識還是很系統(tǒng),傳授的很好,云卿在里面學習,并非沒有益處。
他點點頭,“行,你個小丫頭,考慮的倒是挺遠的,那楊梅我收下了,正好我想喝楊梅酒,有了這新鮮大楊梅,剛好可以泡出來了哦�!�
他往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剛好你今天來,我這邊的藥材上可還沒貼標簽的,你就幫我貼上去吧�!�
“是,師傅。”云卿低聲應下,汶老太爺笑瞇瞇的轉身走了出去泡楊梅酒了,流翠依舊在外面守著。
而云卿則看著汶老太爺指的半邊藥材柜,微呼了口氣,這是要考校她對藥材的辨別能力了,鳳眸里流露出一絲自信,將木梯搬了過來,抽開第一個最上面的一個屜子,拿出里面的藥材,開始辨認了起來。
她蹙著眉頭,時不時的拿起里面的藥片,或者藥根,放在鼻子底下聞聞,觀察其外形,再放在口中抿抿滋味,然后拿起白色的簽條,寫好貼在上面。
屋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云卿漸漸的入神,再也管不到別的事情,她一會爬上梯子抽開一個梯子拿出藥片,一會兒又爬下來,拿出另外一種相似的藥材,將兩者拿出來反復的辨認,品嘗,并翻開醫(yī)書,進行細致的對比和研究,區(qū)分藥材的不同藥性……
不知不覺,時間悄悄的過去了,汶老太爺幾次進來,看到她都在認真的研究,暗暗點頭后,又悄悄的退了出去,直到又過去了一個時辰,侯在外頭的流翠也有些牽掛的進來喊道:“小姐,日頭快沉了,咱們還要去韋家的呢�!�
云卿這才從書和藥材里抬起頭來,抬頭從打開的門縫里看去,“竟然有這么久了?”
“可不是嘛,小姐你看書看的入神,連汶老太爺進來你都沒發(fā)現(xiàn)呢�!绷鞔溆行o奈道,小姐用功都達到了忘我的境界了。
伸手摸了摸脖子,云卿站起來道:“幸好你提醒我,時候不早了,我去跟師傅告辭去。”
從藥房出來,穿過一條小路,就到了汶老太爺?shù)脑鹤�,銘兒守在外頭,見她出來了,忙進去跟汶老太爺通報。沒一會,出來笑道:“沈小姐里邊請�!�
云卿點頭走了進去,卻見汶老太爺?shù)纳磉呥坐了一個人,御鳳檀竟然也在這里,隨即又覺得下午看藥材看的太木了,他本來就是住在汶府中,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奇怪。
收了心神,她對著汶老太爺?shù)溃骸八幑裆系乃幒炓呀涃N好了,請師傅考察�!�
汶老太爺早在開始看了,云卿認藥很準,也很細心,他感到很欣慰,點頭道:“你對藥材已經足夠熟悉了,一般的藥物你認識肯定沒有問題�!闭f著,從旁邊抽出兩本書來,“這本是講述經脈和穴位的,你先回去將所有的記熟。這本……”
汶老太爺說著頓了頓,“是一些比較罕見的藥物和方子,你有空便看看�!�
“多謝師傅�!痹魄湟娔切宰臃饷嬗行闩f,似乎是流傳了很久的物品,雙手接過來后,看到里面的字,全部都是手寫抄雋的,此時已經有了活字印刷,像另外這本經脈書,就很明顯是印刷出來的,看來這小冊子是很珍貴的物品。
御鳳檀卻是靠在椅上,看著她恭謹?shù)膭幼�,嘴角微微勾起,也不說一句話,手肘支撐著下巴,眼底卻有著淡淡的光芒在流動。
汶老太爺看了眼御鳳檀,目光微微一閃,笑著介紹道:“這位是瑾王世子,想必你是知道的?”
云卿自這世一來,感悟最深的就是人不管內心是怎樣想的,面上總是要做出一副對自己有益的模樣,雖然御鳳檀和她在溪邊過的那個上午,是肆意親近了許多,可是出了那塊地方,他們又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她淺淺一笑,先回了汶老太爺?shù)膯栐挘骸拌跏雷釉跁喝未矸蜃又拢魄渥匀皇侵赖��!比缓笄ソo御鳳檀行禮道:“見過瑾王世子�!�
御鳳檀自她行禮,便站了起來,側開身子避開她的禮,曲線完美的側臉優(yōu)雅而沉靜,狹眸里少了一抹輕佻,多了一抹暗光,語氣淡淡的道:“不必多禮了,我且有事,先走了�!�
汶老太爺斜睨著他,“就用晚膳了,你還去哪?”
“不必管我�!庇P檀擺了擺手,寬大的袖擺隨著手腕的動作擺蕩,白色的背影顯得慵懶且疏離,雖與平時無不同,倒是不難看出他心情有些不大好。
汶老太爺微瞇了眼,目光轉到了云卿身上,大概是看多了御鳳檀出現(xiàn)之時那種光風霽月的絕色搶眼,此時他如此,云卿還有些不習慣,想必他對自己的一時興趣也終于在溪邊那次消磨光了,覺得她其實和別的少女也沒甚不同,雖如此,云卿也沒什么不同的感受,斂了心神道:“師傅,天色已晚,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去處理,便先告辭,這兩本書我都會好好讀閱的�!�
“嗯,你且回去,路上小心�!便肜咸珷斉d味的目光在云卿臉上轉了兩圈,點頭道。
出了汶老太爺?shù)脑鹤�,因為來的次�?shù)多了,流翠也沒讓銘兒再跟著,和云卿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汶府下人少,也顯得格外安靜,云卿走在路上,思緒漸漸的從方才的藥材中收了回來,轉到了韋沉淵的事情上去了。
馬車到了如今秦氏和韋沉淵院子前時,已經是傍晚,大約是吃飯的時間,敲了一會門,小丫鬟才露出頭來,看到云卿和流翠站在門前,立即打開門道:“奴婢見過小姐�!�
她便是謝氏撥給秦氏用的那個小丫鬟,叫做桂枝,是個手腳勤快的,麻利的跑在前頭招待,喊道:“公子,小姐來了�!�
若是別的人這么一聽,可能還不知道究竟誰來了,可韋沉淵哪里不明白的,從廚房里出來,一臉笑容道:“沈小姐,你來了�!�
他穿著一襲舊灰色的布衣,袖子整齊的挽起半截,腰間圍了一塊花色的圍兜,頭發(fā)全部束成一個發(fā)髻用布條扎緊,臉上有著幾點汗珠,很顯然正在做菜。
見云卿打量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裝束來見這種大家小姐實在是不妥,略微有些羞澀的笑道:“不好意思,讓沈小姐笑話了�!�
那笑容青澀中又帶著得體,并不會讓人覺得他十分莽撞,反而有一種熱情迎接客人的感覺,云卿搖頭道:“倒是我來的匆忙了,打攪你了。”
流翠喊著車夫將楊梅搬進來,又提了文房四寶在手中,韋沉淵將圍兜解開遞給桂枝,自己帶著云卿往內院走去。
云卿觀察了一下,雖然是個兩進的小院子,倒是精巧別致,里面的花樹也是種得相當有品味,白墻青瓦的很有一種小家韻味。
進了屋子,韋沉淵親手端了杯水,放在云卿的面前,瘦削的臉上帶著笑道:“家中沒有茶葉,只有白水招待沈小姐了�!�
云卿點頭,端起來喝了一口,入口便覺得這水味道甘甜,抬眸問道:“這水,可是井水?”
“是的,這院子后有一口老井,里頭井水冰涼甘甜。”韋沉淵對著云卿解釋道,又轉身欲要進房,云卿忙喊著他:“莫要去煩擾秦大娘了,她身子不好,等會起身一上一下的,勞累了更不好�!�
韋沉淵看著云卿的眼睛,那里面透出來的目光是真誠不作偽的,便也不強求,坐在一旁的一張方凳上道:“不知沈小姐來可是有事?”
云卿聽他喊自己的稱呼,不由蹙了蹙眉頭,淡淡開口道:“我和你日后在書院多有相逢,你不必對我如此客氣,與其他同學一般叫我沈云卿便可�!�
如此一來,韋沉淵便知道她今日來,是告訴他已經在白鹿書院報名,想起母親所說的話,他便點頭道:“恭敬不如從命�!�
云卿默然打量著他,他的神色對自己是十分歡迎的,可覺沒有那種卑躬屈起之感,也沒有因為住了沈府的院子,而把自己看的低人一等,或者是覺得難堪,在這個年紀,是十分難得的。
她示意流翠將東西放在桌上,然后道:“我已經替你跟先生說過了,只說你是我遠方表親,邀我先給你報名了。明日你便去書院選好要學的科目,應該就可以上學了,本來你們搬遷應該是要送禮的,但是畢竟不是正式的,我也就送這個慶祝你來白鹿書院上學吧�!�
韋沉淵一看文房四寶的品質,心里就放下了心,他怕沈府又拿了貴重的東西來,一來他的打扮也不符合使用貴重的物品,二來又覺得欠了沈府的,只覺得面前這個女孩子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沉穩(wěn),起身道謝:“勞煩你了�!�
“無事�!痹魄湫χ�,鳳眸彎起,透出幾分符合年紀的天真來,“上次去莊子,我摘了不少楊梅,家中吃不完,我又怕吃多了太胖,便想著送給你,你剛才不是說屋后有井么,剛巧可以放進去湃著,也不怕壞。”
這么一說,楊梅便根本不是禮了,只是吃不完給他們家的,韋沉淵輕聲道:“好的�!彼D了一頓,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本想留了云卿在這吃飯,又想著終究不好,家中吃的東西她也吃不慣,可承了這么多恩情,一點都不能報,他心里不舒服,“你上回說用的著我的地方,如今可用得上了?”
這報恩,真夠積極的。云卿暗里笑了下,她本來沒想到這么快的,看著韋沉淵一雙黑眸中透出的幾分期待,想起上世里他的人品,心里也不猶疑,開口道:“我想讓你先幫我打聽下鹽堿地的購買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