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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此言一出,御宸軒眸中閃過一絲惱意,卻知御鳳檀素來如此,而且明帝若是真?zhèn)魉^去,也不一定會說出是何事情,便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卿,轉(zhuǎn)身便朝著明帝入駐的方向走去。

    而他一走,云卿便覺得心頭微微一松,縱使她再從容,御宸軒所代表的身份在那里,他一言,便是龍子張口,貴不可言,她雖然能應(yīng)對,但終究因為權(quán)利和身份上的區(qū)別而有些辛苦。

    要知,耗費心神,有時候比耗費體力,更折磨人的神經(jīng)和極限。

    “瑾王世子怎未曾和四皇子一起呢�!弊吡艘粋,面前還有一個,不過對著御鳳檀,可能因為兩人相識的時間長了,她沒有那種壓迫的感覺。

    “等你先走�!庇P檀依舊是淺笑著,那抹笑容仿若在紅唇上停駐的蝴蝶,為那容顏增添著瑰麗。

    聞言,云卿微微一愣,隨后一笑,便要后退,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姐,小姐�!�

    流翠手上拿著剛?cè)淼沫嬬髩嬜樱瑥脑魄浜竺孀吡松蟻�,乍一看到站在云卿面前的御鳳檀時,眼里閃過一抹驚艷,待御鳳檀抬頭望著她一笑,便覺得煙火綻放,那骨子里透出來的奢靡艷麗,再一次晃花了她的眼,頓時讓她兩頰緋紅,輕聲道:“夫子,你怎么在這?”

    夫子?

    云卿先是一愣,接著就轉(zhuǎn)身過來,對著流翠道:“還不給瑾王世子行禮?”

    認識歸認識,若注定是兩路人,禮節(jié)皆不可廢,日后若有人想做文章,也不能從這等小事說起,云卿便是如此做,她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失禮。

    在一瞬的呆怔之后,流翠忽然明白了,那個和她們在河邊嬉戲的男子,當(dāng)初她就心存了疑惑,一個夫子能穿得起那樣上好的衣料,擁有絕色的容顏,還有那不可復(fù)制的氣質(zhì),果真到了今日,證明了她所懷疑的,是正確的。

    她立即襝衽行禮道:“奴婢見過瑾王世子�!�

    有了流翠的加入,方才那一瞬間的氣氛就完全被打破,仿若又輕松了起來,御鳳檀淡笑,“起來吧,宴會快開始了,你們要準(zhǔn)備了吧�!�

    云卿望了他一眼,眼底微閃,見他真的沒有其他的舉動,才行了一禮后,隨即由流翠扶著,轉(zhuǎn)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而御鳳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后,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四皇子好似對云卿特別的感興趣,這是為什么?

    云卿的確是生的美貌無比,吸引四皇子的眼光也是正常的,但是這絕對不是四皇子與云卿交談的原因。

    京中美人無數(shù),若說閱美無數(shù)的四皇子緊緊因為美貌就對云卿格外不同,不止別人覺得好笑,就是他御鳳檀也覺得太好笑了。

    特別是四皇子看云卿的眼神,總覺得含了一層熟識的感覺,這感覺,讓他覺得很煩躁。

    他轉(zhuǎn)過身,方才那一瞬間的冷意在轉(zhuǎn)身之后,便化作了一臉的肆意笑容,施施然的朝著明帝駐蹕的方向走去。

    云卿和流翠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流翠將拿來的瓔珞墜子麻利的系在云卿的腰間,還想張口說話,問問御鳳檀的事情,便遙見安雪瑩的身影朝著這邊過來,識相的將嘴巴閉緊,不再多話。

    她出來的時間太久了,雪瑩果然開始擔(dān)心過來了,云卿朝著流翠一笑,眼底的神色清楚在告訴流翠,不要將剛才遇見了御鳳檀的事情說出來。

    流翠了然的點點頭,站到了云卿的身上。

    “你怎么來了?”云卿迎了上去,拉了拉安雪瑩的披風(fēng),語氣里有著淡淡的責(zé)怪。

    安雪瑩臉上帶著一抹擔(dān)憂,在看到她腰間的瓔珞墜子時,微蹙的眉頭才散了開來,卻還是道:“我在那等了你好久,見你沒過來,以為你還沒尋到墜子,便想幫忙找找�!�

    “是呢,我們小姐在那坐不住,老想著要出來看看。”大寒笑著跟云卿說道。

    云卿含笑點頭,俏皮道:“這不是找到了嗎,讓你不要擔(dān)心的,小心風(fēng)大。”

    “怎能不擔(dān)心,剛才我過來,聽到有人在說,章洛被蛇鉆進了衣服里,在園子里拉扯衣物,我記得你也是朝著這邊走的,嚇得我趕緊朝著這邊來了。”安雪瑩摸了摸心口,深深吸了口氣,才慢慢說道:“好在你沒事�!�

    “嗯,宴會就要開始了,既然你過來了,咱們就一起過去吧�!痹魄洳幌胝f太多讓她擔(dān)心,若是給安雪瑩知道是她把蛇扔進去的,只怕禁不住要多吸兩口冷氣。

    “好的,也該過去了,可莫要遲到了�!卑惭┈擖c頭,和云卿并肩朝著舉辦宴席的大廳里走去,“今日本是個好日子,章洛也確實倒霉了些,竟然遇見了蛇,這下她可麻煩了�!�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云卿轉(zhuǎn)頭側(cè)目望了她一眼,“你不要想她了,荔園怎么可能莫名的有蛇,說不定是她想帶來玩的呢,只不過沒操縱好,反而落到自己身上了�!�

    安雪瑩聽到這話,覺得有些奇怪,好好的千金小姐,誰沒事愛玩蛇的,可荔園是圣駕駐蹕的地方,肯定早做好了設(shè)施,也不會出現(xiàn)蛇,更別說蛇會突然鉆進了衣服里,看來還是章洛的運氣太不好了。

    筵席上還是如同在東花園的時候一般,眾人在宮人們的引領(lǐng)下依次落座,沒有人交頭接耳,也許是在韋凝紫被訓(xùn)斥之后,人人都顯得謹慎多了,只是靜靜的喝著茶水,等待著后宮之主的皇后到來。

    云卿掃視了一圈,便發(fā)現(xiàn)章洛和潁川侯側(cè)夫人沒有在宴席上去了,過了一會,待皇后來時,便聽到宮人來報,說潁川侯側(cè)夫人和章小姐身體突然抱恙,提前退下。

    皇后聞言,并沒有多大的驚奇,不過緩緩一笑,點頭應(yīng)下。剛才在荔園發(fā)生的事情,在座的小姐夫人都知道了,連侍衛(wèi)都知道了,那么皇后肯定也知道了,所以她不會有任何的奇怪,都發(fā)生那樣的丑事了,能還坐在筵席上,那才是讓人奇怪的事情。

    而此時的潁川侯側(cè)夫人抱著坐在馬車上,包的嚴嚴實實的章洛,臉色急切,口中擔(dān)憂的問著:“洛兒,告訴娘,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身上怎么會有蛇?”

    章洛身上的蛇已經(jīng)被抓了下來,身上也被蛇咬了兩口,好在那小蛇沒有毒,所以沒有性命之憂,只是章洛被嚇得現(xiàn)在神色還是有些呆呆的,那種陰寒冰冷的細長身軀從她的肌膚上滑過的感覺好像還殘留在上面。

    她愣愣的看著天花板,發(fā)著呆,口中喊道:“娘,我身上有蛇,有蛇!”

    章洛驚恐的表情落在潁川侯側(cè)夫人的眸中,讓她心如刀割,將章洛抱緊,安撫道:“洛兒,沒有了,沒有了,那蛇已經(jīng)抓出去砍死了!你現(xiàn)在身上沒有蛇了!”

    熟悉的,母親的聲音在耳邊反復(fù)的說著,章洛才微微的安下心來,抬起頭來看著潁川侯側(cè)夫人,眼淚又流了出來,“娘,我好怕,那蛇好可怕……”

    她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心里上所受的沖擊可想而知,而潁川侯側(cè)夫人一面拍著她的背,一面問道:“洛兒,你告訴娘,荔園里好端端的怎么會有蛇呢?”

    聽到她這么問,章洛沖口而出,準(zhǔn)備說是云卿放到她身上的,可是她說出來后,娘肯定又要問,為什么云卿要放蛇到她身上,那蛇又從哪來的,她可以撒謊,可以一旦撒謊讓娘恨上沈云卿,那沈云卿會不會把今天的事情捅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呢,到時候她就不單單是在眾人面前丟臉,還加上意圖謀害陛下的罪名,若是給父親知道的話,豈不是要打死她。父親雖然寵愛她,那也是她比章瀅乖巧懂事,若是這一點優(yōu)勢沒有了,那她也沒有什么突出的優(yōu)點了。

    加上潁川侯府已經(jīng)襲了三代了,當(dāng)初因功封爵的時候,便是世襲三代,之后逐級遞減。到了這一代,便要往下遞減,變成潁川伯了。若是再出現(xiàn)這種事情,以后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侯府若是衰敗,那就算章瀅她娘死了,娘到時候升了正室夫人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這里,章洛暗暗咬牙,沈云卿的事,可以下次再報復(fù),可是這次她絕對不能說出來,想了想,章洛便道:“是小藍,她抓了兩條蛇帶在身上玩,到了荔園的時候,那兩條蛇逃了出來,便鉆到了我的身上……嚇?biāo)牢伊恕?br />
    章洛今日身邊帶的那個丫鬟就是小藍,因為她有一次抓住一條游進章洛院子里的蛇立了大功,又會討章洛開心,素日里很得寵,不過潁川侯側(cè)夫人一直都不喜歡她,總覺得會抓蛇的丫鬟留在身邊太邪門,可是耐不住章洛喜歡,一直央求留在身邊。

    這次犯這么打錯,潁川侯側(cè)夫人當(dāng)然要抓住機會,回府之后就讓人杖斃了那個小藍。

    事情如同云卿所預(yù)料的一般,最后潁川侯府將那個抓蛇的丫鬟處死了頂事,章洛并沒有將云卿的事情說出來,但是章洛的心里肯定會更加憎恨云卿,章洛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再加上一點,也相差無幾。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云卿是不需要擔(dān)心,在脫衣丑事傳的正沸沸揚揚的時候,潁川侯是不會允許章洛再出來丟人現(xiàn)眼的了。

    坐在歸雁閣里,云卿一手執(zhí)著醫(yī)書,靠在鋪墊上紫色葡萄紋的錦緞美人榻上,心思卻在想著另外一件事情。

    明帝這次在江南駐蹕的時候計劃是六天,如今已經(jīng)過了三天了,第一天是在荔園內(nèi)辦了筵席,明帝和皇后分別接待各級官員和他們的家屬,第二天,便是明帝接見各級官員,仔細考察他們的政務(wù),那么今天,便是明帝要到四處走走看看,看一看江南周邊百姓的生活狀況,以及揚州的繁華程度。

    這是一個面子工程,安知府早就在得知明帝要下?lián)P州時,將街道修整,小販的攤位排整齊了,更每日都有專門的人清潔街道,力求做到揚州干凈而有秩序,百姓文明而有禮貌的效果。

    這一天的內(nèi)容,和沈府沒有關(guān)系,和云卿也沒有關(guān)系,過完今天,明天就是第四天,接著第五天,第六天就是收拾東西,離開沈府了。

    想到這一世陛下南巡能如此安穩(wěn)的渡過,云卿面上的表情就柔和了許多,抬眸從窗外望著秋天干爽的天空,和寥寥的幾絲白云,眼底帶著對以后生活的種種期盼。

    她想起上輩子沒有出現(xiàn)的雙胞胎弟弟,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他們,除去血緣關(guān)系的親近之外,在云卿心底還有一種深層的喜悅,這是上輩子沒有出現(xiàn)的生命,這一世卻出現(xiàn)了,對于她來說,比起那些死去的姨娘,更有意義。

    到了謝氏的院子里,讓人通報了之后,云卿便徑直的走了進去,小丫鬟掀開門簾后,云卿便看到謝氏坐在鋪著厚厚錦緞的羅漢床上,正專心致志繡著一雙小小的虎頭鞋。

    謝氏微垂著頭,梳著居家的發(fā)髻,插著簡單的兩只玉釵,柔和的面容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芒,雙眸里偷出來的母愛光芒,讓人覺得無比的神圣。

    云卿笑著走過去,坐在謝氏的身旁,問道:“娘,你這在繡什么?”

    謝氏抬頭看著云卿,手上不停道:“在給你弟弟做虎頭鞋呢�!�

    虎頭鞋是孩子鞋的一種,因為虎是吉祥物,小孩子穿了虎頭鞋,寓意能長得虎頭虎腦,而且虎頭圖案可以驅(qū)鬼辟邪,但是虎頭鞋的做工復(fù)雜,僅僅是虎頭上就需要刺繡、撥花、打籽等多種針法。

    謝氏懷孕的時候因身子不大好,云卿不讓她做,所以她如今才做。

    云卿兩手抓著謝氏的胳膊,撒嬌道:“娘,我小時候你可沒給我繡虎頭鞋呢!”

    謝氏被她抓著手,有些無奈的將針放下,抬頭看著滿臉吃味的云卿,好笑道:“多大的姑娘了,還吃弟弟的醋,娘可不會給你繡虎頭鞋�!�

    云卿聽了,假裝不高興的翹了翹嘴巴,“就知道娘有了弟弟不疼我了。”

    李嬤嬤在一旁也聽著笑,“小姐,你是女孩兒,小時候都是穿的貓頭鞋,還在肚子里頭的時候,夫人就開始做你穿的小衣服了,那時候老爺說讓她別做,小心熬壞了眼睛,她都不肯,說要讓你生下來,穿到的都是做母親親手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呢。”

    云卿本就是假裝的,一聽到李嬤嬤的話,就靠著謝氏蹭道:“我就知道娘對我最好了�!�

    “你個鬼家伙,真是越大越嬌了,怎么這個時候來我這了,是要看弟弟了吧,我讓人去叫乳娘抱她們過來了。”謝氏笑著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一旁,琥珀拿了針線筐將那半成型的鞋子小心的收了起來。

    過了一會,墨哥兒和軒哥兒兩個就分別被各自的奶娘抱了進來,一個個都長得白白胖胖,一看到云卿就嘿嘿的傻笑,烏溜溜的眼珠子在肥嘟嘟的圓臉上顯得格外的明亮,穿著大紅的衣裳,像個胖福娃娃。

    云卿看了就覺得可愛,伸手在左邊墨哥兒的小包子臉上掐了掐,又在軒哥兒的鼻子上捏了捏,心頭軟的不行。

    “娘,弟弟怎么還不會說話呢?”她可等著聽他們叫姐姐。

    乳娘們一聽到這話就笑了,“大小姐,小孩子最少也得一歲才會開口呢,現(xiàn)在才幾個月大,你也莫要太急了些�!�

    云卿輕輕的一笑,她這不是著急嗎?看兩小家伙只能啊啊嘴巴的感覺,不如能交流得可愛啊。

    望著女兒逗逗這個,逗逗那個,謝氏眼底也是一片慈愛,兒女雙全,是她最驕傲的幸福。

    屋內(nèi)氣氛極好,李嬤嬤和翡翠,還有乳娘也時不時說話逗趣,時不時可以聽到傳來的笑聲,云卿坐了好一會,看墨哥兒和軒哥兒要睡覺了,才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歸雁閣。

    豈料還沒轉(zhuǎn)身,便看到謝氏院子一個叫做朱砂的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行禮后開口道:“夫人,木總管求見�!�

    木總管就是木森,他是沈府的大管家,和李斯一個管內(nèi),一個管外,也是沈茂的左膀右臂。

    此時他來求見,必然是有要事或者沈茂有重要要傳達,謝氏自是讓人讓她進來,李嬤嬤將其他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讓乳娘帶著兩位少爺下去。

    木總管進來后,先是給謝氏和云卿行禮,謝氏笑道:“木總管起來吧�!�

    木總管這才站直了身子,神色里有著一點莊重,道:“剛才四皇子要參觀沈府,老爺帶了他在府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

    謝氏一聽,也不覺得奇怪,既然已經(jīng)入住在荔園,皇子要來沈府看看,還算是正常的,她以為是有什么要準(zhǔn)備回避的,便問道:“老爺是有話要交代嗎?”

    木總管搖搖頭,眸中的精光帶著閃爍,沉重的答道:“不是,是老爺讓人告訴您,四皇子剛才發(fā)現(xiàn)了沈府內(nèi)的祠堂,是銀磚砌成了�!彼f著話,眼神卻是落在云卿的身上。

    很顯然,這句話,是沈茂要他來通知云卿的,但是由于云卿在謝氏院子,他便一起通知了。

    聽到這個消息,謝氏的面容只是稍微的變化,而云卿心中卻如重石墜落,一下壓上千斤,這一世,這一幕,還是來了!

    061

    棋高一招

    在聽到木總管傳來的消息后,云卿坐在榻上,兩眼里都是一片黑沉沉的深色。

    謝氏雖不如云卿知曉上世所發(fā)生的事情,可是也明白‘財不露白’一說,沈家不是高調(diào)炫富的人家,祠堂由銀磚所鑄而成一事,除了家中主子和主子信任得過的人知曉外,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此時露在四皇子面前,也不知道究竟會惹來什么禍?zhǔn)隆?br />
    而云卿心內(nèi)則是一波又一波的悶潮涌來,將她的心浸在里頭,說不出那種感覺究竟是如何,總之不好受。

    但不好受是一回事,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不好受并不能解決一切。

    她微穩(wěn)了心神,才開口問道:“木總管,看到的人有哪些?”

    木總管道:“不多,因為祠堂重地,當(dāng)時只有老爺,我,四皇子,以及瑾王世子在,其他人都在外面�!�

    “嗯。”云卿點頭,表示了解了,“你先回去吧,告訴父親我知道了�!�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木總管一出去,謝氏便眉頭微皺的問道:“云卿,你看這事有沒有關(guān)系,露在皇家人的面前,會不會有樹大招風(fēng)的嫌疑?”

    云卿淡淡的一笑,母親倒是也有這個直覺,上一世這個祠堂肯定是給家里惹來了麻煩的,但是她不能這么告訴她,若是這么和娘說,只會讓娘多擔(dān)心,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什么好處,既然如此,不如不擔(dān)心。

    她搖了搖頭,非�?隙ǖ溃骸霸蹅兩蚣沂来际呛郎�,商人俗氣,喜歡以金銀炫富,這銀磚祠堂我們沈府卻一直未曾大肆宣揚,也就代表了我們是想低調(diào)行事的,這是祖先所鑄的東西,并不代表如今的沈家做法,再者,皇家事務(wù)金貼銀造的不計其數(shù),他們又怎么會為了這個而對沈家做出什么,畢竟沈家并無犯法之事�!�

    她這番話說下來,緩解了謝氏的擔(dān)憂,但心底還是隱隱有著不安,她看著女兒沉穩(wěn)的面容,有話還是吞了下去,既然女兒認為沒事,她何苦一定要增加她的憂心,故而謝氏也就沒有再開口多說。

    母女兩人都相互為對方著想,心中卻都被這一件事濺起了漣漪。

    只是謝氏濺起的點點水花,而云卿心中翻滾的卻是滔天巨浪罷了。

    心情不定,云卿怕在謝氏這呆得久了,反而露出什么來,便告辭回到歸雁閣里,直至進入到書房那幽靜的空間中,方才強自鎮(zhèn)定的心還是砰砰的跳了起來,仿若在冰�;鹕嗬锲鸱�,眉間都是心焦。

    流翠望著她的神色,雖然平靜,可她能感覺到,小姐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有些散亂,遠沒有平日里那般平靜,她張口閉口了幾次,終于道:“小姐,你莫要擔(dān)心了,老爺會處理好的。”

    怎么不擔(dān)心?

    前世所發(fā)生的還歷歷在目,雖然時隔一年,可那種揪心撕肺的痛,她如今回想起來,還是同樣無法忘懷,腦中閃現(xiàn)的便是那抄家,問斬,不斷反復(fù)出現(xiàn)的字眼讓她對流翠的話恍若未聞。

    她必須要擔(dān)心,還要操心。

    老天讓她重生一次,不是讓她眼睜睜看著一切重演的,她的優(yōu)勢就是在于,比別人知道事情的走向會如何,而她的辦法,就是將事情原來的走向改變,扭轉(zhuǎn),將自身和沈家的結(jié)局一點點的改過來。

    如今的她,自然不能直接正面與四皇子對抗,這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

    她不傻,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腦海里反復(fù)將千絲萬縷理齊,從書桌最下方的一個小盒子里拿出一本薄冊子,這是她每次想起前世一些事情時,便記錄下來,以防在常年累月中,將一些細小卻關(guān)鍵的事情遺漏。

    上次韋凝紫畫上灑香精的事,也是她翻閱這本回憶冊中才記起來的。

    這本冊子她也不擔(dān)心別人看到,因為里面的內(nèi)容只有她才能看得懂,若是其他人拿起來一翻,只會覺得是一本少女的隨筆詩歌之類的。

    她翻閱了一遍后,將薄冊子放在一旁,雞蛋碰石頭,是自不量力,但若是能讓石頭去和錘子撞,那么雞蛋是不是就能暫時的保全自己了呢?

    想到這里,云卿腦中一道思緒飛快的掠過,片刻之后,她立即站起來道:“流翠,磨墨!”

    傍晚之時,夕陽慢慢鉆進薄薄云層,剎那間,染紅了西邊的天空。

    御鳳檀半靠在一處殘荷池塘的水亭之上,獨自欣賞著艷陽日落,卻燦爛更勝白日的景觀,忽聽的后方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唇角微微一勾,繼續(xù)享受涼風(fēng)拂面的溫柔。

    “請問是不是瑾王世子?”

    聞聲,御鳳檀才側(cè)目回看,見身后站著一個布衣的少年,大概十七歲左右,眉粗臉方,看裝扮,是沈府中的下人,手中還拎著一個食盒。

    他挑眉道:“有事嗎?”

    “奴才是沈家的下人六子,大小姐感激今日瑾王世子在園中出口相幫之恩,特做了一碟栗子糕,讓奴才送來給瑾王世子嘗嘗�!眮砣吮闶橇鞔涞谋砀�,如今他和流翠一樣,成為了云卿在府中的好幫手,一些女子不便出面或者出去做的事情,便讓他幫忙。

    今日便是傍晚的時候,流翠突然提著個食盒來找他,讓他無比要將這個食盒送給瑾王世子,流翠強調(diào)了兩個務(wù)必,六子一點都不敢怠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機會,跟著沈府打掃的下人一起進來,侍衛(wèi)的檢查非常嚴格,好在他本來就是沈府的下人,倒也混過來了。

    御鳳檀微微一怔,沈府大小姐,不就是云卿,他立即站起了身子,飄然轉(zhuǎn)身,狹眸緊緊的看著六子,今天在園中發(fā)生的事,他很確定沒有其他的人看見,御宸軒是絕對不會讓人用送點心的辦法來試探他的,那這個點心,就只有可能是云卿親自喊人送來的。

    他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目光在食盒上一掠,含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你們大小姐真是客氣,來,給我,我嘗嘗看。”

    六子連忙向前一步,將食盒揭開,端出一小碟栗子糕,介紹道:“這個可十分美味,世子爺要細細品嘗�!�

    六子的手指拿著碟子,狀似無意的指著其中的一塊,御鳳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著將那塊栗子糕拿起來,將身子移到一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視覺死角,才掰開栗子糕取出其中的一張紙片,巴掌大的紙片是上好的素筏,上面還散發(fā)著栗子糕的清香,一手極為秀巧卻規(guī)矩得根本看不出任何特征的小隸含蓄的紙片上層疊。

    真不愧是云卿,做事十分謹慎,傳遞紙片的方式隱蔽,便是連字條上的字,都故意寫的毫無特征,開頭,結(jié)尾,都不署名,即便被人發(fā)現(xiàn),也不能拿來做文章。

    御鳳檀快速的掃過一眼,狹眸里一下閃過了精銳的光芒,瞬間又掩了下去,將紙張揉在掌心,抬頭又是肆意的一笑,將另外幾塊栗子糕都取了出來,道:“好了,這栗子糕滋味不錯,你們小姐的心意,我知道了�!�

    ‘心意’兩個字,他咬的尤為的清晰,六子是個識趣的,自然知道,裝好碟子,拿好食盒,又隨著開始來的路走了回去。

    御鳳檀笑得狹眸彎起,將栗子糕外面的紙剝開,把香噴噴的栗子糕放在口中,頓時覺得美味沁到了心中,又轉(zhuǎn)到水亭里,半靠在原處。

    嗯,這可是云卿第一次給他送東西吃呢,雖然很舍不得一次吃完,可是不吃完又會壞掉,御鳳檀邊想邊將另外的兩個放入口中。

    剛才那封信也是云卿寫給他的第一封啊,雖然上面沾染了油跡,氣味也十分特別,可是這種時候,云卿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不是嗎?

    想到云卿在寫這封信時,提筆凝眉的模樣,那秀美微蹙如月,鳳眸輕凝如玫,每寫下的一個字,都是想著他而寫的,這種感覺,真是令他更加開心。

    御鳳檀在細細品嘗過那三塊栗子糕后,意猶未盡的抿了抿唇舌,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吃人的嘴軟啊,下面剛?cè)マk事了。

    次日,云卿去尋父親,得來消息,沈茂被陛下傳去,與君王同宴。

    按理來說,沈茂只是商賈,是不能與君王同宴的,可是明帝君心同悅,讓人請了他來,沈茂連忙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跟著來請的宮人入了宴席。

    帝王在上,臣列兩排,沈茂被賜在了左邊一排的最后一個位置,他并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只要抬頭一看,便可見到,能在席的都是揚州數(shù)得上名號的官員,他能在席,已經(jīng)是莫大的榮耀了。

    待他行禮坐在位置上之后,下方便繼續(xù)開始了之前打斷的話題。

    揚州布政使起立出列稟奏道:“回陛下的話,昨日揚州上屬州縣有傳訊到微臣手中,利州干旱引起的蝗災(zāi)開始大面積的往南而來,自去年以來,江南一帶雨水甚少,沿河地區(qū)暫且未顯出稻田干旱的情況,但是山區(qū)一帶,有農(nóng)戶出現(xiàn)稻谷減產(chǎn),無產(chǎn)的情況,蝗災(zāi)過后,更是顆粒難收�!�

    此話一出,不少官員附議,說北方已經(jīng)鬧了嚴重的蝗災(zāi),若是百姓因為蝗災(zāi)無谷可食,民心必然會大亂。

    種種聲音不斷的從坐下傳來,明帝高坐在上,聽著下面?zhèn)鱽淼幕靵y之聲,終于在聲音達到最亂之時開了他的尊口,“情況朕已經(jīng)了解,各位愛卿可有好的解決方法?”

    明帝一句話出,立即有官員道:“為今之計,控制蝗災(zāi)乃解決根本方法的問題,可是首先,必須先要安撫各地百姓,朝廷應(yīng)該撥款賑糧,先讓百姓免于饑餓之苦,以免人心亂,而引發(fā)出各種各樣的狀況�!�

    “是啊,蝗災(zāi)引發(fā)嚴重的經(jīng)濟損失以致因糧食短缺而發(fā)生饑荒,但相比之下,饑荒事小,百姓以食為天,若是長期不能填飽肚皮,會導(dǎo)致民心渙散,愚民一旦如此,北方糧食大量卻少,南方需調(diào)撥大量糧食救援�!�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基本的話題就是,如今朝廷必須要撥款調(diào)糧,安撫民心,否則的話,將會引起暴動,也會讓天威受損。

    明帝滿臉肅色,皺緊眉頭,將頭略偏,往下下方一人,問道:“耿愛卿,你看此事如何?”

    耿佑臣如今升做了戶部侍郎一官,這撥款調(diào)糧的問題,他最可以發(fā)表意見,大雍朝國庫里的存糧和金銀數(shù)目,他最清楚。

    聽到明帝點他的名字,耿佑臣出列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話,北方蝗災(zāi)持續(xù)有一年之久,您在今年下過三次圣旨,吩咐戶部撥款調(diào)糧,救助北方。而北方顆粒無收,賦稅自然沒有,還要賑災(zāi)救民,如今國庫已到儲存值最低限度。前線戰(zhàn)火不斷,小戰(zhàn)不停,西戎雖退兵,仍野心不改,若要再撥款調(diào)糧,一旦西戎再次猛烈發(fā)兵,我軍便有軍餉軍姿供應(yīng)不暇的危險,微臣斗膽,請陛下三思再次救災(zāi)一事�!�

    此番話等于明白的告訴明帝,國庫沒多少銀子,咱們不能再去救百姓了,再救的話,到時候打仗就沒錢沒糧食了,這可是很危險的事情。

    明帝聞言,面色無波,眼眸卻微微一凝,手臂搭在紫檀鑲寶石的高座上,右手食指和拇指相互搓動,那一下下越搓越費力,似乎在考慮耿佑臣所說的話。

    半晌之后,他抬起頭,眼眸似有意無意的從沈茂所在的位置上掠過,帶著一抹淺淺的,但是卻極為銳利的光芒,恍若方才才想起來一般,道:“沈商也在這里,朕和諸位愛卿討論事務(wù)一下太過入神了�!�

    沈茂自進來后,便眼珠定定的望著前方,既不去窺視龍顏,也不看其他的官員,今日這一趟來的本來就蹊蹺,他心里有些忐忑,如今明帝既然點了他的名,自然是一臉恭敬的走出來,跪在地上答道:“陛下日理萬機,即便出游也如此繁忙,草民一介商賈,豈能耽誤陛下的大事。”

    明帝似乎心情不錯,嘴角有著笑,只是眉頭還有剛才政事所留下的愁容,“你不必如此自謙,雖然商人不如官員在朝堂之事上幫助輔佐朕,但是這大雍的繁榮昌盛,也離不開你們商人的幫助,有了你們,才有南北貨物貿(mào)易的通順,才能讓銀錢流通,讓百姓生活便利,享受更好的生活,你們比朕更好啊,所賺的銀錢,不必為前線戰(zhàn)事而煩擾��!”

    沈茂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膝蓋固然發(fā)涼,可是明帝話中的意思,更讓他發(fā)涼。

    自進來后,他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如此場合,為何邀了他來,待他坐下來后,明帝又肆無忌憚的在他一個草民面前討論起政事要事,隨著談話的內(nèi)容展開,他心里漸漸有了朦朧的頭緒,而此刻,在明帝帶著說笑一般的輕松語調(diào)里,他聽出里面最深層的意思。

    明帝缺錢!

    國庫的錢太少了,不能救助北方蝗災(zāi),那么你們這些商人,有錢又沒地方花,朕給你們找個地方花花!

    作為沈家的當(dāng)家之人,沈茂腦海中明了了上面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都必須自覺自動自發(fā)的,毫不猶豫的磕頭道:“草民雖身家微薄,但愿以微薄之力,替陛下解憂!”

    明帝聞言,面上一愣,眸中卻露出欣賞的表情,這個沈茂能將生意做這么大,果然是個明白人,口中卻一點也不客氣道:“好,既然你有這份心思,那么朕也希望你們能為國出力,也算是為祖上增光榮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明帝的心情自然是好了起來,再發(fā)表了幾句慷慨之言后,便拿起筷子,開始與眾用膳,待用完膳后,眾臣和沈茂皆散去,明帝回到他在荔園所入住的閣院中所開辟出來的書房之中,望著隨后跟進來的御鳳檀道:“鳳檀,這主意你出的不錯�!�

    明帝顯然是心情很好,眉宇舒展,略顯蒼老的面容上帶著些許愉悅的表情,御鳳檀笑道:“這也多虧了四皇子,若不是他不小心發(fā)現(xiàn)了這等子秘密,臣也想不到這等好辦法�!�

    說到四皇子,明帝的目光微微一移,落到了站在御鳳檀身旁的御宸軒身上,面上露出一絲贊許,眼底的光芒卻看不透徹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四也不錯,在沈府逛一逛竟然意外發(fā)現(xiàn)這等事情了。朕來揚州之時,曾聽說過,這次駐蹕之處的沈家也算是富甲江南了,倒是未曾想到,他府中祠堂竟然是銀磚所砌,真是富貴滔天啊�!�

    他的話聲輕飄飄的,似感嘆,似贊揚,卻又帶著一種身為帝王,卻要為了國事煩擾,而沈家一介商人,竟然如此富足的一種不悅。

    御鳳檀敏感的感覺到明帝這一絲情緒,心中有不好的念頭,若是讓帝王太過惦記一家的財富,那一家遲早都要倒霉的,于是似乎很漫不經(jīng)心道:“沈家在揚州的確算的上不錯,但若說起富甲不富甲這話,陛下可應(yīng)該去西北錢莊的李家走一走,見過那里,對沈家也就沒啥興趣了。”

    他說話的樣子隨意,明帝已經(jīng)習(xí)慣,再者九歲御鳳檀就進京,也算是在明帝膝下長大,對于他,若不涉及皇權(quán)利益之事,也比別人放的松些,看到他說起沈家那不屑的樣子,有幾分興趣的問道:“怎的,沈家還入不了你的眼了?”

    聞言,那雙流光瀲滟的狹眸里射過一道精光,明帝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試探的機會,這隨意的一句問話,里面包藏的內(nèi)容卻是極為不簡單。

    不管是說入得了眼,還是入不了眼,這天下都是明帝的,他再尊貴,也只是瑾王世子。

    御鳳檀斜眼一勾,朱紅的唇弧度宛若秋天一抹海棠掉落在上,開出極為艷麗的色彩,聲音慵懶中帶著笑意,道:“世間景物都是用來欣賞的,大概是在天越呆久了,臣對江南這種太過精細的東西,總覺得看不習(xí)慣,沒有京城的那種恢弘大氣,雕琢之氣太濃,倒是那西北錢莊也在北方,建筑更加宏偉,也更符合臣的審美,所以看的也順眼多了�!�

    明帝雙眉微微一揚,像是贊同御鳳檀的話,心內(nèi)卻想到這幾天下面暗探的回報,御鳳檀的確是對江南景致興趣不大,也不怎么出門游玩,可能是去年曾來過揚州,看過了,也覺得不新鮮了,便有幾分乏味的意思。御鳳檀性格這等散漫不經(jīng)意,他非常喜歡,九弟瑾王鎮(zhèn)守平州,雖離當(dāng)初先帝時,鎮(zhèn)定四王之亂已有數(shù)十年,可是瑾王在軍中的威望仍在,再來一個出類拔萃的又太過認真的世子,他的確不放心。

    如此,心內(nèi)一寬,他倒也能聽進御鳳檀的話了,這兩日看到的荔園景色的確如御鳳檀所說,精致是精致,可顯得小家子氣了。

    再者,若不是他南巡,也不曾聽到沈家的名稱,想來沈家也算不得富名天下,他也不會過多的和一個商賈多計較,這一次,沈家要是拿出賑災(zāi)的銀子,家底也得少上一半,身為帝王,民心還是要守的,沈府既然已經(jīng)接了圣駕,便不好再拿來做刀充盈國庫了,免得中口悠悠,為小失大。

    帝王一個念頭千百轉(zhuǎn),沈家也已經(jīng)在刀口滾了幾個圈,最終從刀下逃脫,暫時逃過了危險。

    “這事既然是你說起的,那便由你主導(dǎo)吧,老四與你一起,兩人一起將這賑災(zāi)之銀收上,屆時入繳國庫以作賑災(zāi)之用�!泵鞯垭p眸中泛出攝人的精光,在御宸軒身上微微做了一瞬間的停留。

    御宸軒接觸到那道熟悉的眼芒時,牙根緊咬,低頭接下指令,隨著御鳳檀兩人退出了書房。

    待走到了一條九曲長廊之時,御宸軒忽然開口道:“你何時將沈府祠堂之事告訴父皇的?”昨日只有他們兩人見到沈家祠堂的事情,剛才父皇又說多虧了御鳳檀,想都不用想便知此事是誰告訴明帝的了。

    “昨天夜里,我在書房看到陛下正和臣子商議北方賑災(zāi)一事,個個為銀錢苦惱,不就想起我們游園看到沈家的銀磚了,反正沒用,不如挪來給百姓用,豈不是更好�!庇P檀很是隨意的一笑,根本就不將這事放在心上。

    御宸軒卻眼眸微微一沉,目光里含著黯色的光,他昨日發(fā)現(xiàn)沈家的銀磚,心中便有了其他想法,這樣一筆大的銀兩,也許在以后的時候,能為他的皇途起到莫大的重要,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訴明帝,也順便可以在沈家這里討得一個人情。

    當(dāng)時看到的人除了沈家的人外,只有他和御鳳檀,而御鳳檀一直都不理這些事情的,所以他并未擔(dān)心這事會被明帝知道。

    他沉著面,嗓音里含著微微的陰冷,面上卻是帶著一種淡笑問道:“你不是不問這些政事的嗎?怎么突然一下關(guān)心起民生來了?”

    御鳳檀微挑著眉梢,雙目微瞇的望著御宸軒,搖頭道:“我這不是恰巧聽到了,然后想起來就提了這么一句啊,沈家那么多的銀磚放在那呆著也是呆著,不如讓它們發(fā)揮一下功效也是好的。再說了,好歹我也是瑾王世子,看到陛下有難題,幫他提議解決也是應(yīng)該的�!�

    御鳳檀說的十分輕松,卻讓御宸軒的心口只覺得一股怒意,御鳳檀這是暗指他根本就不打算將宗祠的事情告訴明帝,是有意隱瞞。畢竟北方蝗災(zāi)南移之事,前幾天就已經(jīng)有報傳來了,他作為皇子,也早知道這件事。

    “你解決了這個問題,父王一定會好好的獎賞你的。”御宸軒作為四皇子,也不是那等隨意就會露餡的人,雖然是有別的心思,但面容鎮(zhèn)定,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冷漠的表情,只是那如刀刻一般的雙眸卻是射出銳利的光芒,直直的望著御鳳檀的雙眸。

    “獎賞無所謂了,我昨天可是有跟陛下說的,這宗祠是你先發(fā)現(xiàn)的,我不過就是去提了下,要獎賞,當(dāng)然也是要先獎賞你的�!庇P檀的笑容是那樣的隨意,嘴角的弧度也上揚的十分完美,即便是和御宸軒兩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暗里交鋒,他的面容始終都宛若美玉般鎮(zhèn)定,流麗中帶著隨意,狹眸里透出來的光芒漫不經(jīng)心,與御宸軒冷峻的模樣,形成了一明一陰的對比。

    雖然他說的漫不經(jīng)心,可是御宸軒的臉色卻是一黑,御鳳檀去和陛下說宗祠里有銀磚是他先發(fā)現(xiàn)的,但是卻是御鳳檀是先去告訴明帝,可以讓江南富商集資解決北方蝗災(zāi)賑災(zāi)款的這個方法。

    這不等于在變相告訴明帝,他沒有想將宗祠的事情告訴明帝的意思嗎?

    自己的父皇,御宸軒還是十分清楚的,帝王本來就多疑,而明帝在經(jīng)過了當(dāng)初兄弟鬩墻之事后,便更加多疑,如今朝中為立他,還是立元后所出的五皇子為太子,正爭得熱火朝天,若是在這時讓明帝起了疑心,必然是更加麻煩。

    通�;首幼兿嗑圬�?shù)南乱徊�,就是謀反,他不想被明帝有此懷疑。難怪開始在書房的時候,他看到父皇的眼眸里露出的光芒,覺得那樣的熟悉,那是父皇在懷疑一個人時,才會不經(jīng)意泄出的眸光。

    想到這里,御宸軒的眉目間冷意更甚,身上那股天成的寒意更是急速下降,如冰似鐵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御鳳檀,恨不得化成刀鋒,將他劃開。

    “殿下,皇后娘娘請你過去一同用膳�!庇袑m人從遠處走來,對著四皇子行禮道。

    御鳳檀仿若沒有看到御宸軒的臉色,也沒有感受到那陣陣寒意,微微一笑道:“不說我還不覺得,如今一看,也的確是用膳的時候了,四皇子,我就先走了�!�

    說罷,揚了揚手,夸大的白色寬袖在空中漾起一道水一般流暢的曲線,紫色的云紋簡圖在水中漂出華麗的色彩。

    御宸軒望著那道背影,此刻卻沒有去想御鳳檀稟報此事的心思,而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扭轉(zhuǎn)這次宗祠事件在父皇心中造成的疑慮。打消父皇的疑慮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這必然又要耗費一番心思才能做到。

    想到這里,御宸軒不禁的咬了咬牙根,本來以為沈府之事,是為他添了一筆隱形財富的,誰知卻因為御鳳檀多管閑事而讓他陷入了一個危機之中,實在是太令人惱怒了。

    御宸軒冷哼了一聲,劃袖轉(zhuǎn)身朝著皇后入住的閣院而去。

    御鳳檀慢悠悠的穿梭在漸漸涼寒的夜深小徑之中,聽到后面御宸軒那傳來已經(jīng)細小的哼聲,咧嘴一笑。

    卿卿啊,你這次又要怎么謝我呢?

    當(dāng)?shù)弥蛎貋砗�,云卿便吩咐流翠換上衣裳后,到了前院的書房里去見他。

    沈茂正坐在書桌的大椅上,抬頭見是云卿,拉出一抹笑容道:“云卿來了�!�

    “嗯,女兒聽說,陛下今日喚你一起用餐了,便好奇的想來問問父親,和陛下用餐的感受如何?”云卿坐下,書房的小廝將茶水和點心端上來放在一旁。

    沈茂聞言,抬手一揮,小廝立即都退了下去,將門帶好關(guān)上,偌大的書房里,除了高大的書柜,木桌外,只余父女兩人在其中,相互對視。

    最后沈茂嘆了口氣,眉心皺緊的開口道:“你啊,明明是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才來爹這兒的吧�!�

    對著自己的父親,有時候不必太過委婉了,反而顯得生份,云卿點頭,擔(dān)憂的問道:“昨日父親讓木總管來告訴女兒四皇子發(fā)現(xiàn)了銀磚宗祠的事情,今日陛下就請你一起用餐,要讓女兒不想到其他都難�!�

    看到女兒如此聰慧,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沈茂并不感覺意外,只是又嘆了口氣,頓了頓,用手撫了撫前額,才開口將今日所發(fā)生的事情一一述來。

    云卿凝神傾聽,半垂著的鳳眸里露出的不是沈茂那般的擔(dān)憂,反而有一點如釋負重的感覺。

    知道沈府宗祠的秘密被四皇子發(fā)現(xiàn),而當(dāng)時御鳳檀也在場。云卿便寫信請求御鳳檀,將這件事透露給明帝,這筆財富若是能讓明帝發(fā)現(xiàn),在帝王知道范圍內(nèi)的財富,四皇子便不能隨意處置了。

    如果明帝不想要這批銀磚,那么在明帝知道沈府有銀磚的前提下,四皇子一旦打這批銀磚的主意,那么便有圖謀不軌的嫌疑;若是明帝也想要這批銀磚,至少他取走之后,會有相應(yīng)的獎賞,不管這獎賞是一塊匾牌,還是其他什么,對于沈家來,能得到明帝的賞賜,那便等同于花錢買一塊護身符,還是天底下最尊貴那個人給的,效果可想而知。

    不管怎么做,都比四皇子知道了之后,等到他登基了,再用另外的法子,讓沈家不得不因為財富而遭受抄家滅門之痛要好的多。

    云卿想出這個辦法,是一心護住沈府,沒有想到這件事到了御鳳檀手中這么一轉(zhuǎn),竟然讓御宸軒在明帝心中留下了一根刺,兩廂得利。

    沈茂將事情說完后,又道:“陛下都那般的暗示了,我再假裝只怕會惹來其他的禍?zhǔn)�,�?dāng)時也就一并應(yīng)承了。”那么多的銀兩,說沒有一點兒心疼的感覺,只怕誰都不相信,只是錢財和性命,家人相比,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云卿聽他說完后,才抬起頭來,道:“父親如此做,是正確的,既然當(dāng)時陛下請你過去,那心中自是有了定奪,所區(qū)別的不過是你若主動,他就落得個順?biāo)饲榻酉聛�,若是你不主動,他也會有別的辦法讓我們沈家不得不應(yīng)承下來,到時事情做了,反而得不到帝王的一句好,更是虧大了�!�

    沈茂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贊道:“不愧是我的女兒,和為父想到一塊去了,正是因為如此,所一我才應(yīng)了下來,只是這北方賑災(zāi)一事,所需銀兩要準(zhǔn)備多少,怎么準(zhǔn)備,還是需要細細斟酌的,也是一番愁事啊。”

    賑災(zāi)所需的銀兩,并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最少都是數(shù)十萬兩以上,而這次北方災(zāi)情嚴重,肯定不止這個數(shù)字,所以沈茂很是為難。

    云卿緩緩一笑,看著沈茂的愁容,啟唇道:“其實父親不必多想,今日戶部侍郎不是說過,今年陛下已經(jīng)撥了三批賑災(zāi)銀兩下去了,你們按照陛下?lián)芸畹臄?shù)量,適當(dāng)?shù)臏p少一些便是�!�

    “不錯,就是這樣。若是多了,會給陛下留下一介商人比國庫還要富裕的印象,必定會成為陛下心中一根刺,遲早惹下禍?zhǔn)�;若是太少,也會讓陛下覺得沒有誠意,所以按照以往的少上一成,便是最好。”沈茂不禁撫手呼道,“那既然如此,我便去讓李斯調(diào)動各州市的帳房,將所有流動的銀兩全部調(diào)出來,看能不能準(zhǔn)備到那個數(shù)字!”

    “萬萬不可!”云卿聽到父親的話,立即呼了一聲。

    062

    就刺激你

    “萬萬不可!”云卿聽到父親的話,立即呼了一聲,惹得沈茂將目光轉(zhuǎn)到了面上帶著不贊同的云卿,問道:“怎的不可?”

    “爹,今日陛下喚你去宴席并不是碰巧而為,而是因為昨日四皇子和瑾王世子游沈府之時,發(fā)現(xiàn)了沈家內(nèi)的祠堂是由銀磚砌成,正是因為這一點,陛下才會覺得,沈府有富甲江南之財,在國庫漸空而北方需賑災(zāi)之時,想到了調(diào)用富商的銀子�!痹魄渎膶⑹虑榉治龀鰜�。

    “可是我的確是愿意出銀子啊,就算讓沈府的家業(yè)傾盡一半,如今陛下既然起了這個念頭,我就必須要做到,時間不多,我往各州市調(diào)銀子如何不可?”沈茂擰眉道。

    云卿望著沈茂的神情,父親其實是知道自己想說什么的,不過是在情感上,難以接受,不過不管父親能不能接受,她都必須要將這話說出來,即便是讓父親不喜,“爹,如你所說,將我們沈家的家業(yè)傾盡一半去補足這次的賑災(zāi)款,這樣想,其實是沒有錯誤的,只要能完成陛下吩咐的任務(wù)便可以了,可你難道沒有想過嗎?我們沈府并不是富到天下聞名,就是因為做事不算高調(diào),一直都只在揚州為商,不拼富斗富,但是若是在陛下發(fā)現(xiàn)沈府祠堂銀磚一塊都沒有動用的情況下,我們沈府依舊湊出了這一次賑災(zāi)的巨款,他會怎么想,又會怎么看?”

    見沈茂在細聽,云卿頓了一下,讓他冷靜下來思考一會兒,又繼續(xù)道:“他會覺得,我們沈家原來是這么富有的,因為我們的祠堂還在那里,一塊銀磚也沒有動過就湊出來這么一大筆的賑災(zāi)款,容女兒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哪個君王能容忍一個小小的商賈竟然比自己一個九五之尊還要富有,他會惦記著沈家的銀磚祠堂,這一次不能用了,下一次必然還會有其他的名目來,這將會成為一個沈家隨時招來災(zāi)難的東西,只看何時會讓我們沈家全府傾翻!”

    最后一句話,云卿的語氣陡然加重,在室內(nèi)形成了低低的顫音,語間的分量也頓時增加了數(shù)倍。

    沈茂坐在書桌后,沒有答話,眼皮半垂,像是看著書桌上的某點,在兀自出神。

    女兒說的這些,其實他不是沒有想到,若是連這一點他都看不透,也枉費活了這么多年,在商場滾拼了這么多年。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一回事。

    沈家的銀磚祠堂,是那個曾曾曾曾祖父砌成的,那時,是沈家的起步之時,也是沈府最輝煌的時候,日進斗金完全可以用來形容沈府的盛況,而那祖父生性隨意,想起一個主意是一個主意,說用銀壓府,吉利,便讓人鑄了銀磚,砌了一間屋子,當(dāng)初屋子不是祠堂,是后來將祖宗牌位移到家中,那銀屋住不合適,倒是適合擺放牌位,于是將銀屋加以修葺后就做祠堂所用。也算是將最金貴的屋子用來供奉祖先,算是孝順了。

    經(jīng)過修葺和世代的傳延,那屋子漸漸的也被綠色的植被和蔥郁的樹木所遮掩,加上祠堂極少會有人接近,除了沈家自己人,其他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也漸漸逝去了。

    只是這次四皇子看到那綠葉覆蓋的祠堂,便來了性質(zhì),也進去一看,就那么恰好的發(fā)現(xiàn)了一塊露出來的銀色小塊,然后便知道祠堂的真相了。

    “這是咱們家祖宗傳下來的,如何到了我這一輩,就守不住,就要拆了呢!”沈茂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里有著不甘,不愿。

    云卿因為經(jīng)過了以前的那一世,很多東西已經(jīng)看開了,可是,父親不同,那銀磚屋子在他心中其實就是祖宗所代代相傳的家傳之寶一般,有誰能將家傳之寶隨意相送的呢。

    但是,糾結(jié)歸糾結(jié),死物無論如何也沒有一家人來的重要,更何況府里還有另外上百條人命。

    她念頭一轉(zhuǎn),又道:“父親,祖宗也未曾傳話出來,那銀磚屋子就不能拆,當(dāng)初祖先不也是砌著好玩的,如今為了后代,想必祖先也不會怪罪!”

    見父親一直不語,云卿也知道他內(nèi)心的糾結(jié),但這事沒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云卿必須要勸慰父親,她突然加大音量道:“爹,你也許不覺得,但女兒說一句話,你也許覺得難聽,也許覺得女兒大逆不道,但是這話,卻一定要說,沈府這一次如果全副出了銀兩,會傾盡半邊家財,若是陛下下次,下下次,再來,沈府拿不出來之后怎么辦,你還要死守著那祠堂,就這樣看著沈府以欺君之罪,就這樣家破人亡,樹倒枝垮嗎!”

    沈茂聞言,鳳眸一瞪,手撐著扶手就站起來,往桌上狠狠的一拍,“你胡說什么!”他胸口起伏不定,臉色極為難看,顯然是在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人有時候理智和感情就是這樣相互抵抗,讓人難以抉擇。

    而云卿這一番話,那樣直接毫不留情的說出最壞的結(jié)果,讓沈茂心內(nèi)各種復(fù)雜的情感糾結(jié)在一起,亂做一團。

    眼看沈茂的臉色雖然難看,但是眼底的情緒卻是已經(jīng)在動搖,云卿咬了咬牙,站起身來,走到書桌側(cè)邊,對著沈茂跪了下來,“爹,不管你覺得女兒膽大包天,不懂規(guī)矩,大逆不道或者怎么也好,女兒今日也要將這話說出來,當(dāng)今陛下并不是一個格外寬宏的人,在得知我們沈府有銀磚祠堂后的第二日,便宣了你去宴席,他的意圖,他的做法,相信爹在近距離看過的一定更有體會,我們沈府雖然在揚州算的上是有名望的一府,但是在陛下眼底,不過是萬千螻蟻中的一只,他任何一句話都能讓我們俯首,只能聽他所言,如他所愿,如是我們真要逆他而行,結(jié)果只會是以一片樹葉的力量,去震動巍峨的高山,到時候沈府是繁華猶在,還是枯骨不存,所有結(jié)果由不得我們后悔。爹其實心底都明白,都知道,女兒所說的,在你心底深處早就已經(jīng)想到。祖宗留下的東西雖然重要,可若是人不在,命難保,最后這一切,還不是歸于一場空,落入那眈眈人之手?”

    望著那張與自己有著三分相似的面容,那雙含著熱淚好似萬點燦光在內(nèi)翻涌卻一直未曾墜落的眸子,沈茂停了一會兒,彎下腰將云卿扶起來,嘆道:“云卿,你讓爹怎么說的好,你真是……太不讓爹操心了!”

    太不讓爹操心了?

    這是什么感嘆?

    云卿忽然一下就笑了一聲,抬頭望著沈茂,但見他神色上那片壓抑的黑云散去了不少,知道他下面肯定還有話要說,果然沈茂拉著云卿的手,又接著道:“爹的確是想過,也如你所說,總覺得對不起祖宗,想著會有僥幸的情況發(fā)生,可是那日在宴會上,陛下幾乎是客套話都沒有和爹說過,顯然在他心底,和我們這種商賈,也不需要有太多的彎曲虛語,他是君,我是民,只要他想,我便要做。若不是你這么說,爹不會如此清晰的看透那日陛下的做法。既然如此,那便將祠堂拆了吧,那銀磚拆下來,就不需要再到各州市調(diào)集了,由揚州這邊帳房再出一些,也差不多湊足了數(shù)字�!�

    聽到這話,云卿那一點笑就越發(fā)的大,卻是又說了一句,“爹,不可�!�

    沈茂這次卻皺著眉,掐了一下她的臉頰,“你又否了爹的話,是喊‘不可’喊上癮了吧,這次又是如何?”

    隨著他的話,云卿將沈茂的手,用雙手捧了起來,屋中鑲金雕貔貅的青銅爐中散發(fā)著淡淡的清神香,彌漫在整個屋中,她看著沈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爹,咱們將整個揚州富商,全部召集起來,發(fā)動賑災(zāi)一事�!�

    沈茂被她所言弄的一怔,抬頭望進那雙沈家人特有的雙眸里,目光里帶著微微不解,“為何?”

    “還是剛才所說的道理,爹,你看咱們家祠堂是銀磚所鑄這件事,明帝在宴會上并沒有點明,這就代表他并不想要人知道,咱們沈府所捐的賑災(zāi)款,是拆了自家祠堂才得來的,就算他是帝皇,也要顧忌百姓所言,所以他只是說希望商人能為國捐款。那么咱們沈府不能大肆張揚的拆了祠堂將銀磚挪用,這一切必須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將祠堂拆了�!�

    云卿搖了搖沈茂的手,沈茂捏了捏女兒柔嫩的手心,道:“你的意思是,不能讓人家知道咱們這銀子是拆了祠堂來的,那么沈府如果一下子挪用這么多銀子,肯定會在各店鋪里顯現(xiàn)出來的,到時候顯現(xiàn)不出來,便會有人懷疑,如果一旦知道是拆祠堂所得,那么陛下可能就要擔(dān)負用人家祠堂銀子的負面?zhèn)餮�,所以咱們家的祠堂偷偷的拆,另外一方面,用陛下籌集賑災(zāi)款的名義,聯(lián)合其他揚州富商一起,這樣咱家就算店鋪的銀兩不動,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看到父親飛快的就能分析出來,云卿笑道:“是的,女兒就是這個意思�!�

    “若是咱們用籌集賑災(zāi)款的名義去,陛下會不會不悅?”沈茂只是對這一點有些擔(dān)心。

    云卿狡黠的一笑,豎起一根蔥白的食指搖了搖,俏皮的笑道:“爹,若是揚州富商聯(lián)合的話,這筆銀兩的數(shù)目,就算比之前撥出去的賑災(zāi)款,多那么一些,也是可以的哦�!�

    “你個鬼丫頭!”沈茂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寵溺的說道,心念卻是在不停的轉(zhuǎn)動。云卿說的對,看明帝的意思,國庫里存銀是不夠了,若他單個人出,拼盡全力也不敢超過之前國庫撥出的數(shù)量,可若是眾多富商一起,每個人出的數(shù)量不大,可湊在一起,數(shù)量一定要超出,這個超出一些,也不會引來陛下的覬覦,畢竟是眾多人的力量。

    人,是越多越好,不管出多少,也算是一份力量,但是每個人出的分量必須要在能出數(shù)量的一半以下,這樣一來是為了防止下一次明帝還用這種名義再來要錢,那么也不會太過于窘迫,二來,則是防止明帝認為富商太富有,而心有不平。

    沈茂覺得云卿說的非常好,想了想,“那就這樣,之前咱們分支出去的宗廟的地方已經(jīng)選好,這次就說在建宗廟的同時,將祠堂也翻修一番,如此一來,借口也有了,還可以借著運石搬磚的車子,將銀磚運出去,又不會引起人的懷疑。”

    他邊說邊點頭,覺得心頭陡然輕了不少,“若你不是爹的女兒,爹可真不敢相信,你是個十四歲的女孩��!”

    云卿嘻嘻一笑,“就是因為是爹的女兒,才格外的聰明啊!”

    沈茂看她得意的樣子,寵溺又好笑的搖搖頭,又與云卿商量了一下關(guān)于籌集賑災(zāi)款細節(jié)上的問題,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明日再去見明帝一次,將這個想法正式在君王面前提出。

    云卿也不再打擾他,心中帶著十分的慶幸,幸好自己有一個明理的父親,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父親,若不然換上一個一意孤行的人,她的想法便很難讓人接受了。

    次日,沈茂請求見明帝,在進去一個時辰之后,滿臉喜氣的出來,云卿得知,沈茂所提出的由江南富商一起為賑災(zāi)之事捐款得到了明帝的贊同。接著,沈茂便出門,讓人發(fā)帖,將江南有名望的富商一同請到了揚州最好的醉仙樓中,將此事和明帝的意思表達出來。

    不管是礙于明帝的旨意,還是想要真正的捐款,總之他們都覺得此事可行,并在有能力有名望的富商里將此事傳播了開來。

    明帝下?lián)P州第五日的安排,是與揚州府萬民一起登船賞燈。

    大概是沈茂提出的賑災(zāi)一案讓圣顏大悅,那日明帝龍口一開,讓沈府女眷也一同登樓賞燈。

    云卿聽到這個消息后,微微一笑,卻是抬起頭問道:“你去通知表小姐,今晚陛下和皇后邀請沈府女眷登樓賞燈�!�

    流翠先是一愣,這表小姐自上次參加皇后宴席回來后,就一直在菊客院,據(jù)說是非常用心的伺候著謝姨媽,若是云卿不說,她想都沒想到韋凝紫這個人。

    雖然云卿一直都沒明說過不喜歡韋凝紫,可是流翠是貼身伺候的,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再加上之前云卿幾次三番讓她私下準(zhǔn)備的一些,那都是對付這個表小姐的,也曉得韋凝紫肯定不是個好東西。

    站在一旁假裝收拾東西,實則一直在留意云卿和流翠說什么的雪蘭,故意轉(zhuǎn)過頭來,驚奇道:“小姐,這可是好事,可以和陛下一起賞燈,那真是天大的榮耀�。 �

    說話間,那眼神里閃爍的點點光芒帶著野心,非常期盼自己也能得到這樣的機會。

    云卿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道:“流翠,你和雪蘭一起過去通知吧,早點去,也好讓表姐早點準(zhǔn)備。”

    雪蘭聽到了,自然是高興的跟著流翠出去,她雖然升為了二等丫環(huán),時間長了也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了,云卿的事情大多數(shù)都是交代青蓮和問兒做,小部分交給她的,都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換誰都可以的事務(wù),這種事情做了也在主子面前討不了好,做差了反而會倒霉,而且流翠對她則是十分的不喜歡,不管怎么巴結(jié),流翠始終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她三番兩次的想使壞,發(fā)現(xiàn)流翠謹慎小心,而且院子里的人對流翠也是信服的,一時半會很難做出什么讓流翠徹底倒下的事情。

    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牽扯進去,對于云卿這個小姐,她總有些畏懼,覺得那一雙鳳眸好似陽光一般,能將人心底的所有陰影都照了出來。

    到了菊客院,流翠對著外頭的紫薇道:“請問表小姐在嗎?”

    “在的。”紫薇見是云卿身邊的大丫鬟,自然是不敢怠慢,進去通報了之后,掀開簾子讓流翠進去了。

    韋凝紫穿著一身月白的衣裙,面色看起來有點憔悴,瞧見流翠后,便笑道:“怎的讓你過來了,可是表妹有什么急事?”

    流翠一想起她之前和謝姨媽兩人做的那些事情,心內(nèi)是不喜的,但是表面功夫,流翠一樣是會做,便笑著福了福身子道:“我家大小姐看表小姐這幾日都未曾出過院子,讓奴婢來看看,順便讓奴婢通知表小姐,明日陛下和皇后邀請沈府女眷在臨江樓賞燈,請表小姐準(zhǔn)備一下�!�

    韋凝紫一聽流翠說的話,眼底的神色就變了幾變,連那抹笑容都顯得有幾分淺淡中帶著恨意了。她想起前兩日去參加宴會之時,被皇后娘娘重言重語說的那些話,一句句都是指責(zé)她不孝順,不懂禮,甚至是‘不孝君親’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

    為了這個,那天她連用膳都未曾,辭了禮后便回到菊客院,接連著兩天都呆在院子里,伺候著成為‘活死人’的謝姨媽。

    因為皇后的話,她若是再不做出這樣的姿態(tài),以后那頂帽子就會永遠罩在她的頭上,無論是哪家人都不敢要一個不孝的失親女子。

    她只有努力的表現(xiàn)著,證明自己沒有不孝,并不是那樣的女子,可是她始終就不明白,到底是為什么,她絕對也想不到,賣香墨的老板所說的話,都是云卿授意的,而云卿,則是上一世不甘而終的一縷亡魂。

    今日這燈宴,她當(dāng)然想?yún)⒓�,可是一聽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邀請的,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她的心頭,整個人如墜冰窖。

    她不能去,若是去了,再給皇后看到她出現(xiàn)在那種熱鬧非凡的場合,再馬上一句不孝不悌,她這一生真的是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她不想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生,以她的才貌,當(dāng)然是要嫁給一個有權(quán)有勢的男子,所以即便心里再想去,她也必須生生忍著,只有忍著。

    而云卿今日讓流翠來通知她,就算是未卜先知,等著看她的笑話也好,她都不能去參加,想到這里,韋凝紫緊緊的捏著手中的帕子,掩飾住心中的不甘,笑中帶著一點歉意道:“明日的賞燈宴只怕是不能去了,我娘抱恙在床,我得隨身伺候著。”

    她說的輕飄飄的,說的話不真誠,里面的遺憾倒是真實,讓雪蘭看到都覺得可惜了起來。

    大小姐讓流翠來通知人家參加宴會,是明知道謝姨媽不能起床,故意的吧,看看表小姐,是多么的可憐,便道:“謝姨媽身體抱恙,身邊也有紅袖紅霞伺候,你就去一個晚上,應(yīng)該無大礙吧�!�

    其實雪蘭心里并不是真正的為韋凝紫著想,她是羨慕韋凝紫有這個機會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接觸,卻偏偏為了病人不能去,真心覺得可惜。如是她能去就好……

    流翠一聽雪蘭說的話,頓時不悅了起來,主子說話,她這個丫鬟怎么就插嘴,話語里還帶著那種期盼的語氣,于是斥道:“去不去是表小姐決定,表小姐是主子,用的著你這個奴婢去說嗎?”

    雪蘭被她這么一訓(xùn)斥,癟了癟嘴,眼底卻都是不甘,我這個奴婢怎么了,你流翠就算再得小姐的歡心,不也是個奴婢,憑什么在這對我喝斥的!

    兩人一來一去的時候,韋凝紫卻在打量這個眼生的,叫做雪蘭的丫鬟。

    在歸雁閣的時候,她曾經(jīng)見過這個丫鬟幾眼,面容算的上俏麗動人,嘴巴也靈活,好似是云卿的二等丫環(huán),但是她卻對她印象不深。

    仔細回想了一下,韋凝紫發(fā)現(xiàn),云卿對這個丫鬟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也極少讓她在屋中停留,看來是不太受寵和出眾的。

    而這個丫鬟雖然垂下頭,看起來很乖巧的樣子,可是方才眼底卻有著一絲不甘,顯然是對流翠不滿的。

    她不甘心現(xiàn)在的地位。

    韋凝紫暗道,眼底掠過一道精光,若是利用的好,以后這丫鬟,倒可以替她做些事情。

    不過,那都是以后了,如今她心底還是有一口悶氣,想著這賞燈宴她不能去參加,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流翠雖然斥了雪蘭一句,可是視線卻一直在觀察韋凝紫,將她眼底細微的情緒都觀察了進去,這位表小姐的掩飾功夫的確是不錯,但是流翠一直跟在云卿身邊,云卿自重生后,就非常擅長掩藏情緒,她所暴露出來的,大都是希望別人看到的樣子,所以流翠觀察人的眼力也訓(xùn)練了一些出來,知道這位表小姐其實心內(nèi)是極為憤怒的,便有心要給云卿出氣,又加了一句,“表小姐,陛下南巡畢竟十年難得一次,這次賞燈宴也是揚州難得一見的豪華,到場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你再考慮下,要不要參加,奴婢好給小姐回話,屆時也好安排馬車�!�

    韋凝紫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情緒又涌了上來,袖中的手緊握,想著這次說不定又讓沈云卿出了風(fēng)頭,心里十分不愿,好一會兒才忍住各種嫉妒的心里,笑的不太自然道:“不用了,我要在家照顧娘,就幫我告訴表妹,這次賞燈宴我不參加了,希望她能玩的開心。”

    流翠看到她咬緊的腮幫子,低眉順眼的點頭,“那奴婢就回去告訴大小姐了�!闭f罷,帶著雪蘭就轉(zhuǎn)身而去。

    待流翠出了歸雁閣,韋凝紫兩手緊緊的握住,用力的拉扯著絲帕,忍著,忍著,若是能忍過去,以后嫁到高門,還怕沒機會參加宴會嗎?

    可是想到這一次不能去,她就難以控制,最終雙手用力,將自己手心摳出了血紅的印子,一方上等的絲帕,也摳得變了形狀。

    她實在是不甘心��!

    到了歸雁閣,流翠將方才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云卿低頭笑了起來,她就知道韋凝紫是不會去的,精于心計的韋凝紫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去觸皇后的霉頭,她就是故意派流翠去刺激刺激她,讓前兩日的疤痕在韋凝紫又再放大一次。

    她就是喜歡看韋凝紫吃癟的樣子,這樣她才會覺得心里好過一點,這些天她為沈家的事?lián)@受怕也能平衡一些。

    “雪蘭有沒有說什么?”云卿笑過了之后,眼眸里帶著明睿的光芒,望著流翠問道。

    “她啊,在表小姐說不去參加宴會的時候,讓表小姐不要這樣做,讓紅袖紅霞伺候謝姨媽就是,一晚上又沒什么關(guān)系�!绷鞔湎肫鹧┨m,臉色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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