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慢慢的落下白子,兩只黑子瞬間被吞吃。棋盤上出現(xiàn)一小塊空白。
臺上,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終于被激怒了。他們像猴子一樣的被謝景行戲耍了半天,心中惱火又恥辱。謝景行今日分明是故意讓他們兩兄弟下不了臺,知道自己剛剛表現(xiàn)的有多糟糕。謝長武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殺心。他惡狠狠的瞪著面前紫衣少年。
那馬背上的少年俊逸非凡,似笑非笑的模樣十分惹眼。從一出生開始,他便是臨安侯府的天之驕子�?杉幢闶沁@樣,他依舊對臨安候府不屑一顧。無論是世子的地位,還是對謝鼎的偏心……。他就像叢林中的萬壽之王,一只老虎,霸道的堵住了所有人的生路!讓人怎么能不恨!
萬分狼狽之下,謝長武從來維持的完美的面具終于瀕臨不住破裂,他大吼了一聲,抓住長槍直直的朝謝景行沖去,在錯身的一瞬間,卻是惡狠狠地將長槍刺進了謝景行身下的馬屁股!
甫座皆驚!
在馬槍的比試中,從未有過人去攻擊對方的馬匹的。因為馬匹是坐騎,這樣做極有可能傷到對方。從馬背上跌下來,輕者休養(yǎng)個把月,重者甩胳膊斷腿,甚至折斷脖子一命嗚呼,都是常有的事。畢竟校驗只是考評學生的一種手段,沒必要這般血腥,所以這樣的情況從未有過。
謝長武這樣的做法,實在是有些小人行徑了。
謝長朝也被謝長武的動作驚了一驚,可是很快,他就明白過了。幾乎沒有猶豫,他駕著身下的馬匹朝著謝景行的方向沖了過去。
竟是要生生的將摔落的謝景行踐踏而死!
這兩兄弟莫非是瘋了!全場人只有一個念頭,且不提這事兒在明齊會不會觸犯律法,可就是在臨安候府,臨安候知道了這件事,謝景行若出了個三長兩短,謝家兩兄弟還能跑的了?
女眷們一片驚呼,男眷們也是倒吸一口涼氣,膽子小的已經捂住了雙眼。馮安寧這個嬌嬌女,也嚇得尖叫起來。
沈妙的手腕一停,抬頭看向臺上的少年。
謝家兩兄弟,果然不是什么高明的對手,這一部棋,走的太爛太爛了,而謝景行……也注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但見那黑色駿馬長嘶一聲,兩只前蹄一下子揚高,幾乎要直立起來,而后瘋狂的掙扎。紫衣少年長槍在手里挽了個漂亮的花,卻是一蹬馬蹄,那長槍橫著一折,將兩只馬蹄狠狠一絆,駿馬一下子倒地,卻是再也沒站起來。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謝景行卻是腳尖輕點,二話不說便飛身一躍,他身姿出塵,瀟灑的如同天外飛仙。而長槍一伸一翻,謝長武被他挑翻在地。另一手卻是隨手撿了枚石子,彈了個花,盡數打進謝長朝馬的膝蓋彎,謝長朝躲閃不及,一下子摔倒下來。
兩兄弟都被挑翻下馬,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的時間。而謝景行一只腳懶洋洋的踩上謝長朝的肩,另一只手的長槍指著謝長武的腦袋,似笑非笑道:“連哥哥也敢偷襲,可真是……自不量力吶�!�
------題外話------
我兒子真的好帥哦?(?ω?)?
☆、第五十三章
故技重施
那臺上的少年風姿天成,一朝一夕便令敵人潰不成軍。雖說年歲不大,其表現(xiàn)的風采也不遑那年紀更長的人。若說有囂張的本錢,那他的確有。如此一來,高下立見。
臺下的少女們早已看的呆住。她們平日里都在后宅行事,哪里有機會能看得見這樣的場面,也無非就是每年的校驗能一飽眼福了。可即便是往年的校驗,卻是遠遠不及今年謝景行所表現(xiàn)出來的精彩。女孩子們大抵都是孺慕英雄的,加之謝景行容貌氣度都是斐然不絕,自然又收攬了一批芳心。
少年們有嫉妒者,更多的卻是驚嘆。蘇明楓遠遠的樓閣上瞅著,笑著搖了搖頭:“原來他說的值得慶賀的事是這個,這小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囂張啊。”可蘇明楓也知道,今日展露的也不過是謝景行的冰山一角,謝景行這個人深藏不露,如今這般,可是想要對上頭那位的動作有所表示?他的神色也漸漸凝重起來,對于自己這個好友的決定,倒也有些看不清了。
“那謝家小侯爺果然不凡�!瘪T安寧的面上也浮現(xiàn)些許崇拜:“我看這定京城中,或者說整個明齊,年輕一輩中怕都無再與他并肩者�!�
沈妙搖了搖頭。
謝景行最擅長的,到底不是在這里比試。他擅長的是最精武的作戰(zhàn)經驗。事實上,若非上一世他最終被明齊的皇室給害了,否則,以謝家的兵力和謝景行在軍中的威望,也是可以和明齊皇室分個半壁江山的。
只是……謝家的落敗,到底還是有些成謎。沈妙心中嘆息,上輩子她一門心思幫助傅修宜,可對于謝家的事情,卻知曉的并不多,如今,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謝長朝和謝長武被謝景行的一番話氣的幾欲吐血。謝景行的動作看起來輕飄飄的,實則只有他們二人才知道負傷有多重�?芍車娜藚s全然沒有同情謝家兄弟,只因為方才謝長武和謝長朝可是使用了偷襲的卑鄙手段。在校驗場上,最重要的便是公平公正,謝家兩兄弟的舉動,不僅讓場下觀眾看輕,臺上的校驗官也是不齒。今日過后,他們二人先前積累的好名聲,便要煙消云散了。
“果然好算計�!鄙蛎羁粗菆錾媳囟⒌淖弦律倌�,輕聲道。
謝景行今日可是將謝家兩兄弟牽著鼻子走,謝家兩兄弟才會失了平日的分寸拼著也要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害人。大約現(xiàn)在是清醒過來了,可也晚了。
當著眾目睽睽之下耍手段,臨安侯府嫡庶子之間的區(qū)別,今日便是一清二楚。
謝景行沖兩人懶洋洋道:“勝負已分,還有誰要挑戰(zhàn)?”
全場寂靜。
謝景行方才對付謝長武和謝長朝的手段眾人有目共睹。幾乎是一槍撂翻二人,而且這二人還是佼佼者。一時間,眾人都沒有說話。謝景行將手中的馬槍隨意一拋,只道:“既然沒有,告辭了�!闭f罷,衣袖拂動間,已然毫無人影。自然又是引來驚呼聲一片。
“這家伙的武功不弱。”周王道:“不過武藝好也沒用,是個硬骨頭。”
裴瑯卻在心中嘆息,這明齊皇室看上去精明,看人的目光卻是短淺。這少年深藏不露,方才在臺上的行為必然是有意為之。雖然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可是若不是為了立威,那邊是皇室有些關聯(lián)了。
他輕輕瞥了一眼周王和靜王,皇室若是對上謝景行此人,只怕日后會十分狼狽。因為,那是一頭獅子。就像方才的沈妙一樣。
校驗官雖然無奈謝景行這般自行離去,卻還是照例宣讀了他的一甲。謝家兩兄弟的小廝忙把他們二人扶了下去,連招呼也羞于打,灰溜溜的乘馬車先退場了。
之后的幾場挑戰(zhàn),因著有了謝景行珠玉在前,其他的看上去都讓人覺得十分乏味,哪里還有方才的半分精彩。是以眾人都瞧得直打呵欠。
沈玥和沈清不時地抬眼看一下沈妙,今日沈家這一門,除了沈妙外,沈清和沈玥都算是被掩蓋了。沈清心中因著傅修宜的關系,早已將沈妙恨得咬牙啟齒,只覺得是沈妙搶了屬于她的東西。至于沈玥,卻是死死計較著沈妙將自己比下去的事實,心中萬分不甘。
沈妙對她們二人的想法渾然未決,或是知道了也不屑于計較。她吩咐谷雨來身邊,輕聲囑咐了她幾句話,谷雨聞言神情凜然,很快便悄悄退下了。
于此同時,男眷席上的豫親王也招了招手,一名侍衛(wèi)隨之出現(xiàn)在他身邊。恭聲傾聽了豫親王的命令,那侍衛(wèi)便又影子一般迅速消失在席上。
遠處的樓閣上,謝景行終于重新出現(xiàn)在蘇明楓身邊。
蘇明楓“啪、啪、啪”的拍了幾個巴掌,斜眼看他:“怎么,今日在定京可是很出風頭么�!�
“小事。”謝景行滿不在乎道。
“你是準備動手收拾兩個弟弟了?”蘇明楓問:“突然出手,可不像你的風格啊�!�
“受人指點�!敝x景行挑眉:“有些事情,越早越好,呆的太久,我也等不及了�!�
蘇明楓皺了皺眉,他覺得謝景行分明話里有話。可是他卻明智的沒有多問,即使和這位發(fā)小有著多年的友情,但對方有些神秘的背景,他卻從來不會多探究。視線突然在下面停留一瞬,他道:“不過,你方才救美的那位姑娘,好像有些麻煩了。”
謝景行目光一掠,便見那女眷席上,有侍衛(wèi)將一張?zhí)幽拥臇|西交給了沈家二夫人任婉云,目光卻若有若無的瞥過紫衣少女。
任婉云拿著帖子,有些激動,道:“親王殿下這般,實在教臣婦心中惶恐。五姐兒,還不過來謝謝親王邀約?”
沈妙目光一凝,隨即緊緊盯著任婉云,唇角倏爾勾出一抹冷笑。
果真又想故技重施么?
迎著沈玥和沈清幸災樂禍的目光,她慵懶的伸了個腰,清澈的眸光中突然帶了一點暗芒。
“好啊,”她揚起唇:“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他的�!�
謝景行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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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聲告訴我,我們家小侯爺和皇后涼涼有沒有cp感?
☆、第五十四章
算計
回沈府的馬車上,沈妙依舊是獨自乘坐一輛馬車。身邊的谷雨和驚蟄皆是為她擔憂。那豫親王的惡名整個明齊人盡皆知,卻給沈妙下了帖子,莫說是沈妙一個姑娘家前去有多不合適,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豫親王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沈信在的話,定會拼著命都要拒絕�?扇缃裆蛐挪辉冢蚣覂涉ㄦ捕夹膽压硖�。從前沈妙小便罷了,如今沈妙的年紀也可以思忖親事,自然而然的將主意達打到了她的頭上。
驚蟄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姑娘,那豫親王……今日之事可要怎么辦?要不讓人寫信給老爺,老爺若是知道此事,定會趕回來的�!�
“是啊,”谷雨也憂心忡忡:“那人來意不善,如今后院中又……且今日姑娘出了風頭,只怕府里又會有不少麻煩�!彼龂@了口氣。
沈妙原先年紀小看不出什么,谷雨和驚蟄這兩個被沈夫人特意挑給沈妙的丫鬟卻看得明白。二房三房分明就是妒忌大房的聲明,這才會明著暗著給沈妙下絆子。以這兩房狹隘的心胸,今日沈妙大出風頭,只怕又要成為其眼中釘了。別的還不怕,可若是扯上一個豫親王……若打什么歪主意,只怕沈妙也很難應付。畢竟大房這邊的人,可都被其他兩房換的差不多了啊。
沈妙淡淡道:“怕什么,打什么主意,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氣定神閑,吐出的話語卻似乎帶著淡淡威嚴,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意。谷雨和驚蟄對視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的慌張竟然消散了一些,跟著漸漸平靜下來。
待回到沈府,沈妙只說今日乏了需要休息,稱要先回西院。任婉云和陳若秋二人笑著與沈妙說了些話,囑咐她定要好好休息。也許是知道被豫親王瞧上沈妙必然討不了好,她們二人的笑容也有些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任婉云甚至還摸著沈妙的頭親切道:“眼看著五姐兒也到了這么大年紀,出落得楚楚動人。再過不了多久,就該嫁人了�!�
“是啊,”陳若秋也意味深長的附和:“咱們小五這樣的姑娘,只有那身份高貴的人才能匹配。尋常人家,是怎么也娶不到咱們小五的�!�
沈玥面上閃過一絲喜意,沈清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那當然了,五妹妹肯定會得到一個十分‘尊貴’的郎君的�!闭f罷,捂著嘴吃吃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用了然的目光看沈妙。
可即便在她這樣頗有暗示的目光下,沈妙的神情也絲毫不動搖。沈清的笑容便僵了起來,沈妙越是云淡風輕,她的心中就越是氣惱。今日豫親王給下的帖子眾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瞧上沈妙了。可現(xiàn)在沈妙毫無動容,只怕還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吧,她眼中閃過一絲譏笑,果真是個蠢貨。
“嬸嬸和姐姐都言過了,”沈妙不咸不淡的開口:“論起年紀來,大姐姐和二姐姐比我還稍大一些,尋郎君么,自然輪不到我先。”
幾人面色一頓,任婉云笑著道:“你這孩子,哎,還不是大伯成日不在京城。嬸嬸們也是心疼你,至于大姐兒和二姐兒,我和你三嬸都在定京,自然不必費心�!�
“是么?”沈妙輕輕反問。她那雙清澈的眸中似乎并沒有什么表情,卻教人心中顫了顫。仿佛被那雙眸子一看,心中所想便無所遁形。她微微一笑:“既然嬸嬸們?yōu)槲疫@般操心,日后,我總也要回報一二的�!�
她說的輕描淡寫,不知為何,任婉云和陳若秋心中卻閃過一絲不安。但隨即她們便將這荒謬的念頭拋之腦后,雖說如今沈妙聰明了些,可到底不過是十四歲的小丫頭,能翻出多大的浪。況且……想到豫親王的事,兩人皆是有些得意。
“哎,五姐兒客氣什么,都是一家人�!比瓮裨菩Φ溃骸凹热荒惴α�,便先回去休息吧。我與你二嬸還有些事要做,谷雨,驚蟄,好好護著五姑娘�!�
谷雨和驚蟄應著,隨著沈妙離開了。
待她們離開后,任婉云和陳若秋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算計。
半柱香后,榮景堂的沈老夫人皺眉道:“你們說豫親王看上了五丫頭?”
沈玥和沈清都被驅逐去了內堂,這些事情她們小姑娘不便參與。雖說如此,兩人還是偷偷的跑到了屏風后,不顧張媽媽的勸阻,偷聽著堂內的談話起來。
“不錯�!比瓮裨茲M臉笑意,話兒卻說得冠冕堂皇:“五丫頭今日在校驗場上成績斐然,讓豫親王也刮目相看。既然下了帖子,便是有心要五丫頭的意思了,媳婦看,咱們沈府,怕也能出位親王妃了�!�
陳若秋聞言,嘴角扯了一下。這任婉云說的冠冕堂皇,可那豫親王看上沈妙,卻并未說要明媒正娶了。況且就算真的娶過去,以沈妙的命,不知道能堅持幾天。怕只是王妃還沒做幾天,就香消玉殞了。畢竟那豫親王的惡名,可是定京人盡皆知。
聞言,沈老夫人的神色卻沉了幾分,在她心中,自然不希望大房好。憑什么那個死了多年的人生出的兒子就要比她生的優(yōu)秀。從前老將軍在世的時候就偏愛大房,如今大房要出個王妃,實在讓她不悅極了。當下便道:“五丫頭那氣性兒,哪里就能當王妃了?大丫頭或二丫頭還差不多�!�
沈老夫人常年呆在后宅,只知道享受。對外頭的事情倒是真的一概不知。聽聞她的話,陳若秋和任婉云的面色齊齊一變。躲在屏風后的沈玥和沈清也是嚇了一跳,要知道沈老夫人不知道,她們二人卻知。進了豫親王府,只有被折磨而死的境地,可是煉獄般的火坑。
任婉云急忙開口道:“娘,可不是這樣。五丫頭這姑娘,我們自然是希望她好的。雖說豫親王殿下是個鰥夫,年紀又大了些,名聲也不大好,可是好在家族不錯。”她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揚:“日后七哥兒大了,有豫親王殿下照拂一二,只會更好。若是五姐兒有什么閃失,親王殿下為了補償,也會對七哥兒更加照料的。”
竟拿沈妙的性命換沈元柏的前程了,陳若秋橫了自家二嫂一眼,果然好算計。
☆、第五十五章
腌臜
任婉云都這般說了,沈老夫人倒也不至于蠢到聽不出任婉云言外之意的地步。聽聞任婉云的語氣,那豫親王卻是個魔鬼般的人物,沈妙落在他手里,也不過只是名頭好聽些。真正得益的,還是沈家。至于沈元柏,那也的確是沈老夫人的心肝寶貝,拿沈妙為沈元柏鋪路,這主意倒是極合沈老夫人心意。
“既然如此,你們兩人都說不錯,那聽著豫親王的確是五丫頭的良人�!鄙蚶戏蛉四樒O厚,這般正襟危坐的說出這樣的話,教陳若秋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娘也覺得好,”任婉云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不差,立刻就道:“媳婦兒給小五挑婆家,自然不能挑那身份低微的,親王府,那可是真正的攀上高枝了啊�!�
沈老夫人聞言點頭,隨即想起了什么的,便道:“那親王府可遣人來說項了?”
任婉云面皮抖了抖,饒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卻也沒想到這老婦如此心急,竟是迫不及待的就要決定沈妙的親事。當然這親事也是越快越好,否則沈信回來了便糟糕了�?杉幢闶且呀泬m埃落定,沈信也不見得會任由沈妙嫁到親王府。是以,必然要用些不同尋常的手段了。
好在親王府的人看樣子,也沒打算明媒正娶。那豫親王可是喜歡的手段,可委實有些花樣呢。自然要不為人知了。
“娘,現(xiàn)在還太早了,”任婉云笑著道:“小五還小,不著急,這樣定下來難免也會被人說道。先讓他們兩人相處一下,待到兩情相悅,小五自己也愿意,咱們再提親事,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人說是咱們逼得小五了。”
沈妙就算再是個傻子,都不可能和豫親王兩情相悅的,這樣的話,也無非就是把那些丑陋的意愿用漂亮的話兒掩蓋起來了。中間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結果,不得而知。
陳若秋靜靜的微笑著卻不說話,雖然她心中也很想看沈妙倒霉,可她生性謹慎。這樣出頭的事,還是交給任婉云來吧。日后若真是沈信追究起來,橫豎追究不到她身上。坐山觀虎斗,是陳若秋最擅長的事。
屏風后,沈玥和沈清心中俱是有些恐懼。她們沒料到,就在這短短幾句話中,便將沈妙的終生大事給定了下來。對于女兒家來說,夫婿意味著下半輩子的幸福,而沈妙,注定要不幸了。不過沈玥和沈清心中倒是沒有對沈妙有一絲同情。官場上,沈信壓著她們的父親,身份上,沈妙壓著她們姐妹,加上沈老夫人的耳濡目染,大房在她們心中不過是眼中釘,看見沈妙倒霉,她們只有幸災樂禍的份。
沈老夫人雖然在管家一事上一竅不通,后宅女人間的爭斗卻是精通不已。尤其是這陰私的手段,她當初能從小小的歌女最后成為將軍府中的當家主母,憑借的可不只是一張妖媚的臉,手段么,自然也是狠得。因此,聽了任婉云的話,她也明白其中的意味,便笑著道:“哦,如此,那便讓五丫頭多多親近豫親王吧。的確,這種事兒,要是真是咱們逼了五丫頭,回頭惹了老大生氣,也是不美�!�
她如今的容顏本來就刻薄,做出這副慈愛之態(tài),只讓人覺得像是擠著笑臉的黃鼠狼,不懷好意的出奇。沈玥和沈清齊齊打了個冷戰(zhàn),連忙退到離屏風遠遠的地方。
……
西院中,油燈下,沈妙靜靜的坐著。她的面前擺放著一張雪白的羊皮紙,上頭什么都沒有,而筆墨都已經磨好了,似乎是想寫,片刻后卻是輕輕嘆了口氣,將那羊皮紙收了起來。
有的事情未雨綢繆固然是好,可如今她只是個閨閣女兒,能仰仗的無非就是自己掌握的許多情報而已�?蛇@些東西,在現(xiàn)在的她身上,尚且發(fā)揮不出最大的效用。果然,路還是要一步步走出來的。
谷雨和驚蟄見她嘆氣,以為她是想到了豫親王的事情,谷雨上前寬慰道:“姑娘且寬心,若那邊真是有什么歹意,拼著姓名,奴婢們也會保護姑娘的。實在不行,在京中,老爺交好的人家也不是沒有,大不了……”
沈妙搖頭:“親王府位高權重,還有皇家護著,父親與人的交情再好,也不會拼著與皇家結仇的危險庇佑我�!辈粌H如此,皇室對沈家虎視眈眈,若是貿貿然出動,會讓生性多疑的明齊皇室懷疑沈信與人勾結。畢竟自己的臣子走的太近,對任何一個帝王來說,都不是好事。
“要不,還是給老爺寫封信吧,”驚蟄道:“雖然老爺軍務在身,可大少爺只是附軍,并未有調令,回定京的話,不會受上頭責罰。大少爺在,總也能護著姑娘的�!�
“大哥從西北趕回來,就是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月多,如何趕得及。你以為他們會忍耐那么久?”沈妙淡淡道。沈信的威懾力,會讓他們趕在最短的時間動手。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再說幾句嚇唬的話,就能讓她乖乖聽從擺布。
沈妙或許會,但在后宮中沐浴血淚的沈皇后,永遠不會!
“那可怎么辦?”谷雨和驚蟄的面色齊齊大變,雖然她們知道此事不妙,卻也沒想到會嚴重到這個份上。豫親王的手段,定京城中但凡被她看上的姑娘,即便是高官家的,糟蹋了便是糟蹋了,最后皇室出來安撫幾句,卻也無可奈何。只因為此人手段邪惡偏私,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最后吃虧的還是那些少女。
“怎么辦?別人都是靠不住的�!鄙蛎羁粗翘鴦拥幕鸸猓骸斑是靠自己吧�!�
“可是姑娘……”谷雨有些焦急,沈妙如何能自保?別人的話,家人或許能抵擋一二,可二房和三房的人,卻說不定和對方都結成同盟了!
“我自有辦法。”沈妙把玩著手中的鎮(zhèn)紙。
豫親王府,仰仗的不過是對皇帝的恩情,皇室愿意庇佑罷了。倘若皇室不愿意庇佑他,恰好有仇家尋來又如何?嘖,失去了皇室庇佑的親王府,也不過只是一捧爛泥罷了。
親王親王,到底和皇室有一些血脈,就先從他下手,順便,她看向外頭,窗外隱隱約約有人影攢動,肥胖的身影,不是桂嬤嬤又是誰?
順便,將這西院不清不楚的渣滓,一并清理干凈。
☆、第五十六章
密談
今年的金菊宴后,定京城中大街小巷談論的中心,終于換了名字。
臨安候府的謝小候爺,以一種極端強勢的姿態(tài)滅了兩名庶弟的威風,雖然行事狂妄囂張,但在短短的時間里展露出來的風采,也讓人明白那沙場上玉面修羅的名字不是虛名。
另一人,則是草包沈妙了。
仿佛脫胎換骨,亦或是終于激起了沈家骨子里的血性,褪去了蠢笨懦弱的沈妙,步射上對峙蔡霖亦不動聲色,咄咄逼人間流露出的兇狠脾性,也讓與她同輩的少年少女們頗為忌憚。
如此一來,竟在廣文堂里,原先那些嘲笑她的都收斂了幾分。
蔡霖再來廣文堂的時候,面對沈妙,面色不善的盯著他,卻破破天荒的未曾輕舉妄動。想來那一日沈妙到底給他留下了一些陰影。
馮安寧瞧著蔡霖的模樣,笑道:“倒沒想到那霸王如今竟有些怕你了�!�
沈妙瞧了蔡霖一眼,后者連忙轉開眼,有些懼怕的模樣。她心中失笑,蔡霖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驕縱的頑劣少爺罷了,她不想在這上面多費心神。況且蔡家離那覆沒,也不遠了,日后這金尊玉貴的少爺,少不得要吃許多苦頭。
“不過聽聞謝家兩兄弟受了重傷,臨安候卻并未追究謝小候爺的過錯,雖是請了大夫讓兩兄弟養(yǎng)傷,實則算是禁足�!瘪T安寧感嘆道:“看來那臨安候偏愛嫡子,果真是事實�!�
沈妙問:“你從何處得知?”
“偷聽的我爹娘談話。”馮安寧有些得意:“不過若是換了旁人,大約也是寵愛謝小候爺的,單是本身不說,那可是有著皇家血脈的玉清公主所出……”
沈妙揚眉,老實說,她總覺得臨安候府玉清公主的死有些蹊蹺。以臨安候如今待謝家兩兄弟的態(tài)度,沒理由當初得知玉清公主的死時,卻讓方氏安然活到現(xiàn)在。
她思忖間,卻瞧見裴瑯走了進來。
裴瑯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恰好也往沈妙這邊看來,對上沈妙的目光,裴瑯也忍不住微微一愣。
金菊宴上,沈妙的表現(xiàn)終于讓裴瑯收起了輕視之心。從而也開始覺察出沈妙的不同尋常來,而他也敏感的感覺到,沈妙似乎在暗地里注意他,雖然不知道為何,卻讓這位年輕的先生總有幾分不自在,仿佛被什么盯上了似的�?梢幌氲缴蛎钤賲柡σ膊贿^是個豆蔻少女,便又覺得是自己多心。
“你老盯著他作甚?”馮安寧奇怪道,隨即想到什么,大驚失色:“你莫不是又心儀他了?”
沈妙如今絕口不提傅修宜之事,冷冰冰的像是忘記了這個人,這倒讓那些看熱鬧的人覺察出一點門道來。大約沈妙是知道自己配不上皇室,已經漸漸斷了念頭,金菊宴上沒追著傅修宜跑就能看出來。而裴瑯雖說身份低些,卻風度翩翩,才學廣博,招少女們喜歡也是自然。
沈妙有些頭疼,收回目光:“當然不是。”她只是在想,裴瑯既然在金菊宴上不曾說出那《行律策》,也就沒有被傅修宜放在心中�?墒谴巳私K究是個心腹大患,日后若為傅修宜所用……。沈妙面色一沉,只怕后患無窮。
只是她如今沒有本事將裴瑯神不知鬼不覺的抹殺,只能另辟蹊徑了。
……
定京城百香樓,此刻歌舞升平。即便是白日,各處安放的紗簾和夜明珠也使整棟樓流光溢彩。絲竹裊裊,外頭偶爾有人駐足,卻只能眼含羨慕的望著,不為其他,尋常富貴人家進百香樓,都有些囊中羞澀,此處便是小小一壺茶都是價值昂貴,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此刻,靠窗的一處,正坐著一名衣飾華貴的中年男子。這男子衣料皆是上乘,只是生的猙獰而黑瘦。袍子下面,左腿處空蕩蕩的,正是豫親王。
“和那沈家說清楚了?”半晌,他問道,語氣陰沉沉的。
“回殿下,已經與沈家二夫人安排好了。三日后沈家女眷要去臥龍寺上香,介時……”
“三日�!痹ビH王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隨即揮了揮手:“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去吧。本王也許久不曾,遇到這般有興趣的人兒了�!�
這么多年,他脾性淫邪又殘暴,死在手中的女子不計其數。不過那些女子,即便再如何反抗,都激不起一些風浪。在整個明齊中,他早就知道沈信的兇名,那等威風大將軍的女兒,不知是何等滋味。而那一日在金菊宴上,沈妙所展現(xiàn)出來的狠戾,讓他興味十足。一只懂得反抗的野貓,或許比那些木頭美人要有味道的多。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淫邪。
離他最近的這間房對面,琉璃桌前正坐著一名白衣男子。他大約二十來歲,生的英俊,更有一種十分溫和的氣質,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才看好戲一般的對面前人說:“看來你救美的那位姑娘,大約又有麻煩了。”
在他的對面,紫衣少年懶洋洋的坐著,漫不經心道:“沈家樹大招風,這也是沈信惹的禍。如今只是試探,終有一日,沈家誰也保不住�!�
白衣男子頓了頓,突然正色看向少年:“謝三,你先前為何那樣做,在校驗上打傷庶弟,莫非你的計劃要提前開始?”
坐在他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謝景行。他揚唇一笑:“提前如何,不提前又如何?”
“若你提前出手……。他們可曾知道?”白衣男子遲疑的問。
“高陽,你是不明白一件事,如今這里,我說了算�!敝x景行淡淡道:“拖得越久,反對我不利。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闭f到最后一句話時,他的眸色更沉,竟不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了。
名為高陽的男子愣了一愣,隨即苦笑一聲:“罷了,我不過是過來看著你�?墒聦嵣�,還真沒自信攔得住你�!彼掍h一轉:“不過三日后,你不也要去臥龍寺調查些東西,或者,還能讓你再救美一次�!彼Φ念H為促狹。
“高陽,你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敝x景行一挑眉:“沈家那丫頭,可不是好招惹的�!�
☆、第五十七章
統(tǒng)領莫擎
下學后,沈玥走到沈妙面前,笑著道:“今日易小姐邀我與大姐姐去府上,便不與你一同回去了。五妹妹,你便先回去罷�!�
易佩蘭與沈玥二人自然走得近,給她們下帖子卻獨獨忽略沈妙,家家常便飯的事。聞言,沈妙也無太大反應,只應了一聲便罷。
這幾日沈家人待沈妙的態(tài)度極其熱絡,想也知道必然又在打什么主意。沈妙也懶得與她們計較,如今當務之急,自然不是這些瑣碎的事情。
回去的馬車上,要路過定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谷雨道:“前面是桂花坊,姑娘不是最喜歡其中的酥餅了么,奴婢去買些回來�!�
“去吧。”沈妙微笑道。
谷雨下車后,驚蟄掀開馬車簾往外瞧,目光在經過一處時“咦”了一聲。沈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馬車停著的桂花坊旁邊,是個當鋪,此刻圍著不少人,似乎是在爭論什么。
而當鋪的伙計似乎有些不耐煩,聲音高的連沈妙都聽得清:“說了十兩銀子,愛賣不賣!一把劍而已,公子莫要為難我們這些人了�!�
“好像是與掌柜的沒能做成生意。”驚蟄道。
沈妙也瞧出來了,當鋪做生意的,自然會將價格壓得低一些,而顯然,這對那來當東西的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價格,卻又不愿意離去,是以才這般僵持著。
“倒沒什么可瞧得�!币娚蛎钜崎_目光,驚蟄便又將馬車簾放下。片刻后,谷雨抱著兩個大紙包回來,驚蟄拉開簾子讓她進來,拉開簾子的瞬間,沈妙的目光落在馬車外,只見方才那與當鋪伙計爭論的人轉身走出人群,手里還抱著一把劍,大約是終究沒能做成這筆生意,神情顯得有些頹然。
谷雨上車后,就要把馬車簾關上,卻被沈妙制止,她仔細的盯著那抱著劍的人,是一名年輕人,看上去穿的也普通,長相更是平平無奇。見自家姑娘緊緊盯著這陌生男子,谷雨和驚蟄皆是有些莫名其妙。
沈妙皺眉,這人怎生得這般熟悉?
那年輕人搖了搖頭,嘆息一聲,深深的看了懷中的劍一把,一咬牙,轉過頭又朝那當鋪走去,似乎終于還是要下定決定做成那筆并不是太滿意的生意。
“谷雨!”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沈妙突然出聲喊道:“下去,攔住他,就說他的那把劍,我要了!”
“姑娘……”驚蟄和谷雨驚訝的看著她,實在不知道沈妙這般作為是為何?
“快!”沈妙冷聲道。
見她神情嚴肅,谷雨也不敢多問,立刻跳下車去,朝著那布衣年輕人走去。
布衣年輕人方跨出一步,便聽得身后有人說話:“公子留步�!�
他轉過身,便見一名婢女模樣打扮的女子沖著他盈盈一笑,道:“公子可是要去當鋪典當手中之劍?”
年輕人一怔,隨即也未曾掩飾,就道:“不錯�!�
那女子繼續(xù)道:“恰好,我家姑娘想要你手中的這把劍,公子可有意愿做下這筆交易?”
年輕人瞧了對方一眼,見女子神情不似作假,卻還是搖頭道:“我這把劍,并非樣式精美,論起實用倒好些。若是貴府小姐要的話,還是去兵器鋪子打造一把吧�!彼闹幸彩求@異,尋常女兒家哪里會對這些劍感興趣,無非就是瞧著好玩罷了�?上膭μ^鋒利,一不小心若是傷到自己便不妙了。
谷雨神情微微緩和,心中也是贊嘆一聲。眼前這人分明是急需銀子,可竟還為對方著想,看來也是個心性磊落之人。之前沈妙莫名其妙的要買這人的劍,她還有些擔憂,此刻看來,至少對方不是壞人。
思及此,谷雨的面色更柔了些,她道:“我家姑娘是誠心想與公子做成這筆生意的。公子不妨借一步說話�!�
對方大約也沒料到谷雨這般執(zhí)拗,看了一眼那當鋪,便也無奈的點頭:“好吧�!�
待到了鄰處一方無人的小巷,只見巷中停著一輛馬車,谷雨到了馬車跟前,輕聲道:“姑娘,他來了�!�
年輕人走到馬車前,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抱了抱拳:“這位小姐,在下的劍的確不適合女子使用,太沉也過于鋒利,容易傷及自身,是以……”
“你叫什么名字?”話音未落,便聽得馬車里傳來女子的聲音。這聲音聽上去似乎年紀不大,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仿佛經歷了沉浮的高位的人,一時之間倒讓人摸不清其中人的年齡了。
“在下莫擎�!豹q豫了一瞬,年輕人抱了抱拳。
這句話后,半晌再無反應。正當那叫莫擎的年輕人和谷雨都是有些不解的時候,里頭便又傳來了女子的聲音:“你這把劍,我并不感興趣。破鐵于我,也沒有任何意義�!�
聞言,莫擎面上浮現(xiàn)出一抹怒色,他道:“小姐莫非在戲耍莫擎不成,這劍雖說品相一般,卻也是有名鑄劍師鍛造,亦陪伴我多年。若是小姐叫在下過來只為了侮辱,恕在下不奉陪了�!�
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要走,可剛抬腳,便聽得馬車里傳來一聲嘆息,那嘆息輕飄飄的,卻似乎含著莫名的情緒,讓人的心里無端一揪。
“莫擎,你很缺銀子吧�!瘪R車里的人道。
莫擎一愣,不知道為什么,對方叫他名字的時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仿佛十分熟悉,卻又有些莫名其妙。但聽到對方說話的一剎那,他的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仿佛對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無法拒絕。
“你的劍,對我來說確實不值一提,但,你的劍術,卻足以值百金,千金�!�
莫擎一怔,搖頭道:“小姐過獎,在下只是尋常人。”他心中卻是詫異,這人怎么會知道他劍術超群的。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連陪伴多年的寶劍也要賣掉。這樣的日子,實在辜負了你的劍術。”馬車簾子突然被掀開,從里頭走出一名紫衣少女來。
她容貌稚嫩清秀,然而眉宇間卻有一種難得的貴氣和威嚴。
“莫擎,你可愿將滿身武藝,賣于我將門沈家?”
她含笑問道,目光中卻有遇見故人般的淡淡欣喜。
前生的侍衛(wèi)統(tǒng)領莫擎,真是……別來無恙。
------題外話------
涼涼的打手來了!從此以后就可以使用暴力手段了~(≧▽≦)~
☆、第五十八章
護衛(wèi)
“這位姑娘……”莫擎微微一怔,皺眉看向眼前少女。
他知道有些富貴人家,將人命不當人命,買個奴才便如買頭牲畜一般。此刻這少女的意思,大約也是將他看做那些下人了,他心中自然生出了一種不悅�?稍诳聪驅Ψ降难垌鴷r,那不悅又好似霧般,瞬間消散了。
對方看他的目光,并非是趾高氣昂的不屑,而是含著一種淡淡的欣慰和尊重,讓他心中不覺泛出猜疑,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姑娘與在下,是否在哪里見過?”
沈妙輕輕嘆息一聲:“不曾。”
“那為何……”
“閣下眉目端正,氣度不凡,當是有大際遇之人。而眼下卻將相伴多年寶劍賣掉,顯然窮途末路。你落魄而急需銀子,可即便今日給了你銀子,卻仍舊不能解日后后患。我乃威武大將軍嫡女,待我父親年底回京,我可將你引薦于他,閣下一身好武藝,平白埋沒了,實在可惜�!�
“沈將軍?”莫擎陡然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面前的少女竟然是沈信的女兒。沈信的威名明齊無人不知,那是戰(zhàn)場上的一尊定心石,男兒當建功立業(yè),若是跟著這樣的將領……莫擎仿佛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都瞬間變得滾燙了。
只是……定京城的傳言中,沈妙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草包,雖說前些日子的金菊宴上似乎有所挽回,可畢竟親眼瞧見的人卻不多。此刻見來,傳言果真不見得是真的。
“若小姐真愿意為在下引薦,在下自然不會推辭,日后若有機會,定結草相報。”莫擎也是個坦蕩爽快的性子,得此機會,倒也不推脫。
見此情景,沈妙微微一笑,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拋給莫擎。她道:“我不必你結草銜環(huán)相報,只當你將滿身武藝賣于我。父親年關才回,這些日子,你需得隨我回沈府,我要假意令你做沈府護衛(wèi),你卻得暗中保我周全�!�
她這番話聽在莫擎耳中,自然別有一番意外。莫擎也聽過大家族之間表面花團錦簇,私下里腌臜手段層出不窮。見沈妙都提起自身周全,便也知面前少女在沈府過的怕也不是表面那般自在。莫擎心中有些驚訝,沈妙既然是沈信的女兒,為何處境還是如此艱難。只是他性子沉穩(wěn),便也未曾問出口,只道:“但憑小姐吩咐�!�
“你先拿著這銀子去救急吧。”沈妙道:“辦好你的事后,三日之內必須要來沈府,我自然會安排你的去處。”
莫擎又抱了抱拳。他身上江湖氣息頗重,待離開后,看的谷雨和驚蟄二人都有些皺眉。驚蟄道:“姑娘,這人不清不楚的,若是懷了歹意,進了府恐怕……”
沈妙往馬車走去:“怕什么,這樣的人,倒比如今院里的人干凈得多�!�
眼下西院里安插的盡是二三房的眼線,自己人實在少得可憐。況且這莫擎,自然不是陌生人。
沈妙坐在馬車上,心中微嘆,重生一世,倒沒想到和莫擎在這里遇上了。
這莫擎,前生乃是皇家侍衛(wèi)統(tǒng)領,當初是由沈信舉薦,武藝超群。沈妙去秦國做人質那幾年,莫擎作為侍衛(wèi)保護著,若非沒有莫擎幫襯,險象環(huán)生的秦國,要想完好無缺的回來,恐怕也很難。
莫擎忠心沈信,自然也效忠沈妙,可惜在沈妙回到明齊后,卻因為楣夫人與沈妙斗法,楣夫人算計莫擎,給莫擎安上了一個輕薄宮中女眷的罪名,傅修宜早就想清除沈信的人,沈妙千方百計阻攔,卻仍無濟于事,只得眼睜睜的看著莫擎死在莫須有的罪名之下。
如今再見莫擎,她倒不知現(xiàn)在的莫擎竟還有如此窘迫的狀況。不過也正因為莫擎的窘狀,才會如此輕易收服。沈妙了解莫擎的性子,最是忠心正直,三日后的臥龍寺之行,她本來還想用其他法子,有了莫擎,倒是方便的多。
待回到沈府,因著沈玥和沈清去易府做客了,府中只有沈妙一人。剛到西院,桂嬤嬤就迎上前來,諂媚的笑道:“姑娘回來了,老奴讓廚房做了點糖羹,姑娘要不要用一些�!�
“好啊�!鄙蛎畹�。
見到這些日子對她都冷眼相待的沈妙突然和顏悅色起來,桂嬤嬤心中一喜,忙道:“老奴這就去端來�!�
等桂嬤嬤端來糖羹,沈妙已經在屋中歇了一陣。桂嬤嬤將糖羹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笑著道:“姑娘,三日后去臥龍寺要準備的東西都已準備好了,可還需要什么?”
沈老夫人之前便安排,三日后去臥龍寺上香,祈求沈家家宅安寧。由任婉云帶著三個姑娘一同去,其余的人便不必跟隨了。桂嬤嬤這幾日都在忙碌此事。
沈妙掃了她一眼,不輕不重道:“嬤嬤倒是對此事熱情的很�!�
桂嬤嬤一滯,笑道:“姑娘難得出院門,自然要準備周全�!�
“有嬤嬤跟隨著,自然是周全的�!鄙蛎钔蝗灰恍ΑD切θ萋湓诠饗邒哐壑�,卻讓她心中有些不安。
“二夫人安排的妥帖,自然不會出差錯�!惫饗邒叩�。
“那就勞煩桂嬤嬤替我多謝二嬸了。”沈妙點點頭:“你下去吧�!�
聞言,桂嬤嬤才松了口氣,忙說了幾句話便退了出去,不知道為何,如今的沈妙變得很奇怪,好似和她呆在一起,便有一種無形的威壓,讓她這自來囂張的氣焰都滅了幾分。不過待出了門,她的腰桿便挺直了,不屑的掃了一眼屋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過了三日后,看你還敢在老身面前張狂!”
屋中,沈妙將那盛著糖羹的碗端在手中,走到窗邊,手一揚,半碗糖羹盡數倒在窗前的葉子花土下。
“姑娘,果真要去那臥龍寺?”白露遲疑的問。
“要去�!鄙蛎畲稹�
前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無意間聽到榮景堂的丫頭們談話,得知沈老夫人有意要將她嫁給豫親王,在去臥龍寺的前一晚,便逃往定王府自奔為眷了。雖然那決定也是錯誤的,卻陰差陽錯的避免了另一場災禍。
如今,她不逃也不躲,就跟著去臥龍寺。誰想看她的好戲,她就讓誰變成一出最拙劣的戲。
------題外話------
要上臥龍寺了,馬上可以虐渣了,想想就有點激動吶~
在(∩_∩)O你們覺得還好嘛~
☆、第五十九章
臥龍比沈妙預料的更早,第二日,莫擎便來到了沈府門房來做護衛(wèi)。沈妙之前便讓霜降那邊給門房塞了銀子,只道是霜降的遠方表親。因著這護衛(wèi)又分幾等,莫擎要做的是最外頭的護衛(wèi),是以沒什么計較就留下來了。
時間很快便到了三日后。
三日后的清晨,一大早,任婉云就打點好了一切,讓身邊的丫頭香蘭來囑咐沈妙一些事宜。啟程之前,眾人還去了榮景堂。
沈老夫人神情嚴肅的說了一些話,大約是要眾人循規(guī)蹈矩一些,平日里上香都不去臥龍寺,只因為臥龍寺顯得要偏僻一些,雖說也是出名,可香火到底比不上臨近城里的旺盛。卻不知為何,這一次要舍近而求遠了。
沈清倒顯得極為開懷,一臉聲的道,定會向佛祖連同沈老夫人和沈元柏的份一并拜了。沈老夫人聞言自是受用,對沈清的態(tài)度也柔和許多。
此次臨行,也帶了一些隨身的護衛(wèi),一路保護沈府姑娘的安全。沈妙站在馬車前,卻遲遲不動,任婉云見狀便皺眉問:“五姐兒為何不走?”
“只是覺得這護衛(wèi)單薄了些,為防意外,二嬸不妨多派一些護衛(wèi)跟隨�!鄙蛎畹馈�
任婉云眉頭一皺,她沒想到沈妙竟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問題�?山袢找磺卸家呀洿螯c妥帖,任婉云笑道:“五姐兒,咱們帶的人手可真不少了�?偛荒軐⑸蚋乃凶o衛(wèi)全都帶走,人數太多,反而更加不方便,還是就這般吧�!�
沈妙卻執(zhí)意的搖頭不動。
沈玥和沈清見狀,沈玥沒說什么,沈清心中不悅,跟著道:“咱們沈府又不是什么皇家,五妹妹究竟想要多大的排場?大伯出門也沒見如此挑剔呢�!�
她便又將沈信拿出來說道了,話音剛落,沈妙便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輕飄飄的,卻叫沈清突然遍體生寒。
“再多加兩個吧。”沈妙遙遙一指,指向門房邊的兩個護衛(wèi):“就他們好了�!�
見沈妙并未帶多,而是只增加兩人,任婉云心中松了口氣,她不愿在這事上耽誤太多時間。兩個人影響不了大局,面上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任婉云道:“五姐兒,你可真是……罷了,你說的話,二嬸什么時候不依過你,隨你吧�!彼愿郎磉叺南闾m:“去將那兩個下人叫過來,隨我們一起出城�!�
“多謝二嬸�!鄙蛎畲竭吂雌鹨荒ㄐ�。
見任婉云最后還是依了沈妙的主意,沈玥只是有些奇異的看著沈妙,沈清卻是狠狠地一跺腳,瞪了一眼沈妙,轉身走了。
待上了馬車后,沈清一直故意不與沈妙說話,沈玥雖與沈妙說話,話語里卻帶著三分試探,沈妙懶得與她應付,說的也是敷衍。倒是任婉云,一路上興致頗高,與沈妙說些兒時的話,看著極為親近。若是往常,大約沈妙也是會對自己這位看著和善的二嬸充滿孺慕,只是如今再看這婦人,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惺惺作態(tài)的丑態(tài),在后宮中見慣了各色人情的她面前,實在是有些不夠看了。
從早晨出發(fā),一直到了傍晚,才終于到了目的地,陽涇峰。
臥龍寺位于陽涇峰的半山腰之上,山高谷深,若是春日踏青此處,倒是處處鳥語花香,枝葉繁茂,景色怡人。不過如今已經初秋,草木凋零,倒是平白添了幾分凄涼。
因著陽涇峰離定京城太遠,臥龍寺的路也不甚好走,是以平日里來上香的人,除了那些十分虔誠的夫人太太,一般是不往這里來的。沈妙幾人下了馬車,到了臥龍寺門口時,便見那碩大的寺廟外頭,只有一位小沙彌在外頭掃地,顯得十分冷清。
“這里倒是清凈。”沈玥輕笑出聲。
沈清聳了聳鼻子,似乎想要抱怨幾句,忽而想到了什么,便又生生按捺住了。
任婉云道:“莫要看此處清凈,卻聽聞這里的佛祖十分靈驗哪。介時上香的時候,可千萬要心誠。”
那小沙彌見來人,便起身相迎,除了家丁在后頭往馬車下搬東西,任婉云幾人先隨著那帶路的小沙彌往寺廟里走去。
越往寺廟里走,越發(fā)覺得這臥龍寺果真是人煙稀少。莫說是香客,和尚都不算太多。偏偏寺廟又寬敞,這么一來,便覺得空蕩蕩的。若是夜里住著,只怕也會有些令人害怕。
等見了住持,那住持便為幾人分了院子,本是姑娘家一人一間,隔得很近,到了沈妙這里的時候,住持身邊一個稍微年輕的中年和尚便道:“實在對不住,南邊的樓閣,已經沒有了姑娘的房間,姑娘若是不介意,到北邊的樓閣如何?”
眾人都瞧著她,沈妙一笑:“對不住,我介意的很�!�
“五姐兒,”任婉云小聲斥責:“這是佛門凈地,哪里容得你任性�!�
“只是有些奇怪,”沈妙不為所動:“香火看起來也不甚旺盛,怎生偏偏還有樓閣會住滿?”
那中年和尚也是皺了皺眉,大約是沒見過這般行事自大的小姐,不由分說就開始評論廟堂�?缮蛎顓s也不同那些刁蠻小姐般大吵大鬧,這樣講道理的姿態(tài),竟讓人也回答不出。
“小施主有所不知,雖然香客不多,廟中僧人卻多�!蹦抢现鞒治⑽⒁恍Γ瑸樯蛎罱忉尩�。
“可我一人住,實在有些害怕,怎么辦呢?”她問。
“這……。”任婉云還在寬慰:“五姐兒,你便將就一晚吧,若是將就過這一晚,佛祖看到你的誠心,明日上香,必然心想事成�!�
若是從前,沈妙聽到這話,便也被哄過去了。畢竟她這人吃軟不吃硬,更何況心中還有一個傅修宜,怕是為了佛祖能將她和傅修宜在一起的心愿實現(xiàn),也會吃這個小小的虧。
可是如今,卻有些不同了。
任婉云也有些頭疼,不知道為什么,如今的沈妙越來越刺兒頭,從前她說什么沈妙就信什么,好哄的很�?山袢找呀涱l頻出錯,若是不早將沈妙給解決了,日后沈府只怕更有讓人頭疼的存在。
“不如這樣,”沈妙笑盈盈道:“嬸嬸與我一道去北閣住好不好。有人陪著,我總歸安心些�!�
------題外話------
猜倒霉的是誰~
☆、第六十章
房間
“這……”任婉云有些猶豫,若是和沈妙住在一起,沈妙一旦有了三長兩短,她倒有些難以脫身了。不等她想出更好的法子,沈妙便繼續(xù)道:“若是嬸嬸不肯,大姐姐和二姐姐誰愿意與我擠一擠也是成的�!�
沈玥目光閃了閃,卻是沒發(fā)話,沈清雖然不知道自己母親到底有什么安排,卻也隱隱約約猜到此次是針對沈妙的一次出行,加之如今她對沈妙厭惡的連面上的友愛都不愿裝了,自然冷道:“我習慣一人住。”
“如此……”沈妙微微沉吟。
“那我便和五姐兒去北閣住吧�!鄙蛎畹脑掃沒說完,任婉云便主動開口道。她生怕沈妙這時候又出什么變故,想著住在一起便住的遠一些也行,總歸是怨不到她身上去的。沈信天高皇帝遠,介時還不是她說什么,真相就是什么。
沈妙微微一笑:“那便多謝二嬸嬸相伴了�!�
她這話說的客氣,任婉云卻忍不住眉頭一跳,瞬間又是一張笑容滿面的臉:“都是一家人�!�
解決了如何住的問題,接下來便是收拾東西了。因著沈清和沈玥稱有些乏,齋飯便不在一起吃。由下人端到房里去。到了北閣,不等任婉云說話,沈妙便道:“我也覺得身子乏的很,便也不與二嬸一道用齋飯,先回屋里了�!�
任婉云一愣,隨即笑道:“那便依你吧。若是累了,就早些歇息�!�
沈妙點頭稱是。
待引路的小沙彌帶沈妙主仆三人來到那房間時,沈妙也忍不住有些喟嘆。
的確,在臥龍寺這樣有些冷清簡樸的寺廟中,偏偏這間房卻顯得尤其典雅。旁邊便臨著樹叢小林,頗為幽靜,房間內陳設雖簡單,卻處處彰顯著精致。讓人一見到,便心生歡喜。
“這里風景可真美�!惫扔暧行┮馔狻�
“回施主,此間房是寺廟中貴客方能住,府上夫人吩咐,要將貴客房留給施主�!毙∩硰浀皖^道。
“替我多謝二嬸的美意�!鄙蛎畹�。目光卻是打量著周圍,這是位于北閣最里面的一間,也就是說,在清幽的風景下,這四處幾乎是閉塞的,若是有人呼喊,也是無用。
難得他們連生路都為她封死了,至于這房間布置的精致,怕也只是為了方便“那人”享用吧。
“這是什么香?”驚蟄撿起桌前小幾上的幾柱香,放在鼻下聞了聞:“有些像蘭花,卻比蘭花更香�!彼哪抗饴湓谀亲龀商m花造型的香爐上:“這香爐也真是別致�!�
谷雨瞧見,也笑著道:“看來寺廟也特意打聽過了,姑娘睡前都要點熏香的,待姑娘夜里乏了,臨睡之前便將它點上。夜里也能睡得安穩(wěn)�!�
“現(xiàn)在倒覺得這臥龍寺也不錯了,”驚蟄嘻嘻哈哈打趣:“難怪雖然在深山之中,二夫人還非得過來祈福呢�!�
沈妙眉頭微微一皺,走到那小幾前,接過驚蟄手中的香,放到鼻下聞了聞。待聞過后,眉頭皺的更緊。
兩個丫頭見狀,遲疑的問:“姑娘,這香可是有什么不妥?”
反常必為妖,在沈妙心中,進了臥龍寺開始,便不曾放下一分的心。這地方越是妥帖,她便越能看出其中的兇險。她臨睡前的確有點香的習慣,況且女兒家總是喜愛精巧的東西,那香爐做的可憐可愛,便是為了把玩,尋常女兒家都會點熏香來附和這里清幽風雅的環(huán)境。
不過對于她來說,卻不然。后宮中活下來的女人們,會用盡各種各樣的手段往上爬,沈妙前生在六宮之主的位置上做了那么多年,自然不是一點眼力勁兒也沒有。這些陰私的手段和東西,她見過不少。至于熏香中的催情藥,更是被嬪妃們玩爛的手段。
若她是個普通的閨閣小姐,自然也會對這東西聞所未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