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陳若秋當(dāng)即就鬧了起來,一直鬧到了榮景堂中。
榮景堂里,沈老夫人高坐在中間的位置上。常在青和沈萬站在一邊,沈萬倒是沒什么表情,沈貴有些看好戲的模樣,常在青垂眸不語,似是十分羞慚。兒陳若秋卻是硬生生的逼著自己收起眼淚,拿出一副誓不罷休的派頭。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彼剖墙K于煩悶了陳若秋這幅做派,沈老夫人不耐煩道:“自家夫君收個姑娘又有怎么回事,值得你這般哭天搶地。”
“娘,”陳若秋喊了一聲:“若是老爺自個兒好好的將姑娘收進來,按禮抬了妾,媳婦自然不會多說什么,甚至還會主動給夫君準備。可他們二人卻是不聲不響的,就在這院子里,當(dāng)著我的面兒做這種事。整個院子就將我一人蒙在鼓里,分明就是故意給我下臉子。娘,我也是您的兒媳,您也是女人,若是夫君想納妾,我還能攔著不成?何必用這樣折辱人的法子?”
“三夫人,”常在青忍不住開口道:“今日之事全是一場誤會,是我喝多了才起,與三老爺無半分關(guān)系,在青不為人妾,此事權(quán)當(dāng)是沒有發(fā)生過吧,明日我就收拾包袱離開沈府,還望姐姐不要因此怪罪三老爺。”
和陳若秋咄咄逼人相比,常在青既沒有否認和沈萬之間的牽連,卻是一口將所有的過錯都兜在自己頭上,越發(fā)顯得本人通情達理。沈萬的神色微微一變,就道:“說什么離開?我自己做的事,自然也該給你個交代�!�
陳若秋本來聽著常在青的話就有些刺耳,此刻聽聞沈萬這還挽留常在青,越發(fā)是火上澆油,當(dāng)即就道:“交代?你要如何交代?是不是要將我趕走,將這個正妻的位置也讓給她?”說罷又轉(zhuǎn)頭看向常在青,指著常在青的鼻子罵道:“好你個白眼狼,你來沈府,是我供你吃供你穿,誰知道你竟然起了這樣的歹心,連姐夫的床也爬,真是好不要臉!勾引不了沈信,你就來勾引旁人的夫君,難怪這么大年紀都嫁不出去,這樣傷風(fēng)敗俗的蕩婦,誰家正經(jīng)兒子敢要?”
她這一番話說的不僅沈萬呆住,連沈老夫人也有些愣怔。自詡書香門第的陳若秋,也如街頭潑婦一樣罵人,這場面未免也有些太難看了。
沈萬氣的說不出話來,常在青咬著嘴唇,面色亦是十分隱忍。倒是一邊看戲的沈貴忍不住說了句話,道:“弟妹啊,你這就不對了,夫君想要納妾,你這個做夫人的自然要幫著操持。原先三地院子里就沒有別的人,本就有些不合情理,好容易有了一個能為你分憂的姐妹,你干嘛還阻著呢�!鄙蛸F本就好女色,對常在青這樣的美人自然也是青睞有加,只是既然常在青是沈萬的人,他也不會去碰兄弟的女人。不過陳若秋這幅潑婦做派讓沈貴十分瞧不上眼,當(dāng)初任婉云在的時候,可沒攔著他不讓他納妾啊。
可是眼下的陳若秋本就敏感到了極點,沈貴這一番話非但沒有安撫到她,反而讓她像是被踩到了痛腳一般,立刻就不分青紅皂白的連沈貴也一起罵上了,道:“二哥竟然還有閑心來關(guān)心三房里的事情,只怕二哥自己的事情都未曾料理好,眼下都已經(jīng)斷子絕孫了,就算納個十個八個又有什么用?照樣沒有人傳宗接代!”
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子嗣是沈貴的痛,誰知道陳若秋卻恰恰往往沈貴的命門上戳。沈貴當(dāng)即就氣的臉色鐵青,沈老夫人面色也不大好看。
“陳氏,那你說到底要如何?”沈老夫人怒道。
“我嫁到沈家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將常在青攆出去,我可以當(dāng)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标惾羟锏馈�
“不可能。”沈萬怒道:“我既然碰了她,自然要為她負責(zé)�!�
“誰都可以,就她不行!”陳若秋指著常在青大喊。她不能忍受常在青竟然背叛她最后爬了沈萬的床,這讓她有一種遭受了奇恥大辱的感覺。更重要的是,陳若秋太了解常在青了,常在青才情比起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性情模樣又好,便是陳若秋自己,也很難對常在青生出惡感來。尤其是事發(fā)到了現(xiàn)在,沈萬話中有意無意對常在青的維護,更讓陳若秋心中有了危機感。作為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沈萬的心思。只怕常在青進了門,不僅要與她分寵,獨寵都是有可能的。她不可能給自己找這個大一個勁敵!
“她為什么不行?”說話的不是別人,卻是沈萬。沈萬此刻也是怒不可遏,大約是從前這么多年陳若秋在他面前都是溫柔婉約的模樣,今日卻如潑婦般無狀無理,讓沈萬看她越發(fā)不堪。
陳若秋怒道:“那你就休了我!你若要納她,就先和我和離!”
直把沈萬氣了個人仰馬翻。陳若秋卻是仿佛突然有了底氣,越發(fā)的咄咄逼人,道:“得了一封和離書,我自然二話不說便離開,你愛納誰便納誰,扶正也沒有關(guān)系,總歸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說完,兩行眼淚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到底是有了幾分楚楚可憐之態(tài)。
陳若秋此話本就是氣話,她和沈萬少年夫妻,就算這些日子多有矛盾,之前卻也是和和睦睦這么多年。陳若秋了解沈萬,沈萬對她到底還是有些情義,如今不過是被常在青一時迷了眼,要為了常在青而休她,想來沈萬是萬萬不可能的。
可惜陳若秋千算萬算,算準了沈萬對她還有余情,卻沒算到沈老夫人的態(tài)度。
沈老夫人冷笑一聲,仿佛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看著陳若秋,道:“和離?你倒是想得美,不過你怕是打錯算盤了。老三是不可能給你和離書的,最多,也就是給你一封休書罷了!”
正想要開口說話的常在青聞言,便將嘴里的話咽了下去。
陳若秋也不甘示弱,就問:“憑什么就要給我休書?”
“憑什么?”沈老夫人看著她:“老三自娶了你進門,院子里再無別的姑娘,別說是妾室,通房都沒有。你身為主母,卻不想著為丈夫打點,就是善妒無德!老三心腸寬厚,我也不想插手老三院子里的事,可是這么多年,陳若秋你算算,你到沈府來近二十年,都未曾為三房生下一男半女,我且問問你,定京城里有哪個像你一樣,嫁入夫家生不出兒子,卻也不讓丈夫和別人生兒子。你是想我沈家絕后是不是?”
“你善妒,無子,七出之條中就算有這兩條,就足以賜你一封休書了!”
若說沈老夫人出自市井之中,沒什么見識,可和人理論的時候,口舌上卻是不會吃虧的。尤其是她本就對陳若秋頗有怨氣,如今逮著陳若秋的不是,幾乎是節(jié)節(jié)高漲,直把陳若秋說的無話可對。
是啊,光是無子這一項,沈家就能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陳若秋身上。就算是拿到大庭廣眾之下,陳若秋也是被指點的那一位。陳若秋心中倏爾劃過一絲無力,她一直以為自己牢牢把握住沈萬的心,也以為自己和沈萬可以恩愛一輩子�?墒堑搅巳缃瘢蛉f護著常在青的態(tài)度卻像是狠狠的一巴掌,將陳若秋的自以為是全部打散!
沈萬和別的男人沒什么不一樣,仍舊是貪鮮愛嫩。自己和別的女人也沒什么不同,一旦年華逝去,年老色衰,還是要給年輕的姑娘讓道�?墒悄切┠昀仙サ倪有兒子傍身,可以坐穩(wěn)當(dāng)家主母的位置,她連兒子都沒有,于是這位置也就坐的岌岌可危了。
沈老夫人看向常在青,慢慢道:“老三,既然你碰了人家,我沈家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自然是要負責(zé)任的。常姑娘家里已經(jīng)沒人了,若是常姑娘同意的話,還是得過了明路,提個貴妾吧。這府里進來晦氣頗多,也該沖沖喜�!�
提個貴妾......沈老夫人這分明就是故意在和陳若秋對著干,是在和陳若秋下臉子。
陳若秋看向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溝壑縱橫的臉上,似乎是極快的閃過一絲笑意。那笑意恍然讓陳若秋心中大悟。
如何發(fā)現(xiàn)常在青和沈萬一事,是沈老夫人讓她去西院送布匹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時候去,沈老夫人莫不是故意的?這些日子她操心沈玥,顧不得別的,沒有發(fā)現(xiàn)常在青和沈萬的貓膩,沈老夫人未必就沒有發(fā)現(xiàn)。沈老夫人一心想要給沈萬納妾,發(fā)現(xiàn)常在青和沈萬有往來,只怕高興還不及,或許還在其中推波助瀾了一番,為的就是今日這個局面。
讓常在青進府,逼她到如此境地。
沈老夫人......陳若秋心中猛地生出無限恨意,她咬著牙道:“如此羞辱,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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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哥哥:出差給腦婆帶個手信…。(*╯3╰)
☆、第一百五十五章歸來
定京城的將軍府,原本是花團錦簇,看在外人眼里也只有尊崇的份兒。但凡提起將軍府,眾人想起的便是威武大將軍立下的汗血功勞和馬上英姿。
不過自從兩年前大房和沈家分家,被沈家族里除名之后,將軍府就以一種旁人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落下去。雖然沈貴和沈萬極力以自己的仕途想要再撐起將軍府的昔日榮光,可惜文人和武官的路子本就不同。文人靠的是腦子和嘴,要想得到功勛,反而長久得很。武官卻不同,打一場仗,削幾個敵首腦袋,就可以令萬民敬仰。
將軍府衰落下去后,雖然還有個名頭,卻不如從前那般引人關(guān)注了。這幾日好容易又重新引人關(guān)注,卻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最讓人詫異的便是眼前這一件兒了,不知何時起,市井街坊中流傳起一則傳言,便是沈家三房的三老爺沈萬打算休妻。
沈家三個兒子中,除了沈信以外,沈貴雖圓滑卻太好女色,反而做事不甚清楚。沈萬卻和自家二哥不同,他潔身自好,對女人并不過分好色,雖也會和同僚們在歡場逢場作戲,卻并不會弄出些亂七八糟的糟心事兒。本人又極愛惜羽毛,平日里看在眾人眼里,倒是個人情世故練達,又很有才干的人,若是再熬個些年,大約位置也會越走越高的。
而那些官家太太們待沈萬也印象不錯,不為別的,就因為沈萬極為寵愛妻女,后院中一個別的女人都沒有。那些官家夫人各個院子里難免都有些糟心事兒,待陳若秋從來都是又嫉妒又羨慕,畢竟這樣只待一人好的夫君也不是日日都能遇到的。
誰知道便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沈玥都已經(jīng)出嫁的時候,陳若秋和沈萬卻突出生出了休妻一事。
市井中傳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就道:“可不是呢,聽聞是因為沈三夫人無子。你看呀,如今沈府里一個孫子都沒有,總不能就此絕后吧。沈二老爺一房一房的往府里抬姬妾便不說了,曾經(jīng)總歸也是有過兩個兒子的。三房可是從來一個兒子都沒有,難怪如今會急了�!�
“說起來也是,沈三老爺好歹仕途不錯,這樣偌大的家業(yè),日后連個可以繼承的人都沒有,也實在是可惜�!�
“那陳氏自己肚子里不爭氣,這么多年都生不了兒子,還不讓自家夫君納妾,真是好生無禮,尋常百姓人家斷沒有這樣的說法。若我是沈三老爺,必然也是受不了的�!�
“竟連納妾也不讓么,嘖,如此無德又善妒的婦人,偏還無子,也算是絕無僅有了,沈三夫人真可憐�!�
整個定京城里流傳的傳言都是站在沈萬這一頭的,陳若秋原先是定京出名的才女,又出自書香門第,在貴夫人圈中極受歡迎。可是這一次,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原先那些奉承或與她交好的婦人,都是不約而同的指責(zé)她的不是�;蛟S是從前陳若秋在眾人面前活的太過幸福而令人妒忌,如今那幸福一旦有了迸裂的趨勢,眾人便樂得幸災(zāi)樂禍或是落井下石。
沈府里,陳若秋“砰”的砸爛了面前的白瓷花瓶,花瓶在地上濺起了碎片,滿地都是渣滓,陳若秋仍舊不解恨,將桌上的茶杯也一起掀翻在地,詩情和畫意俱是大氣也不敢出,任由陳若秋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無恥無恥!”陳若秋尖叫道:“那對奸夫淫婦逼我至如此境地,竟還是我的不是?可笑!愚蠢!”
外頭的流言都是對陳若秋不利的,陳若秋又自來好面子,總是自詡書香門第出來的閨秀,如今被人說成一個善妒無子的潑婦,如何甘心?
“定是那個賤人在外頭胡亂說的�!标惾羟镆е赖�。她和沈萬說起休書,本就是賭氣之言,為的也不過是嚇一嚇沈萬罷了。誰知道這個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傳的小街小巷人盡皆知,幾乎是將她和沈萬推到了無法緩和的地步上。最讓人心寒的是,到現(xiàn)在沈萬都未曾來看過她一眼。
“定是那個賤人攛掇著老爺!”陳若秋的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沈老夫人如今是故意抬舉常在青跟她作對,如今沈玥不知去向,沈萬又被常在青蠱惑,偌大一個沈府里,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怕是整個定京城,都覺得她才是理虧的那個人。陳若秋的心中倏爾生出了一股孤軍作戰(zhàn)的無力感。
“夫人,如今老夫人下了命令,接下來究竟怎么做?”畫意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要么就讓常在青以貴妾之名進門,要么就讓沈萬賜自己一封休書,無論是哪一樣,都是陳若秋不能接受的�?墒窃谏蚋�,她又的確是無力地。
對于沈萬的愛此刻全然一點一點變成了恨,她猛地站起身來,冷笑一聲,道:“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沈家其辱我,難道我還要從了不成?收拾東西,我要回陳家!”
……
陳若秋回娘家了。
陳家老爺是典郡吏,本就是負責(zé)修繕明齊宮中大大小小的文書,因著是文職又博覽群書,所以陳若秋才一直以書香門第自居。況且陳老爺年輕時候也的確是當(dāng)朝解元,還是很有幾分本事的。
陳若秋嫁給沈萬,也是存了陳家和沈家聯(lián)姻的意思,當(dāng)然當(dāng)初也是沈萬自己挑中了陳若秋。陳老爺雖然不是護短之人,卻十分注重家族名聲,尤其是那股故作清高的派頭幾乎和陳若秋如出一轍。因此陳若秋被休或是得了善妒的名聲,陳老爺心里肯定是不爽利的。陳家和沈家,注定有一場扯不清楚的官司了。
沈妙從驚蟄嘴里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正在燈下看書。驚蟄道:“眼下三夫人已經(jīng)回娘家了,此事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若是他們查出來那些流言是姑娘放的……又會如何?”
那些市井之中的流言,不是常在青放的,也不是沈萬放的,更不是沈老夫人放的,而是沈妙放的。
沈妙和三房相處了一輩子,知道陳若秋雖然自命清高,又深愛沈萬,可惜也不是個腦子蠢得。剛剛發(fā)現(xiàn)沈萬和常在青的奸情必然會氣憤難平,沖動做事,可是后面轉(zhuǎn)念一想,想清楚了,在沈萬面前做些委屈之態(tài),沈萬對陳若秋也不是全然不念舊情,總會軟下一兩分。到時候常在青進了門,陳若秋和常在青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總歸陳若秋不會這么輕易的敗。
倒不如放些流言出去,陳若秋心中更加憤怒,與沈萬的關(guān)系火上澆油,這樣才會達到不可修復(fù)的地步,女人的報復(fù)心十分可怕,挑起事端來才會更有趣。這不,陳若秋果真被逼急了,才會回娘家。
走出這一步,想要再回頭,就很難了。雙方心里都會有裂痕,破鏡重圓,那是戲本子里才有的故事。沈妙覺得,前生她在后宮許多看不清楚的事情,如今換了一個角度,以局外人的身份來看,倒是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將別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即便那是仇人,她的心情也并未有多好,或許是因為她也會想到,當(dāng)初楣夫人看她的時候,是不是就如同現(xiàn)今她看陳若秋的眼光。
“放心吧�!鳖D了一會兒她才道:“沒那么容易被查出來的�!彼龑⒋耸陆唤o灃仙當(dāng)鋪去做的,既是收了銀子,季羽書就一定會給她打點好。灃仙當(dāng)鋪在定京城做了這么久的生意,不會連這點事都不明白。
驚蟄便不說話了,瞧見外頭的窗戶沒關(guān),就要起身關(guān)掉,一邊去一邊還道:“谷雨怎么成日都忘了關(guān)窗,這天寒地凍的,冷風(fēng)進來,若是姑娘身子受寒怎么辦?”
“等等�!鄙蛎罱凶∷�,看了那窗戶一眼,道:“先通通氣,屋里悶得很,等會兒我自己關(guān)�!�
驚蟄見沈妙堅決的模樣,雖然心中有些狐疑,這屋子如此敞亮究竟是哪里悶了,卻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又替沈妙煎了油燈的燈芯,道:“姑娘也早些休息。”
驚蟄退了出去。
沈妙瞧著那微微晃動的燭火,就要端起來走到塌邊去,剛走到一半,那燭火卻像是被什么彈了下,猛地晃動了一番。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許久不見的戲謔慵懶,道:“不是特意給我留著門,怎么就要睡了?”
沈妙回頭,青年撐在窗臺上,一手支著下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漫不經(jīng)心看過來,慵懶又迷人,即使是昏暗的夜色也無法讓人忽視他本身的光芒。他見沈妙微怔,身形一閃,便進了屋內(nèi),自然奪過沈妙手里的油燈,走到小幾前坐下。
動作行云流水的仿佛是進自家屋子。
“你回來了?”沈妙問。
“嘖,”謝景行盯著她,似笑非笑道:“怎么,想我了?”
沈妙倒是習(xí)慣了他輕佻又曖昧的言語,干脆不再理會他。自己也走到小幾前坐下,謝景行挑眉道:“陳若秋的事,你做的不錯嘛�!�
沈妙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敝x景行的眼線遍布定京城,更何況灃仙當(dāng)鋪季羽書本來就和謝景行有些關(guān)系。沈妙這頭讓季羽書出去散布流言,只怕那頭季羽書就告訴了謝景行,沈妙如今也不在意了。
“難怪當(dāng)初常在青來定京,你是這么個態(tài)度�!敝x景行卻是自言自語,又看了一眼沈妙,語氣說不清是欣賞還是喟嘆,半真半假道:“真是心狠手辣。”
沈妙不置可否。謝景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也不知從哪里變了一個匣子出來,丟到沈妙懷里。
沈妙險些被那匣子砸到,只覺得不大的一個匣子沉甸甸的,下意識接住一看,便見匣子外殼上還雕著一只大老虎�;㈩^活靈活現(xiàn)的,倒是有幾分憨態(tài)可掬,然而張牙舞爪的模樣又十分兇悍。想到謝景行養(yǎng)的那只叫做“嬌嬌”的白虎,沈妙忍住心中一口氣,將匣子打開。
甫一打開,差點被匣子里五光十色的東西晃花了眼。便見那沉甸甸的一匣子,俱是些做工精巧的華貴首飾。莫說是這滿滿一匣子,便是單獨的拿出一個來也是價值不菲。好端端的,謝景行送她首飾做什么?沈妙便看著他搖頭道:“我不需要首飾。”
謝景行道:“這些都是價值難求的。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買些首飾怎么了?”
沈妙想了想,問:“或許灃仙當(dāng)鋪可以當(dāng)�!�
謝景行被她噎了一噎,蹙起眉頭問:“你很缺銀子?”
“銀子多總歸是好事,許多打點門路都要銀子,日子久了,難免也緊巴巴的�!鄙蛎钐谷坏馈H缃衩鎸χx景行,不如從前一般警惕,便說的十分煙火氣了。反正謝景行手眼通天,有些事情不告訴他他也能自己查到,何必藏著掖著這般麻煩。
謝景行聞言,卻是從袖中摸出一方圓圓的玉牌模樣的東西,道:“這是金玉錢莊的行令,拿著這個,取多少銀子都行。”他隨手將玉牌扔給沈妙,有些不悅道:“別整日沒什么眼光�!�
沈妙:“……”她好歹前生也是做過皇后的人,金銀寶物見了不少,便是少年期間被二房三房養(yǎng)成了些庸俗的品味,后來在宮中,在秦國,到底也算見識不淺,如今卻被寫幾個星說“沒什么眼光”,倒是真正的有些憋屈了。不過……她拾起玉牌,玉牌不知是用什么玉料做的,晶瑩剔透,摸起來又冰涼入骨。沈妙知曉謝景行說話必然不會說謊,這玉牌果真是能在金玉錢莊提銀票的,只是金玉錢莊是明齊最大的錢莊,便是皇家有時候都會在其中往來。謝景行如今是大涼的人,竟然來這種東西都能弄到,未免太過深沉。
沈妙將玉牌還給謝景行,道:“無功不受祿。”
謝景行饒有興致的盯著她,道:“還真有骨氣�!彼c頭示意沈妙看那匣子,道:“這可不是普通的首飾,你再看�!�
沈妙有些狐疑,隨手拿起一個翡翠雙環(huán),那翡翠水頭極好,便是放在珠寶鋪子里,大約也是能做好物的。沈妙瞧著瞧著,卻見那雙環(huán)的環(huán)扣似乎有些奇怪仔細摸了摸,竟是一個暗扣。她抬起頭看向謝景行:“這是什么?”
謝景行笑了:“暗器�!�
“暗器?”沈妙擺弄著暗扣,就要下意識的往下按,卻被謝景行猛地叫住。緊接著,謝景行站起身來繞到她身后,自沈妙背后環(huán)住她的雙肩,手把手的教她用這翡翠雙環(huán)。
“這里有放著的針,毒針怕傷到自己人,尋常人中了針會暫且昏迷一陣,三寸之內(nèi)有效。不要亂放�!�
“簪子里有毒粉,拔掉簪頭可以致盲,遇到匪徒大可一用�!�
“手串里藏了刀鋒,拉開就是小刀。如果被人用繩子綁住,這個替代刀割斷繩子。”
“八寶耳環(huán)里是哨子,實在緊急可以吹哨,定京城里到處都有我的人,如果有危險,會趕來救你……”
他一一細心的與沈妙說明,言辭間收起尋常時候說話的輕佻懶散,罕見的極為認真,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足夠令人心動。他的手修長白皙,漂亮的桃花眼半斂,偶爾看沈妙一眼,仿佛春水漾動般迷人。
沈妙覺得有些熱。
窗戶分明是開著的,屋子里竟也覺出沉沉悶意,他俯身的時候,低頭看過來,沈妙幾乎是靠著他的胸膛,連后背似乎也蒙蒙的出了一層細汗。她側(cè)頭看去,謝景行的唇形優(yōu)美微微上翹,似乎總是笑著,沈妙仿佛被燙著一般轉(zhuǎn)開目光。
她有些走神,被謝景行察覺,謝景行反倒有些不滿了。他敲了一把沈妙的腦袋,道:“專心�!�
沈妙往前坐了坐,離他稍稍遠了些,故作平靜道:“都已經(jīng)看過了,我也記住了。日后再練習(xí)練習(xí)就是。”
謝景行唇角一勾:“不是說不要?”
沈妙轉(zhuǎn)頭:“你記錯了�!�
這么一轉(zhuǎn)頭,卻因為謝景行本就俯頭看她,差點和謝景行撞上。沈妙微微一怔,臉頰迅速紅了起來。
這青年眉目英俊的不像話,平日里亦正亦邪很有些玩世不恭,然而當(dāng)他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你的時候,世上便如同從冬日一夕之間得了春雨料峭,重重疊疊的紅花盛開錦官城,說不出的風(fēng)流。
謝景行低聲笑了,他的聲音清醇如美酒,醉的讓人有幾分慌亂。謝景行伸出手,撥了撥沈妙額前的碎發(fā),仔細地盯著沈妙的眼睛,半是疑惑半是天真道:“你怎么臉紅了?”
沈妙猛地站起身來,走了兩步,背對著謝景行道:“屋子太悶�!�
也正是因為她背對著謝景行,便錯過了紫衣青年眸中一閃而過的了然笑意。
“因為覺得無功受祿心中慚愧?”謝景行不甚在意道:“簡單,做點糕點就是了。”說罷又想起了什么,道:“我做許多都換不回,有人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真是讓人惱火�!�
“什么?”沈妙聽不懂謝景行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卻見謝景行已經(jīng)站起身來,他道:“罷了,今日只是給你送暗器。這些東西都適合殺人滅口,想來很合你心意�!�
沈妙很想反唇相譏,卻又覺得謝景行說的的確是不錯。她活在刀尖上,雖然身后有沈家庇護,可她做的事情本就是極危險的事,若是有一日,沈家也護不住她,她也只能自保。
這滿滿一匣子首飾模樣的暗器,對她來說無異于是珍貴的。謝景行的確是了解她的人,想到之前還將謝景行作為對手,前生裴瑯說過的一句話果真是沒錯的,對手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謝景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你知不知道沈玥的下落?”
沈玥?沈妙搖了搖頭。她是有沈家的眼線,知曉沈玥如今逃了家不知所蹤。陳若秋的人現(xiàn)在都還沒找到沈玥,沈妙自己也曾派出人去尋找沈玥的下落,可都無功而返。沈妙也曾懷疑過,定京城雖然大,卻也不至于找個人找成這樣。況且沈玥這樣的嬌嬌女,能在外頭獨自挨過幾日?
“你知道沈玥在哪兒?”沈妙問。
謝景行道:“她在秦王府�!�
等謝景行走后,沈妙按了按額心,才重新在榻上坐了下來。小幾面前的燭火已經(jīng)快要燃盡了。
沈玥竟然去了秦王府,沈玥和皇甫灝搭上了關(guān)系。這一世,冥冥之中她改變了許多事情的走向。譬如沈玥的命運,而如今,進了秦王府的沈玥,又會在未來發(fā)生什么樣的變數(shù),誰也無法預(yù)料得到。
沈妙摸著胸口,瞧見那匣子,伸手拿過來,從匣子里挑出一只翡翠雙環(huán)戴在手上。翠綠色的雙環(huán)越發(fā)襯得手腕纖細白皙好像一幅畫,本是冰冰涼涼的玉飾,沈妙卻覺得有些微燙,就像青年的眼神。
她煩躁的揉了揉頭發(fā),將匣子合上,卻不經(jīng)意間看到匣子旁邊,一枚玉牌正靜靜的躺著。
金玉錢莊的行令……
明明還給了謝景行,卻又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謝景行丟在了這里,想來是他故意的。倒沒見過有人將這大把大把的銀子拱手就送給別人,沈妙很是為大涼的永樂帝惋惜了一番。
將玉牌收好,沈妙搖了搖頭,想著改日遇到謝景行,還得將這東西還給他才是�! �
秦王府上,夜深時分,亦是有女子坐在鏡子面前梳妝。
坐在鏡子面前的女子也是芳華年紀,生的倒也算是嬌美,尤其是渾身上下淡淡散發(fā)出來的書卷味,倒也算是個特別的美人。此刻她穿著雪白色的中衣,對著鏡子,分明是如花美人,神情卻是有些陰鶩。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府里失蹤多日的沈玥。
沈玥從來沒想過有一日,自己竟然會和秦國的太子搭上關(guān)系。本來她是打算離家奔赴定王府的,她想著,傅修儀是那樣溫和君子的性子,自己又是沈家三房嫡出的女兒,便是看在同僚之誼上,傅修儀也不會對自己坐視不理。而她生的美,性情友好,詩畫才情無限,便是個石頭人也不會不動心的。介時只要在定王面前述說自己的委屈,得了定王的愛憐,總歸是能籠絡(luò)住定王的心。
可她自來便沒有單獨出過府,又哪里曉得定王府在何處。問了別人位置,卻因為怕沈家的家丁追來,不得已躲躲藏藏的走。定京城里經(jīng)常有這樣的女人,或是逃婚,或是犯了事從家里逃出來,獨自一人的女子最容易被人盯上。沈玥也被人盯上了。
盯上她的人是一伙地痞流氓,還沒等她找到定王府,就在一處偏僻的巷子出了事,那些地痞搶走了她的包袱,還想要侮辱她的清白。情急之下沈玥只得喊出自己是威武大將軍侄女的話。
雖然不甘心,沈玥心里卻清楚。自己父親的名號遠遠沒有沈萬的名號響亮,尤其是如今沈信重回定京,得了文惠帝重任,比起從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喊出沈萬來,不如喊出沈信來的有威懾力。
結(jié)果恰好有人走過,聽聞她喊出這么一句話,就出手救了審閱。沈玥后來才知道,這人竟是秦王府的人。
然后沈玥就見到了皇甫灝。
沈玥只在朝貢宴上見過皇甫灝一回,對方身份高貴,她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這一次原本以為是皇甫灝順手相助,沈玥便好生的道了謝。誰知道皇甫灝似乎對她很感興趣,確切的說,是對沈妙很感興趣,竟是問了許多有關(guān)沈玥的事情。
沈玥覺得皇甫灝大約是看上了沈妙,心中更是妒忌。不管如何,皇甫灝是秦國的太子,終有一日會是秦國的皇帝。若是沈妙和皇甫灝成了,沈妙若是太子妃,日后就是秦國的皇后,沈妙便是側(cè)妃,那也能當(dāng)個貴妃。無論如何都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因此,沈玥便說了許多沈妙的不是。她慢慢的,若有若無的吐露出沈妙是個心機深沉又無甚才德的女人。果然,沈玥說完后,就見皇甫灝的神情不大好。這讓沈玥心中大為快慰。
皇甫灝打算送沈玥回去,沈玥卻聽說了沈萬要休掉陳若秋,陳若秋一怒之下回娘家的事實。沈玥聽見的第一瞬間就是怒不可遏,打算回府替自己娘親討個公道�?墒钦鲩T的時候卻又想到了,若是她現(xiàn)在回去,一定會被沈萬嫁給王弼作為平妻。現(xiàn)在沈府里沈萬和沈老夫人都還在因她和沈冬菱換親一事而氣怒不已,回去定會沒有好果子吃。
沈玥怎么也想不出好法子,又不愿意眼睜睜的見著陳若秋吃虧。要知道一旦陳若秋被休,連她這個嫡女的身份也會受到牽連,日后再沈府只怕更沒有立足之地。沈玥本就對沈萬和沈老夫人怨氣頗多,這回更是不甘得很。
直到最后,她想到了一個法子。
皇甫灝是秦國太子,權(quán)勢滔天,若是皇甫灝出手,或許一切會簡單得多。
而她,只要討好皇甫灝就行了。
她必須留在秦王府,以免被沈家找到隨意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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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親事
定京一連下了好些日子的小雪,天總歸是放晴了。
沈妙在院子里曬書,全是些沈丘拿過來的兵書,這些日子放在屋子里只怕要生出霉菌了,曬曬干凈。驚蟄和谷雨就在院子里晾被褥,驚蟄道:“聽聞陳家和沈家這樁官司打的熱鬧極了,好些人都看在,如今也拖了這么長久,也不知最后到底是個什么結(jié)果�!�
“還能有什么結(jié)果,兩邊都吃力不討好唄�!惫扔瓴恍嫉溃骸皩⒓覄�(wù)事都鬧到官司上去了,還真是殆笑大方,幸虧老爺夫人分家分的早,不然,指不定要一起被連累呢�!�
陳若秋的娘家和沈家打起了官司。
陳老爺是個性子執(zhí)拗的老頭兒,又非常好面子不服輸,凡是都要爭個出頭,決不允許自己是理虧的那一方。雖然陳若秋已經(jīng)出嫁了,陳老爺卻也要維護陳若秋的名聲,這自然不是因為疼愛陳若秋,而是因為他不允許沈家如此看輕陳家。陳若秋的母親卻是個厲害的,她心疼陳若秋,三言兩語便說動了陳老爺,要和沈家就休妻一事狠狠地打一場官司。
陳家自言陳若秋嫁入沈府兢兢業(yè)業(yè),為沈萬打理家業(yè),也曾要給沈萬納妾,是沈萬自己不肯。陳若秋嫁入沈府多年,外頭誰都知道她知書達理,溫柔婉約。如今為了一個外出來投奔的來路不明的女子干出休妻一事,實在是寵妾滅妻。
而沈家則說陳若秋雖然為人主母卻生不出兒子,不想著幫著丈夫開枝散葉多納幾個妾,如今丈夫屋里收人反而還阻攔,實在是善妒的很。
一個說婆婆不慈,一個說媳婦不孝,真是好大一場鬧劇。直看的定京城的路人都津津有味。
而最后一紙訴狀告上衙門,衙門可是極少打這種官司。而且這官司說起來并不是什么大事,陳家老爺是典郡吏,沈萬官位也不是芝麻官兒,兩邊都得罪不起,就只得一直這么拖著。
沈萬和陳若秋在這場官司里,夫妻的緣分也算是走到盡頭了。一來是因為沈萬到底也是個朝臣,卻因為家務(wù)事打官司,那些整日吃閑飯的御史好容易逮著個能說道的,自然不會放過。沈萬的仕途會因此受阻。二來則是因為,常在青有了身子。
常在青這身子說來也是來的巧,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懷孕,幾乎是將陳若秋往外頭推去。沈萬雖然這么多年來對陳若秋疼愛有加,卻不代表他真的對自己的兒子不期待。若是常在青肚里懷著的是個兒子,這輩子他就有人傳宗接代了。因此事越看常在青越覺得好,而陳若秋,倒成了被嫌棄的爛布條,看也不看一眼了。
沈妙微微一笑,道:“可別忘了給衙門的大人打點些銀子�!�
谷雨稱是,又有些疑惑,問:“姑娘這是要幫三老爺還是三夫人?這些銀子打點的又是哪邊��?”
沈妙讓谷雨拿些銀子去打點衙門的人,卻不知沈妙究竟要打點的是誰,因著沈妙的信又沒讓他們看過。
谷雨小聲道:“這種事還是少摻和的好,那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的聲音雖小,卻還是被沈妙聽在耳中。沈妙道:“哪邊都不是�!�
打官司這種事,最是燒銀兩了,窮人家打官司都是光著打,所以極快就審決了。但凡是有點兒身家的,大多要多堅持一些日子,倒不是別的。衙門的人也要撈銀子。打得越久,衙門撈的越多。
沈妙前生在宮里的時候,就曾見過傅修儀想要對付一員朝臣,那朝臣原先是跟過周王的人,傅修儀要對付他,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對付,便算計那朝臣卷入了一起官司,最后直接傾家蕩產(chǎn)了。
衙門和醫(yī)館才是最吃銀子的地方。沈家和陳家,沈妙只要一想到沈萬和陳若秋二人前生也在陷害沈家大房中不留余地的出力,便會恨不得撕碎這惺惺作態(tài)的二人。
原本斯文人的夫妻卻要對簿公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況且沈妙自己出點銀子,提醒衙門的人再將此案拖得久一些,不說傾家蕩產(chǎn),沈陳兩家元氣大傷是跑不了的。何況沈萬和陳若秋二人都是要面子的人,這一回,是斷然不可能破鏡重圓了。
沒有什么比這更圓滿的事情。
沈妙的目光微微轉(zhuǎn)冷,不過常在青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懷孕……想到前生常在青在羅雪雁的死亡中扮演的是如何一個角色,沈妙就忍不住冷笑一聲。
她道:“把莫擎叫過來,讓他再找些人,替我去柳州接個人。”
柳州那地方,有的可不只是常在青。自然還有常在青的丈夫兒子,前生常在青毀了羅雪雁,過了好些衣食無憂的日子才被人掀掉老底,如今這老底就由自己來掀。
必然要在身價三房這處鬧劇中增加些笑話的。
沈妙在這頭考慮沈家三房的時候,沈萬卻留在了定王府中。
在皇子奪嫡的幾番風(fēng)云里,沈萬是個聰明人,總是站不定自己的腳步。太子正統(tǒng)卻病弱,周王有母妃受寵卻行事囂張,離王人脈路廣偏不得文惠帝喜愛,唯有定王自成一派,瞧著卻又是無心帝位。
可是沈萬卻有一種直覺,傅修儀并未如表面上那般對皇位毫無興趣。而這樣反而讓沈萬更加猶豫,可是如今沈府自從沈信回來后就接二連三的倒霉,連沈萬自己都覺得有些晦氣。他的仕途眼看著都越來越艱難,在其他皇子中站隊只怕還無人想要,這個時候,他就想到了傅修儀。
早年間沈信還沒分家的時候,傅修儀待沈萬其實還是不錯的,話里話外甚至有著想要拉攏的意思。沈萬當(dāng)然明白傅修儀是沖著沈信的兵權(quán),可那時候他可以挑選的余地更多,便也拖延著打著太極過去,后來傅修儀似乎瞧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不如最初時候的熱絡(luò)。
如今沈家敗落不如從前,沈萬若是還想保住自己的官途錦繡繁華的走下去……加上常在青或許能為他生個兒子,沈萬原先的“中庸”之道瞬間變成了想要去闖一闖。
富貴險中求,天大的富貴就有天大的危險,他還是想要去試一試。
所以沈萬終于來到了定王府中,他終究選擇了投誠。沈萬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若是早一點下這個決定,或許沈玥便不必嫁到王家,也不必換親,更不必逃走。沈玥還能籠絡(luò)住傅修儀的心�?墒侨羰菦]有沈玥換親,或許他和陳若秋不會走到這一步,常在青不會懷孕,他更不會投奔定王。
世情陰差陽錯,命運喜愛弄人。
傅修儀坐在主位之上,命人給沈萬奉茶�?吞椎脑挶阋膊槐卣f了,彼此都心知肚明來意。傅修儀笑容溫和:“沈大人今日忙于家務(wù)事,突然登門,是有何事?”
沈萬面上一片赧然。如今他和陳若秋的事情鬧得整個朝堂都是沸沸揚揚,同僚們看他都是用看笑話的神情,這對于愛惜羽毛的沈萬來說簡直是痛苦的煎熬。
沈萬道:“臣愿為殿下肝腦涂地!”
傅修儀聞言,卻只是笑了一笑,并未接話,也不知是相信沈萬的話還是不信。整個廳中只有他們二人和仆人,這樣的沉默,漸漸的讓氣氛也緊張起來。沈萬的腦門上開始漸漸滲出冷汗。
也不知這樣的沉默過了多久,直到沈萬覺得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的時候,才聽到上頭傅修儀的聲音傳來,他道:“可如今沈信已經(jīng)離府另過,你又如何?”
沈萬的心理“咯噔”一下,傅修儀果真是沖著沈信來的。
原先二房還沒敗落的時候,沈萬便猜到沈垣是替傅修儀做事的。只是傅修儀能讓沈垣干什么,沈垣年紀尚小的時候就被傅修儀收了,單單只因為那些才華是僅僅不夠的。后來沈萬便想得清楚,大約是沈垣方便監(jiān)視沈信,或是在沈信平日里的庶務(wù)中動些什么手腳。
可是后來沈垣死了,傅修儀想來也是缺一個像沈垣這樣的人。再后來沈信干脆就去了小春城,于是這人便也省了。
誰知道兩年后沈信以更加不能讓人忽視的力量強勢歸京,必然會成為傅修儀眼中尤為刺眼的存在。
沈萬小心翼翼的道:“雖開府另過,到底也有一兩分兄弟情義。若是殿下有吩咐,臣定當(dāng)竭盡全力。”
“好�!备敌迌x道:“本殿欣賞有才之士,也相信沈大人的本事,近來恰好有一樁事,既然沈大人今日碰巧,便就不勞煩別人,既然都是自己人,相信沈大人會辦好。”
沈萬就有些不安。傅修儀這話分明就是要給他出個難題了,若是辦好了,他自然就是傅修儀的人,若是辦不好,他沒能證明自己是“有才之士”,就會被傅修儀無情的撅棄。而因為這個難題而出現(xiàn)的后果,沈萬也必須自己承擔(dān)。
這是一個交易。
沈萬心一橫,道:“請殿下吩咐!”
傅修儀滿意的瞧著他,道:“此事不難。本殿知道沈?qū)④娪幸粋嫡出女兒沈五小姐,愛若珠寶,如今沈五小姐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
沈萬猛地抬起頭!
原先沈妙在傅修儀身后追著喊著要嫁給傅修儀的時候,傅修儀可是連正眼都不看沈妙一下。偶爾和其他皇子朝臣說起來的時候,也是一副煩不勝煩的模樣。畢竟被這樣草包又蠢糯的人喜歡,對于皇子來說無異于羞辱�?墒乾F(xiàn)在……沈萬的心砰砰直跳起來,沈妙越發(fā)美麗,性情也漸漸沉穩(wěn),褪去原先的草包模樣,實也稱得上是定京城十分不錯的貴女。若是傅修儀想要求娶沈妙……以沈家大房和三房的交惡,沈妙一旦得勢,一定會打壓他的。
于公于私,沈妙過得越好,沈家大房越好,沈萬自己也就越危險!他不想要沈妙越走越高,希望沈妙賤若塵埃!
沈萬忍住心頭的澀意,開口道:“殿下……想要求娶五姐兒么?”
“本殿?”傅修儀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他搖了搖頭,道:“不是本殿,是本殿的皇兄�!�
沈萬一怔。
傅修儀的聲音慢慢的傳到了他的耳中。
“讓沈五小姐嫁給本殿的四哥,周王。”
沈萬先是吃驚不已,可是轉(zhuǎn)瞬一想,待想明白之時,忽然又覺得心口生出涼意。
沈妙是什么人,是沈信的嫡女,南謝北沈,謝家算是真正的衰落了,明齊沈家獨大。誰娶了沈妙,誰就有了明齊天大的兵權(quán)。沈妙的身份注定她無法嫁給權(quán)勢滔天的顯貴,這樣會讓本就多疑的文惠帝更加忌憚。沈妙嫁個白身最好,最不濟也不能嫁給武官。大約也是因為如此,沈妙到了如今的年紀都還沒定下親事,因為若是真嫁給白身的男子,沈信必然覺得會委屈了女兒。
顯貴們尚且如此,皇子們就更不敢打沈妙的主意了。太子還好些,畢竟是正統(tǒng),其他皇子誰要是娶了沈妙,幾乎是明晃晃的在述說自己奪嫡的野心,這樣一枚沉重的砝碼,看著是福,其實是禍。
眼下奪嫡中,風(fēng)頭最顯得其實是周王一派。周王靜王的母妃得寵,本身也有些本事。眼看著勢力越來越大,追隨者越來越多,要是和沈妙掛上干系,得,周王就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文惠帝必然不悅忌憚,其余皇子必然眼紅,周王只怕會被打壓的很慘。至于沈家就更不必說了,這樣大張旗鼓的站隊,只怕秦國和大涼的人一走,沈家就會死的很慘。
一石二鳥,端的用的是爐火純青。沈萬心中突然生起了對傅修儀的膽怯,此人心思太沉太狠,倒是有些可怕了。
傅修儀卻仿佛沒有看到沈萬的神情,笑的溫和,道:“此事就全交給沈大人了�!本故菦]說要如何做,也沒說要做到什么地步。周王是已經(jīng)有了周王妃的,若是沈妙嫁過去,也只能做側(cè)妃。
沈萬心中一點兒底也沒有,卻不好表露出來,對著傅修儀拱手道:“臣定當(dāng)竭盡全力。”
接下來便是二人互相客套了幾句話,傅修儀的態(tài)度算不上熱絡(luò)也說不上冷淡,若是在兩年前,傅修儀大約還會對沈萬態(tài)度更好些,可是今非昔比,沈家不如從前,沈萬自己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傅修儀自然不必如從前一般看重他。
等沈萬離開定王府后,裴瑯才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裴瑯走到傅修儀下首位置,瞧著沈萬喝過茶留下來的茶盞,道:“殿下打算啟用沈萬了?”
傅修儀看向裴瑯:“先生以為沈萬如何?”
裴瑯搖了搖頭:“雖隱忍亦有手段,可狠勁不足,家事混亂,若是啟用,日后難免招惹麻煩,小用即可,不堪大用�!�
傅修儀笑起來,看向裴瑯的目光充滿欣賞,道:“先生與我想的一樣�!闭f罷又嘆了口氣,道:“自從謝家兄弟死了之后,有些事情也不好交代旁人去辦。謝家兄弟養(yǎng)好了本也是個有用的子,如今卻被人全毀了。雖然不是重要棋子,卻也到底添了麻煩�!�
裴瑯皺了皺眉:“殿下是不打算重用沈萬?”
“墻頭草�!备敌迌x笑的有些虛�。骸皬那澳軗u擺不定,如今情勢所逼才投奔于我,這等心志不定之人,我可不敢用。不過是要他做些小事而已�!�
裴瑯又道:“讓沈萬想法子撮合四皇子與沈妙,殿下以為可行?”
“可不可行不知道。只是此事既然是沈萬唯一的機會,他必然會不顧一切代價促成。沈家功高,周王獨大,如今也到了足夠的地步,再不出手,只怕真的就來不及了。”
裴瑯不再說話了。卻見傅修儀突然道:“若是我娶了沈妙,先生以為如何?”
裴瑯心中狠狠一跳,面上卻仍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分析道:“只怕不善,會引來陛下猜疑,也會讓其余皇子心生忌憚�!�
傅修儀點了點頭,神情竟是有幾分惋惜,話語中分不清是何語氣,道:“可惜了�!�
裴瑯不明白傅修儀究竟在可惜什么,于情之上,傅修儀對沈妙似乎并未有什么別的情愫。若是有,當(dāng)初在沈妙追他追的滿定京都知道的時候也不會如此冷淡了,若是那時候傅修儀有半分袒護沈妙的做法,當(dāng)初的流言就不會如此肆無忌憚。
那傅修儀究竟是在可惜什么?可惜沈家的兵權(quán)無緣收到手中?
裴瑯不知道這個答案究竟是什么,傅修儀離開后,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屋中,眼見著再無一人的時候,才開始提筆寫信。
……
今夜的睿王府很是有幾分肅殺。
下人們俱是一派凝重的神情,各個大氣也不敢出。今兒個睿王殿下回來的時候神情十分冷漠,跟在他身邊的高陽和季羽書二人也是難得罕見的面色肅然,而鐵衣和南旗帶著一個侍衛(wèi)打扮模樣的人,一同與睿王進了屋。
便是個人的書房亦是修繕的十分寬敞,加上一些富麗堂皇的擺設(shè),倒不像是書房了,有些宮殿一隅之感。那正座上坐著一人,正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中的扳指。他身著暗紫色繡金的華麗衣袍,衣裳慢慢的鋪了寬大的座椅,仿佛一道紫色流云自天邊流瀉下來。
跪在地上的人匍匐著身子,只看得到面前的靴子,青黑色的鹿皮靴,走線也是最工整的,細細密密的縫的紋絲不動,那絲線似乎也是滾銀邊。而只是一只靴子,似乎也能窺見這主人囂張又華貴的氣度。
謝景行一只腳榻上軟榻,半倚在座中,垂眸看向底下人。他的眉眼英俊的不像話,微笑的時候風(fēng)流溢的滿園春色擋也擋不住,然而冷起臉來的時候,卻是讓人看一眼都覺得膽寒。那漂亮的桃花眼中仿佛春水都在瞬間變成了高山之巔的冰泉,他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說吧,主子是誰?”
那人咬著牙不言。
高陽和季羽書亦是皺緊眉頭。
謝景行懶洋洋一笑,道:“不說也行,扔到塔牢�!彼龆鴱澭瑴惤鞘绦l(wèi),壓低聲音道:“反正我也知道是誰�!�
侍衛(wèi)面色不動,身上亦是傷痕累累,顯然在這之前已經(jīng)受了不少折磨,謝景行微微一笑,只是笑意卻并未到底眼底,道:“收了他的令牌�!�
季羽書和高陽同時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侍衛(wèi)。
侍衛(wèi)一怔,隨即面上閃過一絲掙扎之色。一句令牌,顯然謝景行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身份。誰都知道大涼的睿王心狠手辣行事又肆無忌憚,而塔牢更是聽著便讓人膽寒的存在。饒是他也會心中顫抖。
侍衛(wèi)心一橫,索性跪下來朝著謝景行磕了幾個頭,道:“殿下開恩!”
謝景行掃了對方一眼,嗤笑道:“皇兄派來的人就是這個德行,”他的語氣中帶著深深地嘲諷:“還以為骨頭有多硬,沒意思�!�
季羽書忍不住開口道:“陛下要你對沈五小姐做什么?”
這人是在沈宅門口捉到的。也虧得謝景行整日派自己人盯緊沈宅免得又意外發(fā)生,此人武功極為高強,又頗為警覺,謝景行的人蹲著守了好幾日才逮著他�,F(xiàn)在想來倒也不足為奇了,畢竟是永樂帝身邊的密探,若是這點本事都沒有,那大涼皇室才岌岌可危。
那侍衛(wèi)本想說什么,卻對上謝景行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得覺得脊背發(fā)寒,要知道整個涼朝皇室,這位總是掛著漫不經(jīng)心笑意,慵懶又俊美的睿王才是最不好惹的一個。兩年前他回大涼,朝中多少勢力在其中暗暗博弈,卻被謝淵一一擺平,那些個和他作對的大臣,也被鏟除的連根都沒留一個。手腕狠辣,心機深沉,做事卻又讓人抓不到把柄。然而除了朝斗之外,他也辦了好幾件漂亮事兒,讓那些守舊的老臣也無話可說,所謂令人又愛又恨,就是這個道理。
如今在他洞悉一切的銳利目光下,侍衛(wèi)也再不敢隱瞞,只得全盤托出,道:“陛下知道沈五小姐之事,恐殿下逗留明齊是因為沈五小姐,派屬下前來查探……并未要屬下傷害沈五小姐,全是查探……”
高陽和季羽書都不約而同的臉色有些不好,永樂帝雖然身在大涼,可在明齊定京未必就沒有眼線。發(fā)現(xiàn)沈妙和謝景行的關(guān)系,最后會怎樣還真不好說。可是以永樂帝的性子,是決不允許計劃之外的事情發(fā)生。沈妙到底是明齊人,這個身份會帶來諸多變數(shù)。從季羽書和高陽看來,不見得永樂帝會同意謝景行的心思。
可是最讓人頭疼的是,這兄弟二人都是一樣固執(zhí),認定的事情絕不會改變。永樂帝若是阻攔,謝景行又豈會乖乖就范。加之比起永樂帝來,謝景行這些年在明齊遭遇的暗殺亦不在少數(shù),性情更加桀驁乖張,兄弟倆真的動起仗來,只怕是腥風(fēng)血雨,天昏地暗了。
果然,謝景行聞言,便笑了一聲,道:“哦?既然只是查探消息,那就不必關(guān)塔牢了,送你回大涼吧�!�
侍衛(wèi)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頭上謝景行的聲音傳來:“你知道怎么說?”
侍衛(wèi)猶豫了一下,睿王和永樂帝都是一樣令人恐懼的存在,他的心中很有幾分絕望,試探的問:“殿下和沈五小姐并無關(guān)聯(lián)?”
謝景行饒有興致的瞧著他,漂亮的眸中似乎含著某種深意,他慢慢道:“皇兄的人怎么能說謊呢?”
高陽捏緊了手中的折扇,季羽書咽了咽口水。
“回去告訴皇兄,他想的沒錯,本王就是因為沈妙留下來的�!鼻嗄旯创叫Φ娜岷停佳坶g卻桀驁不遜,淡淡道:“不要妄想改變什么,因為本王不許�!�
“對了,記得提醒皇兄,”他打了個呵欠:“別忘了和本王的約定。”
……
靜謐的夜色掩蓋了一切,掩蓋了睿王府的暗流,掩蓋了定王府中的算計,亦是掩蓋了將軍府中的私語。
秋水苑中已經(jīng)被人登堂入室,原先的女主人一怒之下回了娘家,還同夫家打起了官司,這樣的水火不容,眾人都知道陳若秋是不可能再有從前風(fēng)光的了。而這個新來的姨娘,眉眼溫和大氣,肚里甚至還有了孩子,日后只怕是要登天了。下人踩低捧高不在少數(shù),立刻就調(diào)轉(zhuǎn)了頭去奉承這位新的主子。
常在青坐在屋中,摸著肚子,面上掛起了一抹溫和的笑意。
西院畢竟離得太遠,又素日有些冷曠,沈老夫人找人算了一次,常在青肚里的是個兒子。當(dāng)即就將常在青好好的供起來,沈萬更是將常在青接到了秋水苑方便照顧。
常在青儼然已經(jīng)是秋水苑新的女主子,她自己也對眼前的境遇十分滿意。陳若秋固然道行深厚,可到底年老色衰,又沒生出兒子,這場爭斗便落了下乘。
沈萬進屋來,將手中的補品放下,就走到常在青身邊,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真好�!�
常在青微笑以對,忽而一怔,柔聲道:“老爺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沈萬愣了愣,苦笑一聲,道:“還真有一件煩心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內(nèi)斗
“還真有一件煩心事�!鄙蛉f苦笑著答。
常在青拍了拍沈萬的手,笑道:“老爺若是有什么煩心事,不妨與我說說,興許我還能幫上什么忙也說不定�!�
沈萬瞧了瞧常在青的肚子,雖然眼下是什么都看不見,卻還是道:“罷了,你在府中好好養(yǎng)身子才是正事。這些繁雜瑣事何必理會,況且又都是朝中事務(wù)�!�
常在青卻沒有氣餒,她笑了笑,道:“原先還沒進門的時候,老爺將我視作知己,煩心事總會與我說一說。不管是后院瑣事還是朝廷事宜,可未曾像現(xiàn)在這樣生分。怎的如今進了門卻不如往昔?”她搖頭道:“我并非只知道在后院縫衣采花的閨閣女兒,雖然不是聰明絕頂,可是兩個人一起想法子,總比一個人想法子要輕松許多。老爺不妨與我說一說。”
她這一番柔和的話語倒是說到沈萬心坎里去了。常在青和陳若秋不同,陳若秋是真正的“嬌妻”,從前雖然溫柔婉約,卻絕不會插手沈萬仕途的事情。在沈萬仕途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有這樣一位恪守本分的嬌妻是很好�?墒且坏┏隽耸裁磫栴},于官場上,陳若秋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常在青卻不同,沈萬之前還未和常在青挑明自己心思時,與常在青之間以朋友相稱。二人卻是談天說地,無所不聊。常在青見識不短,對于朝廷之事偶也能說到點子上,沈萬十分欣賞她。
此刻聽聞常在青這么說,沈萬心中忽然微微一動。
常在青不僅在朝廷之事上有自己的見解,更重要的是常在青還是個女人。要讓沈妙如何嫁給周王,這其中實在是太多彎彎繞繞。若還是兩年前,沈妙性情還未大變的時候,那自然容易得很。只要在沈妙面前說幾句話就能鼓動,如今卻是不行了。而且和大房關(guān)系緊張,從沈信這頭入手是不成的。這樣的親事,或許問常在青這個女人才能得到收獲。
思及此,沈萬便看向常在青,試探的問:“如果說,我想讓五姐兒嫁給周王殿下,你以為應(yīng)當(dāng)如何做?”
“周王殿下?”常在青一愣,奇道:“為什么要讓五小姐嫁給周王?”
沈萬便呵呵一笑:“隨口這么說�!彼m然如今已經(jīng)將常在青看作是自己的女人,可是替定王辦事,嘴巴必然要緊,他不敢將這機密之事隨意說出去。
他不說,常在青也是聰明人,很快明白過來,倒也沒在此事上糾纏,就道:“沈五小姐是沈?qū)④姷膼叟�,捧在掌心里的人,如今周王殿下卻是已經(jīng)了有了王妃,若是沈五小姐嫁過去,最多也吧不過是側(cè)妃罷了,沈?qū)④姾蜕蚍蛉耸菦Q計不會同意的�!�
沈萬眉頭緊鎖,點了點頭,神情很是有幾分犯難。
常在青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動。
沈妙嫁給周王,無論如何,做個側(cè)妃對沈妙來說,決計不是什么好事。雖然常在青不明白沈萬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卻可以肯定,此事一旦事成,沈妙只會沒有好果子吃。想到那清秀少女一雙明澈雙眸似是能看透人心,常在青心中就有些不安。也不知道為什么,常在青對沈妙有一種本能的忌憚和不安,仿佛沈妙的存在會給她造成什么不可預(yù)料的后果一般。常在青又是一個但求穩(wěn)妥的人,因此,若是能解決沈妙,對她來說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她看著自己的小腹,如今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孩子,沈家三房這個主母的位置,她是坐定了。不僅要坐定,還要做得好,因此一切可能有威脅的人或者事,都應(yīng)當(dāng)除去。
“不過也不是全無辦法�!背T谇嗲尚︽倘坏�。
沈萬眼前一亮,問:“你有何辦法?”
“那就要看老爺想要周王是個什么態(tài)度了�!背T谇鄦枺骸爸芡跏窍虢Y(jié)這門親還是不想結(jié)呢?”
沈萬心中一動,周王肯定是不愿意結(jié)這門親的,明齊的皇子又不是傻子,現(xiàn)在娶了沈妙無疑是給自己樹靶子,周王不愿意和沈妙拉扯上關(guān)系,可是傅修儀要達到的目的,是看上去周王極想和沈妙結(jié)成這門親。
他就道:“周王定是不愿意,不過……要讓人以為周王愿意。”
常在青思忖一番,就道:“這有些難。不過女子自來就愛惜名聲,若是名聲一毀,下半生亦無依靠。我倒以為,若是老爺想要做這個媒,不妨先從五小姐那里下手�!�
沈萬見常在青胸有成竹的模樣,問:“但說無妨�!�
“沈夫人和沈?qū)④姴辉敢馕逍〗阕鋈藗?cè)妃,世上之事,沒有最糟只有更糟,若是有比五小姐當(dāng)人側(cè)妃更糟糕的下場,沈?qū)④姾蜕蚍蛉吮厝粫硕蟠舜�,選擇讓五小姐嫁給周王了�!�
沈萬心里一動。
只聽常在青又繼續(xù)道:“至于比做側(cè)妃更糟糕的事,那就多了去了,譬如被山賊擄走,地痞流氓污了清白,更或是不知道奸夫是誰?在這樣的打壓下去,突然得出一個消息,那人也許是周王。不管是不是周王,沈?qū)④姾蜕蚍蛉硕紩x擇周王,因為這是最好的一個,也是能保全沈五小姐的這個�!�
常在青并沒有將話說的十分明白,可是聰明人說話從來只說七八分,轉(zhuǎn)瞬間沈萬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只覺得面前豁然開朗。常在青又笑著摸著自己的小腹,笑得溫柔:“只是這些都是陰損的法子,若不是見老爺愁眉不展,我也不會說出這些話來�!�
沈萬得了錦囊妙計,哪里會覺得常在青的法子陰毒?眼下只覺得自己是撿了一個寶,常在青一舉得子,又聰慧解語,一下子就解決了自己眼下的難題。當(dāng)即便親了常在青臉頰一下,笑道:“有此美人,我怎敢愁眉不展?”說罷又站起身來,像是迫不及待要去做什么似的,道:“我還有些要事,晚點再來看你�!�
常在青自然是溫柔的應(yīng)了。待沈萬走后,常在青身邊的趙嬤嬤走到她身邊,有些擔(dān)憂道:“三老爺這是要對付沈五小姐?”
“也許是吧。”常在青笑了笑:“沈家大房和三房不對盤又不是頭一次聽說。”
“小姐是打算幫三老爺對付五小姐?”趙嬤嬤問:“五小姐上頭還有沈?qū)④姡〗氵@么做不會出什么事吧?”
“此事又不是我去做,如何算得到我頭上?”常在青的笑容不變:“沈萬只要不是個傻子,也斷然不會輕易被人捉到把柄。再者真的出了事,沈家人忙著料理沈妙的流言還來不及,哪里有心思顧及其他?”
趙嬤嬤猶自不放心:“小姐為何要幫三老爺對付五小姐呢?”
“為夫君出謀劃策,才是正經(jīng)主母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情啊,總要讓他覺出我和陳若秋的不同來吧。讓他覺得陳若秋做得到的事情我能做到,陳若秋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他才會離不開我。”常在青撫摸著小腹,瞇起眼睛:“況且沈妙那個人,我倒是有種預(yù)感,若是不除,只怕會惹來大禍�!�
趙嬤嬤一聽此話嚇了一跳,便不再多說了什么。常在青話鋒一轉(zhuǎn),道:“說起來,柳州那頭還有沒有消息了?”
趙嬤嬤道:“派去的人在路上,腳程再快也還要些日子呢,應(yīng)當(dāng)過幾日就會回來�!�
“讓他們把事情打點妥當(dāng)些�!背T谇嘌壑虚W過一絲寒意:“我的過去,不能教任何一個人知道�!�
……
沈妙在夜里收到了裴瑯送來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