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荷花指著長生的鼻子道:“有句話你是說對了,我就是愛打人,你再跟過來我還打你。往后別讓我看見你,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闭f完隨手撿了個樹枝用力扔過去,瞪他一眼轉身走了。
長生沒再跟上,直挺挺的愣在了原地,眼看著荷花越走越遠,最后拐了個彎兒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沒動,眼珠也不錯一下的望著路的盡頭,好像等待著荷花改變主意,然后從那兒走回來找他,可是他站了好久好久,荷花終歸沒有回來。
荷花說不給他做媳婦兒了,荷花說再不想看見他了……
荷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
長生呆了許久,忽然受不住了似地,對著荷花消失的方向扯著脖子嘶吼:“荷花�。�!”
*
荷花沒有聽見長生的吼聲,一路心煩意亂的到了王家莊。
杏花一見了她,沒說話呢,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荷花原是勸著她,可杏花哭得凄楚,也把她的眼淚招了出來,姐兒倆拉著手哭了一會兒方才正經的說上話。
荷花只怕杏花受婆家委屈,只問她婆婆在哪兒,這么半天怎么沒見。杏花抹著淚,有氣無力的回說自分了家之后,她家和王福根大哥家雖隔墻而居,平日卻不怎么來往,她婆婆由兩家輪流養(yǎng)著,這會兒正住在福根大哥家里。
荷花勸說這也好,福根大嫂不是個省油的燈,少些來往少些氣受。杏花扯著嘴角嘆了口氣。荷花看出她心里有苦,可問她她卻不說,只管搖頭摸著自己肚子掉淚。荷花見了又生了疑,急問是不是她婆婆和嫂子使壞才沒了孩子,若這樣咱們必不能輕饒了她們!杏花說這卻也不是,只怪自己命苦身子弱。荷花看又要惹出她的眼淚來,緊忙停了話茬,又勸了一回。
王福根待荷花倒也算有禮,只或是也為了沒了孩子愁苦,臉上一直沒有個笑模樣兒。整整一日,荷花只在杏花屋里陪她說話,倒也沒見了王家其他人。晚上,王福根拿了被褥去廂房睡了,留了荷花姐妹在一起睡覺說話。
兩人躺在床上說了一晚上,到最后漸漸無話,可以睡不著,只各自躺在被窩里瞪著眼想心事。
“姐……”杏花忽然開口喚了一聲。
“嗯?”荷花應了一聲,杏花卻又沒了聲音,躺了一會兒,杏花又有話難言似地,低聲喚道:“姐……”
荷花轉過頭來望著她,但見杏花望著房頂發(fā)呆,滯了片刻,幽幽的開口道:“我不想跟他過了……”
荷花愣了一下,只當她又想起了什么委屈事,勸道:“別說傻話,我知你現(xiàn)在心里的苦,孩子沒了還能再懷,等養(yǎng)好了身子想要幾個有幾個。”
杏花靜了一會兒,沒聽見似的眼神發(fā)直,繼續(xù)道:“我覺得活著沒意思……”
荷花嚇了一跳,趕緊支起身子,拉她道:“胡說啥呢!”
杏花歪頭望著她,眼里閃了淚光,凄苦的道:“姐,你說為啥我這么命苦……都是一個爹娘生養(yǎng)的,我看著你和桃花過得好,心里又羨慕又嫉妒。”
荷花道:“各有各的苦處,不說罷了�!�
杏花落淚搖頭道:“我不是怕吃苦,多大的苦處我都能往肚子里咽,可這男人若不跟你一條心真是一點兒盼頭也沒有……你和桃花再有什么不順心的,至少有男人疼著,姐夫也好,春來也好,都知道疼著媳婦兒護著媳婦兒,可福根……”杏花語滯凝噎,擦了擦眼淚,苦道,“頭先有了孩子,我想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管男娃女娃,好歹有個盼頭,我只指望著孩子了,可如今孩子沒了,我真不知往后的日子怎么和他過……”
荷花心口一澀,為杏花難受心疼,也勾起了自己的心事,雖然情況不一樣,但她能理解杏花的心思,說到底都是一個心寒了。
荷花嘆了口氣,正想著,便聽杏花又道:“有時候想想,真不如一頭撞死了,還能早托生幾年……”
荷花的心思一下驚了回來,扳著杏花的臉望著她道:“你說這話干啥?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家里得心疼死。頭一個就要了咱娘的命去!昨兒聽了你這事兒,咱娘立時就掉了眼淚,說是咱們誰有個不順心的都讓她剜心的疼,你這話要讓她聽見了,可不得急死��!好妹子,算姐求你了,往后再別說這話,這念頭也不許有,你有咱爹咱娘,有姐,有桃花,有大寶小寶心疼著呢!”
杏花側過身子,貼在荷花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荷花摟住她,柔聲勸道:“誰都有個不如意的時候。只說我,你姐夫是怎樣的你是知道的,旁人都拿怎樣的眼光看我你也該想得出,我不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自己忍回去嗎?你說他知道護著我疼著我,可不知他那一根筋通到底的愣性子,真要犯起混來比誰都讓人恨,這不頭來你這兒這些日子我還跟他干仗呢,說得那些傷人的話讓我直心寒。我也說了不想跟他過了,可說說也便罷了,心里明白早晚還得回去跟他過日子�!�
“你看咱爹那脾氣,動不動就罵,抬手就打,咱娘不也跟他過一輩子了?還有大寶,那是咱看著長大的吧,自己看著好著呢,對爹娘又孝順,對姐弟又好,如今娶了媳婦兒了,也時不時的跟媳婦兒鬧騰。桃花住的遠,她又是個拔尖兒要強的,有了什么如意了也不往家說�?梢娏�,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哪兒能一有事兒了就尋死覓活的……”
杏花不言語,只依在荷花懷里抽泣,荷花拍著她道:“你要是真心不順了,回我跟福根說說,接你回娘家住些日子,正好咱娘也惦記著你呢,親的熱的在跟前兒圍著就好了�!�
杏花點了點頭,才顯好了。荷花見此才放了心,心里又嘆自己有話勸人,沒話勸己,再想這一個來月的事兒又是一嘆,心想或真是她自己鉆牛角尖兒了……
只說兩人說了會兒話,待有些困意才要睡下,便聽外頭咣咣的砸門。兩人坐起來都帶了些驚詫不安,廂房里早已睡下的王福根也被吵了起來,披了衣裳出來,一邊跑去開門,一邊惱道:“誰啊!大半夜的!”
院門被推開,荷花和杏花在屋里聽著,卻聽來人的聲音竟是大寶,兩人面面相覷,心下都有些著慌,只怕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兒,連忙披了衣裳出去。
兩人出了屋,大寶正拉著王福根急著問話,見她們出來,忙跑了過來,急著對荷花道:“我姐夫在這兒呢嗎?”
荷花一愣之后,心口忽的一揪,沒說出話來。卻是杏花在旁不安的接話道:“沒啊,怎么了?”
大寶臉色一暗,擰著眉頭望著荷花,慌道:“我姐夫丟了�!�
第三十三章
“我姐夫丟了�!�
大寶說完這話,只看荷花瞪著眼愣在那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便也沒等她問,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從頭說了一遍。
只說長生這些日子時常往李家地里去干活兒賣力氣,很多時候中午都不回家吃飯,只一人坐在田埂上等著。四奶奶知他的心思,也由著他,每日中午過了時辰若不見長生回家,她便去地里遠遠地望他一會兒,然后又不聲不響的回去。今兒中午四奶奶沒見長生回來,便去地里尋人,見長生不在,以為是去了李家,又來李家問了問,見長生也不在,再一問才知荷花去了杏花家。四奶奶這才起了憂心,急忙又去別處找。
四奶奶走后荷花娘左右不放心,也撂了手跟著出去找,在村子里尋了一大圈兒,待到村口的時候,正見了一個從外回來的村里人,說是看見長生一人站在出村的那條路上發(fā)呆。荷花娘趕緊出村尋去,果見了長生一人站在路上,可她上去說話,長生也不理,整個人失了魂兒似的。荷花娘猜想長生大抵是追著荷花到這兒的,便又勸說了一番,只告訴說荷花是去了杏花家,住個兩三天就回來,還說已跟荷花說好了,等回來就跟他家去,再不氣了。荷花娘說了半天,長生卻沒聽見似地不吭聲,荷花娘沒奈何,只得回村去尋四奶奶�?傻人阉哪棠陶业剑粔K兒再來的時候,長生卻不見了蹤影。
長生不見了,李家上下、四奶奶、再加上周夫子,一眾人圍著村子附近,把能找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到了天色擦黑也沒尋著長生。眾人著了慌,荷花娘再想白日見到長生的情景,只說怕是長生聽荷花去了杏花家,心實追了去。眾人想著可能,也是都盼著是這個緣故。因長生之前與荷花繞小道去過一次王家莊,眾人猜想他若是去了,也必定是循著原路去的。如此,大寶便讓眾人放心在家,自己一人沿著后山的小路一路尋來了王家莊。他是只怕長生腦子慢記錯迷路,一路上邊走邊喊,沿著來路細細尋了一便,等到了王家莊已經是深夜了,這會兒聽了長生不在,才是徹底沒了主意。
荷花聽完大寶的話,心下越來越寒,也顧不得回屋收拾包袱,拉了大寶便道:“回家�!�
杏花緊對王福根道:“你快去錢二叔家,借他家的馬車用用”
王福根愣了愣,不情不愿的道:“這大半夜的……人家都睡覺了,怎么借啊……”
杏花又急又氣。大寶聽了更是上火,只見荷花全不理他們自己跑了出去,也顧不得發(fā)火,沖王福根恨恨的指了指,緊忙追了出去。見兩人先后走了,杏花沖王福根氣道:“你這心還是不是人心��!”
王福根窩窩囊囊的撇了撇嘴,見杏花跟他瞪了眼,又橫了臉道:“咋了,又不是你男人丟了,你跟著操哪門子心……知道自個兒男人是個傻子就該在家好好守著,沒事兒老來人家管閑事兒……看她下回還管不管了……”
杏花聽完愣了,心口窩得能流出血來,咬牙哭道:“我上輩子作了孽了,這輩子嫁你這么個畜生王八蛋!”
只說荷花和大寶沿著小路往回跑,一路上荷花也是一邊跑一邊喊,心里只盼著長生窩在哪個角落里,聽見她的聲音就出來了,可直到二人滿身大汗,氣喘吁吁的回了村子,也始終沒見長生的影子。
進了村,荷花沒回娘家,直奔了自己家,一推門見自己和長生那屋黑著燈,心口登時涼了半截。四奶奶在屋里聽了動靜,緊忙出屋來看,見了荷花和大寶這神色,身子也是軟了軟,話也不會問了。
周夫子在四奶奶身邊陪了一晚上,這會兒緊忙上前問情況,荷花呼呼地喘著粗氣,眼神兒都直了,卻是大寶在身后搖頭急道:“沒有……沒去……我姐夫沒去……”
荷花心神恍惚的晃了晃,喃喃開口道:“我去找去……他大概是迷了路了……我去找去……”說完便游魂似的轉身往外走。
四奶奶待要跟著一塊兒去,卻是腦袋一暈,險些栽倒。周夫子忙把她扶了,急道:“你這樣子怎么去找?”說著又對大寶道,“你趕緊跟著你姐姐,這大半夜的她一個女人上哪兒找去?一會兒招呼上村里的男人一起去找才是�!贝髮毬犃粟s緊追著荷花出去。
周夫子又拉著四奶奶,見她執(zhí)意起來出去,便道:“你哪兒也不許去,只在家待著,萬一長生回來了,見家里一人沒有可不更糟了�!�
周夫子把四奶奶勸在家里陪著,大寶則死活拉著荷花先回了李家。李家全家也一直等著消息,聽說長生根本沒去王家莊,全都愁了臉。荷花娘更是掉了眼淚,不住的自責:“怨我,怨我,我當時見了他就該把他拉回來的,要拉了回來就什么事兒沒有了……我也不該跟他說你去了杏花家……這可怎么好……”
荷花爹不耐煩地道:“哭啥哭,人沒死呢你就哭上喪了,不會干點兒別的了。”
荷花原就六神無主,被她娘哭得更是心慌,聽他爹說什么“人死”“哭喪”的話,哪兒還坐的住,站起來便往外走。
“你干啥去!”荷花爹喝道。
一晚上魂不守舍的荷花似被她爹這聲冷喝喊回了神,眼淚終于撲撲的掉了下來:“我找他去……他沒丟……他就是迷路了,肯定在哪兒坐著等我呢……”
荷花毫無征兆的哭泣讓屋里的氣氛一下子更沉了幾分。
胖丫兒怯生生的上前,拉了荷花小聲道:“姐,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荷花娘也道:“我也跟你們一塊兒去,人多好找。”
三個女人說著就要往外走,荷花爹拉著臉吼道:“都給我站�。 �
荷花娘和胖丫兒嚇得一哆嗦,不安的回頭望著荷花爹。荷花也站在了門口,卻并未回頭。
荷花爹道:“一群不讓人省心的,找了一白天沒找著,你們仨娘兒們大半夜的出去就能找著了?”
“能找著。”荷花流著淚執(zhí)拗的道,“他沒丟,肯定是藏在哪兒等著我去找他呢……我去叫他,他聽見我來了肯定出來,他就是故意藏著呢……我一人去就能能把他找著……”
荷花爹擰著眉頭瞪了荷花一會兒,沉著臉對荷花娘道:“去屋里把我的衣裳拿來�!�
荷花娘愣了一下,緊忙回了里屋。荷花爹又對大寶道:“去你三叔家,叫上他和他家那倆小子,再叫上金祿他們哥兒倆,帶上家伙過來�!�
大寶應聲出屋,小寶這會兒也從屋里鉆了出來,自己早早的穿戴好了,上前道:“爹,我也去�!�
荷花爹道:“你干啥去,不夠添亂的�!�
小寶道:“我去管用,我姐夫跟我最好了,我一叫他就出來�!�
荷花擰眉瞪眼欲要發(fā)火兒,一旁的胖丫兒趕緊把小寶拉到了一邊兒。沒多會兒,大寶帶了人來,除了荷花爹讓叫的,還叫上了自己從小玩兒到大的幾個兄弟,加上他們爺兒倆,十來個男人,點了火把,拿了鋤頭棍棒頗有些陣仗。
荷花一直低著頭站在門口默默掉淚,這會兒只管跟著眾人往外走。荷花爹想要喝她回去,想了想沒開口,只嘆了口氣,帶了幾個人沿著村口的小路一直往外尋。荷花則帶著大寶和四五個小伙子往村后的山上去尋。
深更半夜,幾個人縱是揚了火把,卻也照不了多遠。荷花出了村就開始喊,一路喊進了山里:
“長生!長生!我是荷花!你在哪兒呢?!”
“長生!你應話��!長生!”
“長生!我不生氣了!我跟你回家!長生!你出來吧!”
“長生!你別躲著了!你出來!長生!”
“長生!長生��!長生�。�!”
荷花一路尋一路喊,總覺得長生就在哪兒躲著,好像下一刻他就會走出來,垂著腦袋翻著眼皮,委屈又生氣的望著她,可不論她如何聲嘶力竭,是哭是喊,是罵是求,直到天邊泛起了晨光,長生也始終沒有出現(xiàn)。
跟著來尋人的小伙子全都疲憊又沮喪,越來越覺得希望渺茫,可看著荷花失了魂的樣子又不忍心回去,一眾人尋了整整一夜才有人無可奈何的上前說話:“荷花姐……天都亮了……這片兒咱們都找了一宿了,我看……”
被折磨了一晚上的荷花已然沒了精神,只漫無目的的四下亂走,聽有人跟她說話,只似無意識的應道:“是……你們回吧……我再找找……還差得遠呢,那邊兒還沒找呢……”說著便扒了高草想要扎里去。
大寶一把她拉了,急道:“那邊兒全是水坑子,陷進去不是鬧著玩兒的�!�
荷花聽了非但沒回,反而更加慌神的往里走,緊張的嘟囔:“你姐夫不知道……他不知道這兒有水坑子……要陷進去咋辦……我不往里走,我就去看看……就看一眼……”
大寶一邊抱著荷花往外拖,一邊道:“我姐夫又不是瞎子,縱是不認識路也不能自己往這深草坑里扎啊�!�
荷花回身住抓了大寶,顫巍巍的道:“那你說他去哪兒了?他一人能跑哪兒去啊?我想著天黑他尋不見家,咋的也得找個地方兒歇著不是?可這山上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怎么就沒有呢?你說他能往哪兒走呢?他自小到大也沒怎么出過村子,他能去哪兒��?�。磕阏f他能去哪兒?”
大寶見荷花這模樣直害怕,前樹林子村有個瘋寡婦,就是男人一日出去辦事再沒回來,她急得瘋了,整日里只會拉著人嘟囔“你說他去哪兒了,早晨走時還說晚上要喝棗粥呢,怎么就沒回來啊,你說他能去哪兒呢�!贝髮毧春苫ㄑ凵駜喊l(fā)直,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話,不由得不讓人想起那瘋寡婦,緊著拉著荷花勸道:“放心,我姐夫那么大個人了,縱是沒出過遠門兒也不能丟了……我看,咱們先回家,也許咱爹那兒找著了也說不準,或是我姐夫自己回了家……咱先回家看看,沒有咱再去別處找�!�
其他幾人也從旁附和勸慰,只說十有八九是回去了。荷花已經完全沒了主意,這會兒只剩下這最后一絲希望,不住的點頭:“是,回去看看,許是回去了,我說他也不能一晚上不回家……你姐夫那人一根筋,啥時候干啥心里都算計得好著呢,你拿刀子逼著他都改不了……不能一晚上不回家,指定是回去了……”
荷花在大寶幾個人連勸帶哄之下的回了家,然而出來迎她的卻不是長生,而是同樣一臉憔悴的四奶奶。
長生真的不見了,心口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啪的斷了,荷花眼前一黑,徹底支持不住的軟了身子。
長生不見四天了,李家、霍家、連帶著村里關系近的、熱心的,一直沒斷過四下去找,始終沒有結果。荷花想著兩人分開時說的話,只怕是長生一根筋的信以為真跑去了縣城,可大寶跑了一趟回來,說是孫雪梅那兒也沒見長生去過,她聽了這事兒也挺擔心,還捎話說讓荷花別著急,他男人在衙門里當差,請些衙役跟著一塊兒去找肯定得力。荷花這會兒也不管長生和孫雪梅是個怎樣的關系了,只想著若是孫雪梅的男人能幫著把長生找回來,就是讓她跪在地上給她磕一百個響頭她也心甘。
四奶奶卻沒有荷花那么失魂落魄,這幾日眼淚也沒掉一顆,荷花跪在她面前嗚嗚的自責時,她也沒說半句埋怨的話,只拍著她的手,道:“哭啥哭,你男人沒死呢。他爹他娘,他爺爺他奶奶全在天上保佑著他呢,不能讓他有事兒!”只她話雖這么說,到底不可能不苦不急,每日里不是山前山后的找,就是一個人走到霍家的祖墳前,對著長生爹娘和爺爺奶奶的墳頭發(fā)怔,一站就是兩三個時辰。
而荷花則徹底沒了主心骨,每日里什么也不干,只四處找人,嗓子早就喊啞了,根本說不出話來,人前人后的掉眼淚,兩只眼睛就沒消過腫,終日吃不下睡不著,有時累極了能瞇個盹兒,可不到一刻就從夢中驚醒,愣一會兒又掉了眼淚,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大圈兒。
娘家人看了全跟著心疼,她娘和胖丫兒輪流在她身邊陪著安慰,只連荷花爹這硬脾氣的都說了寬慰的軟話,可不管怎樣都不管用,荷花還是一日比一日憔悴,眼里一點神采都沒了。她這模樣別說家里人,只連不相干的外人看著都覺得不忍。村里最愛嚼舌根子的人這回全不言語了,能找的都幫著去找,又四下里知會住在別村的親戚,若見了個高高壯壯,傻傻呵呵的漢子千萬拉著別讓走,我們村兒他媳婦兒都快瘋了。
荷花不知自己瘋沒瘋,只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她娘原跟她說過一句話:男人是家里頂梁柱,撐著天呢,若沒了他,這日子就沒法過了。她雖明白這個理,可一直沒太放在心上。如今她明白了,長生是她家的柱子,她把心拴在上面了,這柱子要是沒了,也不等天塌下來把她砸死,只這剜心似地疼,就能要了她的命去。
這幾日她總是想著和長生最后一次見面時的場景,每一次都把自己罵了千遍萬遍,甚至夜半無人之時愣愣的坐在炕上,會忽然抬手抽自己幾個大嘴巴。是她把長生罵走了,她明知道他傻了吧唧的一根筋,還偏要說那些狠話,她只顧自己痛快,全沒考慮他聽了會是怎樣的感受。她不配給人家做媳婦兒,不配給長生做媳婦兒。
他對她其實已經很好了,她說什么他都聽,讓他做什么他都依,心里只知道傻傻的疼著媳婦兒護著媳婦兒,是她貪心不知道滿足。其實現(xiàn)在想來,他到底是疼“李荷花”還是疼“媳婦兒”有什么緊要的?她李荷花就是霍長生的媳婦兒,什么時候也變不了。她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歡孫雪梅了,只要能讓她天天看見他,守著他,就是他一輩子不把她放心坎兒上也無所謂……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第三十四章
荷花昏睡著,隱約聽見雞在打鳴,她習慣性的扯了扯被子。好奇怪的感覺,她明明是閉著眼,可卻看見長生跪在炕上,把被子用力抖開鋪平,繡花似的仔細疊著,疊完了自己的,又來扯她的。她冷得她蜷了蜷了身子,想要去扯,可身子沉得很,根本動不了。身上一涼,被子被他扯走了。她很生氣,為了找他,她已經很多天沒睡覺了,如今尋了他回來,自己才得心瞇個盹兒,咋的就不能讓她安穩(wěn)睡一會兒。她不滿的哼了一聲,長生似是沒聽到,又或者聽到了故意不理。她真的生氣了,伸手去拉,可手上灌了鉛似的太不起來,身上也似幫了繩子似的動不了,這讓她愈發(fā)的煩躁,一邊難受的呻吟一邊用力扭動身子掙扎……
荷花揮著胳膊從夢魘中驚醒,像是才擔了幾桶水似的,累得呼呼喘著粗氣。她有些發(fā)懵,扭扭頭四下看了看……被子都整整齊齊的疊在炕頭,她自己則遠遠地蜷在炕角,長生不在,也沒人跟她爭被子,外面日頭掛得老高,早過了晌午了,哪兒來的什么雞叫……
荷花一時分不清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xiàn)實,長生不見六天了,她現(xiàn)在完全不記得自己這六天是怎么過來的,真的就似是一場噩夢。她爬起來穿了鞋下地,想著再去后山找一回,雖然找過無數(shù)次了,可她總覺得肯定是落下什么地方,又或者之前他迷路走遠了,這兩天自己又繞回來了,他不相信長生就這么沒了。
咚!咚!兩聲敲門聲,有人站在敞開的院門口高喊:“是霍大嫂家嗎?”
荷花聽人喚她“霍大嫂”,心一下提了起來,連忙跑了出去。
門口站著個二十來歲的后生,她沒見過,看模樣不是他們附近村子的。來人見了荷花通身的憔悴,似是一下得了肯定,也不用她答,便道:“您就是霍大嫂吧,我在縣衙門里當差,我們頭兒讓我接您進城,您家大哥找著了……”
那人又繼續(xù)說了什么,荷花卻全似聽不見了,呆了一瞬之后,只覺整個人都輕了輕,笑也不會了,哭也不會了,只愣愣的點頭。
送信兒的衙役只覺這村婦大概是個呆傻的,小心的提醒道:“那個,您家還有別人嗎?要不要再叫個人一塊兒進城去?我駕了馬車來的。”
荷花回了神,連忙往四奶奶屋里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奶奶,長生找著了,長生找著了。”
屋里沒人應,荷花跑進屋去才想起四奶奶出去了,又忙跑出去對送信人道:“您等等我,我馬上就來,馬上就來�!闭f完便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只怕來人跑了似的叮囑求道,“您別走,我叫個人,馬上就來!”
荷花跑回家叫了大寶,又讓家人趕緊去尋四奶奶,李家人聽說長生找著了全都松了口氣,一連幾日的陰霾一下子散去,一家子卻全都累得過了頭似的,連笑都不會了,只催著荷花和大寶趕緊去縣城接人,別忘了好好謝謝人家捕頭老爺。
只說送信的衙役趕著馬車帶上荷花和大寶往縣城趕,他知走丟的那位是個傻子,才看荷花那樣子也覺她腦子大概也不大好使,只想著大概是兩個傻子被湊了對兒,是以這一路上也只跟大寶說話。大寶只管一個勁兒的道謝,那衙役道:“別這么說,我們在衙門里當差的可不就是干這個的,再說您這兒也算是我們嫂子的娘家人了……不過說起來我們雖是四處尋了,可您家大哥還真不是我們找著的,是他自己尋到衙門的……就今兒一大早,我們兄弟幾個才到衙門就見個人在門口蹲著,看樣子得蹲了半宿了,我們上前問話他也不搭理,我還當是哪兒來的叫花子呢……”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不太合適,衙役頓了一下,揚了揚馬鞭,又道:“后來我們頭兒來了,您家大哥許是認識我們頭兒,上去抓了就不撒手,好么,嚇我們哥兒幾個這一跳,又當是來滋事的……后來我也沒聽清他說了什么,反正我們頭兒算是把他給認出來了,趕緊著領家去了……”
“我們頭兒原說是請您家大哥在家歇歇,吃個飯直接給送回來,可您家大哥衣裳也不換,飯也不吃,只管抓著我們頭兒不撒手,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說的啥。我們嫂子過來勸也不行,他現(xiàn)在是誰也不理,跟我們頭兒耗上了……沒轍,我們頭兒這才叫我趕緊過來請人來�!�
“那個,我多嘴問一句,您家大哥……是不是跟我們頭兒有啥恩怨啊?”
大寶聽得一頭霧水,想著長生那樣的能和縣衙捕頭有啥恩怨啊,只不解的道:“不能啊……”說完又扭頭看了看荷花。
荷花才聽著長生叫花子似的在縣衙門口蹲了一宿,心疼得不行,再往后聽,也覺得奇怪,愣愣的呆了一刻,似是想出了什么,不自覺的掐著自己的手心,心口澀澀的低了頭,一路上沒言語。
從荷花家到縣城,快馬加鞭兩個多時辰。荷花一路上想著長生現(xiàn)在會是怎樣的狼狽模樣,可下了車進了門,真真見了堂中坐著的長生時,還是驚得愣住了。
堂中,長生低著頭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攥著自己的褲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拉著旁邊椅子上坐著的人。荷花沒心思去看旁人,只凝著長生,但見他身上臟得不像話,頭發(fā)也亂了,衣裳也破了,豁了好幾個大口子,露出污兮兮皮肉來,有幾處似是干了血跡,大概是受了傷。他這模樣別說人家說他是叫花子,只連她一眼看了也認不出原模樣。
堂中的人聽見有人進院,都抬頭往外看過來,唯獨長生仍是低著頭,好像怕抓著的人跑了似的,忙又伸了另一只手把他抓住。
“荷花!”待孫雪梅歡喜的喊出荷花的名字,長生才是被敲了一棍子似的猛的抬頭看過來,不待所有人反應,扔了身邊的人直接沖了出去,一下子把荷花抱住了。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荷花,全呆住了。
四周靜得出奇,靜得她只能聽到自己和長生的呼吸。片刻之后,荷花感到自己的肩膀好像是濕了。
長生在哭,哭得很傷心。
從小到大,她第一次看到長生哭。
一時間,荷花心里五味俱全,固然心疼難受,可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抱著他溫柔的安慰,而是想狠狠捶他幾拳:王八蛋!你還好意思哭!我快被你急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這要人命的混蛋!我上回打輕了你了!就該把你腿打折了!我看你以后還往哪兒跑!臭混蛋!
荷花吸了口氣,抬手想要推開他,長生緊張的愈發(fā)抱緊了她,在她耳邊不住的低喃:“不換……我不換……不許換……不許換……”
荷花感到自己被長生用力的抱著,五臟六腑好像都快被擠出來了,那些罵人的話也一塊兒被擠沒了似的,剩下的只是眼淚,說不清是喜是悲是欣慰是委屈,大概都有一點點,亂七八糟的繞在一塊兒,直讓眼淚止也止不住。
旁邊的人看了也跟著心酸,好半晌,孫雪梅方往前湊了湊,道:“找著就好,你們倆這幾天都不好過,趕緊著屋里歇歇,我弄點吃的去……”
一直抱著荷花不撒手的長生歪頭看孫雪梅靠了過來,只怕她把荷花換走似的,緊忙拉著荷花往后躲了躲。
孫雪梅無奈的嘆了口氣,道:“這是怎么了,今兒一來就這樣,話也不跟我說一句,我靠近些都不行……”說著又看了看自己相公,不明所以的笑道,“倒是拉著他不撒手,只說什么‘不許換’‘不許換’的話,還一個勁兒的喚你的名字,倒像是我們把你藏起來了似的……”
荷花忙抹了眼淚,聽人家說了這些,臉上臊得不知如何答話,只心下慶幸這長生愣呵呵的沒說明白。
孫雪梅卻也沒深問,只道:“我在家時就聽說你倆鬧了脾氣,想去給你們說和說和來著,只我婆婆突然鬧了病,我就緊忙趕了回來,沒成想竟鬧成這樣……你倆是我最貼心的朋友了,如今找著了算是皆大歡喜,今兒在我這兒吃晚飯吧,頭先一直說要一塊兒坐坐的,長生也收拾收拾,好歹找個大夫看看身上的傷,這樣回去只怕四奶奶看著要心疼了。”
還不容荷花答話,長生便用力搖了腦袋,他臉上本來就在臟兮兮的,適才一哭又弄了一臉花,他也不擦,大花貓似的拉了荷花不撒手,緊張的道:“不在這兒,回家……不在這兒……”
孫雪梅去看荷花,荷花道:“家里這幾天全跟著著急,知道長生找著了只盼著他回去呢,若是耽擱久了,只怕他們不知怎么回事還要著急�!�
孫雪梅道:“說的也是,那我就不留你們了,以后有機會咱們再一塊兒坐。”
荷花和大寶又向孫雪梅謝了好幾回。長生也跟著荷花向人家拜了幾拜,只自始至終都緊緊攥著她的手,終歸不能放心似地,好像在這里多呆一刻,荷花就多一刻被換掉的危險。
第三十五章
荷花三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四奶奶見了長生終于哭了出來,只是一邊哭一邊罵,若非周夫子和荷花娘在旁攔著,甚至就要動了手。長生跪在四奶奶面前死死的抱了她的腿,任打任罵不言語。因長生的事兒村里人都沒少跟著出力,這會兒他回來了,都少不得過來看看,如此折騰了一個晚上,待入了深夜霍家的院子里才是安靜了下來。
灶房,荷花燒了一大鍋的熱水,又把火燒得旺旺的,弄得灶房里滿是水霧,暖呼呼的。
長生脫光了坐在灶邊的小木凳上,面前放著一盆溫水。
荷花蹲在一旁,伸手試了試水溫,又兌了點兒熱水,自顧自的道:“我看差不多了,別弄得太熱,你身上這傷得用溫水輕輕的擦洗才好�!闭f完蹲□子把手巾透濕,敷在長生的手臂上,小心的問道:“合適嗎?”
長生沒言語,只管凝著荷花發(fā)呆。
荷花也不管他,溫柔的幫他擦洗著已經結了疤的傷口,她這半日一直想問他到底怎么弄成這樣,這幾日他到底去了哪兒,發(fā)生什么好事了,可是又不敢,只自己怕聽了受不了。這會兒屋子里暖暖的,他又好端端的做坐在自己面前,方讓她有些安慰舒心,一邊擦,一邊心疼的道:“你這幾日去哪兒了?怎么弄了這么多的傷?”
荷花等了一會兒不見長生答話,抬頭看去,他仍是癡癡的望著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眼神直讓她心跳加快,下意識停了手上的動作。長生望了荷花一會兒,慢慢抬起手來,湊到她臉上,猶猶豫豫的在她眼前停住,就好像面前有個寶貝,想要好好摸一摸,卻不知先碰哪兒才好。他歪著頭滯了半晌,方試探似地用指尖輕輕的碰了她的眉梢。
荷花心口一顫,一動不動的秉著呼吸望著他。
他似個得了便宜的孩子,淺淺的彎了嘴角,指尖慢慢向下,滑至她的眼角,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眼睫,隨即又怕碰壞了似地縮了縮。
荷花抬起手,握住他的,把他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眼淚不自覺的滑了下來,落在他的手上。他輕輕劃動拇指,為她拭去淚水。她閉上眼睛擠落眼中噙著的淚水,溫柔的親吻他的手心,睜開眼,對著他笑,他也一咧嘴對著她笑。
兩人相視傻傻的笑了一會兒,荷花從盆里撩了一捧水揚在他身上,道:“傻笑啥?再不洗水涼了我可不管再給你燒�!�
長生抿著嘴笑,彎腰端了臉盆,二話不說嘩啦一下子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水濺了一地,荷花驚呼著跳開,氣道:“作死呢,瞧這一地的水,一會兒可還得我收拾!”
長生咧著嘴嘿嘿的傻笑,拿了手巾一邊自己擦身子,一邊道:“我?guī)湍恪∈帐�,你是我媳婦兒,我疼你�!�
荷花聽了心甜,笑著瞪了他一眼,拉了個小木凳坐在他后頭幫他擦背,柔聲嗔道:“我可不敢勞你大駕,只要你往后再別到處跑,我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我沒跑。”長生反駁道,“我找你�!�
荷花道:“你上哪兒找我?娘不是告訴你我去杏花家了?”
長生沒反應過來,扭過頭看她,露了迷茫之色。
荷花無奈嘆道:“我就該猜到你沒招耳朵聽,你這一根筋的傻子,正經話不聽,單聽人家的氣話�!�
長生一撇嘴,有些不高興,低了頭嘟囔道:“我不是傻子�!�
荷花愣了愣,垂了眸子,半晌,幽幽的開口:“我喜歡傻子�!�
屋里忽然變得安靜了,荷花假裝心不在焉的幫長生擦著肩膀。長生則歪著身子靜靜望著荷花,許久之后回過身去,有些落寞的低了頭,小聲道:“我是傻子。”
荷花滯住,腦子里閃過長生無數(shù)次憋紅了臉扯著脖子對她惱怒的大吼“我不是傻子”的畫面,心似被人捧在手里揉了一把,說不出是酸是澀是苦是甜,只覺從長生嘴里說出這句話,比他說一萬句喜歡她還讓她窩心。
荷花吸了吸鼻子,捶了長生一拳,佯嗔道:“不許說這話,你才不是傻子。”
長生抬了頭,落寞的神情又轉為不安,急道:“你喜歡傻子,我就是傻子。”
荷花道:“不是,你不是。”
長生急得待要說話,荷花搶道:“你是不是傻子我都喜歡。”
長生怔了一下,樂了,拉著長音應道:“哦……”笑容中有滿足,有得意,還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安心的回過頭去,低著頭堅定的自語道:“我不是傻子,不是�!�
荷花心酸,傾身靠在長生身上,把臉貼在他的后背上,從身后抱了他,用力的抱著:“我往后都不離開你,你也別再像這次一樣忽然不見了……好嗎?”
長生撫著荷花的手臂,應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長生和荷花永遠在一塊兒,不許耍賴�!�
*
長生這澡洗了許久,待擦干了身子穿上衣裳,已入了深夜。荷花想他在外苦了這些天必是累得緊,便也不讓他跟著收拾只催他趕緊回屋睡覺去,長生不依,怕荷花偷偷跑了似的定要在灶房看著她。
荷花無奈,只道:“才咱們說好了的,我哪兒也不去,一輩子只拴在你身邊兒,你可不信我是不是?”見長生依舊不情愿,又道,“罷了,你若定要幫忙,只管回屋鋪炕去,然后鉆被子里幫我暖被窩兒,我睡下時必須是暖呼呼的知道嗎?”
“哦!”長生得了吩咐,忙不迭的回屋給荷花暖被窩兒。荷花搖頭笑了笑,忙著收拾灶房,只沒一會兒,卻見長生又跑了回來。她還沒來得及說他,便見他一臉歡喜的上前把他那寶貝花生盒子遞了過來,笑嘻嘻的獻寶道:“給你,全給你�!�
荷花愣了愣,想要伸手接著,手抬到一半兒了又落下,轉身繼續(xù)干活,一邊干一邊道:“我不要你給別人攢的東西,什么時候你誠心給我攢了我才要。”
長生緊張的道:“不是給別人攢的,是我得的,是我的獎賞!我都給你!”
荷花一副吃醋小媳婦兒模樣,道:“怎么不是給人家攢的?你上回都承認了,說什么‘說好的,給她留著’,我都記著呢,你別想不承認啊�!�
“嗯……唔……”長生哼哼唧唧的不知怎么解釋,臉上的表情異常糾結。
荷花看他那模樣直想笑,拼命的忍著,一撅嘴道:“愣這兒干啥?還不回去給我暖被窩兒。”
長生低著頭扣了扣自己的小盒子,不情不愿的走了。
等他走后荷花忍不住笑了,繼續(xù)忙活著收拾灶房,干了半天終于把東西收拾齊整了,便擦了擦手回屋睡覺。
她想著長生必然聽她的話鉆在她的被窩兒里躺著,可進了里屋一看,卻見她的被窩兒空空的,長生只躺在他自己的被窩兒里,還把整個人都蒙了起來。
荷花一笑,他知長生生氣時便會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這會兒這模樣,怕是為她不收他的禮物而氣惱了。
她無奈的笑了笑沒說什么,脫了衣裳上炕睡覺,只一掀被子卻傻了眼:
她褥子上撒了一片花生,大的,小的,圓的,扁的,還有好些一看就是他攢了有些年頭的,都縮成干兒了,再細看,甚至還有好些渣子,想來他大概是把自己的存貨一股腦兒全倒她被窩兒里了。
荷花又氣又好笑,轉頭望向長生,但見他的被子下面露了個小縫兒,見她看過來,那縫兒又一下子被捂了嚴實,隨即又見他在被子里扭啊扭,把四周的縫隙全都壓嚴實了,好像生怕她把那堆花生再原樣塞給他一樣。
荷花忍俊不禁,佯嗔道:“讓你給我暖被窩兒,你就是這么給我暖的?”
長生蒙在被子里悶悶地回了一句:“我暖了,我暖好了才放的花生�!�
荷花道:“暖了管什么用,你這堆花生往這兒一灑可叫我怎么睡覺?”
長生應道:“你收起來就行了,收在你柜子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要不你來我被窩兒里睡吧,咱倆睡一個被窩兒�!�
荷花捂著嘴無聲的笑了笑,隨又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道:“你想得美,你把我被窩兒弄這么亂,我罰你今兒晚上不許挨著我�!闭f完只管把那堆花生小心翼翼 的捧到木盒子里,甚至連碎渣子都沒舍得掃走,待收拾好了,便把木盒子收在炕柜里,又把緊挨著長生的被褥扯倒炕的另一頭,吹了燈躺下了。
黑燈之后,長生從被窩兒里鉆出來,可憐兮兮的望著荷花的后腦勺兒,一副被拋棄了的模樣,愣了愣,掀開被子爬了起來,把被子往荷花那邊兒扯。只他才一動作,便聽荷花背著身子道:“干啥?扯被子呢不是?!”
“沒有�!遍L生下意識的狡辯,想了想,道,“我……我去尿尿……”說完便假裝穿鞋下炕出了屋,走到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回來,伸著脖子望著荷花道,“我尿完了�!�
荷花背身躺著,拼命忍著才沒笑出聲來,只道:“尿完了就睡,跟我匯報啥�!�
“哦。”長生應了一聲,一邊小心翼翼的望著荷花,一邊偷偷的把被褥往她那邊兒扯了扯,然后上炕鉆了進去。
荷花睜著眼靜靜的躺著,沒一會兒,又聽見長生掀被子坐了起來,假裝自言自語的道:“又想尿尿了……”說完穿鞋下地,腳步聲走到屋門口便停了,靜了一會兒,又進了屋來,自以為悄聲的又把被褥扯過來幾分。
荷花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躺了一會兒,第三次聽見長生爬起來,假作自語的說要去茅廁,走到門口愣一愣就回來,然后悄悄扯一扯被褥……
長生就這樣折騰了好幾次,終于把被褥“神不知鬼不覺”的扯到了荷花旁邊,然后陰謀得逞似地笑了笑,心滿意足的鉆了進去。
他側身對著荷花躺了一會兒,往前蹭了蹭,手爪子在自己被窩兒里不安分的撓了撓,大著膽子從被子底下鉆出去,賊兒似地摸進了荷花的被子里,先是指尖試探的碰了碰,然后輕輕的摸了摸她的后腰,見她沒有反應,便道她睡了,急不可待的整個人鉆進了她的被窩兒里,躺在她的枕頭上,從身后把她抱住。
荷花忍著沒出聲,假裝睡著了,想要看看他要干什么。等了一會兒見他并沒什么動作,只是覺得他整個人貼在自己身上,溫熱的呼吸打在她耳根上,特別癢癢。她正要受不住的去撓,手卻一下子被他握住,婆娑了兩下,輕車熟路的拉過來放到自己褲襠上。
荷花終于忍不住出了聲,氣道:“混蛋,我說你干啥呢,敢情是惦記這個呢!”說著便往回抽手。
長生則愈發(fā)用力的把她的手按住,埋頭在她后頸蹭了蹭,喃喃道:“你摸到我褲襠了,你說的,只有媳婦兒才能摸褲襠,你是我媳婦兒,永遠不許賴……”
荷花怔了怔,彎了彎嘴角舒了口氣,靠在他身上沒再掙脫。
長生握著荷花的手,放在自己褲襠上輕輕的蹭啊蹭,雖然并非帶了情欲的目的,可沒多會兒,那地方到底還是起了反應。
荷花道:“弄啥弄,得了吧?我告訴你,我可不管給你‘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