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男孩又用一個字問我:“誰?”
“我妻子�!蔽艺f。
我父親在后面。
他仔細看一看,終于多恩賜了一個單詞:“她,漂亮�!�
“那當然�!�
我說,看見男孩笑了,露出可愛的白色牙齒,“你叫什么?”
“卡贊�!�
另一個人替他回答,是進了帳篷的太岡上校,一只手將男孩抱出去,回頭對我說:“我的兒子�!�
他帶了水來,放在卡贊送來的食物旁,對父親和我說:“請�!�
父親說:“謝謝。”
他坐下來,喝了一小口水,對太岡說:“有這些清水給我們不容易,你想得到什么?”
“我的戰(zhàn)友。他們在政府軍手里,留你們在這里,是要換他們回來�!�
他站起來,要離開,看看我父親,“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不過,我的戰(zhàn)友更重要,我只給政府,也就是你們,兩天的時間。更多更快章節(jié)請到�!�
他說完就走,父親對我說:“家陽,吃東西,喝水。”
送來的食物,是搗爛的薯蘺,象木屑混著生土豆的味道,父親說:“嚼的細一些,這樣胃里不會難受。”
清水他喝的不多,留給我,我飲一口的時候,覺得眼眶酸,看著他,聲音就哽咽了:“爸爸,你這么大年紀,還要這樣。”
他笑一笑,拍我的肩膀,卻沒有說出話來。
荒漠里的氣溫,夜晚與白日相差巨大。
我跟父親躺在被士兵看守的帳篷里,凍的有些發(fā)抖。
小男孩卡贊進來,手里拿了毯子,交給我之后仍不肯離去,站在一側(cè),看著我。
第一時間更新我把毯子蓋在父親的身上,望了一眼黑男孩,我說:“你做什么?”
他不回答,仍是看我。我知道了。
從口袋里拿出電話:“是不是這個?”
他說:“電話�!�
接過來,自己按亮屏幕,新奇的擺弄,按鍵發(fā)出水泡的聲音,他更高興了。
我問他:“卡贊是什么意思?”
他也許聽不懂這句法語,仔細想了想,說:“青草。”
我點點頭:“哦。媽媽呢?”
他看我,用法語很清楚的說道:“媽媽被白人和叛徒殺死�!�
卡贊離開的時候,將電話還給我,我躺在父親身邊,他已經(jīng)在這惡劣的環(huán)境下睡著了。
我覺得也真是疲憊,漸漸合上眼,就要睡了,蒙蒙朧朧的聽到土著男人的歌聲,聽不懂什么意思,只覺得音調(diào)低沉悲愴,有幾百年的苦難埋在活著的人的喉嚨里。
第二天,烈日曝曬,看陽光大約是快到中午的光景,卡贊來送飯,他的爸爸跟著他,太岡上校手里拿著老式的卡式錄音機,對我們說:“在這里說話,我們會送到政府和大使館去。”
父親拒絕說話。
我知道他的鎮(zhèn)靜和篤定,可我是沒有這般堅強的,有些話,對一個人,想要說了好久,如今真的到了這個時間,一定要讓她知道。
我說:“喬菲,我是家陽……”
說完了跟菲的話,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淚水流出來。
太岡讓部下把錄音機拿走,看我,問我:“程是你的父親?”
“是。”我說。
“你們不象�!�
“不僅僅你這樣說�!�
“我以為你是有骨氣的人,明明可以走,卻陪他留在這里�!�
“我是�!�
“剛才跟誰說話?”
“我妻子。”
他看我,點點頭:“結婚多久?”
“還沒有,本來打算回去結婚�!�
“說些什么?”
我想一想:“無論有什么事,我要她象以前一樣愉快的生活;還有一件事,一直沒有說過,我愛她�!�
太岡說:“本來有好日子,不應該放棄。”
我看定他黑色的眼睛:“你呢?你過什么日子?你的人過什么日子?你們讓別人過什么日子?”
太岡說:“日子曾經(jīng)平靜過,吃飯,睡覺,耕作,作愛,生孩子,直到白人來。教給我們宗教,槍炮,避孕套,還有跟自己的兄弟殘殺,掀動我們內(nèi)戰(zhàn)。而他們拿走的是,石油,鉆石和黃金�!�
“我們來這里修鐵路。”
“不應該打擾寧靜�!�
他站起來走到門口,背對著我說:“磁帶,你的妻子,她會看的到�!�
喬菲三天過去了,算上他離開的那天,82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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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家陽的消息。
辦公室里,局里,部里,沒有人議論,沒有人詢問,沒有人告知。
不過,我知道的是,殉職工程師的遺體已經(jīng)運回,而家陽和他的爸爸,還留在那里。
我喝茶,吃飯,工作,喂家陽的小龜,給它們換水,陪準備照婚紗相的**選影樓。
我的戒指讓她看,我說:“怎么樣?酷不酷?”
她驚訝的張大嘴巴:“哇歐,你何時釣上金龜婿?”
“說的沒錯啊,確實是金龜婿,”
我笑嘻嘻的說,“你還記得程家陽?”
她就更驚訝了,想一想,頭搖的象撥浪鼓:“喬菲,我可不信,你把我當饅頭泡吧。”
我哼了一聲:“你等著,他馬上就從非洲出差回來,我要在你之前結婚�!�
我看看她,又看一看對面鏡子里的我自己,不知道是在對誰說:“你等著�!�
減災大會召開的那天,我與師姐搭檔,為與會法語地區(qū)代表做同聲傳譯,準備充分,狀態(tài)上佳,中午的時候,處長過來,握我的手,先說祝賀,又在我耳邊說:“喬菲,有個人要見你�!�
我隨他來到會展中心的一間隱秘的辦公室,打開門一看,卻都是熟人。
程家明,他的母親。
家明說:“喬菲,坐下。”
我說:“下面有餐會,我要去陪同領導�!�
家陽的媽媽說:“喬菲,坐下�!�
她的聲音沒有那天見我時的囂張與跋扈,此刻聽起來,是溫柔的,是疲憊的。
我真的,害怕。
他們要對我說些什么?
我不想留在這里,在家陽回來之前,我不想見到他們。我要走。
忽然聽見家陽的聲音。
模糊不清,但確是他的聲音:“菲,我是家陽,對不起讓你等我,我會盡快回去�!绻粫r不能,我想你自己還是要愉快的生活。你要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我最開心的時光。還有,一直忘了跟你說,我愛你�!�
我好長時間沒有動,愣著,站在那里。
家明走到我身邊說:“家陽和我的父親,在非洲被**武裝挾持,我們失去聯(lián)系,這是對方送來的他們的錄音帶,經(jīng)過技術分析,確實是家陽�!�
我覺得好象聽不太懂他的話,便說到:“是啊,我知道,這是家陽。他現(xiàn)在在哪里?”
“現(xiàn)在,國家和當?shù)卣�,軍隊正在積極營救�!�
我回頭看看他:“是這樣?”家明點點頭。
我抻了個懶腰:“我當是怎么了,不是還在營救嗎?”
我看看家陽的母親,“救出來了,就請讓他給我打一個電話吧�!�
我要走,聽見家陽母親說:“喬菲,我們想讓你知道,因為你有這個權利。你心里著急難受嗎?不如歇一歇,接下來,讓別的翻譯去做。”
這是關懷的,讓人溫暖的話,可是,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她不知我為人。
我背對她,清楚的說:“謝謝您。我是有一點著急,不過,如果是家陽,他這個時候,會不再繼續(xù)下去嗎?”
我向門口走,還在對他們說,“我是干這一行的,我是個翻譯官�!�
程家陽太岡將我從帳篷里帶出來,對父親和我說:“對不起,政府還沒有妥協(xié)的跡象,所以,這個人,得先殺掉�!�
他看看我,“我不對你說對不起,我跟你都沒有錯。父親是個漢子,這個時候,面不變色心不跳,只是一字一句的對太岡說:“你自己知道下場就好。我會要你10倍的還回來�!�
又看我,良久,眼光閃亮,“家陽,你是好孩子�!�
我沒有說話,向父親微笑。
走了幾步到外面,想起來問太岡:“那個錄音帶寄走了?”
“寄走了�!�
“很好�!�
他們要帶我去哪里行刑呢?
我被黑人上校推著往前走。
我突然看到卡贊站在不遠的地方,我對太岡說:“我有話對你的兒子說。”
太岡沉吟,終于招手讓兒子過來,我把電話放在男孩的手心里,對他說:“這個,你留著,你跟我的妻子一樣,她也叫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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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程家陽忘了在哪里讀到過,說,人在死前,大腦會以超過平時10倍的速度運轉(zhuǎn),所有的回憶浮現(xiàn)在眼前,臨死的人在這種刺激下,痛哭流涕。
更新最快我如今在這種狀況下,知道這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否則為何我的心里一片寧靜?
連一絲的波瀾都沒有,許多事情,許多的人都忘記了,只覺得,好象是,開心的活過,哪怕時間短暫,我曾經(jīng)真正開心的活過。
第一時間更新行刑之前,我的眼被用黑布蒙上,被擋住陽光的那一剎那,我在心里說:“再見,喬菲�!�
喬菲我摘下耳麥,舒了一口氣,覺得肩膀酸了,自己揉一揉。
師姐說:“菲菲,去我家吧,我婆婆今天燉魚吃�!�
我說:“謝謝您了,我回家還得忙呢。我的那兩只小烏龜啊,麻煩的很�!�
我離開會場,坐公交車回家,在離家不遠的小市場買了泥鰍和我自己吃的東西,到了家里,先清理魚缸,又給兩個小家伙喂魚,忙活完了,才輪到我自己,悶飯,炒菜,開玉米罐頭,一不小心,就把手劃傷了,一道小口子,流了點血。
這時候,我的氣就上來了,我“咣”的一下把盛大米飯的勺子扔在桌上,氣急敗壞的說:“有完沒?您這班加的也忒久了吧?誠心躲我了是不是?幾句肉麻的話就給我打發(fā)了?把自己當瓊瑤了?我告訴你,你給我趁早回來挨罰,那兩只烏龜沒人給你管,你自己回來料理,我受夠了。更多更快章節(jié)請到�!�
我盛了滿滿一碗大米飯大口吃。
心里還憤憤的想著,我明天就去買一套皮衣皮裙的內(nèi)衣,再弄一條鞭子鎖鏈帶刺的鐵球什么的,程家陽回來,我sm虐死他,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子。
第一時間更新程家陽可是,打我的子彈卻不是一發(fā),實際上,在臨行刑的這一刻,忽然有震天的槍聲,我的身邊有無數(shù)發(fā)子彈穿梭,我想,是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我還在慶幸,腿上一涼,然后劇痛,那里中了一槍,我倒下的時候,疼的齜牙咧嘴的,心里恨恨的想:“要救,也不早點救;要救,也不布置好,害老子我受傷,真疼啊……”
我醒過來,是因為被人用手電扒開眼睛照,我一個激靈,嘴里說:“不許碰我爸。更多更快章節(jié)請到�!�
然后就睜開眼睛。
穿白衣的中國醫(yī)生,駐當?shù)卮笫拐驹谖业拇策叄有,我父親。
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是腿上有新傷,疼的厲害。
父親說:“家陽,你覺得怎么樣?”
“還好,我沒事�!�
我說,“您呢?”
他搖搖頭:“沒有問題�!�
“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們被政府軍解救�!�
父親說,“只等你情況醒過來,我們回國�!�
我接過父親遞過來的水,看看他:“太岡他們呢?”
“游擊隊被全部殲滅�!�
我心里在想,這個黑軍官太岡也是一條好漢啊,他跟我說,我們都沒有錯。
我說:“爸爸,還有一個人,他怎么樣了?”
喬菲中午吃完飯,我打了個盹,最近因為吃的多,睡的多,體重長了很多。
睡的正香甜的時候,被人蠻橫的推著肩膀叫醒。
我瞇著眼睛看,是處長。
“上班時間睡覺,你想挨收拾��?”
“不是午休嗎?”我擦擦嘴巴。
“快接國際長途,作好記錄。”
他說完就走了,嘴里還叨咕著,“這年輕人都懶成什么樣子了。”
我不敢怠慢,拿著紙筆,接起電話。
對方說了一聲“喂”,我就呆住了。
“家陽?”
“菲�!�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這樣在電話的兩端沉默好久,我感覺,仿佛幾天來脫了殼的靈魂如今又輕飄飄的回到我的身上,好象即將枯死茍延殘喘的植物如今體內(nèi)又有綠色的汁液在溫暖的走動。
第一時間更新“你怎么才打電話?家陽,我擔心了�!�
我說,聲音開始哽咽。
“有點事,耽誤了。”
他說,他的聲音真好,清水一樣。
“什么時候回來��?你的那兩只小龜把我折騰慘了�!�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