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徐璟想到開始對他極不喜的母親,某日之后卻對他愛若珍寶,只可惜母親去的早,臨死前將那青石卦引塞進(jìn)他手里,卻是未置一詞便閉了眼。
這些過往如走燈一般在徐璟腦中閃過,他毫無預(yù)兆的吐了口血,心道,罷了,伍靜書當(dāng)日半路返回去尋他以致身死,已足以叫自己原諒了這永不能叫出口的“父親”。伍氏一門當(dāng)年冤死,他與鄭澤昭雖非一母同胞,但到底是兄弟,他該為伍家護(hù)住這最后的血脈。
“王爺?”鄭澤昭見他忽而吐血不禁一驚,徐璟卻是擺擺手,漱了下口說:“不礙事,用過藥后的反應(yīng)而已�!�
鄭澤昭半信半疑,徐璟道:“此事先莫與四郎和鄭七姑娘說,日后當(dāng)有清楚之日�!�
鄭澤昭應(yīng)了一聲,他自己都尚在驚愕之中,如何與他們分說?
徐璟往外看一眼,起身拍拍他肩膀,“咱們也出去吧�!�
院中風(fēng)清月皎,野花幽香,各人俱在,面容也依稀未變,然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鄭澤昭覺得眼前都換了個天地。
院子中間擺了兩張小桌,藤椅和木凳,明玥正和郎霖坐在一處,聽鄭澤瑞問起裴云錚和阮子雅如何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又如何在高句麗活下來。
裴云錚不多說,只道“不過是僥幸而已”,阮子雅倒正眉飛色舞的講起他們憋在沖刷了無數(shù)鮮血的冰涼遼河里躲過高麗兵搜查一事,見徐璟和鄭澤昭打屋里出來,聲音邊自動停了,崔翊起身笑道:“你二人既說完了,便快些過來,中秋之夜,月光皎皎,不該辜負(fù)了�!�
徐璟點點頭,當(dāng)先過來坐下,桌子上泡好了茶,有農(nóng)家里自己打的月餅,飄著一股爐火烤出來的甜香,徐璟打量了一下,“這農(nóng)舍整潔的很,云錚常來?”
裴云錚“嗯”了一聲說:“之前家父的孝期里,我便一直住在這�!�
眾人了然,鄭澤昭過來坐到鄭澤瑞旁邊,明玥和鄭澤瑞都看著他,鄭澤昭勉強(qiáng)笑笑,“沒事,莫擔(dān)心�!�
徐璟見眾人都不說話,挑挑眉看向許令杰道:“東原,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是有話要說?”
許令杰臉上帶著點兒慚愧,似在糾結(jié),徐璟一展袖子,仰靠在藤椅上,對著一輪當(dāng)空的明月看了一會兒,心情似乎好了些,說:
“我知曉你要說甚,在燕州我已見過你祖父,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已經(jīng)說了。你不必慚愧,你們都是世家子弟,身上有重興世家閥閱的責(zé)任�?墒俏乙仓魇兰业男乃�,之所以盯著我不放,是因我沒有母族和外戚可倚靠,一旦成事,必然得過多的倚重世家之力,世家之榮光便可再現(xiàn)了。”
眾人聽他毫不忌諱的將這要害之言一語點出,都不禁微微色變,抬頭環(huán)顧四周,生恐隔墻有耳。
徐璟不甚在意的笑笑,又說:“我母妃原是依云小國的公主,在滅國之前她恐從未想國會入大周后宮。后來國破家滅,她入宮為奴,依云的彈丸之地也不復(fù)存在,倒如今,更是連百姓都已分散四處。后我母妃去世,我更是伶仃一人,若非皇兄一直相護(hù),你們倒以為我如今還能在這里被世家逼迫?”
眾人默然不語,徐璟也沒有偏頭看他們,只是望著瑩瑩月光在想,當(dāng)年是先帝帶兵橫掃了依云等幾個小國,攻入依云皇宮的兵將中便有意氣風(fēng)發(fā)的伍靜書,她母妃大抵是那時便與伍靜書相識,并且暗生情愫。
先帝遠(yuǎn)非荒淫之人,這些女子雖充入后宮但都難見天顏,至先皇后逝,先帝曾百日不進(jìn)后宮,并下旨要將未得君恩的宮人放出宮去,興許,他母妃那時還是歡喜的,心中充盈著某種希望……不過,她未趕及被放出宮,先帝便在某日因醉酒寵幸了她。
可是伍靜書一段……徐璟揉揉眉心,不愿去多想。
幼時,徐璟一度覺得自己十分多余,尤其在母親故去后,若不是當(dāng)今的皇上那時總讓他到德王府護(hù)著他,他恐早被先太子不著痕跡的殺掉。
徐璟對著月亮笑了笑,那卜卦之人將他的命說得太長了,他寧愿早前已經(jīng)戰(zhàn)死疆場,也不愿如現(xiàn)今這般。
“王爺便是想得太透”,崔翊搖頭無奈的笑了一下,“叫我等無地自容�!�
徐璟轉(zhuǎn)頭看一眼崔翊,崔翊坦然自若地與他對視,二人朗朗一笑,轉(zhuǎn)瞬間云淡風(fēng)輕。
郎霖在下面看看眾人,低聲道:“臣甚么都沒聽見。”
明玥在一旁搖搖頭,說:“郎大夫把我要說的話都說了,我不知該作何言,只愿各位順心而為�!�
崔翊拍拍手,笑道:“這等月色,是該做些應(yīng)心之事,咱們莫提這些了,王爺?”
徐璟眼中復(fù)雜神色一斂,自藤椅上坐起,眉宇間恢復(fù)了他一貫的疏郎,“是,今日中秋,該說些好的�!�
許令杰聽完他方才的話輕松不少,這會兒有意打趣兒,便說:“阮小二這一路一直惦記著要同鄭四比功夫,眼下王爺在這,最是公允,倒叫大家都瞧瞧�!�
阮子雅起身沖鄭澤瑞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四郎,敢么?”
“有何不敢”鄭澤瑞動動手腕,“只一條,輸了不準(zhǔn)哭。”
阮子雅不禁激,立時嗷嗷叫著去拿大刀,片刻二人斗在一處。
氣氛終于稍松緩下來,崔翊看得起興,瞄一眼明玥道:“此情此景,該配一曲,聽聞七妹妹塤吹得極好,不知可有幸聽上一回�!�
明玥不記得在崔翊面前吹過塤,不由怔道:“聽聞?”
崔翊笑盈盈的也不答話,徐璟在一旁岔開話道:“容與一說我倒也記起了,七姑娘還欠著本王一首曲子,姑娘可還記得?”
明玥想了想,依稀是有這么一回事,歉然道:“可惜我今日并未帶了陶塤在身上�!�
裴云錚看了明玥一眼,臉在夜色中微微一紅,動了動唇剛要說話,卻聽站在徐璟身后的吳鑲道:“姑娘若不嫌棄,我們王爺這倒有只陶塤可用�!�
說罷,也不等徐璟言語,轉(zhuǎn)身跑到外院的馬車?yán)锱趿艘恢惶諌_進(jìn)來。
徐璟蹙眉看了他一眼,似有些尷尬。
明玥捧著塤看了半晌,卻沒有奏曲,徐璟想到甚么,忙有些不自然地欠身道:“七姑娘莫在意,這塤是新得,我未曾用過�!�
明玥笑了笑,搖頭說:“王爺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瞧這只塤燒制的極好,且從這樣式看,應(yīng)該……是一對兒子母塤或鴛鴦塤,若兩只并奏,方更有幽遠(yuǎn)之境�!�
徐璟吃了一小塊月餅,噎得猛喝茶水,裴云錚立即看了他一眼,抿唇偏開了目光。
明玥卻卻帶著點兒笑意的瞥了郎霖一眼,郎霖默默的沒言語。
“王爺和崔家哥哥想聽甚么曲子?”
崔翊神在在的“哎呀”了一聲,說:“能聽便是有幸,七妹妹拿主意便是。”
明玥稍稍忖度了一下,方才眾人都有些沉重,便想吹一首明快些的,選了春江花月夜。
塤聲一起,鄭澤瑞和阮子雅便雙雙停手,幽幽塤音,脈脈我心,鄭明薇在窗邊站著,一時心頭大震,自嘲地落淚。
曲子奏到一半,元生緊皺著霉頭進(jìn)了院子,吳鑲以眼神問詢,元生便過來說了兩句,吳鑲臉色也嚴(yán)肅起來,但十分不想打斷明玥,遂有些猶豫,明玥瞥見,也分了心神,塤聲半路而停。
徐璟沉默了片刻方抬頭問:“何事?”
吳鑲忙過來低聲道:“京中來信,皇上病重,招王爺速回長安!”
徐璟鎖著眉頭嘆口氣,起身道:“看來歇不得了,七姑娘的曲子到底沒聽完,此次可不算�!�
眾人起身,徐璟看了看鄭澤昭,“二郎且記住我的話。”鄭澤昭深深一禮。
徐璟又道:“四郎,你也留下吧。”
鄭澤瑞知道徐璟留了不少黑騎衛(wèi)在這里,京中雖還有些人馬,但眼下跟著徐璟走的只有四十人,不由道:“我跟著王爺進(jìn)京,若有可能,也好問問祖父等人眼下如何�!�
徐璟見他堅決,也只好道:“稍后你換身衣裳收拾收拾。”
明玥有些緊張,徐璟又單與崔翊和裴云錚交代了幾句,過來深深看一眼鄭澤昭和明玥,說:“保重性命,我必然勸諫皇兄�!�
“王爺也請多加保重�!�
徐璟笑笑,去前院點查人數(shù)。
郎霖收拾好東西,與明玥作別,片刻,卻又跑回來,拉著明玥輕聲道:
“七姑娘,那塤是一對鴛鴦塤,非是我獻(xiàn)給王爺,也不是旁人所贈,而是王爺特地尋來,要送給知音人的�!�
那一瞬間,明玥覺得有甚么從她心頭輕輕劃過,未來得及細(xì)究,郎霖已忙忙走了。
☆、第122章
一攏微涼的月色中,徐璟帶著四十名黑騎直奔長安城,過了雍州地界后,遇見反軍耽誤了大半日,八月十七的黃昏方進(jìn)長安。
剛過完中秋,城中不少地方還掛著未摘下的燈籠,在這秋風(fēng)中搖曳。徐璟往隊伍里看一眼,對郎霖道:“你也隨本王進(jìn)宮吧,雖未必比得了御醫(yī),能幫上忙也是好的。”
郎霖點點頭,突地生出一股心慌之感,勸說:“已然要到王府了,王爺疾馳了這一路,滿身風(fēng)塵,不若先回府稍做休整再進(jìn)宮去�!�
徐璟沒有答話,片刻功夫他們又過了兩條街,遙遙地看見帝輦停在郡王府外。
“皇上在王府里?”吳鑲和郎霖同時詫異地轉(zhuǎn)頭道。
徐璟微蹙著眉,放慢馬速,等在府門外的大太監(jiān)劉福已經(jīng)行了個禮,垮著一張老臉跑到馬前道:“王爺可算到了!快隨老奴來吧,皇上正等著您呢!”
徐璟下了馬,盯著劉福問:“皇兄不是龍?zhí)烨钒�,怎的出宮來了?”
“哎呦!”劉福跺著腳嘆了一聲,躬著身子跟在徐璟身邊說:“王爺您自己個兒進(jìn)去瞧瞧就知道了!皇上這幾日也不知是怎的了,看甚東西都沒興致,只一會子說起先帝,一會子又說起王爺您,在宮里頭問了好些遍您怎生還不到,最后,便索性來了郡王府等著�!�
徐璟“嗯”了一聲,穿過花園時見有四名道士坐在涼亭里,劉福解釋說:“皇后娘娘瞧著皇上這樣子不放心,便請了皇家道觀里的幾位道長來,不過剛剛都被皇上趕出來啦。”
“皇兄,臣弟回來的晚了些”,徐璟一進(jìn)王府正院堂廳,撲面便是一股濃烈酒味,房屋東南一角的長青樹旁正蹲著一身黃色常服的皇帝,旁邊還有幾個小太監(jiān)半蹲半跪,一臉惶惶。
“小爽!你可算回來啦,真真叫皇兄好等!”皇帝一臉眼淚,過來摟了徐璟一把。
徐璟一驚,這逾二十年里,他只見皇上哭過兩次。
一次是先帝駕崩,皇上拉著他痛苦流涕;另一次是百萬之兵攻高句麗大敗,皇上對著先帝的牌位眼中蘊(yùn)淚。而像今日這般,不顧天子威嚴(yán)哀痛哭泣的模樣實在不尋常,徐璟忙扶了皇帝一下,“皇兄尚在病中,應(yīng)保重龍體,不宜飲酒�!�
劉福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躬身退了出去,皇帝抹了把臉,仿佛帶著無盡的哀傷說:“小爽,皇兄要走啦�!�
徐璟扶著他搖搖晃晃地坐在圈椅上,“皇兄要去哪里?”
皇帝惆悵地笑了笑:“北方寒涼,實在是個傷心之地!朕不忍多看一眼,要南下?lián)P州去啦。揚(yáng)州有座瓊花觀,觀內(nèi)有株仙瓊,是乃漢朝遺寶,風(fēng)姿綽約,清秀淡雅,美如仙子,朕要去與它作伴,當(dāng)一個天底下獨一無二的逍遙瓊花郎,哈哈哈�!�
說罷,他又悶了一口酒,眼泛淚花的抓住徐璟的胳膊,“小爽,與哥哥同飲一杯!哥哥要走啦,將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放在這北方,哥哥不放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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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外農(nóng)舍。
徐璟走后,幾人也都沒了賞月的心思,明玥看看鄭澤昭,拉著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問道:“二哥,毅郡王都同你說了甚么?咱們眼下要往哪里去?跟著崔翊走么?”
鄭澤昭看著她,攸然有些心虛,過了片刻才道:“無他,只說父親等人眼下性命暫無礙,不過少不了受一番牢獄之苦,但王爺會盡力在皇上面前斡旋�!�
明玥擰著眉:“那到底是因何事?”
“王爺……也沒有細(xì)說”,鄭澤昭偏開眼,一時不敢直視明玥,“咱們明日一早便先隨崔翊走,我得去見一見崔夫人�!�
明玥沉吟了一下,說:“二哥便先同崔家哥哥一并去,我原路返回,去尋母親與十哥兒�!�
“不成”,鄭澤昭立即道:“這一路兇險,我如何放心!”
他聲音略微有些大,崔翊幾人也聽到了,明玥只好過來道:“無妨,只是要借崔哥哥的馬車一用,掛著崔家的標(biāo)識,應(yīng)是無大礙�!�
“那也不成!”鄭澤昭皺眉。
崔翊在旁邊笑笑說:“馬車可以留給七姑娘,王爺留下的人也可分一半送姑娘去尋鄭夫人,只是姑娘要去哪里尋呢?燕州城怕是回不去�!�
明玥福身道謝說:“白日里王爺曾說在鄭府中并未見到我母親,看來是僥幸逃過一難,只要不是在燕州城內(nèi),我心中倒是有些計較�!�
明玥這兩日一直在想,鄧環(huán)娘即沒被抓到,應(yīng)是得信兒比他們還早,又是直接從鄧家走的,多半是在鄧家的哪處別院或莊子上。
崔翊點點頭,他心中原是有些顧慮,明玥跟著去倒是無妨,但她們既都走了,鄭明薇便也得帶上,這其中之事到底忌諱,還是人愈少愈好,遂不置可否的看看鄭澤昭,意思先將你這二哥說服再說。
明玥張張嘴,鄭澤昭登時一擺手:“莫要再說,等見過崔夫人后,我自與你一同去尋……母親,但你一個姑娘家,斷不能自己上路�!�
他話音兒一落,裴云錚卻道:“二郎若擔(dān)心,我送七表妹去一趟便是�!�
鄭澤昭一噎,見明玥臉上憂心之色盡顯,不由暗罵了自己一句。
母女連心,更何況還有幼小的十哥兒,明玥跟著他一路逃奔,但心中擔(dān)憂恐比他重得多。在今日之前,二人都是姓鄭,一聲二哥自己更是當(dāng)之無愧,可如今……鄭澤昭心下猛一陣?yán)⒕危唤氲竭@十幾年在鄭家的過往,自己對鄧環(huán)娘和明玥冷漠了數(shù)載,而實際上自己卻根本就不姓鄭!當(dāng)真是情何以堪。
眼下若因自己的固執(zhí)再使他們母女不能得見,無事還好,一旦有事,明玥豈非要恨死他?
鄭澤昭神情松動些,想了想道:“你若能知曉母親在哪里,我先一并與你回去�!�
崔翊立時在一旁怪道地笑了聲。
裴云錚挑眉道:“二郎連我也信不過?我都尉府的三千兵馬雖不及黑騎精銳,但也不是草包。”
明玥見鄭澤昭松了口,忙道:“不必,二哥跟著崔哥哥走便是,祖父交代的事要緊。裴表哥有心,若是當(dāng)真得空,明玥自是感激不盡�!�
許令杰在一旁道:“哎,二郎你不必?fù)?dān)心,還有我呢,我正要回燕州,一路定先將小七姑姑安然送到。”
明玥聽他正八經(jīng)兒的叫了聲“七姑姑”,不禁莞爾,阮子雅也道:“還有我這么以一敵百的人你們也忘了么!云錚你且去攻打安河,我與許大郎定不叫七姑娘少半根頭發(fā)�!�
明玥自再見裴云錚總有些發(fā)怵,遂趕緊道:“那就依許家小侄所言。”
許令杰吐血。
裴云錚盯了她一眼,說,你們明日晚走一個時辰�!�
阮子雅知他是等那三千兵馬一到,大抵要派人暗中護(hù)著,遂應(yīng)了。
鄭澤昭無法再多說,只好道:“千萬小心�!�
明玥笑笑,鄭澤昭下意識抬手想彈她個爆粟,然而手到明玥額前驀然意識到甚么,尷尬地收手。
各人回屋稍做歇息,因屋舍不多,兩人一間,明玥回去時見鄭明薇已和衣躺下,便也未叫她,自叫著兩個丫頭收拾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崔翊與鄭澤昭先走,裴云錚也早早回了洛陽城里,明玥與鄭明薇多等了一個多時辰,裴云錚又來了一趟,交代了阮子雅和許令杰幾句,目送幾人離開農(nóng)舍。
她們這一路走的并不快,阮子雅背著柄大刀在前倒真沒碰上甚么流寇,他們一路該吃飯吃飯,該歇店歇店,完全不像逃命,明玥留心了一下,他們所停腳的兩家店瞧著都頗新,應(yīng)是才開不久,后一細(xì)問許令杰才知,原這兩家都是裴家名下的產(chǎn)業(yè),怪不得他與阮子雅都不甚緊張。
到了第二日兩人便嚴(yán)肅的多,不過明玥卻不甚擔(dān)心,因她昨日聽許令杰在店里悄悄吩咐飯菜,明玥猜想后面應(yīng)還有人馬護(hù)著他們,但也只裝作不知。
鄭明薇這一路都不怎么說話,只一會兒掉淚一會兒拿眼睛打量明玥,驀地道:“二哥如今對你這樣好,怎不叫你到清河去?大姐姐眼下在清河是沒事的。”
明玥笑笑:“三姐要去么?不論旁的,崔家便是顧及自己的世家聲名,也斷不會攆人的�!�
鄭明薇扭頭又落下一顆淚來,說:“我去哪里又有甚么差別,便是死了也還干凈,左右都是惹人嫌的,我只是不想與你……罷了,我總是命不如你�!�
明玥蹙眉:“三姐,你在說甚么?”
鄭明薇哼了一聲:“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枉我弄錯了人�!�
“三姐有話就直說”,明玥道:“我眼下聽不得拐彎抹角。”
“我原當(dāng)你是嬌憨單純”,鄭明薇紅著眼睛說:“卻不成想……”
明玥看著她,話未說完,馬車緩緩?fù)O�,聽見外面有人道:“車�(yán)锟墒侨莞鐑�?�?br />
鄭明薇聽了話,明玥也不理她,聽見外面這聲音有些耳熟,正要問,許令杰在外面敲了敲車門說:“哎,鄭小七,好似是你大姐姐和大姐夫�!�
他剛說完,外面的人已笑道:“東原,阮二弟,你們二人也在�!�
明玥挑簾往外一望,正是崔煜和鄭明珠。
她不由轉(zhuǎn)身笑了下,對鄭明薇道:“三姐剛還說大姐姐呢,這竟就遇到了,三姐這下要跟著大姐走么?”
明玥這原本是句玩笑話,哪知鄭明薇這會子正戳著心,說:“是,我知曉你看不得我,不愿意帶著我,我這便走就是�!闭f著一挑車簾當(dāng)真出去了。
外面的崔煜大抵是沒想到,愣了愣才道:“哎喲,三妹怎的在此?府里不是……”話沒說完看見明玥也出來了,“七、七妹也在?”
明玥微微福身:“見過大姐夫,不知我姐姐可在車?yán)�?�?br />
崔煜點點頭,眼睛還望著她們的馬車,大抵想看看還有誰會出來。
鄭明珠在她身后聞聲探身,見了她二人也是一愕,說:“怎就你兩個?昭哥兒呢?”
明玥轉(zhuǎn)了個彎兒,說:“二哥先走了,去哪兒我卻不知�!�
鄭明珠不大耐煩的看她一眼:“那你們在這作甚,不知曉府里的事情么!”
崔煜補(bǔ)了一句:“且兩位妹妹怎會乘著崔家的馬車?我瞧著這外頭的裝飾,卻像是容哥兒的。”
明玥想起上次在清河見幾個同輩都很是敬重崔翊,便打馬虎道:“是,昨碰見容哥哥,他不耐煩坐馬車,又恰有事托我辦,便將馬車給我一用�!�
崔煜半信半疑:“容哥兒有事托與七妹妹?”
明玥大言不慚的點頭,阮子雅嘖了一聲說:“怎的,不然我與許大郎跟著作甚?”
崔煜訕笑了一下,與鄭明珠下了車,說:“既如此,七妹妹的事情可辦完了,若是辦完了,便與我們一道走罷,崔煜定然不會對鄭家一事置之不理�!�
阮子雅道:“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崔煜搖著頭嘆口氣:“反軍猖獗,清河眼看著就要不保了,家父擔(dān)心,便要我送女眷先往老宅去�!�
“反軍竟是這般快?”阮子雅皺眉。
崔煜又一聲嘆息,一副不忍說的樣子。
鄭明珠雖板著一張臉,倒也說:“與我們一起走罷。”又看了眼許令杰和阮子雅,朝明玥道:“許公子雖也是親戚,但到底該忌諱些。”
許令杰笑笑,阮子雅翻了個白眼道:“清名自在人心,崔少夫人也與天下俗人一般么!”
鄭明珠被他噎了個仰倒,幸而崔煜知曉阮子雅的性子,示意她莫多做計較。
明玥便道:“大姐與姐夫先走吧,我應(yīng)承容哥哥的事情還沒辦,等完了,只要崔家不怕受牽連,我自要去尋大姐�!�
崔煜一拍胸脯:“崔家自然不怕!”
明玥笑笑:“三姐姐呢,同我走還是同大姐姐走?”
鄭明薇似不愿與她多說,垂眼道:“我與大姐姐走�!�
☆、第123章
別了鄭明珠和崔煜,明玥又趕了一天的路已然臨近燕州,他們沒進(jìn)城,直接往城郊的一處莊子去。
明玥知道燕州城郊有四處鄧家的莊子,其中最大的一處給鄧環(huán)娘做了陪嫁,另外三處稍偏遠(yuǎn)些,明玥稍作思索,鄧環(huán)娘陪嫁的莊子最大最顯眼,離燕州城也最近,不安全,鄧環(huán)娘應(yīng)該不會去,遂明玥在另外三處莊子里選了一處自己最熟識的。
這莊子叫西山根兒,因背靠西山而得名,管事兒的是鄧素素乳娘的老漢,姓鷗,莊子大抵也是將來要留給鄧素素做嫁妝的。
鷗老漢四十來歲,年輕時習(xí)過幾年功夫,瞧著比一般的莊稼漢硬氣些,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隊人馬過來,以為是反軍,遂招呼莊里的老少爺們兒抄起鋤頭棍子,等看清先站到車外的紅蘭立時“哎呀”了一聲,趕緊朝著眾人揮手:“趕快散了罷!都散了!散了!”
把人都趕走后又忙過來車前低聲道:“姑娘來啦!我們大少爺前兒個還特意到莊子上來吩咐老奴,若是表姑娘前來便立即派人告訴他,表姑娘快先請進(jìn)來。”
明玥微微挑簾應(yīng)了一聲,鷗老漢便一面安排他們進(jìn)莊子歇息一面讓自己的兒子尋了快馬進(jìn)城去給鄧文禎報信兒,阮子雅不放心,還另派了一人跟著。
明玥幾人在莊子里等了小半日的功夫,鄧文禎便帶著鄧素素到了。
鄧素素見了明玥先抱著她哭了一陣兒,鄧文禎也紅了眼眶,連聲安慰道:“表妹莫要太難過,姑母和十哥兒暫且無事,都會好的�!�
明玥倒沒掉淚,只道:“表哥可知道我娘與十哥兒如今在哪兒?應(yīng)是不在城里吧?”
鄧文禎點點頭,帶著些微的慶幸說:“多虧那日是臨近中秋,姑父和姑母帶著十哥兒來給祖父問安,末了爹爹要去馬場,姑母便想一道往莊子上走一趟,鄭老太爺派人傳信兒時他們剛剛出城,這才堪堪躲開。只是姑父到底放心不下,將姑母和十哥兒托給我爹,自己卻回府里了。父親覺得城郊幾處皆不大安全,遂帶著姑母直接往關(guān)西去了,那里有一處鄧家老宅,離燕州又遠(yuǎn),不容易被找到,表妹可放寬心�!�
明玥暗松口氣,起身福了一福,“多謝舅舅和表哥�!�
鄧文禎擺擺手道:“一家人,表妹勿要客氣。只是我們在府里日日擔(dān)心你,后來我想著你若沒事多半得冒險回來尋姑母,遂特意悄悄交代了,不想表妹這么快便到了。”
明玥看一眼,見許令杰和阮子雅已然出了屋子,正在外面查閱跟著他們來的兵馬,因低聲問:“表哥在城里,眼下可知曉朝廷是因何要治罪鄭家?”
鄧文禎面色凝重,半晌方道:“出事之日都不甚清楚,我也尚是兩日前方弄清原委,朝廷下旨,說鄭家……藏匿逆臣之子�!�
明玥瞪大眼睛:“逆臣之子?怎么可能!是誰?如今在外的只有二哥和四哥,總不會是他二人之一!”
鄧文禎擰著眉毛,顯然也不敢輕易置信,“是……二郎�!�
明玥只覺一盆狗血當(dāng)頭澆下,濕答答黏乎乎,一時間都不知該說甚么才好,只心道,——倘若是真,這可是要滅滿門的大罪��!
三人揀緊要的說了幾句,便先將許令杰和阮子雅請進(jìn)來,他二人一路將明玥安全送到,如今見有鄧文禎在也就放心,當(dāng)下便即告辭。
許令杰急著回府,阮子雅還惦記著裴云錚攻打安河一事,鄧文禎知道眼下也不是留客的時候,遂再三謝過二人,好生送走。
許令杰和阮子雅走后,明玥不禁有些呆怔,鄧素素弱弱地勸道:“阿玥你莫要胡思亂想,京中有鄭家的族人,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若是朝廷所說罪名確鑿”,明玥冷靜道:“是要誅九族的,他們恐也自身難保。”
鄧素素有點兒無言以對,也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實際上,今兒一早燕州城里已貼出告示,——若逆臣之后伍澤昭不現(xiàn)身伏法,鄭家一眾人便要被擇日問斬!
鄧素素心涼了個透,但來時鄧文禎與父親鄧若谷都說這恐是個陷阱,為免讓明玥更加擔(dān)心,遂先不叫與她說,但鄧素素心中忿忿,不由道:“你那二哥呢?如今的禍根是他,怎不見人?倒縮起來了,害的你們?nèi)舷露家獮樗魉托悦�!他要真是逆臣之后,早就該用自己個換了姑父等人回府,也算全了鄭家這些年對他的養(yǎng)育之恩;他若不是,就去皇上面前長跪伸冤,以清鄭家之名!”
“小妹!”鄧文禎低喝了一聲,“休要胡說。”鄧素素撇撇嘴,扭臉卻滾下淚來。
明玥發(fā)呆的這功夫,已然將事情捋了個大概,心中思量萬千,但不好與鄧文禎和鄧素素說,只想了想道:“此事興許有小人從中作梗也未可知。另外,我先前與二哥一路時遇見了崔家公子,依他所言,京中鄭氏的族人雖也因此受了皇上發(fā)難,但暫且未獲罪入獄,依我想,朝廷多半也并非十拿九穩(wěn),不然也不必非要急著抓二哥回去對質(zhì)�!�
鄧文禎點頭說:“表妹所言有理,因而拿不到二郎一日,鄭家眾人的性命也就暫且得保一日�!�
明玥不愿就未定之事說太多,又想著鄧環(huán)娘,便岔開話道:“眼下既然知曉我娘在哪兒,表哥,我想明日一早便走�!�
鄧素素道:“你莫急,我也與你一同去,明兒耽擱半日叫哥哥回府帶些人馬咱們再出發(fā)�!�
明玥詢問的看著鄧文禎,鄧文禎頷首,“近幾日燕州城也不太平,母親便讓素素與你一同走,我明兒一早回去與父親母親稟了表妹的安全后便帶入護(hù)送你們?nèi)リP(guān)西�!�
明玥心里稍安,三人商量一番,天色漸晚,便在莊子里用了飯,早早歇下。
第二日早上城門一開,鄧文禎便獨自先回府去。
他走后不久,明玥與鄧素素方起床一并用了早飯,飯后鄧素素拉著她說話,昨晚睡覺時聽明玥說鄭澤瑞還在毅郡王的庇護(hù)下暫且沒事后,她也放了不少心,這時便問起明玥這一路的驚險,聽得不住欷歔。
朝陽冉冉,驀地不知從哪傳來隱隱鐘響。
明玥有些莫名的與鄧素素對視一眼,問道:“這里還能聽到大昭寺的晨鐘?”
鄧素素看看院中的晨光,隨口道:“能的,不過今兒這晨鐘晚了些吧�!�
明玥“哦”了一聲,卻也不甚在意。
然而鐘聲不絕,伴著秋風(fēng)與鳥鳴一聲聲綿延傳來,聽的明玥心里一陣煩躁,她在心里默數(shù)了兩百多下,鐘聲仍然未停。
“是哪一家在做法事?”鄧素素嘀咕了一句,打發(fā)丫頭出去問問。
片刻丫頭回來說:“鷗伯也不大清楚,不過最近因戰(zhàn)亂而喪命的百姓太多,大昭寺做場法事倒也不奇怪�!�
鄧素素嘆了一記,轉(zhuǎn)身坐下,鐘聲仍在響,并似與其他寺里的鐘聲并在一處,愈發(fā)響徹。
明玥緊皺著眉頭說:“不是做法事,鐘響已經(jīng)超過一刻鐘了,倒像是……”
鄧素素“啊”了一聲,瞪大雙眼,捂著嘴貼到明玥耳邊,小小聲的說:“該、該不會是……國喪吧。”
明玥吸了口氣,半個多時辰后,鐘聲停了,明玥搖搖頭:“看來不是,國喪至少要響上萬下,先帝時響鐘三萬,整整六個時辰�!�
鄧素素嗯嗯的點頭,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兒,鄧文禎帶著人回來了。
鄧文禎面色有些凝重,進(jìn)來便道:“收拾妥當(dāng)了么,這便走罷�!�
明玥忽而心下忐忑,“表哥,出甚么事了么?我和表姐方才似乎聽到了……喪鐘之聲。”
鄧文禎悶了口氣,啞著嗓子答道:“毅郡王……薨逝!皇上哀痛,追封為衛(wèi)王,喪事一切禮制遵衛(wèi)王享,今兒一早發(fā)喪。”
啪!明玥打翻了手邊的茶碗,胸腹間像是剛挨了一拳,悶得喘不上氣來,“甚么?怎么會?!”她有些茫然地道,她幾日前才見過徐璟啊!才見過��!
“因何?”明玥揪著帕子緩口氣,“病逝?”
鄧文禎搖搖頭:“據(jù)說,是被厲鬼所纏。請了道士驅(qū)鬼,然道士言王爺生前殺戮太多厲鬼索命是為命數(shù),作法一夜,然終無法救贖,王爺便……薨逝了�;噬蠎z之,特恩準(zhǔn)京城和北方各地寺院連續(xù)三日響幽冥鐘三千下,以安送王爺英魂,方才你們聽到的,便是�!�
“荒、謬!”明玥咬牙迸出兩個字,心中只覺荒唐至極,郁極反笑,凜聲道:“王爺保大周國土,護(hù)大周百姓,從來坦蕩無欺、凜凜正氣!他無懼小人與惡徒,又怎會怕那虛妄的鬼魂?!真是笑話!”
鄧文禎也是扼腕一嘆,鄧素素卻問:“鄭家四郎呢?”
明明也想到了鄭澤瑞,幾乎與她同時問了一聲,可鄧文禎也毫無消息,只能搖了搖頭,明玥和鄧素素的臉一白,沒了聲響。
此去關(guān)西大抵要四、五日的車程,頭兩日明玥都渾渾噩噩的,不時聽到敲鐘之聲,似在昭告北方大地,毅郡王薨逝!
第三日下起了大雨,見暴雨如注,鄧素素一個沒忍住,哇一聲哭出來,明玥閉著眼,到底也流了兩行淚下來,這方覺好些。
大雨沒法趕路,他們處的又是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兒,連車帶馬的好跑了了一段路,終于看到有兩間破土房和一個爛棚子,大約這原是路上賣茶水的攤子,如今打仗,人都跑沒了。
車馬在棚子下停住,中途車陷在洼里,明玥和鄧素素下去時都被濺了一身水,鄧文禎恐她二人路上生病,一下車便讓她倆去換衣裳。
后面兩間土房,外面一間有灶,明玥剛要進(jìn)里面一間卻被鄧素素給拉住了,鄧素素?zé)o聲的作了個口型:“好像有人�!�
明玥立時驚醒,回手便將背上的弓箭握在手里,鄧素素拉著她往后退,里屋的門一開,蕩出男人粗鄙的說道:“兄弟們,又有兩個小娘們兒送上門來了,嘿嘿嘿�!�
開門的間隙,明玥已瞥到對著門口處有兩三個女子,其中一個正被拖到一旁,另一個被擋著的瞧見動靜費(fèi)力喊了一聲:“救命!”
與此同時明玥和鄧素素齊喊:“哥!表哥!”
鄧文禎帶著人一陣風(fēng)的跑了進(jìn)來。
那伙人大抵是山賊,見她們?nèi)硕鄤荼�,立即嘿嘿笑道:“各位,咱們都是過路的,所謂大路朝天,各不相干!你們避你們的雨,我們找我們的樂子,只要你們不多管閑事,我定然不叫兄弟們?nèi)つ銈兊穆闊绾�?�?br />
一面說,眼睛還不停的往明玥和鄧素素的身上亂瞄。
鄧文禎將她二人護(hù)到身后,有那么一瞬間的猶豫。——倘使他自己碰上此事,定會毫不猶豫的出手,可是眼下明玥的身份不能鬧出大動靜……
這短短一瞬,便聽里面“刺啦”一聲是衣服被撕的聲音,還伴隨著女子的喝罵,但立即被捂住了嘴。
鄧文禎皺著眉,“不…”話未說完,只感覺身邊有疾風(fēng)擦過,明玥已是一箭離弦!
剎那間,箭矢如流火,準(zhǔn)確的射在了那淫賊的后頸上,那淫賊一聲嚎叫,倒在旁邊。
明玥這時的心中忽而清晰地憶起了在年縣時徐璟對自己說的話:天不助惡徒!
那一刻明玥仿佛有如神助,箭箭精準(zhǔn)無比,眨眼便放倒了三個賊人,眾人一看,立即齊攻而上。
這伙山賊并不多,總共不到二十人,鄧文禎見左右已經(jīng)打起來了了,不由心一橫,沉著聲音道:“一個都不準(zhǔn)放�!�
明玥默默擦了把額上的不知冷汗還是雨水,與鄧素素進(jìn)了里屋。
☆、第124章
屋里靠墻處有兩個女子,另有一個被拖到旁邊,衣服被扯的上下只有一件肚兜,眼神迷茫,不知是否已經(jīng)被……明玥心里頭一扎,忙將自己手里的衣服蓋到她身上,“姑娘先把衣服換了吧。”
靠墻的女子往這邊看了一眼,她的打扮應(yīng)該是這二人的主子,因被護(hù)著,身上衣服稍多些,不過靴子被扒掉一只,肩頭也被扯開,她看了看明玥,呼出一口氣,說:“是你啊,鄭七姑娘,多謝!”
明玥還沒反應(yīng)過來,鄧素素“咦”了一聲,那女子已咬牙沖外面喊了一句,“把那個臉上長痣的和那個六指的給我留下,我要親手剮了他們!”
鄧文禎沒聽清,一時進(jìn)來問,鄧素素忙喊了一聲,鄧文禎臉一紅,捂著眼睛急急地退到門外。
明玥小心地扶了那女子起來,詫道:“姑娘識得我?”
那女子“嘶”地抽了口氣,明玥方注意到她腿上受了傷,而一只胳膊也脫臼了,“姑娘傷得不清,身上可有藥么?”
女子挑了一下眉,說:“若不是我受了傷,怎會被區(qū)區(qū)幾個山賊算計了!哼!你會接胳膊么?”
明玥忙搖頭,“姑娘若不介意,我表哥會�!�
女子看了看另外兩人,見她們已然穿戴整齊,便微微揚(yáng)聲朝外說了一句,“鄧公子,進(jìn)來吧�!�
明玥納悶,她怎連鄧文禎也識得?
鄧文禎剛鬧了個大紅臉,十分不好意思,遂只閉著眼,背對著幾人進(jìn)來。
“好了哥哥,現(xiàn)下轉(zhuǎn)過身來吧�!�
鄧文禎聽了鄧素素的話,這才躊躇了一下轉(zhuǎn)過身拱手揖道:“在下方才無意冒犯,還請見諒�!�
“這位姑娘的胳膊脫臼了,表哥給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