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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明玥臉一紅,裴云錚咳道:“你二嫂面嫩,別這樣笑她�!�

    “我明明笑的是你”,裴姝忍不住沖太夫人說,“娘,您看,二哥臉皮越發(fā)厚了�!�

    裴夫人也樂了,看了明玥一眼,說:“用飯用飯�!�

    一家人便熱乎乎地吃了晚飯,飯后喝了些消食湯,太夫人問:“你明兒、后個兒可能沐休了?”

    裴云錚點點頭:“皇上說了,明日后日絕不召我進宮,讓我歇兩日�!�

    “嗯,那感情好”,太夫人道:“明兒你也該帶著明玥到親家府里拜年了。按規(guī)矩本應(yīng)初三、初四就去,但今年因有事,正好這兩日親家府里也在領(lǐng)封賞,想來府里也忙著,應(yīng)是不會怪你們的�!�

    明玥道:“這幾日都忙著聽宮里旨,祖父、祖母自都是知曉的�!�

    ——鄭家也得了封賞,鄭澤瑞封了上柱國將軍,鄭家老太爺?shù)梅鉀趴す?br />
    裴云錚道:“我也正想與母親說明日要去的,想住一晚,初十回來�!�

    原也有個規(guī)矩,裴夫人頷首:“那是應(yīng)當(dāng)�!�

    裴云錚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要與母親說,今日皇上新賞了宅子,離宮里要近些,只是我覺那府邸太闊,又在此處住慣了,便推據(jù)了。皇上便又將咱們現(xiàn)住的右院賞了,可并為一府�!�

    太夫人略一沉吟,點點頭:“你推據(jù)對,越是在高處,越是要知避風(fēng)頭�!闭f完又道:“原是要賞哪家的宅子?”

    “越王府的。”

    明玥微微一怔,隨即聽太夫人說:“那是闊了些�!�

    原是因裴家現(xiàn)今住的地方離皇宮還是有些距離的,皇帝新賞了一座府邸,便是原來的越王府,——越王和越王妃倒是救下來了,但都傷了內(nèi)腹,一時半會兒恢復(fù)不好,又因北宮門一戰(zhàn)生了退意,既蒙新帝不曾怪罪舊事,只愿掛個閑名,再不涉朝堂之事,找個四季如春的地方養(yǎng)傷去。新帝應(yīng)了他這一求,本說越王府依舊給他留著,越王再三推脫不要,皇帝也只好作罷。又一想這兒離皇宮近,便索性想將這派為定平侯府,好方便他在宮里悶了出來竄個門。結(jié)果裴云錚好說歹說地給推了,皇帝只好糾結(jié)半天,正好裴家相鄰的宅子里原是工部的一位官員,現(xiàn)被牽連貶了職,宅子空出來就賞了裴云錚。

    之后又說了說新院子的整修,總是得等天暖了才能騰出手來,太夫人便叫大家提前想著,回頭有好點子都提出來。

    回院子時裴云錚稍顯沉默,明玥也一路沒說話,洗漱完要睡時裴云錚才突地抱住她說:“脖子這傷好的差不多了,該叫大夫瞧瞧能不能取了�!�

    明玥擁著被子哈氣連天:“明兒要回家,等過兩日的。”

    裴云錚“嗯”了一聲,低頭輕輕蹭她的耳朵,明玥知道他是有話想說,便也順勢往后靠了靠,等著他說,半晌,果然聽裴云錚低聲道:“我覺得那府里崔家住進去可能更好。”

    “你是說越王府?”明玥動了下身子,懶懶道:“崔丞相家?他們怎么了?”

    裴云錚歪過身子,看著明玥的眼睛:“崔容與的父親位列丞相,此次賭言官的嘴他也是有功的,越王府原來也不是親王府的規(guī)制,現(xiàn)在又要重新修葺,應(yīng)會去掉奢華添些風(fēng)雅,也是好的。我……我私心里倒不是因著崔丞相,而是覺得崔容與若住在那處,對那宅子總是好的�!�

    崔容與?明玥瞬間明白了。——那宅子原是徐璟的,崔容與和徐璟曾是密友,這宅子最終給了崔家,想來也是最不會被辜負(fù)的。

    明玥睨著他:“你便是因此事怕我別扭?”

    裴云錚嘴硬:“我沒有�!�

    “嗯,你沒有”,明玥將錦被一裹滾到了旁邊,“妾身也覺得你沒有呢,侯爺�!迸嵩棋P羞憤地?fù)淞诉^去。

    ………………………………………………………………

    第二日一早,尚還飄著小雪花,他們打點好東西回鄭家拜年。

    鄭府現(xiàn)在已是浥郡公府,但是與平定侯府比起來實還差著兩級,因而他們到時,除了長輩外,她們房里的鄭明珠、九娘、十哥兒,二房里的慕哥兒,三房里也回府拜年的鄭明霞夫妻以及八哥兒都迎出來見禮。

    明玥在路上時還不覺有什么,因光高興能回娘家了,直至到了府門,下了馬車,看見眾人艷羨的目光時才反應(yīng)過來,不過也沒法子,——因侯府是有規(guī)制的,所有要用在人前的東西全部換了一茬,家里家外的規(guī)矩也更多,因而她今日與裴云錚回府在旁人眼里看便隆重起來。

    十哥兒看見明玥和裴云錚直覺的想往跟前撲,不過想到什么似的又努力忍下,板著一張小臉學(xué)八哥兒一塊見禮,裴云錚便彎腰一把將他舉了起來,十哥兒生忍了一下沒忍住,這才閉著眼睛呵呵笑出聲。

    鄭明霞擠到明玥旁邊,一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剛要說話,裴云錚卻轉(zhuǎn)過頭說:“六姐挽她的右胳膊好一些,她左臂之前受了傷�!�

    鄭明霞嚇了一跳,倒不是吃驚明玥受傷,而是莫名怕了裴云錚這氣勢,一時“哎”了聲,又小心地走到明玥右邊,眼瞅著裴云錚轉(zhuǎn)過身去,她才呼口氣,小聲道:“哎呦,侯爺這脾氣……你受的了?”

    明玥一笑,說:“侯爺脾氣好著呢。”

    鄭明霞瞪大了眼睛,一臉實在不敢茍同的表情。

    眾人一路說著話,先到了老太爺?shù)臄堅聵�,小廝離老遠(yuǎn)的行禮,“小的給侯爺和七姑奶奶拜年啦,快請進吧,老太爺正等著呢�!�

    邱養(yǎng)娘跟在后頭打了賞,其余人先等在院子里,明玥隨著裴云錚進屋。

    自鄭明珠的事后,老太爺?shù)纳碜用黠@有了頗大起色,這幾日雖忙些,但精神很好,眼里的光彩也恢復(fù)過來。

    兩人磕頭拜年,老太爺圍著毛毯坐在矮榻上,滿意地瞧著,等他們磕完頭起身,賞了兩封大紅包。

    “小七丫頭”,老太爺說著,作勢要下榻,裴云錚忙過來扶,明玥答應(yīng)一聲也忙上前,老太爺就這裴云錚的手站起來,轉(zhuǎn)頭笑道:“老頭子該是要與你行禮的�!�

    裴云錚忙說:“祖父可莫折煞我們了�!崩咸珷敱愦笮ζ饋�,又抬手拍拍明玥的肩膀,“小七丫頭。”

    “是,祖父”,明玥應(yīng)著,卻見老太爺只是自顧自地?fù)u頭微笑,似乎是純粹地叫她兩聲,并沒有要說什么的意思。

    二人便在屋里扶著老太爺遛了幾圈步,雖沒多說什么,卻也覺得很自然,老太爺稍稍活動開筋骨,也不多留他們便揮手:“去吧去吧,等下午了再來陪我下盤棋�!�

    兩人便出了攬月樓,跟鄭明霞、鄭明珠等人一并去王氏的松菊苑,路上瞧見一個好久沒見過的身影,——白露。明玥心里微微納悶兒,不過并未開口,然而鄭明霞剛好也瞧見了,便徑自給她解釋說:“伍……就是以前的二哥,這幾日也在家里呢,聽說是初五那天過節(jié)祖母特意讓四哥叫來的。說來也是,大過年的,伍二哥府里雖也是又得賞又有丫頭婆子的,不過畢竟不如在這熱鬧些呀。方才多半是出門了,晚些你就見著了。”

    明玥“嗯”了一聲,輕輕點頭,臨近松菊苑,見眾人神情都收斂起來。王氏的身子一直不見好轉(zhuǎn),現(xiàn)在又動不動就發(fā)脾氣,不見人,眾人里也就鄭明珠能在松菊苑待一陣兒,其他幾個孩子在外頭問個安就被打發(fā)回去了。因而此時,眾人都不由瞥向鄭明珠。

    鄭明珠這些天越發(fā)消瘦,顯然還沒有從之前的糟心事中緩過勁兒來,又直接聽聞朝中已大變,崔煜已死,魯國公府幾十口子皆下了獄,這一日日的,她心里真不知該作何滋味。王氏悔極恨極,每每與孫女相對,總在心里更悔更恨一層,只是如今動彈不了,話也說不利索,只是白白的垂淚罷了。

    院中的婆子丫頭見一行人進來忙挨個行禮,明玥在院中站定,看了一下說:“還是大姐先進去報一聲吧�!�

    鄭明珠抿抿唇,微福個禮,先進了屋。

    院子里靜悄悄的,鄭明珠進去了好一會兒,從外頭能隱約地看見正房里有人影不停走動,又過了半晌,白霜總算出來道:“各位姑爺、姑奶奶,姑娘,哥兒們都請進屋吧。”

    裴云錚看看明玥,輕輕拉著她進了正房,眾人跟在身后,一進屋明玥便聞見一股濃濃的熏香味兒,鄭明霞還忍不住咳了兩聲,明玥見屋里燃了兩個香爐,其中一個是新點的,再往炕上望去,見一條簇新的姜黃色長條錦被之中,王氏只露了個皮包骨頭的側(cè)臉出來。

    明玥大抵猜到屋里方才是怎么了。

    她也只裝不知,與裴云錚一并跪下,磕頭:“祖母,孫女孫婿給您拜年,愿您身子早些康健,福壽同齊�!焙竺娴谋娙顺跻槐阋烟氐亟o王氏磕過頭,但這會兒也都跟在后頭行禮。

    王氏往地上看了一眼,只見地上跪著的一雙人錦衣華帶,裴云錚不言不動,卻是氣勢隱成;而明玥,面色紅潤,眼含光華,從頭到腳處處精致……這一眼卻又讓她心里頭扎了一下,鼻子了哼出一聲,王氏連嘴也張不開了,她別過去頭去,微抬一抬手便示意她們可以走了。

    焦嬤嬤在一旁忙端了銀盤過來:“姑爺,姑奶奶,這是老太太封的壓歲紅封,今兒她老人家有些乏,拜過年便成了�!�

    明玥接過紅包順勢站起來,回頭看了眾人一眼,幾人都露出一個“快走吧,這已經(jīng)不錯了”的表情,明玥心說也真是,左右她和裴云錚的禮已盡到了,便順著話退了出去。

    出了松菊堂,三老爺和三夫人也來了,便邀明玥和裴云錚過去坐,明玥忙說還沒見過爹娘,這方岔過去了。

    到了長房里,鄧環(huán)娘早已耐不住地在來回踱步了,一聽說他們已經(jīng)進了院,便急急地迎到廊下,“我兒!”她眼淚下來了。

    明玥也快走幾步,“娘,您怎么出來了,快進屋�!�

    “哎呦!”鄧環(huán)娘都顧不上讓他們先見禮,因之前聽說了明玥被抓走的事,擔(dān)心地要死,天天燒香拜佛,就怕明玥有個三長兩短�!皞牧耍亢昧藛�?”鄧環(huán)娘上上下下的檢查明玥,裴云錚愧道:“是我的疏忽,母親。”

    “唉,云哥兒”,鄧環(huán)娘這才想起來,“啊,應(yīng)該是侯爺……”

    裴云錚一禮:“母親還是按原來稱呼我吧,您是長輩�!编嚟h(huán)娘一笑,忙招呼她們:“看我一急都忘了,進來進來�!�

    鄭佑誠已等在中堂,他這幾日心情也不錯,見裴云錚帶著明玥進屋,也起身,“侯爺……”

    “父親”,裴云錚先一禮,“本應(yīng)前幾日就回來的,耽擱得晚了�!�

    鄭佑誠笑呵呵地擺手:“不晚不晚,朝廷也是才放休�!�

    明玥將鄧環(huán)娘拉到坐上,笑道:“您二老先請上座,容我們給您拜年吶,女兒可還等著討紅包呢�!�

    鄧環(huán)娘笑著輕點了一下她的腦袋,“就知道你!成成成,老爺,這丫頭都等不及了�!编嵱诱\也笑了,他心里涌起兩份得意,便也提了袍子坐好,于是明玥與裴云錚歡歡喜喜磕了頭,得了兩份沉甸甸的大紅包,九娘和十哥兒也過來,鄧環(huán)娘也招呼鄭明珠,又各賞了他們倆一份。

    明玥便讓人將禮物都送進來,自家的留下,又與鄭佑誠和鄧環(huán)娘商量著派人將二房和三房的送去,鄧環(huán)娘說:“你四哥帶著素素昨兒到你舅舅家去了,下半晌估么就回來了,等見了你們八成還得鬧一通呢,你二哥這兩日也在,倒熱鬧�!�

    鄭佑誠也道:“正是呢,昭哥兒過些日子恐就要離京了,難得再聚的這般齊�!�

    裴云錚點點頭:“我也方聽聞伍二哥請旨外調(diào)了。”

    明玥倒還不知道,微微詫異:“二哥要離開京城么?”她不大明白,多少外官削尖了腦袋往京中擠,他身在文官人人想去的政事堂,此次也是有功的,怎么想著要請旨外調(diào)了?

    鄭佑誠笑笑說:“前兒他與老太爺和我說了,不定哪天就要動身,現(xiàn)下在府里住幾日,也作辭行了。你們心里知道便成,旁人也未說呢。”

    “是”,明玥說,“這是咱們院里的話,二哥……”她正說到這呢,外面的丫頭報:“老爺、夫人,二爺過來了�!�

    鄧環(huán)娘一哂,“瞧瞧,不能背后說人,一說便到了。”

    她話說完,伍澤昭已經(jīng)進了院子,他披著件藏藍(lán)的大氅,依舊有些消瘦,到了廊下便施禮道:“伯父,伯母,聽說侯爺和七妹回來了�!�

    鄭佑誠在堂內(nèi)笑著招手,“正說起你呢,快來�!迸嵩棋P也起身往前一步,稱呼:“二哥�!�

    伍澤昭進了正堂,拱手一禮:“見過侯爺�!�

    裴云錚伸手將他扶住,“二哥莫要客氣,在家里�!�

    伍澤昭一笑,微微欠身,轉(zhuǎn)而看向明玥,稍頓了一下方道:“七妹也是許久不見了�!�

    明玥上前福身,笑道:“我剛正說二哥的壞話呢,二哥就回來了�!�

    伍澤昭眉間動了動,忙強自將目光從明玥身上移開,玩笑道:“我說怎么自進院子氣便耳根發(fā)熱,原是七妹,伯父伯母,那我的紅包可省下了。”

    明玥把手伸到他跟前,“二哥什么都能省,就這個不成。”

    屋里的人都湊趣兒的樂起來,一時頗是熱鬧。

    他們在堂上吃茶說話,鄧環(huán)娘便又去松菊苑走了一圈,幾個房里輪流地去侍奉,不過王氏依舊不見人,鄧環(huán)娘問了問院里人老太太早上用飯的情況,交代幾句便又回來。

    午飯開時,有差人去問了問老太爺和王氏,老太爺這兩天常叫伍澤昭去陪她,鄭明珠也多半會被叫去松菊苑,因而得都先問一番。不過老太爺有意要他們長房里好好吃頓飯,又正好鄭澤瑞下半晌回來,因說晚飯開家宴,中午叫他們自吃他們的。

    鄧環(huán)娘這里便備齊了菜,剛要開始,王氏身邊的白霜卻來了,眾人都以為是王氏要叫鄭明珠過去,不想白霜道:“大老爺,夫人,老太太聽見二爺回來了,不住念叨,因而奴婢便斗著膽子過來請二爺去松菊苑坐坐,在那陪老太太用午飯可行?”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點兒意外,不過話都說了,哪有什么不行的?伍澤昭便起身道:“我方才想去,怕擾了老太太休息,現(xiàn)既無妨,那我過去正好。”

    鄭佑誠點點頭,鄭明珠卻也站了起來,看看伍澤昭,有些欲言又止,鄭佑誠文白霜:“老太太叫大丫頭也過去么?”

    “大姑娘在這好好用飯就是了”,白霜說,“老太太這會子就念叨二爺呢�!�

    鄭明珠咬咬嘴唇,只好又站住了,伍澤昭便理了理衣衫,隨白霜去了松菊苑。

    ☆、第200章

    王氏如今的飲食以清淡為主,而且干的、硬的也吃不下,湯水一類又不能多喝,因多以熬制軟爛的肉粥或米糊泡饃為主,但今天卻備了不少王氏不能用的菜,伍澤昭打眼一瞧,都是他從前在府里愛吃的。

    “祖母……”伍澤昭心里微熱,自他離開鄭家后,年節(jié)時雖也常來,但王氏幾乎再未單獨留他在屋里用飯說話,此時不由讓他想起年少時的情景。

    王氏似乎對他這聲“祖母”很滿意,也稍稍露出些笑容,口齒不大清楚地說:“來,用飯。”

    伍澤昭上前兩步,彎下腰:“我背祖母過去。”

    王氏往后讓了讓,有些復(fù)雜地看著他的背脊,焦嬤嬤看了看說:“老太太,這是二少爺?shù)囊黄⑿�,您就全了他吧。二少爺雖不像瑞哥兒一般整日習(xí)武,但腳下也是一樣穩(wěn)當(dāng)。”

    王氏嘴唇抖了抖,似乎有些難過,半晌,見伍澤昭仍舊彎著腰一動不動,她僵著身子往前蹭了蹭,終是由焦嬤嬤半抱著放到了伍澤昭的背上。

    其實不過是由正房到耳房的幾步距離,但伍澤昭卻有點兒想落淚。

    他小心地將王氏放在耳房的炕上,給王氏身后圍了一圈靠枕,祖孫兩個坐在炕桌兩側(cè),笑了笑,伍澤昭說:“祖母用飯�!�

    王氏嗓子里應(yīng)了一聲,看起來很高興,也由焦嬤嬤服侍著開始吃東西。

    這頓飯吃了挺長時間,伍澤昭知道這些菜都是王氏記著他的口味專門給他準(zhǔn)備的,因而每樣都吃了不少,飯后,他又親手伺候著王氏喝了幾羹匙的消食湯,將她背回正房。

    “您歇午覺吧”,他站在炕沿邊兒輕聲道:“晚輩告退了�!�

    他行了禮要走,王氏卻往前撲身,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伍澤昭忙扶住她,“祖母還有吩咐?”

    王氏看了看焦嬤嬤,焦嬤嬤便道:“二爺且坐著,老太太與您還有話要說。”

    伍澤昭點點頭,便就近在炕邊坐下,見焦嬤嬤轉(zhuǎn)身去拿了兩頁紙來,紙上涂涂畫畫,并不是寫字的樣子,焦嬤嬤見伍澤昭看過來,便福了福身,說道:“讓二爺見笑了。老奴識不得字,卻恐無法完全轉(zhuǎn)達老太太的意思,因鬼畫符了一篇,聊以提醒自個兒,您別見怪�!�

    伍澤昭見她態(tài)度十分鄭重,又看看王氏,王氏期待地望著他,因端正了身子,頷首道:“嬤嬤請說。”

    焦嬤嬤看了他一眼,稍一欠身之后徐徐開口:“二爺這幾日在家中過得是否可心?”

    “自是很好”,伍澤昭道:“和從前一樣�!�

    焦嬤嬤笑笑,又說:“算起來二爺今年已二十有三,按說早到了該成家的年紀(jì),之前因為二爺方知悉自己的身世,又南下認(rèn)祖尋根,家里便是再親,也不能在那個時候替您做主張羅,現(xiàn)下也總算安穩(wěn)了,二爺可想過自己的大事?有沒有瞧好的人家?”

    伍澤昭一愣,下意識看著王氏,回道:“晚輩暫還沒想過這些�!�

    王氏抓著他的手晃了兩下,眼中隱隱有亮光,便又示意焦嬤嬤接著說。

    焦嬤嬤點頭,話鋒一轉(zhuǎn),問:“二爺可還記得從前的大夫人么?”

    “自然記得”,伍澤昭知道她說的是小王氏,因輕撫著胸口欠身:“夫人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晚輩沒齒不忘�!�

    王氏殷切地看著他,滿意地點點頭,口中發(fā)出一聲似嘆息的唔聲,之后自己忍不住對伍澤昭說了句話,伍澤昭沒聽明白,稍稍湊近,王氏便又含糊不清地說了一遍,他實際還是沒聽出來,心里卻莫名一動,突然明白了王氏在說什么,他一抬眼,果然聽見焦嬤嬤解釋道:“老太太問您,可還記得當(dāng)年大夫人故去時,拉著二爺?shù)氖謬诟肋^什么?”

    “娘要你發(fā)誓,他日,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務(wù)必要照顧好大姐兒和四郎,讓他們平平安安的,不受委屈,不受欺負(fù),你發(fā)誓!”小王氏的聲音驀然在伍澤昭耳邊響起,雖已過了十余年,卻仍舊清晰。

    伍澤昭臉色變了變,覺王氏抓著他的手愈發(fā)收緊,兩行眼淚順著她面頰淌下來:“主、主母”,她費勁地開口,話說不完整。

    焦嬤嬤忙過來幫她拭了淚,又看了手中的紙,嘆說:“老太太知道,您心里定從未忘記過前夫人的囑托。幼時您一直護著大姑娘和四哥兒,大姑娘的飲食都要從您這過一遍,有什么好的,你也從前先想到他們;大丫頭出嫁時您將自己的那份東西都給了她;前陣子她受冤,也是您出力……從小到大,這么些年,二爺對大丫頭的情分老太太一直都瞧在眼里。而且自從您那天回來勸了她一遭,這些天大姑娘的精神好多了,顯然……”

    伍澤昭一下子站了起來,王氏被帶的往前一張,卻還死死抓著他的手,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著他,仿佛在說:你忘了小王氏的養(yǎng)育之恩?你忘了自己與她說過的話?你忘與明珠幼時的兄妹情分?

    伍澤昭張了張嘴:“我……”王氏這時卻松開了他,轉(zhuǎn)而露出難過的表情,往他腿上看了一眼,又往后靠在焦嬤嬤身上,焦嬤嬤因續(xù)道:“老太太說,明珠這孩子命苦,打小親娘便離她而去,她又要強想護著你們兩個,受了委屈也不愿說。后來出嫁了,偏遇見的是個薄情寡義的東西……三年前,在燕州城出事的那一回,全家人都差點兒沒命,老太爺因那生了場大病,大老爺?shù)耐纫猜淞送燃�,現(xiàn)是好不了了,如今回頭想想,卻也后怕,我們這些老的,性命丟了倒也沒什么,可剩下你們這些小輩的,可怎么活?”

    鄭澤昭身子一震,臉色登時變了�!昵班嵓抑y,是因為他。老太爺生病,鄭佑誠因此落下腿疾……他心里一直都為此深深愧疚。

    之后王氏又讓焦嬤嬤說了什么他已記不大清了。

    從松菊苑出來,外面又開始飄起了小雪花,伍澤昭扶著一顆冬樹站穩(wěn),不知是不是中午吃的太飽,這會子胃里竟一抽一抽地難受起來。

    “二爺?”不遠(yuǎn)處,白露拿著件大氅,身后跟了個丫頭,顯然是來尋他的。

    伍澤昭胃疼更甚,他有點兒恍惚,指了指白露冷聲道:“別過來。”

    白露立時頓住腳,有些訕訕的,伍澤昭背過身去,閉眼靠著樹干微吐了口氣,腦中不斷地閃過幼年的場景,他皺了皺眉,正思緒紛雜,忽感被人拍了一下,“二哥?”

    伍澤昭忙睜眼,一看是鄭澤瑞,后面還跟著與他一并回來的鄧素素。

    “二哥這是怎了?”鄭澤瑞一臉茫然瞅著他:“臉色怎這般難看?身子不舒服?”

    伍澤昭笑了一下擺擺手:“沒事,可能是中午吃的太飽。你們回來了,快去請安吧,定平侯和七妹早上已到了。”

    鄧素素應(yīng)了一聲,微微福身,鄭澤瑞卻伸手扶住他,歪著腦袋上下打量:“二哥真沒事?我瞧著有些厲害,先回去躺一躺吧�!�

    伍澤昭站直了身子,招手叫白露過來,拿了大氅披上,又對他說:“本就好好的,你且快去。”

    鄭澤瑞這才道:“那二哥等我一等,我請過安,咱們一并瞧瞧定平侯去!哈哈,任他再是侯爺,也得管我叫四哥呢。

    伍澤昭點點頭,他這才轉(zhuǎn)身帶著鄧素素去了。不消多久便返回來,顯然王氏不叫擾著,伍澤昭也沒說什么,三人便一并又回到鄭佑誠處。

    鄧環(huán)娘等人剛歇過午覺,正在屋里喝醒神茶,眾人見了禮,鄭澤瑞便沖著裴云錚嘿嘿笑,一副手癢的模樣,鄧環(huán)娘留著他們說了會兒話,見此情景便笑道:“去去去,外面折騰去,只下著雪呢,別凍著身子�!�

    鄭澤瑞響亮地應(yīng)了,便沖著裴云錚和伍澤昭打手勢,裴云錚無奈,也只得笑著跟了出去,正好讓鄧環(huán)娘和明玥、鄧素素說說私房話,鄭明珠因瞧他們走了,便也起身道:“我回去換件衣裳,母親和七妹慢慢坐著�!编嚟h(huán)娘也不強留,便叫她去了。

    鄭明珠出了院門,本想去王氏那里一趟,想了想,往鄭澤瑞幾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鄭澤瑞手癢了好像日子,一出來便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一邊喊:“二哥給我們做個裁令!”伍澤昭心不在焉,嘴里應(yīng)了,自尋了處小亭瞧著二人比試。

    片刻,卻見鄭明珠在亭外,似要過來,見伍澤昭看向她,又猶豫著想走。正躊躇間,卻見伍澤昭下了小亭朝她走過來,鄭明珠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臉卻有些紅了。

    伍澤昭與她離得挺遠(yuǎn),臉上瞧不出什么表情,語氣也如從前一般,他問了一句:“老太太中午與我說的事,你知曉了么?”

    鄭明珠心里一緊,忽有些不敢抬頭,她這會兒不想與伍澤昭說此事了,想走,卻聽伍澤昭又問:“你愿意?”

    鄭明珠一咬唇,心中驀地滿不是滋味。

    ——自己真的要聽祖母的,將他作為一顆救命稻草?他自幼受鄭家養(yǎng)育之恩,至少應(yīng)不會虧待自己……

    “我……”,鄭明珠覺得心口像有塊大石壓著,沉得很。

    “我知道了”。伍澤昭平靜地道,“老太太身子不好,我會讓她老人家如愿的�!�

    鄭明珠猛地抬頭看他,突然聽到這么一句,不知為何,她全沒有能將未來交托出去的安穩(wěn),反心中更難受起來。

    她的視線似乎再不敢與伍澤昭平平對視,隨著這一句話,仿佛有什么正無聲無息地流走,再回不來。

    鄭明珠覺得手指凍得都有些僵了,她轉(zhuǎn)身就走,剛邁了一步正趕上鄭澤瑞一陣風(fēng)似的撲過來,“大姐也在啊�!�

    他邊說話邊躲著裴云錚招式,側(cè)身閃到了伍澤昭的背后,伍澤昭本也沒有準(zhǔn)備,腳下的薄雪甚滑,一個不留神便便往前撲倒,“哎哎哎二哥!”鄭澤瑞拉住了他的胳膊,大笑起來。

    伍澤昭身子幾乎是彎了九十度,一時有些狼狽,聽鄭澤瑞笑自己也樂了聲。

    鄭澤瑞微微喘氣,叫道:“不來了不來了,今兒這不算”,話說一半,忽瞥見伍澤昭腳邊掉了團帕子,便一彎腰拾了,本沒經(jīng)心,不料伍澤昭卻是變了臉色,迅速伸手來拿,可有人比他還快,——鄭明珠皺眉拍開了鄭澤瑞的手。

    “大姐你做什么?”鄭澤瑞莫名其妙,正伸手要將那帕子拿回來,伸到一半,愣住了。——那帕子他識得,應(yīng)該是小七的。因為只有那丫頭的帕子對角繡的不是小字,而是個奇奇怪怪地符號。

    “二、二哥”,鄭澤瑞腦子懵了一下,隨即突地醍醐灌頂!狠抽了一股冷氣,僵硬地回過頭去,看著身側(cè)著裴云錚。

    裴云錚并沒有什么異常的反應(yīng)。

    伍澤昭臉色從未有過的冷凝,他伸出手,字像是呵出來的,“拿來�!�

    鄭明珠眼中涌起極復(fù)雜的神色,使勁兒攥著那帕子,鄭澤瑞這時總算伶俐了一回,他一拍大腿笑道:“喲,這是小七那時給咱們顯擺繡工的帕子,我那也有,跟二哥這條一模一樣,是她多大時顯擺的來著?我都忘了,哈哈哈,那日素素拾掇屋里東西時也見了,還說回頭要笑她來著,呵呵呵呵�!�

    伍澤昭和鄭明珠顯然都沒在意他說了什么。

    鄭澤瑞咧咧嘴,表情真?zhèn)是慘不忍睹,正心里頭把自己罵的狗血淋頭,卻見裴云錚無聲地上前半步,捏著那帕子的一角,用食指一勾,緩緩地將其從鄭明珠手中抽了回來。

    “明玥也給我瞧過不少二哥和四哥送的小玩意兒”,裴云錚將那帕子抖了抖,隨手折好,很自然地還給了伍澤昭,“她幼時還得意的很呢,說用幾條帕子騙了好些好玩的東西來,不過等后來大了,才知那是兩個哥哥疼護她這個做妹妹的,再不好意糊弄了。”

    伍澤昭將那帕子接在手中,一時沒有出聲。

    鄭明珠眼睛一陣酸澀,轉(zhuǎn)身捂著嘴快步走了。

    一時只剩他們?nèi)�,鄭澤瑞看看伍澤昭,再覷一眼裴云錚,簡直有些傻了。

    伍澤昭卻突然道:“這只是我……”

    裴云錚挑挑眉,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

    伍澤昭聞言抬頭,看了裴云錚半晌,似乎松了一口氣,倒坦然了。他偏過眼,目光定在虛無處,又說:“我大抵下月便會離京了,走之前,會將親事定下來。”

    “二哥要定親了?與哪一家的小姐?”鄭澤瑞剛受完一擊,又收到個意外,簡直要瘋。

    伍澤昭卻搖搖頭,再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

    “我我我”,鄭澤瑞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該怎么面對裴云錚了,裴云錚倒似乎并沒放在心上,按老太爺?shù)姆愿廊チ藬堅聵�,留鄭澤瑞在原地抱著腦袋長吁短嘆,片刻后,他跳起來尋伍澤昭去了。

    下半晌的雪下得越發(fā)大了,明玥與鄧環(huán)娘、鄧素素在屋里閑話功夫過得飛快,因晚上要擺家宴,便早早的幫著去操持。

    今年這個年可謂是有喜也有憂,大房和二房里都有事發(fā)生,好在總算平安,老太爺身子好些,席間倒吃了兩杯酒,瞧著精神很不賴。

    等撤了席,眾人圍在堂上說話,話題難免都是圍著新封侯的裴云錚,還有伍澤昭和鄭澤瑞,說到伍澤昭的時候,他便起身揖了一禮,鄭重道:“老太爺,老太太,晚輩下個月恐就要離京,明日就要回政事堂,有許多瑣事要交代的,再回來探望多半得一兩年后,先在這給二老將來年的頭磕了�!�

    老太爺心中實有些舍不得,但也知伍澤昭一直想南下,遂也不阻止,只道:“你這孩子,能回來還是要回來�!�

    伍澤昭點點頭,行了三個大禮,之后卻并不起身,他看了看王氏,說:“還有一事,請祖父、祖母成……”

    “祖父、祖母!”鄭明珠突地起身,提著裙擺也跪下,磕了個頭道:“明珠有一事,還望祖父、祖母成全�!�

    老太爺微微蹙眉,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掃了個來回:“二郎……”

    “還請祖父和伍家兄長允我先說”,鄭明珠仍舊保持著俯身磕頭的姿勢,口中快速道:“孫女自回府以來,父母雖不曾怪罪,但明珠心中一直難安,又見祖母纏綿病榻,也是有孫女之過。因而,明珠想自此入咸宜觀為女冠,以后日日為祖母和全家人祈福禳災(zāi),還求祖父祖母成全�!�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住了,伍澤昭也意外地看向她。

    大家面面相覷,其實鄭明珠與崔煜和離一事已鬧得整個長安城都知曉,雖老太爺和大房里都下令不準(zhǔn)再提,但家里上上下下也難難保不會關(guān)起門來悄悄議論,這會兒聽鄭明珠語出驚人,生怕回頭王氏怪到自己身上,因都閉緊嘴不敢多言。

    王氏也反應(yīng)過來,她死死瞪著鄭明珠,嘴里蹦出一句含糊的訓(xùn)責(zé),使勁兒拍墊了棉墊的圈椅扶手。

    老太爺皺著眉,盯著鄭明珠看了良久,說:“大丫頭,抬起頭�!�

    鄭明珠慢慢直起身,不大敢看王氏的眼神,老太爺瞇眸:“你方才所說的話,可經(jīng)過深思熟慮?”

    “是”,鄭明珠答道:“孫女已想好了。”

    老太爺點點頭,“二郎方才想說什么?”

    伍澤昭深鎖著眉頭,看了眼鄭明珠,一時無言,鄭明珠卻答道:“孫女下午聽瑞哥兒提起,伍家兄長離京在即,心中仍舊牽掛……”

    “大姐!”鄭澤瑞登時一身虛汗的站起,懇求地看著她。

    鄭明珠眼中微有抹似笑非笑,并不明顯,只側(cè)頭將明玥打量了一番,明玥叫她看得莫名其妙,覺得她和鄭澤瑞都怪怪的。

    “仍舊牽掛家里”,鄭明珠看了看伍澤昭緩聲道:“他說自己在祖父與父親跟前長大,鄭家諸人無論到何時與他都是親人一般,因而欲在離京之前行稽首之禮,拜父親為義父�!�

    鄭澤瑞抹了把腦門,干咳一聲,復(fù)又坐下。

    伍澤昭眉間動了動,沒說話,老太爺?shù)罐壑宇h首,又看向鄭佑誠,鄭佑誠道:“此事大家倒想到一處去了,昭哥兒這兩年雖自立了府第,但咱們心里仍舊是一家人的。”

    他話剛說完,王氏便抖著手指了指他,鄭佑誠忙起身倒她跟前,詢問道:“母親有話吩咐?”

    王氏抓著他的腕子點點鄭明珠,又點點伍澤昭,鄭佑誠知她是舍不得鄭明珠,自己也尚未問明白這孩子,便道:“明珠要入咸宜觀一事……”

    老太爺卻在一旁擺手打斷了他,“大丫頭既決心已定,旁人多說無益。方才這兩件事都是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的,都且先回去吧,明珠先留下�!�

    伍澤昭一事十分自然,眾人都覺在情理之中,并不意外,因都只悄悄瞥著鄭明珠,嘴上卻又不敢多說,人走心不走地去了。

    明玥跟裴云錚回了自己繡樓,一路頗感怪異,不由問:“下午可是有什么事?”鄭明珠怎么突然提說要去咸宜觀祈福當(dāng)女道士了?

    裴云錚臉上正捂了一塊熱帕子,聲音沉沉地透過來:“瑞哥兒比試輸了�!�

    明玥俯身過來將帕子揭起來一點兒,只露出他一雙眼睛,說:“沒旁的?我怎覺得四哥怪別扭的?”

    裴云錚眼里映著燭光,半晌將那帕子扔開,蹭了蹭她微涼的鼻尖:“沒甚么�,F(xiàn)下這般就是最好�!�

    明玥咕噥兩句,又覺渾身困乏,趴在他胸前昏昏欲睡。

    廳里。

    老太爺命人關(guān)了門,此時只剩下他和王氏、鄭明珠、以及焦嬤嬤。

    老太爺臉色冷肅,已不見方才的溫和,他起身走到鄭明珠跟前,徑直問道:“明珠,你知道昭哥兒原本想說的事到底是什么?”

    鄭明珠抿著唇,一時不答。

    “哼”,老太爺一甩袖子,豁然轉(zhuǎn)身盯著王氏:“你是否想讓昭哥兒娶了明珠?!”

    王氏死命瞪著眼,情急之下竟也說了句能分辨的話出來:“是又如何!他愿意!”

    “他愿意?”老太爺臉色鐵青,“好,好,我這便將昭哥兒叫來,他若真心愿意,這也確實是一樁好事,我便做了這個主!”他說著轉(zhuǎn)頭便欲叫人。

    鄭明珠一閉眼,啞聲道:“祖父,不必問了�!�

    老太爺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鄭明珠忽挺直了身子,說道:“即便他念著原來的情分是愿意的,我如今也不愿。祖母都是一心為我,還請祖父不要怪罪。”

    老太爺伸出去的一只腳收了回來,這才審視般地瞇起眼,良久,他做回太師椅上,肅容道:“明珠丫頭,你今日此舉,總算承了一絲世家之風(fēng),保住了你這身上最后一點東西�!�

    “祖父再問你一遍,你當(dāng)真想好了,要入咸宜觀?終身不再嫁人?”

    鄭明珠看向王氏,王氏使勁兒搖頭,她眼淚也快下來了,這是她頭一次違逆王氏,心里既難過又愧疚,便忙別開眼,口中道:“孫女想好了。”

    “嗯,也好”,老太爺看著她點頭,“如今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十分信奉佛、道兩教,長安的咸宜觀中更多是士大夫家的女子,倒并不委屈你。”

    “是”,鄭明珠哽聲叩頭,“謝祖父成全�!�

    老太爺微嘆口氣,擺擺手:“回去吧,上元之后,祖父自會替你安排�!�

    “祖父,祖母所思所想都是為我,還請祖父不要怪她老人家�!�

    老太爺揮揮手,顯然還有話要與王氏單獨說。

    鄭明珠打廳內(nèi)出來,丫頭忙過來給她披上大氅,她推開了,此刻并不覺得冷,走出一段路,她忽瞧見伍澤昭還并未走,遠(yuǎn)遠(yuǎn)的在一棵樹下靜靜站著。鄭明珠頓住,不過幾個時辰,她的心境已完全不同,她笑了笑,站在那處,終于能像以前一般,坦坦然地直視回去。

    伍澤昭沖她揖了一禮,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

    而花廳內(nèi),老太爺?shù)呐怙@然不想再忍,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王氏,冷聲道:“你與昭哥兒說過什么?”

    王氏發(fā)狠地看著他,并無懼色,只是她的身子支撐不住她的恨意,抖得厲害。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老太爺直直指著她,在廳上踱了一圈,忽而撲過來猛拍桌案:“你這是挾恩以報!挾恩以報你知不知道!我鄭家的聲明要讓你毀完了!”

    焦嬤嬤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太爺失望已極,他剛剛本有一肚子教訓(xùn)要說,這會兒卻絕疲累得很,半句也不想多言了。

    王氏仍舊不服,口齒不清地喊道:“他自己愿意�!�

    老太爺搖搖頭,轉(zhuǎn)過身去,乏累道:“原本過個一年半載,明珠那丫頭如果能自己想明白,再嫁個出身一般,但人品端正的也不是不可能,但現(xiàn)在……罷了,罷了,等天氣暖和些,我請人在佛華寺捐些香火,單僻一處庵堂,你便移去安心禮禮佛罷�!�

    “你你你……”,王氏一時驚恐,瞪大了眼睛,抬手將桌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老太爺!老太太!”焦嬤嬤忙喊了一聲。

    老太爺轉(zhuǎn)過身來睇著王氏,“你放心,伺候的丫頭婆子不會少,一應(yīng)的東西也不會少,三個房里的人我會命他們定時去寺里探望侍奉,他們的孝道還是要盡的。其余……便這樣吧。”

    “嗚嗚!”王氏紅著眼要撲出去,她心里恨死悔死,片刻卻又全部化為凄苦,絞的心口抽疼,然而老太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不曾再回頭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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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玥和裴云錚第二日起得早,因昨晚半夜時邱養(yǎng)娘悄悄報說鄧環(huán)娘院子的燈還亮著,大老爺被老太爺叫了去,明玥醒著等一陣兒,后來鄧環(huán)娘那邊來人說叫他們只管睡自己的覺就成,他們才又歇下。

    早飯時鄭明珠、伍澤昭都到了,似乎與昨日也沒什么不同,鄭佑誠和鄧環(huán)娘除了看著鄭明珠時露出些可惜的神情外,倒算平靜。

    飯后明玥悄悄問了昨晚可有事,鄧環(huán)娘也搖搖頭,只說鄭明珠去當(dāng)女冠的事怕是定下了,這兩日家里收拾收拾,等伍澤昭的禮事一畢,便要送鄭明珠入咸宜觀了。

    鄧素素雖不喜鄭明珠,也是有些嘆息,明玥在鄭家又呆了一上午,下去不好再賴著,起身和裴云錚回了裴府。

    剛一到家,裴云錚便讓人去請了陶大夫來。

    明玥身上兩處都是外傷,也不嚴(yán)重,前兩日已好利索了,但裴云錚總是無法放心,必須得讓陶大夫好好瞧了才罷休。

    陶老頭閉著眼號了半天脈,過了會兒臉色沉了下來。

    裴云錚登時心里一緊,又恐明玥自己擔(dān)心,遂道:“陶叔,外面開方子吧�!�

    陶老頭沉著臉看看他,又看看明玥,寒森森道:“這幾個月,禁、止、房、事�!�

    明玥:“……”

    裴云錚:“……”

    陶老頭忍不住怒了:“有了身孕自己都不曉得!”

    明玥滿臉通紅,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怔怔的看著陶老頭,裴云錚更是要吃人似的盯著他,陶老頭被他看的發(fā)毛,不由吹胡子瞪眼:“看我作甚!傻地啦?”

    “您是說……”,裴云錚喘了口氣,“可前些天診脈您還?”

    “去去去”,陶老頭拍了他一巴掌,“上次診脈是半個月前,日子少脈象不穩(wěn),老頭子能給你亂說么!”

    他這一巴掌把明玥和一邊的邱養(yǎng)娘都拍醒了,邱養(yǎng)娘“哎呦”了一聲,喜道:“是我疏忽了!前些天夫人小日子沒來我還以為是一直吃藥給推遲了!哎喲喲,陶大夫,您快再給瞧瞧�!�

    明玥也坐直了身子,咬唇看著裴云錚,結(jié)果這廝已經(jīng)樂傻了。

    紅蘭立即道:“奴婢去稟太夫人!”邱養(yǎng)娘一把拉住她:“悄悄地去,沒過頭三個月,不宜聲張。”

    “哎!”紅蘭歡天喜地的應(yīng)了一聲,使勁兒抿著嘴,喜滋滋地去了。

    裴云錚過來握住明玥的手,力氣很大,明玥“嘶”了一聲,他又忙不迭的放開,陶老頭在一邊直搖頭,咕噥“沒出息”。

    因而,定平侯夫人頭一次被診有孕,自己淡定的很,反倒是定平侯更像有了肚子,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穩(wěn),連帶被丫頭偷笑了三天。

    上元節(jié)當(dāng)天,伍澤昭在鄭家行稽首之禮,正式認(rèn)鄭佑誠做了義父,自此稱呼還與他在鄭家時一般。

    正月二十二,鄭明珠入了咸宜觀。隔了八天,王氏去了佛華寺庵堂禮佛,并吩咐家里人無事不得去打擾。

    二月十六,伍澤昭離京南下。

    春風(fēng)乍暖,明玥等人在街前與他送別,心中有些惆悵,她手里捧著一雙羊毛護膝,殷殷囑咐:“江南天氣和暖,可冬日里未必比長安好過,二哥膝蓋受過傷,每到陰寒天氣便要受罪,自己可要經(jīng)心些�!�

    伍澤昭點點頭,接過一雙護膝按在手里,心中有許多話想說,又知不能說,兜了一個大圈終于又做回了兄妹,興許也是命數(shù),因而能出口的也只是那一句:“七妹妹,保重�!�

    明玥有點兒泛淚,忙點頭說:“二哥也保重。”

    伍澤昭笑了笑,鄭澤瑞在一邊紅了眼眶,伍澤昭用力拍拍他,“我又不是再不回京了,四郎,別這樣�!�

    他不說還罷了,一說鄭澤瑞真?zhèn)兒掉了淚,覺得有點兒丟人,又趕忙轉(zhuǎn)過身去抹了把臉。

    伍澤昭又沖著裴云錚拱手:“云哥兒,保重。”

    裴云錚托了一下他的衣袖:“二哥也是,此去路遠(yuǎn),只待來日再見。”

    伍澤昭無聲頷首,又把幾人一一看過去,再不多說,轉(zhuǎn)身上了馬車,在這初春的晨光中一路南下。

    明玥一直看著,直到馬車縮成了一個小黑點兒,她才緩緩靠著裴云錚,說:“咱們也回去吧,我有些餓�!�

    裴云錚捂著她的手呵了口氣,“嗯,回家�!�

    ……………………………

    同一時刻,幾千里外的遼水附近,達金山下,一處農(nóng)宅里。

    朝霧中隱著道渾厚低沉地塤聲,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站在院中朗聲背誦:“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馀成歲,律呂調(diào)陽。云騰致雨,露結(jié)為霜。”

    一個青衣女子捧了碗濃黑的藥汁自廚房處走過來,那孩子便上前脆聲道:“朗依姑姑,讓我來吧�!�

    女子低頭看了他一眼,小孩兒小聲說:“我得看著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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