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敏給李承輝打了幾個電話，但意料之外地一個都沒人接。
“平時閑得要死，怎么關鍵時刻就掉鏈子。”李敏生氣地把電話掛掉，然后又打電話讓酒店送來退燒藥，又給最近的醫(yī)院打了電話叫救護車。
雖然糯糯不愿意去醫(yī)院，但也不能由著他胡鬧。
正如李敏所想，李思懦洗完澡之后的狀態(tài)更加不好，似乎連喘氣都成了困難，臉紅得可怕，躺在床上，好像意識都不怎么清楚。
李敏看到李思懦這樣，心慌的要命，也不敢讓李思懦睡覺，救護車催促著怎么都還沒到。
“糯糯，堅持一下啊，我送你去醫(yī)院啊�！崩蠲艚o李思懦裹了一層又一層，她看了看外面糟糕的天氣，皺了皺眉。
“醫(yī)院，我不要去醫(yī)院。”剛才還迷瞪著的李思懦聽到李敏的話突然說道，“醫(yī)院里有二哥，我不去醫(yī)院。”
“那咱們就去李承澤不在的醫(yī)院，好不好？”李敏哄著他說道。
李思懦連忙乖乖地點頭。
李敏看了看手表，趕緊帶著李思懦出去上車。李思懦說的那家醫(yī)院他也知道，那家醫(yī)院和李敏現(xiàn)在住的這家酒店都同屬于李家，挨的也不遠，原本是李敏的第一選擇。
路上的情況很不好，下了一天的雨都沒有停下的痕跡，將天壓得一絲光都沒有，也沒有幾盞路燈；更不好的是坐在副駕駛的李思懦，李敏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已經(jīng)越來越微弱了。李敏心一橫，踩下了油門。
--------------------------------------------------------------------
李思懦是在全身劇烈的疼痛中醒來的，他喘不過氣來。睜開眼睛的時候，什么都看不見，一片漆黑，身上也是沉重的，好像壓了什么東西。
“去找媽媽。”壓在他身上的人喃喃地一邊又一遍地說道，像是成為了執(zhí)念。
“小姑姑�！崩钏寂迟M勁地抬起胳膊去摸李敏，結(jié)果只摸到腦袋，上面一陣濡濕，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啊”他用盡全部氣力發(fā)出一聲嘶喊，他想呼救，可再也喊不出聲音來。
誰來，誰來，快救救小姑姑。
40
“聽說，大嫂帶著承澤要回來了�！碧稍诓〈采系睦钏寂郴秀敝新牭搅艘坏朗煜さ穆曇簟�
“嗯。”另一道熟悉的聲音沉沉地應道。
李思懦聽出來一個是他二叔李璠，一個是他的父親李理。
“那糯糯你想怎么解決，大嫂容不下他吧�！崩瞽[點了根煙，但還沒抽就讓李理勒令熄滅了，“我聽咱媽說，糯糯的病調(diào)養(yǎng)得最近幾年沒什么生命危險了，想著要是嫂子回國，就把糯糯也放在國外，之后就看命了，反正李家也虧待不了他。”
李理挑了挑眉，說道：“咱媽舍得？從孤兒院抱回來就自己養(yǎng)著，養(yǎng)到這么大就又扔外面去啦�！�
“呵，怎么也要舍得啊。咱媽總是也要想著承輝和承澤兩個孫子的啊，再說了她也和嫂子感同身受。就是我怎么也沒想到齊嬈還挺狠�！崩瞽[說道。
“她們姐弟倆都是一種人，沒有心還蠢還總覺得自己的做法能傷害別人。”李理笑道：“二弟啊，我被他們姐弟倆小看了。”
李璠也想跟他哥一樣笑，但嘴角怎么也扯不出來，只能說道：“先不說他倆了，決定好什么時候送糯糯走啊，大嫂這幾天就該回來了，要是送走的，我去安排……”
還未說完，李璠的話便被李理打斷。
“不用辛苦你和媽了，以后糯糯會由紅秋帶著的�！崩罾硗蝗徽f道。
“這不好吧，大嫂這幾年的脾氣你也知道。承輝和承澤都跟我偷偷訴過苦。而且大嫂都快恨死齊嬈和齊兮林了，而且糯糯又長得這么像他倆，大嫂心里也會不好受的。”李璠擔心地說道。
“這是我和紅秋商議過的，而且是紅秋主動提議的�！崩罾眍┝艘谎厶稍诖采系睦钏寂场�
李璠看著面前的李理，有些難以置信，說道：“那糯糯之后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那是當然的了，不過我會盡一個父親的責任，保他衣食無憂�！崩罾淼哪樕下冻鲆荒ㄐθ荨�
李璠略有不忍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小小的李思懦，呼出一口沉沉的氣，面色微沉，走出了病房。
“老二，你和小宋走到今天不容易，有些事別做得太過分了�！崩罾碜鳛樾珠L對李璠做出一番教誨，“別到最后變成我這樣�！�
“嗯，我心里有數(shù)�！北硨χ罾恚瞽[無聲地嗤笑了一聲，隨即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理走后，也走出了病房，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李承輝打來的，李理一下子感覺突然疲憊。
李理接了，還是關于沈紅秋回來的事情，他囑咐了李承輝幾句，隨即聊了電話。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年輕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老了，也變了。
“你說，我變成這樣，有沒有你的原因。”李理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回到病房時，李思懦已經(jīng)醒了，護士也剛剛喂完藥�？匆娎罾淼臅r候，李思懦忍不住地將自己縮成一個小團。他很少見到父親，之前也隱約覺得父親是不喜歡自己的，但最近不知道怎么，父親變得對他慈愛起來了。
李理調(diào)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走到李思懦的身邊。
“糯糯啊，以后就跟著爸爸媽媽一起生活了，醫(yī)生也說了，可以不住在醫(yī)院了。”李理笑著對李思懦說道。
“媽媽？”李思懦有些想不通，“媽媽找到了嗎？”
“嗯，媽媽一直都在。以后，糯糯就是有家的孩子了�！�
41
自李思懦在家中與沈紅秋相見后，沈紅秋就把他帶到了家里四樓的小閣樓里，那里被收拾得很干凈，陽光從窗口打進來的時候，就像童話中的小屋一樣，李思懦心里特別開心，也沒管身邊的沈紅秋，就小跑到擺在窗邊的床上，軟乎乎又暖暖的，讓他忍不住脫了腳上的白襪子，趴在床上，兩只白嫩的腳丫晃蕩著。
沈紅秋也沒動，就也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李思懦。此時的沈紅秋換了一身衣服，穿上了淡雅素凈的白裙子，她身材高挑，長相也是柔和，一點沒有剛剛和李思懦見面的那種嚴厲成熟，反而有些嫻靜溫和。
“媽媽，你不過來陪陪我嗎？”李思懦光著腳跑到沈紅秋身邊，歪著頭無意識地撒嬌道，他真的好喜歡媽媽啊，而且媽媽也很漂亮。
但沈紅秋卻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臉色突然變得不好，似乎是在忍耐著什么，又突然變得兇狠起來，瞪了李思懦一眼，便關上門走了出去，最后還把門狠狠一帶。
李思懦完全不知道這關門代表著什么，直到晚飯時，他餓得不行，想要下樓去找爸爸媽媽，才發(fā)現(xiàn)門怎么也推不開。
“媽媽，媽媽�！崩钏寂吃陂w樓里大聲地哭喊著，但回應他的之后鎖撞擊在木質(zhì)門板上的聲音，除此之外，無人回應。
他邊哭邊拍打著門，一下又一下，手都拍紅了，嗓子也喊啞了。他生氣，開始將屋里的東西一個有一個地砸向門，但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他委屈，臉蛋也哭得發(fā)紅，剛出院的他氣都開始喘不勻。
但小孩子的力氣終究是有限的，李思懦鬧了一會就沒有力氣了，只能坐在門后呆呆地哭，過了一會兒就睡著了，明明都出院了，也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了，為什么還是不快樂，李思懦睡前這樣想著。
第二天，天氣依然很好，屋里暖暖的，很舒服。
李思懦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床旁邊的書桌上還放著散著熱氣的早餐，看起來很豐盛。
沈紅秋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房間中央，手里拿著一本書正在讀，她還是穿著昨天那件白裙子。
很美，李思懦想著，但……他的身體往后面縮了縮，想要遠離。
“糯糯啊，醒來了就吃早餐吧�！鄙蚣t秋對李思懦溫柔一笑。
李思懦將自己縮成一個團子，小聲地說道：“我要找奶奶�！�
“說什么傻話啊，你不是喊我媽媽嘛，哪有孩子不跟媽媽生活跟著奶奶過的。”沈紅秋說道。
“你真的是我媽媽嗎？”小小的李思懦問道，怎么會有媽媽把孩子關在屋子里。
“不是啊，但你奶奶已經(jīng)把你給我了啊�！鄙蚣t秋說道。
“我要去找我自己的媽媽，我不要跟你�！崩钏寂痴f完，連飯也沒吃，就光著腳向門外跑去，但一個成年女性還是能制服得住一個小孩，二話沒說就帶著他去了閣樓旁邊的一個小屋子，將他關了進去。
“跟著我，至少能保證你衣食無憂。你親媽，到最后把你弄死都有可能。既然飯不愛吃，那你就別吃了。”女人只留下這么一句話就走了。
42
在小黑屋里待著是什么感覺呢，長大之后的李思懦說不出來，他也不想回憶，不過這種方式確實威懾了年齡尚小的他，僅僅一次，他就再也不敢去惹怒沈紅秋，甚至無師自通地學會討好和賣乖。
也不知道沈紅秋吃不吃這一套，但這些做法已經(jīng)是那時候李思懦能想出來最好的了。
和沈紅秋待久了之后，李思懦也感覺出沈紅秋精神不正常，她對李思懦時好時壞，性情也是時喜時怒。沈紅秋基本滿足了他所有的需求，但唯獨沒讓他出過閣樓，連李理他都很少再見過了。李思懦仿佛被囚于一座牢籠中，與精神不正常且陰郁的母親生活在一起，高壓之下，自己也仿佛要隨時崩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了李承澤。
不是遇見，而是李思懦一場單方面的相見。
趁著沈紅秋不在的時候，靠在窗外，看著后院的花開花謝，落葉紛飛，是李思懦唯一放松的時候，就是這樣李承澤闖進了他的視線。
那時候他還小，第一次見面李承澤也沒在李思懦的心里留下什么印象，被關久了，他的記憶也有些模糊，甚至對自己有沒有二哥都記不太清了。
李承澤好像是無意中闖入后院的，畢竟后院荒蕪，除了有幾株花和一棵大樹，也就剩下裸露的地面了。他也不怎么在意，拿了一本書就坐在了樹旁，坐了很久很久，李思懦也就這么看著他，像是再看風景，看了很久很久。
這時天藍藍的沒有一朵云彩，還有鳥在叫。
一本書看完，李承澤徐徐抬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視線正好對上正在看他的李思懦。
李思懦則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趕緊從窄窄的窗臺上轱轆了下來，抱著身子藏在后面。
過了許久，他才敢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看向后院。李承澤依然還是在那里安靜地坐，長大之后，李思懦也時不時地會想，也許當時李承澤并沒有看向他，只不過是不經(jīng)意間的巧合。
那時候的李思懦對李承澤看得癡迷，樹下的少年什么都不用做，便是最好的一幅畫，存在于他永久的記憶中。
再之后，后院裸露的不好看的地面被翠綠的草坪覆蓋，還種上了不同時節(jié)的鮮花，那棵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樹也被修剪得挺拔好看，最讓李思懦喜歡的還是只在書上看見過的新架好的秋千，還有李承澤常帶到后院的那條大白狗。
這一切都讓李思懦感到新奇又喜歡，以至于會讓已經(jīng)習慣閣樓生活的他再次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沈紅秋每晚都會過來跟他一起睡，睡在那張稍大一點的單人床上，沈紅秋喜歡讓李思懦躺在她的臂彎處。
月影搖曳，李思懦腦袋靠在她的胸口處，在兩人都昏昏欲睡的時候，他突然正在眼睛，說道：“媽媽，我明天能去后院玩嗎？”
聽到李思懦的話，沈紅秋緩緩睜開眼睛，輕笑了一下，說道：“瞎想什么。”隨即將被子把李思懦的腦袋捂住，然后也不說話，就拍打著李思懦讓他睡覺。
李思懦被悶得又熱又呼吸不過來，也掙扎不開，過了一會兒竟然也睡暈了過去。
43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李思懦一言不發(fā)，沈紅秋給他換上了一件干凈的白色的寬大的睡衣，隨即便出去了，走前也不忘將門鎖好。鎖落在門板上的聲音很重，也讓人覺得恐懼與害怕。
李思懦看了很久的門，摸了摸自己肚子，想著今天的飯應該也是不回來了。他又走到窗戶那里，不出意料地又看見了李承澤。
那人依舊歲月靜好地在那里看著書，李思懦向他擺了擺手，留給李思懦的只有風吹過樹葉的影子，他連注意都沒有注意到。
李思懦小心地打開窗子，生怕沈紅秋發(fā)現(xiàn)，但老舊的窗子還是發(fā)出刺耳的吱喇聲，嚇得李思懦趕緊放開，疾呼了口氣。
但好在沈紅秋沒有聽到，他才終于可以享受吹來的風。李思懦那時候也還小，身量因為身體原因也不大，窄小的窗子也能讓他鉆過去，外面什么都沒有，只有同樣窄窄的差不多十厘米寬的窗臺。
當李思懦張開雙臂，站在上面的時候，突然有一種特別滿足的感覺，他笑了，特別輕松地笑了，而他也終于看到了那個少年注意到他的模樣，他的眼睛充滿了震驚和害怕，扔下了手中的東西，向他奔來。
李思懦疑惑，他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嗎？李思懦向他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向他大聲喊道：“我來找你玩了�！�
然后像一只鳥，張開翅膀飛向他想去的地方。
--------------------------------------------------------------------
李思懦睜開眼睛的時候，全身都插著管子，動都動不了，旁邊是正睡著的李承澤，這一幕以前出現(xiàn)過很多次，但現(xiàn)在卻讓李思懦莫名地感覺到疲憊。
他想閉上眼睛再睡一覺，當做自己從來沒醒過。但每當自己的身體和精神處于黑暗時刻，那種帶著血腥味的黏膩不適感就會席卷李思懦，讓他想吐。仿佛有置身于那人幫他擋住一切的傷害之后，還在不停地說，“找媽媽”這句話。
這個場景與李思懦小時候跳樓的場景交替地出現(xiàn)在夢中和大腦中，最終還是他自己受不了，沉重地將眼睛睜開，發(fā)出急促地呼吸。
也不知道是自己命大，還是自己倒霉，兩次都沒讓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弄出的動靜沒讓李思懦自己平靜下來，反而讓一直以來在他身邊就很敏感的李承澤醒了過來。
李承澤醒來的時候，李思懦只是看著他，沒有發(fā)出聲音，也沒有做什么表情，甚至連剛剛的呼吸都停止了，而李承澤也只是和往常一樣，稍微搓了一把臉讓自己情形，似有若無地看了李思懦一眼，往里掖了下被子，把護士叫了過來，然后就像完成任務似的，便想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