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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聲音猛地哽住,因為被沈酌一把鉗住了下頷。

    沈酌俯視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每個字都輕如霜雪:“青海爆炸那天晚上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蘇寄橋�!�

    “……為什么,老師?”蘇寄橋歪著頭像個無辜的少年,在重鉗下勉強發(fā)出聲音:“傅琛死了,難道……難道那不是你希望的嗎?”

    沈酌那細長五指的力道如精鋼一般,換個普通人的話足以被活生生捏碎骨頭,但蘇寄橋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痛,竟然還笑看著沈酌,斷斷續(xù)續(xù)道:“我以為你……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傅琛去死的人,泄露的試驗,研究院的內(nèi)奸……”

    他猝然咽回聲音,因為沈酌猛一發(fā)力,甚至讓他喉骨都發(fā)出咔!一聲暴響。

    “如果你敢在接下來的聽證會上胡說八道”沈酌俯下身,眸光犀利森寒:“我就保證把你也拖下水,我保證有一萬種辦法先把你送下地獄�!�

    “……”

    “你這種天生的瘋子,只配在陰溝和地獄里待著。”沈酌在蘇寄橋耳邊一字字說:“這世上根本沒人期待你醒來。”

    蘇寄橋竭力撇過眼珠,看著近在咫尺的沈酌,在喉骨重壓下竟然嘶啞地笑出了聲,眼中滿溢著駭人的天真和溫柔。

    “好呀,老師�!彼凵裉鹈鄣卮⒌�,“我等著�!�

    然后他伸出舌頭,在沈酌虎口上親昵地舔了一下。

    那簡直跟毒蛇冰涼的信子沒什么兩樣,沈酌觸電般一松手。

    下一刻,身后傳來一股熟悉的巨力,沈酌被白晟強行拽到了身后。

    蘇寄橋一邊捂著咽喉劇烈嗆咳,一邊瞇起眼睛上下打量白晟,水霧蕩漾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真實情緒,咳嗽著笑問:“老……老師,這個人是誰呀?他看上去好兇,讓我這個證人好害怕……咳咳咳咳咳——”

    暴烈的信息素撲面而至,像咆哮狼王撕裂空氣。

    蘇寄橋裝腔作勢的瞳孔霎時緊縮,映出了白晟看死人一般俯視的眼神。

    一片死寂中,白晟音量不高,那張總是輕佻隨和的臉上此刻一點笑影也沒有,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管不好自己的舌頭就割了。”

    這時,走廊上紛亂腳步聲由遠而近,幾個人同時回頭望向病房門口,EHPBC的人大步?jīng)_了進來。

    這一大伙呼啦啦足有二十多個人,全是聯(lián)合國的人類官員。為首那人風度翩翩,不露聲色,一雙陰天般的灰綠眼睛在進門剎那間往沈酌和白晟身上一瞟,竟然是卡梅倫!

    “下午好,沈監(jiān)察�!�

    卡梅倫一亮證件,示意手下把蘇寄橋從病床上架起來迅速帶走,同時一臉公式化客套地對著沈酌:“年前針對S級進化者傅琛死亡一案的調(diào)查因為缺少證據(jù)而被迫中止,因為關鍵目擊者蘇寄橋意外醒來,EHPBC決定重啟調(diào)查,不日將召開聽證會,屆時還請沈監(jiān)察配合�!�

    “……”

    蘇寄橋被一幫人眾星拱月般攙扶出去,臨出門的時候扭頭盯了白晟一眼,意義不明地瞇起了眼睛。

    但沈酌完全沒搭理他,只上下打量了卡梅倫一眼,淡淡道:“看來無孔不入的人升官總是比較快啊,埃爾頓·卡梅倫先生。”

    “只是在為進化者與人類共建和平的偉大事業(yè)竭盡己能罷了�!笨穫惐虮蛴卸Y地回答,又想起什么似地,優(yōu)雅地“啊”了一聲:“說起來應該感謝二位連體……應該感謝沈監(jiān)察與白先生二位�!�

    他那張仿佛浸透了毒液的嘴角微微一笑,勾勒出一個虛情假意的弧度:“多謝你們當初干凈利落地解決了尼爾森先生,在總署長一職空缺多日之后,EHPBC終于感受到了選擇一位正確的世界和平領軍人是多么重要……”

    “于是在下以微不足道的優(yōu)勢,榮膺了國際監(jiān)察總署的臨時代理總署長�!�

    仿佛當空拋下一枚重型炸彈,病房空氣頓時凝固了。

    白晟神情微變,連病房外的岳飏都錯愕一怔。

    “還記得尼爾森被捕后我說過什么嗎?”

    卡梅倫略微向前探身,微笑注視著沈酌沉黑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重復:“暴風雨要來了,沈博士�!�

    “……”

    沈酌冷冷地盯著他,一言不發(fā)。

    卡梅倫向后退去半步,禮貌頷首示意告辭,語氣意味深長:“請代我向HRG全體研究員問好,二位連體……二位尊敬的先生。”

    他不再看沈酌,轉身大步走出病房,與岳飏擦肩而過的那瞬間偏過頭,用一種毫不掩飾的、充滿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岳飏一圈,在心里劃了重重的兩個叉,然后頭也不回消失在了電梯里。

    ·

    進化�?漆t(yī)院門口,幾輛掛著外交牌照的黑色轎車正停在臺階下,一道穿著雪白病號服的身影正被人攙扶著,站在車邊,遠遠望去頗有弱不禁風之感。

    卡梅倫大步走向敞開的車門:“——蘇寄橋先生。”

    蘇寄橋回過頭,他的臉色看上去失血而疲憊,好似被多問一句都難以支撐,只能抬起蒼白的唇角勉強笑了一下:“對不起,卡梅倫先生,我還沒有完全恢復……”

    “EHPBC很快將召開對當年青海爆炸事故的聽證會,屆時我們將徹底調(diào)查S級進化者傅琛的死亡原因,并根據(jù)你的供詞,來確定沈酌到底是否涉嫌謀殺�!�

    卡梅倫不為所動注視著面前這個連容貌都A級進化了的美人,只見蘇寄橋惶然低下頭,咬住了嘴唇:“對不起,可是……沈酌他……畢竟是我的老師……”

    “您誤會了。”卡梅倫冷漠打斷,“我對真相不感興趣�!�

    蘇寄橋神情一頓。

    “聯(lián)合國安理會需要沈博士而非沈監(jiān)察,你作為S級進化者則需要一個監(jiān)察官的職位。我們都恰好擁有彼此需要的關鍵,蘇先生,你是個聰明人�!笨穫惗⒅�,“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蘇寄橋一動不動站在那,良久才抬起眼睛,直勾勾盯著卡梅倫,慢慢地勾起了一個笑容。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張臉,這個笑容卻在驚艷之余,讓人油然生出毛骨悚然。

    他柔聲回答:“我明白了�!�

    卡梅倫不再多說,示意手下把蘇寄橋扶進車,自己探身鉆進了另一輛黑色雪佛蘭,嘭地關上車門,少頃幾輛車接二連發(fā)動,駛出了進化�?漆t(yī)院。

    后視鏡里,醫(yī)院大樓頂層的某個窗口越去越遠,直至完全隱沒在遠處,陰霾的灰綠眼睛才收回了目光。

    “卡梅倫先生�!焙笈琶貢滩蛔。p聲問:“既然蘇寄橋同意了在聽證會上指證沈博士涉嫌謀殺,我們到時候真把申海市監(jiān)察官的職位讓給他嗎?白先生畢竟是全球唯一一個雙S進化者,我怕他聽說之后……也許會……”

    也許會暴怒之下把蘇寄橋撕了,就像暴君于天幕下活撕了個不知死活前來挑釁的S級進化者一樣。

    卡梅倫說:“不至于�!�

    秘書不明所以,但不敢問,思量半晌之后以為自己懂了,干巴巴地笑了聲:“……啊,也是。那個蘇寄橋畢竟是A級進化的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許到時候白先生難免移情——”

    “哦,不不,不會。”卡梅倫輕蔑地打斷了,“一個人的審美是不會突然斷崖式下跌那么多的,這點我相信白晟�!�

    秘書:“……”

    “我的意思是,我們并沒有承諾給蘇寄橋任何東西,一個監(jiān)察官,可以是任何監(jiān)察官。而姓白的想要如何對蘇寄橋進行報復或泄憤都只是他們進化者的內(nèi)部廝殺罷了,一群獸類廝殺,關我們文明人什么事?”

    卡梅倫哼笑一聲,仰頭整了整領帶的溫莎結。

    “滿腦子只有異能的野蠻種族罷了”他淡淡道。

    雪佛蘭疾馳向前,黑色的車隊消失在了鱗次櫛比的城市高樓間。

    第

    78

    章

    Chapter

    78

    華盛頓時間,9:00am。

    EHPBC聽證會。

    沒有記者云集也沒有長槍短炮,只有極少數(shù)嚴格篩選過的媒體被獲準旁聽。

    戒備森嚴的聽證會房間內(nèi),西裝革履的官員們紛紛入場,偶有交頭接耳,但大部分都保持著謹慎的緘默。

    伴隨著三年來沈酌逐步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和話語權,當初傅琛死亡疑云的陰影其實已經(jīng)極大淡去。如果關鍵目擊者蘇寄橋再也不醒,那么沒有人會把這件缺乏決定性證據(jù)的事翻出來,作為攻訐沈酌的把柄。

    但誰也沒料到,偏偏蘇寄橋就醒了。

    還醒在種族矛盾最激化、安理會最需要得到HRG的骨節(jié)眼上。

    今天被允許入場的絕大多數(shù)官員其實都不明所以,只以為是真的要徹查那份S級傅琛的死——只有極少數(shù)高層才心知肚明,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一舉把沈酌從大監(jiān)察官的位置上拉下馬。

    唯有把沈酌所擁有的權力徹底剝奪,EHPBC才能徹底掌握他,從而掌握當代最具威懾力的HRG計劃,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那就是沈酌?”旁聽席上一個英國官員看著前方,向側座小聲說:“比想象得年輕很多啊�!�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沈酌坐在左側證人席的扶手椅里,正對著聽證席,修身黑色西裝勾勒出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十指交叉身前,黑發(fā)一絲不茍,只露出一段雪白修長的后頸。

    “……少見的美人,少見的強硬�!彼韨鹊耐艣]敢偏頭,只用耳語般的音量從嘴角里:“五年前單槍匹馬站在聯(lián)合國聽證會上游說各國摧毀進化源,舌戰(zhàn)群儒,氣勢逼人,十個小時高強度辯論,中間只喝了幾口水,一刻不坐粒米未進。簡直鐵一樣的意志力……”

    五年前的沈酌,沒有資本加持,沒有權力傍身,孤身挑戰(zhàn)各方群雄,各國高官都坐著,唯有他選擇一直站著,在排山倒海一般的詰問與攻擊中,不給自己留下一絲一毫回圜躲避的余地。

    那是他能先發(fā)制人的唯一途徑。

    “……沒有任何國家愿意主動交出進化源,最終只得在各國修建隕石儲藏基地……”那同僚搖搖頭,“一戰(zhàn)慘敗,但也一戰(zhàn)成名,強硬鐵血舉世皆知。后來他當選十大監(jiān)察官的時候全球反對浪潮都要瘋了�!�

    先前說話的那個英國官員不由愕然,半晌掩口問:“那……他真殺了那個S級嗎?”

    同僚小聲說:“可能吧,我聽說中間其實有情感糾葛……”

    “二位,早安�!�

    一道笑吟吟的聲音傳來,兩位官員同時抬頭。

    只見一個俊俏的年輕人親切地望著他們,身材修長,正裝領帶,乍看像個討人喜歡的上流社會公子哥:“請問你們能站起來走開,讓我坐在這里嗎?”

    兩人都愣了。

    “……你是誰?座位是安排好的!”英國官員還以為碰上了混進來的媒體或不明人士,第一反應就是招手叫保安:“喂,請過來一下,這里有個——”

    話音未落他被同僚一把按住了。

    “對……對不起�!蹦觊L些的同僚倉惶起身,不知何故臉色微白,緊盯著來人年輕俊俏的臉,仿佛那張臉上的表情不是笑容可掬而是地獄惡魔,“您請,請隨便坐。我們另外找位置�!�

    那英國官員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緊接著就聽見那公子哥禮貌致謝:“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比缓箅S手一拂西裝衣角,施施然坐下,修長手臂舒展地搭在了另一個空座的椅背上。

    “不客氣”同僚擠出個強自鎮(zhèn)定的笑容,“不客氣,白先生�!�

    “……他是誰?”英國官員被同僚強行拉到遠處另一側旁聽席上,神情如墜夢中:“白先生?那個……白先生?”

    同僚從嘴角迸出幾個字:“還能是哪個白先生?”

    ——全球唯一最強進化,地表戰(zhàn)斗力巔峰,血淋淋手撕三個S級守住亞洲領土,雙S進化者白晟。

    這個人怎么也跟來了?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聽證會上?

    一開始只是小范圍竊竊私語,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那個悠然自得的年輕公子哥是誰。無言的恐懼伴隨著雙S威懾信息素蔓延開來,他身周那一片旁聽席不斷響起桌椅碰撞聲,眾位官員忙不迭紛紛起身避開。

    簡直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不大的聽證會房間里,沈酌靜靜坐在扶手椅上,像一尊優(yōu)美冷漠的大理石雕像;而在他背后,四四方方一大片旁聽席全部清空了,唯有白晟雙手插兜蹺著長腿地坐在那里,如同高處籠罩一切的保護神。

    沈酌身側兩邊,旁聽席上擁擠不堪,人人面色驚慌茫然,仿佛這一幕模糊而荒誕的背景。

    哐當——

    房間門被打開了,EHPBC的諸位委員在警衛(wèi)護送下魚貫而入,坐進最高處的聽證席。

    這些委員當中有人類也有進化者,平均年紀偏大,幾乎每個人身后都具備強大的政治資源和背景。委員會主席是個沒進化的普通人類,五十來歲紅頭發(fā)鷹鉤鼻,曾任安理會高級官員;分坐兩側的委員基本都已經(jīng)頭發(fā)花白,卡梅倫走在主席下手第五位。

    這些委員剛進來,迎面看見旁聽席上這荒謬的一幕,都愣了下。

    人人神情各異,或忐忑或鎮(zhèn)靜,小聲議論響徹房間。

    “咳咳�!�

    委員會主席清了清嗓子,麥克風將他的聲音傳遍整個房間,周遭人群迅速安靜下來。

    然后主席皺眉望向擠攘房間中那片突兀的空白,以及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那的白晟:“請問這個情況是……”

    一個上了年紀的B級進化者疾步上前,是EHPBC的委員會秘書,低聲對主席說了幾句什么,眼角忌憚地瞟向白晟,卻不慎與白晟含笑的目光正正對上。

    秘書打了個寒噤,下意識扯出一個不自然的笑,低頭迅速退了下去。

    “請不用在意我。”白晟用流暢的英語主動開口,語氣彬彬有禮得像個紳士,但與之相對的是他連動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右腿愜意地蹺在左腿上,一只手肘懶洋洋搭著椅背:“我只是個關心人權,愛好和平,不愿看見任何人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旁聽者罷了�!�

    “……”

    委員會主席注視著他,那鷹鉤鼻顯得面相有點陰霾,但終于還是開了口:“我們秉承公開與和平的原則,絕不會讓任何人蒙受不公正的待遇,白先生。”

    白晟感動地一頷首:“您真是太慷慨仁慈了!”

    好幾個委員都深深吸了口氣才能穩(wěn)住血壓,只有卡梅倫眼觀鼻鼻觀心,因為已經(jīng)習慣了。

    “三年前關于S級異能者傅琛在青海爆炸中身亡一事的聽證因為缺乏關鍵證據(jù)而被迫中止,今天決定重啟調(diào)查,是因為當時現(xiàn)場唯二的親歷者之一,亞洲S級蘇寄橋先生從昏迷中醒來,經(jīng)鑒定已具有獨立清醒的自主意識�!�

    委員會主席一眼都不看白晟,轉向房間遠端門邊的守衛(wèi),一點頭:“可以把證人帶上來了�!�

    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去。

    白晟眼角一瞥。

    只見守衛(wèi)打開門,一道柔弱伶仃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是蘇寄橋。

    他真不愧是頂級進化了的容貌,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的反應恐怕都是驚嘆,更別說他此刻大病初愈、虛弱白皙,完全就是個教科書級別的典型受害者,即便知道他已經(jīng)二次進化成了S,還是會讓人情不自禁生出濃濃的憐惜。

    四面八方無數(shù)道視線同時落在蘇寄橋臉上,贊嘆者有之,感慨者有之,同情者有之。

    唯有前方一道黑色西裝的背影清挺孤直,毫無動作,甚至連偏一下頭的跡象都沒有。

    ——蜻蜓點水的剎那間,蘇寄橋收回了看向沈酌的目光,在守衛(wèi)護送下穿過一排排眾多視線,走向聽證委員會對面的證人席。

    “蘇寄橋先生”委員會主席坐在最高處正中,略偏頭對著麥克風:“你已經(jīng)按流程對EHPBC的成立憲章發(fā)誓,會遵從誠實與客觀的最高法則,對本次聽證會上涉及的所有問題做出坦白的回答,是嗎?”

    蘇寄橋說:“是的�!�

    同聲翻譯立刻將他的回答傳到每個人的耳機里,委員會主席緊接著拋出了第二個問題:“請問你與青海爆炸事件中的另一位親歷者沈酌是否有任何直接或間接的利益關系?”

    這唯二兩名親歷者,蘇寄橋身上的嫌疑三年前曾經(jīng)被沈酌否定過,沈酌自己的嫌疑又沒有任何證據(jù)能支撐;因此嚴格按程序的話,沈酌與蘇寄橋都算陳述人,都坐證人席。

    兩張證人席并排而列,相隔數(shù)米,眼角一瞟就能看見對方的側影,但從剛才到現(xiàn)在沈酌就沒轉過分毫。

    他那鴉翅般的眼睫垂落著,擋去了眸底冰冷的神采。

    “沈監(jiān)察曾經(jīng)是我的老師�!鳖D了頓之后,蘇寄橋似乎有點遺憾:“但……沈監(jiān)察現(xiàn)在也許已經(jīng)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

    聽證席上一名委員敏感地:“為什么?”

    蘇寄橋偏過頭看向沈酌:“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老師一件事�!�

    幾乎就在他這話落地同時,身后高處投來了白晟冰冷的視線。

    雙S信息素具有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威懾力,如同泰山壓頂擇人欲噬,換作任何一個進化者此刻都已經(jīng)冷汗潺潺雙膝發(fā)顫了,蘇寄橋的心臟也在重壓之下瘋狂地擠壓著胸腔。

    但他卻好似完全不在意,臉上純真無辜的神情絲毫未變,只滿含希冀看著沈酌:“老師,這三年中你有來過醫(yī)院看我任何一眼嗎?”

    眾目睽睽之下,沈酌那雕像般冷漠的側顏沒有半點變化。

    蘇寄橋重復了一遍:“老師?”

    聽證席上似有一陣難以察覺的騷動,委員會主席隱蔽地望向卡梅倫,神色略有疑慮。

    蘇寄橋想干什么?

    按計劃他待會就要去指控沈酌操作失誤導致青海爆炸,現(xiàn)在他卻一反常態(tài)地跑去跟沈酌敘舊情,難道他覺得沈酌會為了得到有利的證詞而反過來討好他,說自己經(jīng)常去看他?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沈酌對他的一切厭惡、反感甚至是辱罵,都會影響到他的證詞可信度,讓人覺得蘇寄橋是因為跟沈酌有舊仇,才故意說出不利于沈酌的證詞去進行誣陷!

    “老師”蘇寄橋幾乎是刻意地在一個字一個字重復了:“這三年中,你有來醫(yī)院探望過我任何一眼嗎?”

    委員會主席忍不住沉聲打斷:“請證人提出與本次聽證相關的問題,只有切實的利益關系才——”

    “有�!�

    沈酌終于說出了他在這場聽證會上的第一句話。

    諸位委員同時精神一振!

    所有人心中都浮現(xiàn)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沈酌還真打算討好他不成?

    等等,難道蘇寄橋是想故意誘導沈酌來對自己示好,然后再做出不利證詞,借機來當眾進行羞辱?

    卡梅倫盯著沈酌,微微瞇起了眼睛。

    “三年中確實有過一次。”沈酌波瀾不驚地對著麥克風,平靜道:“因為某個目的需要特定異能者的血清,所以我去醫(yī)院對證人進行了強制抽血,大約500CC�!�

    四面八方一片安靜。

    “我的回答完了�!�

    旁聽席上終于響起輕微的交頭接耳,每個人都在不可思議中又夾雜著不出意外的表情——沈酌竟然干得出這種事。

    不愧是沈酌,果然干得出這種事。

    聽證席上,本來還以為沈酌真會對證人示好的委員們神情迥異,卡梅倫眼神復雜地別開視線,呼了口氣。

    “……老師,傅哥已經(jīng)死在了青海,只有你我從那場爆炸中僥幸存活,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掛念我嗎?”蘇寄橋仿佛一個可憐無辜的受害人在公堂上又被兇手甩了一耳光,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那真是心都要碎了,甚至他的尾音都仿佛在微微發(fā)顫:“我以為我起碼……我起碼是你教過最特別的學生,難道不是嗎,老師?”

    沈酌終于偏過眼神瞥著蘇寄橋,語調(diào)非常平淡:“不,你是我最厭惡的學生�!�

    “……”

    “我的回答完了�!�

    他真的還不如當面沖上去左右開弓抽蘇寄橋幾個耳光來得痛快點!

    蘇寄橋小臉慘白,搖搖欲墜,一開口剛要說什么,聽證席上頓時咳嗽一片,連委員會主席都不敢再讓他繼續(xù)被沈酌羞辱下去了:“請證人只提出與本次聽證相關的問題!再次重復,請證人回答三年前5.11青海試驗場爆炸的詳細經(jīng)過,并接受聽證委員會的質詢,不要再提出無關問題!”

    再這么送上門去被沈酌羞辱,待會證詞就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了!

    “……”蘇寄橋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好像直到這時才終于對沈酌完全絕望了,回頭望向聽證席,茫然重復:“5.11青海爆炸……那天晚上嗎?”

    “是的!請對委員會詳細闡述爆炸發(fā)生前最后一個小時的詳細經(jīng)過,以及S級進化者傅琛死亡的具體情境!”

    “傅哥的死,傅哥的死……”

    蘇寄橋喘息著點點頭,終于回過神來一般,魂不守舍喃喃:“是的,那天晚上在青�;�,那天晚上爆炸的Ⅰ級進化源……”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略向前傾身,眾多目光牢牢鎖定在蘇寄橋蒼白哀切的臉上。

    三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爆炸時誰操縱的進化源?

    到底是傅琛還是沈酌?

    撲朔迷離的真相即將揭曉,周遭一雙雙眼睛不由自主睜大,就在那緊繃到極致的氣氛中,只見蘇寄橋深深地、用力地閉上眼睛,一手顫抖著捂住自己的嘴:“對不起,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了,爆炸中我的腦子受了傷……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進化源怎么就爆炸了,傅哥他怎么就死了��?”

    “我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誰能告訴我嗎?”

    仿佛無聲重錘落地,把所有人砸蒙了,全場一片死寂的空白。

    哀泣還在斷斷續(xù)續(xù),但沒人有心思聽,委員會主席的表情仿佛沈酌剛才那一耳光是抽在了他臉上,難以置信地望著臨堂反水的蘇寄橋。

    卡梅倫沒說話,只輕輕閉上了眼睛。

    沈酌垂下眼睫,難以察覺地呼了口氣。

    他賭贏了。

    三年前被迫接受第一場訊問的那一刻他就思考過今天的情況,他知道自己必須打這個賭。要么把責任推給傅琛,要么把責任推給蘇寄橋,后者有相當?shù)目赡苄詴碳ぬK寄橋瘋狂反咬,萬一將來某天蘇寄橋奇跡般蘇醒,情況就會對他相當不利。

    當然,就算把責任推給傅琛,蘇寄橋也有可能在恨意驅使下不顧一切地指控他,所以他今天并不是全無準備來到這場聽證會上的——

    他身后是忠心耿耿的全球最強異能者,高懸于公堂上威壓一切,在任何最壞的情況發(fā)生時都有能力帶著他全身而退;申海地下的HRG秘密實驗室在他出發(fā)前就已經(jīng)關閉,以高通林為首的所有研究員全部被送往別處躲避,這些人的全家老小身家性命都握在他手里。

    至于申海市監(jiān)察官的職位,那根本不重要。

    那些人想得到的只是HRG,而他所有職位與權力也都只是HRG的保護傘。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蘇寄橋接過一個媒體記者遞來的紙巾,柔弱地掩了掩嘴唇,抬頭望向臉色精彩紛呈的聽證委員會,聲音強忍哽咽:“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我不知道你們還想聽什么……請放我的老師回國�!�

    臺上的主席簡直忍無可忍了,伸手拿過麥克風,連語氣都沒控制�。骸吧暾埪犠C委員會舉手表決對兩位目擊者交叉使用測謊儀及讀心異能……”

    “抱歉主席先生�!甭犠C委員會中的另一個年邁A級異能者卻做出了更快的反應,“援引EHPBC憲章條例6-13,對存在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的、有正式醫(yī)學證明大腦曾受過損傷的證人使用測謊儀及讀心異能是侵犯人權的,其結果也不能作為指控沈監(jiān)察的實質性證據(jù)�!�

    EHPBC內(nèi)部利益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矛盾重重,并不是所有委員都希望HRG落到人類手里的——起碼進化者并不希望。

    “證人還有任何需要補充的嗎?”

    蘇寄橋搖了搖頭。

    那名A級進化委員示意守衛(wèi):“可以帶證人離開了。”

    結束了。

    大獲全勝。

    沈酌十指交叉著,終于略微向扶手椅背靠去。

    他那無懈可擊的姿態(tài)直到這時才終于流露出一絲放松,下意識偏過頭,想要與身后的白晟對視。

    ——但下一刻,他的動作又凝住了。

    順著沈酌的視線望去,前方聽證席上,從落座起就沒有任何動作和表情的卡梅倫終于有了反應,略微向前傾身,對著固定在桌上的麥:“等等�!�

    一種難以形容的預感閃電而至,沈酌瞇起眼睛。

    主席回過頭:“你有什么話要補充嗎,卡梅倫先生?”

    卡梅倫站起身,并未看沈酌一眼,面對著聽證會上的所有人,姿態(tài)平靜且有風度:“是的。”

    “我在此以國際監(jiān)察總署代理署長的身份,要求解除沈酌身為十大常任監(jiān)察官之一的職務,依據(jù)是EHPBC憲章條約1-72,直系血親回避條款。”

    沈酌瞳孔無聲縮緊。

    “我曾用名埃倫·范·德·卡索,是遺傳學家沈如斟所誕長子,也是沈監(jiān)察的同母兄弟�!�

    “援引憲章條約1-72的權責回避條款,直系血親不可隸屬同一系統(tǒng)的上下級職位,因此我申請將沈監(jiān)察解除職權,調(diào)離申海�!�

    “我授權聽證委員會立刻做DNA檢測證明我與沈監(jiān)察的親緣關系,謝謝�!�

    話音落地,滿座皆驚。

    緊接著,議論聲一下就爆發(fā)開來,旁聽席上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不被允許拍照的媒體記者同時埋頭在紙上瘋狂刷刷記錄,嗡嗡聲音響徹上空。

    “安靜,安靜!”委員會主席重復好幾次,終于勉強止住沸騰盈天的議論聲,然后轉向聽證席:“卡梅倫先生,如果DNA鑒定顯示你所言屬實,那么我們同意……沈監(jiān)察!沈監(jiān)察你做什么?停下!”

    沈酌面如止水,疾步上前,在聽證席上所有委員的驚呼聲中抓著卡梅倫的衣領,將他一把從長桌后揪了下來,二話不說揮拳——

    砰!

    卡梅倫被打得向后翻倒,稀里嘩啦撞翻了椅子。

    “住、住手!”

    “沈監(jiān)察!”

    “來人!快來人!”

    喧囂瞬間掀翻房頂,旁聽席上人人起身,記者都忍不住撲上去拿手機咔嚓咔嚓拍照,聽證會守衛(wèi)強行撥開人群沖上前:“停下!”“沈監(jiān)察——”

    一股巨力隔空而來,將所有人強行彈開。

    在場守衛(wèi)還沒來得及碰到沈酌,就同時被那巨力重重往后一推,幾個人踉蹌站穩(wěn)一回頭,只見旁聽席上的白晟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冷冷注視著人群,眸底閃爍著清晰的警告。

    卡梅倫狼狽地撐起身體,緊接著被沈酌一把拎了起來。

    與周圍大片混亂截然相反的是,直到這時沈酌竟然還很冷靜,他俯視著卡梅倫的眼睛,平穩(wěn)清晰的聲音響徹聽證會上空:“我以十大監(jiān)察官之一的身份,對這位新任總署長卡梅倫先生提出不信任案,因為他曾于二十三年前開槍射殺我的母親沈如斟,其過程被我親眼目睹,可以提供當年的現(xiàn)場照片及尸檢報告作為輔證。”

    “EHPBC必須立刻收回任命,我反對一個殺人犯擔任國際監(jiān)察總署長�!�

    簡直就像在聽證會上砸下了一發(fā)火箭彈。

    一個是安理會最低調(diào)的高層官員,一個是保密等級最高的大監(jiān)察官,這兩兄弟之間的陳年秘密唰然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快得簡直措手不及,把所有人的耳膜震得轟轟直響。

    “什……什……”聽證席上人人僵立,委員會主席迸出兩個字:“什么?”

    兄弟兩人彼此對視,卡梅倫一把反抓住沈酌衣襟,那暴雨將至時陰天一般灰綠的雙眼里燃燒著震愕與怒火,咬牙一字字道:“……我那是為了救你,不然你已經(jīng)死了!蠢貨!”

    “多謝,哥哥。”

    沈酌冷淡回答,然后毫不留情揮出一拳,在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再次把卡梅倫迎面揍翻,順地滾出兩三米遠。

    第

    79

    章

    Chapter

    79

    “卡梅倫先生沒事吧?”“快扶他坐下,慢點慢點慢點……”“有想吐的感覺嗎?有嗎?”“治愈系異能者,有沒有治愈系異能者!”

    ……

    人聲喧雜七嘴八舌,幾雙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卡梅倫坐下,后者嘴角破了,鼻血長流,拿著冷毛巾冰敷下頷,這么多年來大概從未像此刻這么狼狽過。

    這是聽證會樓上一個單獨隔開的小房間,沈酌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冷漠地站在門邊,側臉在光影中勾勒出一道冷白犀利的輪廓。

    白晟虛虛護在沈酌身側,摩挲著下巴端詳他兩眼,又扭頭看看人群中的卡梅倫,發(fā)現(xiàn)這對兄弟在某些角度其實是有相似之處的——他們都有著飽滿的前額和立體的眉弓,除去眉頭到山根那一段弧度之外,沒有絲毫多余的緩沖,因此看上去眉眼凌厲、壓迫感強。

    但不同之處也很明顯,卡梅倫下半張臉比沈酌圓滑很多,下頜角包在肉里,那張薄情寡義的嘴唇笑起來時眉眼角度幾乎不變,所以一看就充滿了假惺惺的嘲諷氣質,時常給人一種想打他的沖動。

    白晟略微偏向沈酌,輕聲問:“你故意打他的吧?”

    沈酌沖他抬了下眉梢。

    “沒事……沒事�!笨穫愐婚_口滿嘴血銹味,推開了想要湊上來噓寒問暖的官員,斷然拒絕:“不用叫醫(yī)生�!�

    一名委員從房間外疾步而入,為難地看了眼這對兄弟倆,然后俯身對卡梅倫:“聽證會已經(jīng)暫時中止,后續(xù)流程也已經(jīng)被緊急叫停了。另外,關于您剛才對沈監(jiān)察提出的血親回避條款,以及沈監(jiān)察對您指控的……呃,開槍射殺沈如斟女士……”

    卡梅倫毫不意外:“委員會提出擇日再議?”

    委員尷尬地點了點頭,“……不過已經(jīng)禁止媒體向外報道了�!�

    沒人比卡梅倫更了解EHPBC委員會的作風。其實真相不重要,憲章條款也不重要,23年前沈如斟是怎么死的、甚至傅琛是怎么死的根本就沒人關心。現(xiàn)在的重點是他對沈酌提出了回避條款,而沈酌對他提出了不信任案,并且互相給出的理由都非常重磅、勢均力敵,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權力角斗場。

    一方是想保住他臨時總署長位置的人類勢力,一方想確保沈酌不落進人類手里的異能者勢力。這根本就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事,EHPBC委員會將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唇槍舌劍之中。

    正中沈酌下懷。

    這一招戰(zhàn)術就是個“拖”字訣,拖到所有人都吵得焦頭爛額,只能用別的利益進行交換,而最開始的本質問題最終起碼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不了了之。

    他這個弟弟雖然愚蠢,但在權術制衡上的智商起碼比原始動物高出那么一丁點,真是值得欣慰。

    卡梅倫冷笑一聲,視線穿過人群看向沈酌,擺手揮開了手下顛顛端上來的水:“你們先去吧。”

    眾人紛紛欲言又止:“可是卡梅倫先生……”“可是萬一……”

    大家的表情都非常整齊:萬一我們這邊一走,那邊你又被沈監(jiān)察按倒打一頓怎么辦?

    “向諸位的關心致以誠懇謝意”卡梅倫露出了他經(jīng)典的彬彬有禮而不耐煩的表情,“所以諸位都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事要做了是嗎,先生們?”

    “……”

    各位官員面面相覷,只得識相地退出了房間,最后一個出去的禮貌地帶上了門。

    咔噠。

    門外紛亂腳步逐漸遠去,小房間里只�?穫�、沈酌與白晟三個人。

    卡梅倫坐在高腳椅上,淺咖色格子西裝凌亂,墨綠領帶略微散開,一手拿冷毛巾捂著側臉,視線冷冷盯著這對連體嬰兒,隨后落在了沈酌臉上。

    他沒有任何懷疑和試探,上來就開門見山地:“你全都想起來了?”

    實際上并沒有,沈酌對兒時的記憶只有一些零散畫面,斷斷續(xù)續(xù)的噩夢也只反復出現(xiàn)母親臨死時帶血的長發(fā)、蒼白的臉,還有她倒下后才露出門口舉槍的兇手,那個人不停地劇烈喘息著,有一雙灰綠色的眼睛。

    與面前這個埃爾頓·卡梅倫完全重合。

    “是的�!鄙蜃貌粍勇暽囟⒅穫�,語調(diào)篤定,沒有一絲異常:“我全都想起來了�!�

    白晟眼角瞟了沈酌一眼,剎那心領神會,默契地沒出聲。

    果然,卡梅倫看沈酌的眼神立刻就發(fā)生了某種微妙的轉變,類似于流落孤島的文明人終于從原始部落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雖然有點蠢但起碼能交流的麻瓜,灰綠色眼睛里光芒微閃,腦子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空氣里充斥著針鋒相對和試探的氣息,半晌只見卡梅倫略微揚起下頷:“當年母親有沒有對你留過什么話?”

    沈酌神情如深潭一般不現(xiàn)端倪,絲毫不為所動:“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前,先回答我�!�

    卡梅倫一臉“你這個小麻瓜能有什么問題”的表情。

    “當年你為什么把我一個人遺棄在醫(yī)院里,這么多年來你到底在做什么?”

    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卡梅倫瞪著自己的弟弟,良久才帶著匪夷所思的表情緩緩道:“……我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你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為得到一個抱抱而半夜三更哭泣不止的孩子了……我錯了。你還是�!�

    沈酌冷冷地盯著他。

    “長大點吧,弟弟,我為什么把你丟在醫(yī)院里,當然是因為你沒有用啊。HRG實驗室已經(jīng)毀了,上頭的人不會再允許這么危險的項目進行下去,我必須連夜帶著所有資料數(shù)據(jù)趕到華盛頓一座秘密基地去繼續(xù)母親生前的研究,難道我還抱著你這個不會說話不會動彈而且?guī)缀跻呀?jīng)被醫(yī)生判了死刑的芭比娃娃一起上路嗎,到時候每天從基地請假五分鐘出來給你喂奶?”

    沈酌說:“所以你根本沒在意過我的死活�!�

    卡梅倫反唇相譏:“你死了嗎?你不照樣被中心研究院領走養(yǎng)大好端端活下來了嗎?在哪長大被誰喂奶有什么區(qū)別?因為得不到一個愛的抱抱而半夜三更坐在中心研究院的宿舍小床上嚎啕大哭或者在華盛頓秘密基地的宿舍小床上嚎啕大哭對你來說區(qū)別就那么大是嗎?”

    “……”

    沈酌深深吸了口氣,白晟在他耳邊輕聲說:“需要我動手打他的話給我個眼神就行�!�

    “請認清事實,我愚蠢的弟弟�!笨穫愐徽I帶,冰冷地道:“如果不是因為你成年后接手了第二代HRG,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我或者聽到我的任何消息。你只是個生活在遙遠亞洲的快樂小羊羔,每天無憂無慮地蹦跶吃草,一生原地打轉尋覓著一點微渺虛幻的愛而已,明白了嗎?”

    那瞬間連白晟的拳頭都癢了,但沈酌竟然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克制和冷靜,甚至沒有任何沖動的跡象。

    也許他早就已經(jīng)對今天的場景預設過很多次,以至于這番對話當真發(fā)生的時候,他連一點意外都沒有。

    “第二個問題”沈酌淡淡道。

    卡梅倫一手捂著冰毛巾,另一手攤了下,意思是隨便你問吧。

    “你把很多核心資料都帶走了,導致我后來一直無法還原事故發(fā)生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鄙蜃妙D了頓,“事故到底怎么誘發(fā)的,為什么母親想要殺我?”

    卡梅倫懷疑地瞇起眼睛,少頃帶著嘲諷的求證表情,問:“你不需要我先來一句‘媽媽還是愛你的’作為開頭,對吧?”

    沈酌把一只手伸出褲袋,隨意活動了下五指。

    “這件事我也無法確定�!笨穫愸R上收斂了毫不掩飾的強烈嘲諷,雖然語氣中還是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你知道的,那段時間我去華盛頓了,本來預計要再過幾天才回中心研究院的,也是趕巧提前回來,結果一進門就撞見了那天輻射事故的災難現(xiàn)場……”

    他沉默片刻,說:“到處都是血,母親發(fā)了狂。如果我不開槍的話你已經(jīng)死了。”

    卡梅倫在開嘲諷的時候往往跟連珠炮似的,但這兩句話卻簡潔而省略,尾音帶著一點難以察覺的嘶啞。

    有那么一瞬間,那雙令人生厭的灰綠色瞳孔后似乎掠過了一絲罕見而真實的,叫做“感情”的東西。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笨穫惿钗豢跉猓謴土苏r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我比你更想知道那天的具體經(jīng)過,幸虧我沒指望著來問你。”

    但沈酌對卡梅倫話里的譏諷無動于衷,直直盯著自己的兄長:“那天連躲在安全層里的我也受到了輻射,說明實驗室里的001地外輻射儀曾經(jīng)被人開到過極限值。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晟驀然看向沈酌,捕捉到了關鍵詞——001地外輻射儀。

    那天在申海市監(jiān)察處食堂里水溶花的聲音再次從耳邊響起:“……如果把001地外輻射開到極限值,不僅會燒死伊塔爾多的精神體,也會對人腦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

    “當年事故發(fā)生時我還太小了,腦子受了傷。”監(jiān)察處辦公室里,沈酌隨手把泛黃的實驗記錄本扔回文件箱,說:“醫(yī)生說是因為遭到過致命輻射,能活下來都是萬幸了�!�

    ……

    原來第一代HRG的輻射事故,就是實驗室里001地外輻射被開到了極限值,才導致了研究員全軍覆沒,連躲在安全層里年僅六歲的沈酌都沒逃過致命的輻射傷害?

    白晟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

    但沈如斟為什么想要殺自己的小兒子,難道也是因為輻射傷害大腦導致“發(fā)狂”的原因?

    致命的001地外輻射被開到極限值,到底是意外事故還是刻意人為?

    “完全沒有頭緒,但肯定不是意外。”卡梅倫淡淡道,“我只想知道母親為什么要采取這樣的極端措施,他們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出于某種原因才決定要燒死001號精神體。”

    白晟眼角瞟向沈酌,想從沈酌的神情中看出“001號精神體”這個名詞相關的線索,卻見沈酌也蹙了下眉,眸底掠過了同樣的疑惑。

    “好了,提問時間結束。在你沒答應加入EHPBC之前我是不會回答太多的�!�

    卡梅倫換了個坐姿,身體略向后靠,審視著自己的弟弟:“現(xiàn)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沈酌說:“母親沒留過什么特別的話。”

    “我想問的不是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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