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沿著二樓長長的甬道一間間數(shù)過去,站在厚實的隔音門前,再次借著朦朧的燈光仔細看了一下門上的牌號。暗自期望蔣小薇在電話里報的房間她沒有聽錯,不然就糗大了。她深呼口氣,準備敲門,卻突然勇氣俱失。隱隱傳來的聲浪提醒她似乎什么地方有些不妥當,放下手,又跑回走廊。
她沒有那個混賬的電話號碼,想起認識的人里唯一與他有關(guān)系的宋書愚。電話撥過去,問說:“宋老師,能找到秦昊不?”
宋書愚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應聲問她什么事。
“蔣小薇在金色年華,喝多了,說要自殺。你幫忙喊秦昊過來好嗎?”
宋書愚腦中有半秒的真空,想不通陳婉怎么會認識蔣小薇。意識到三個人將會碰頭,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揚起嘴角。這個時候笑出聲太不厚道,于是端坐正色,語氣很嚴肅地說馬上告訴秦昊。
陳婉合上手機猶豫著該走還是留下,想到那個混賬一會就到,躁動不安的情緒奇異地被撫平了幾分。于是回到包房門口,推開一條縫,探了半個身子進去。
她掩住半邊臉,不太喜歡撲鼻而至的味道。尼古丁摻著醇香的酒氣和香水脂粉的蘭薰桂馥,另有一股陌生的甜香,層巒疊嶂薰薰然地蔓延在暖熱的空氣里,道不明的曖昧。房間很大,燈光昏暗,巨大的電視墻前只有一對緊摟在一起隨著音樂緩緩移著腳步。U型沙發(fā)里圈坐的人影綽綽,混沌間依稀能分清女人玲瓏有致的曲線。
“請問,蔣小薇是在這里嗎?”男人的低語和女人嬌滴滴的媚笑嘎然而止,房里頓時安靜,走廊的燈光與眾人的視線凝聚在她身上,陳婉很是局促。然后突然一個男聲促狹地說:“請問,你跟哪個媽媽桑的?”哄笑聲中,跳舞的那個男人轉(zhuǎn)身向她,洪建學笑容可掬,看見她似乎極為高興,說:“你蔣姐說你沒空,還不是來了?她喝高了,在里面躺著�!�
陳婉硬著頭皮跟洪建學過去,蔣小薇坐在沙發(fā)一邊,半個身子伏在扶手上,高跟鞋想是早被踢飛了,一只光潔的腳丫蜷在沙發(fā)上,一只撐著地。嘴唇囁嚅著,額間觸手冰涼。陳婉放下心,想開口說告辭,洪建學卻拉她坐下。
適應了包房里的昏暗,模模糊糊認出有幾個那天在飯局上見過的,就有人起哄說陳婉遲到,先罰三杯。又有人故意刁難,不待陳婉開口拒絕,已經(jīng)斟好滿杯放在她面前。陳婉婉拒說不會,笑鬧聲里有人說:“喝水總會吧?不都一樣?往喉嚨里一倒就是了�!�
洪建學半邊臉隱在陰影里,只看得清眼鏡上的金絲邊的閃光,身后的女伴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臉湊于一處,曖昧不明地笑著,十足看好戲的神情。
望著面前金黃的酒液,知道對方刻意糾纏不懷好意,厭煩地扯扯嘴角。也不搭理其他人的鼓噪,只是拿眼睛盯著洪建學,說:“我是來找蔣姐不是來喝酒的�!�
洪建學微笑說:“他們喝多了,逗你玩呢。就喝一杯意思到了就行了,喝完了我馬上送你們回去�!币娝P躇,又說:“說話算話。”
杯里的冰塊還未完全溶盡,沾著酒液邊緣處泛著細細的透明水珠。陳婉的心思隨著電視屏幕里忽明忽暗的光線搖晃著,隱約意識到秦昊是不會來的。他那樣的人,既然始亂終棄的事情都做出來了,又如何指望他還有半點責任感?
事已至此,陳婉反而鎮(zhèn)靜下來。她敢來這種場合也不是無所倚仗,鞏家人都是海量,舅舅在部隊炊事班時一直是拿做菜的料酒當飲料。過年時她與小宇也會敬舅舅喝兩杯,那可是將近60度的濟城白,點了火能燒起來那種,喝下去臉不紅心不跳,她不過是當水罷了。只是始終是女兒家,量好并不算優(yōu)點,在外面決計不敢沾酒的。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量去到哪里。
沉吟片刻,知道這一遭跑不掉了,橫下心咬著牙端起酒杯迎向洪建學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進去,一路刺激著,耳邊是眾人拍手叫好的喝彩。半蹲在玻璃茶幾旁的包房公主早遵從旨令又斟了幾杯置于臺前,洪建學隔壁的男人起哄說:“原來是裝嫩,來來來,不喝三杯不下場。”
陳婉見他蓄意刁難,當即沉了臉�!翱床怀�,還有點酒量�!焙榻▽W堆起笑,又拿起一杯遞在她手上,“加了很多冰,和水差不多。慢慢喝,急酒傷胃。”
陳婉對他假仁假義的笑容報之冷哼,也不多說,只是將杯子放回幾上。其他人看見馬上說不給洪公子面子,就有好事的站起來要和她碰一杯,還有人拿來黑色的骰盅要和她比試。陳婉置之罔顧,烈酒入喉,膽子借酒壯了幾分,眼神挑釁地盯著洪建學說:“能走了吧。”
第30章
蔣小薇也不知何時醒了,趴在陳婉后背上,露出低開領(lǐng)口間的雪白,頭發(fā)掃弄著陳婉頸間,暗香沁人,沙啞著聲音說了些什么也聽不清。陳婉把她身子扶正,拍打她臉孔,“蔣姐,醒一醒,我們回去了�!�
蔣小薇搖晃著腦袋,只是不依,眼皮開闔間神色渙散。陳婉窩在胃里的酒氣突然翻滾起來,強壓了下去,心里卻是越來越焦躁。沒人出手幫忙的話她扶不起爛泥般的蔣小薇,若是索性拋下她獨自離開始終有些不忍。她躬身把蔣小薇垂至乳前的領(lǐng)口拉上去,蔣小薇忽地手臂揮來,不耐煩地咕噥:“別鬧了,討厭!”
陳婉制住蔣小薇手腕,胃里又是一陣抽搐。不知道是什么酒,像是比濟城白的勁道還要大,她渾身發(fā)熱,不覺間已經(jīng)濕了后背�!笆Y姐,醒過來�!�
她徒勞地搖晃著蔣小薇,蔣小薇軟癱的身體不受力,隨之滑向一旁。身后的說話聲嗡嗡的,還有女人的嬌笑。她心里發(fā)毛,酒液伴著胃酸,作嘔作悶的。望向洪建學,與他狀若關(guān)切的視線相觸,洪建學笑一笑,說:“看樣子你蔣姐不想動,不如等她睡一會酒氣散了我再送你們回去。”
洪建學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昭然若揭,陳婉心火如焚,也不給他好臉色,說:“你自己說的馬上送我們走。不用你送了,幫忙扶她下去就行�!�
洪建學也不在意她的指責,接過旁邊女伴遞來的煙,點燃了才說:“那也要她走得動才行�!�
陳婉見他出爾反爾當場耍起無賴,氣得咬牙切齒。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急速涌動,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受不住酒意,連心跳都急促起來,只覺得房里的音樂近在耳前,象是每一聲都敲進腦子里,震得人發(fā)懵,意識混沌難辨,但是懵懂間卻有些詭異的興奮,神經(jīng)隨著音樂一跳一跳的,指尖抑制不住地想抓向洪建學蒼白的臉。
她越想壓抑興奮的神經(jīng),手指也越是抽搐,洪建學的臉逐漸在眼前放大,話音飄忽地說:“再坐半個小時我們就走。”濃烈的煙氣噴在她臉上,她連連咳嗽,胃里又是翻江倒海似的。
是因為什么這么難受又這么詭異地興奮她不知道,但是視覺模糊意識模糊甚至連時間都有些模糊,周圍的話音逐漸放大,她警覺這不應該是醉酒。她站起來,雙腿幾乎無力支撐,搖晃著用最后一點力氣說:“我出去打電話�!�
聽見洪建學帶著笑說了一句什么,她辨不清,只是以極大的意志力拖著腿、扶著墻一路走出門口。
蝕骨的倦怠感讓小腿肌肉酸疼而麻痹,她走了幾步再是支撐不住,扶著墻緩緩蹲下。遠離了喧囂的音樂,腦中似乎清醒了些,但是眩暈和作嘔的感覺卻之不去。心里莫名的恐慌,像是回到數(shù)年前那個午后,從圍觀的人堆縫隙中瞥見爸爸不甘不忿而又無奈地望著天空的眼,不自覺的眼淚順著腮邊淌下來,濕了一片;又覺得好好笑,圍觀的人那么多,卻沒有一個上去幫忙,連她自己也怕的接連退后�?礋狒[就熱鬧點啊,眼神都那么冷漠多無趣啊!她倚著墻壁嘿嘿笑,不齒這些人,不齒她自己。
宋書愚雖然不清楚陳婉怎么會認識蔣小薇,又是怎么聚在一起,但是看好戲的機會他是決計不會錯過的,想象三人相對份外眼紅的場面就止不住地偷樂。他們這對兄弟,從小到大,沒少給對方下過套使過絆,純粹是為了讓對方吃癟好玩。所以為了預防秦昊逃避窘迫的局面,他沒有告知對方電話是陳婉打來的。
秦昊接到宋書愚電話時壓根就不想理會。他不相信蔣小薇真的有勇氣自殺,那女人愛自己愛所有的物質(zhì)享受,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多么美妙,她怎么可能舍得離開?拿自殺要挾罷了。這更是最令他反感的舉動,只能說大腦發(fā)育不完全,情商弱智。他把電話丟一邊,暗自著惱,怎么當初會以為蔣小薇進退有度,知情識趣?看來大腦發(fā)育不完全的不只她一個。
洗完澡,擦著頭發(fā)心里又有些不對味。拿著電話撥過去,響了無數(shù)次都是無人接聽。想想還是再走一趟算了,最多再拿筆錢出來擺平。
到了金色年華,經(jīng)理賠笑上前說:“秦少,Vivi姐在二樓。還有洪公子也在�!彼磺宄䞍�(nèi)間關(guān)系,只是好意寒暄。秦昊聽見覺得萬分滑稽,蔣小薇和洪建學一起喝酒,然后喊他來救駕?揚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聲,跟在畢恭畢敬的經(jīng)理后面。
他還真想看看那一對要玩什么花樣。
出來做的小姐喝醉酒是家常便飯,醉酒后有關(guān)系鐵的姊妹在客人臨走時好言幾句,即便是不省人事胸口里也能被塞進幾張紅票;運氣不好的遇見有心耍無賴的客人,小費少拿或者被走單也是偶爾發(fā)生的事。
走廊里蹲個喝高了的小姐,過路人見怪不怪,連服務生也是視若無睹。所以秦昊直至洪建學包房門口時才省過來不對頭,穿衣打扮不是小姐的味,更令他感覺不對頭的是心尖上那一顫。回過去幾步,撥開頭發(fā),心里象是被重錘痛擊了一下,連呼吸都斷了。
陳婉上下牙齒打著戰(zhàn),手指抽搐,眼神空洞。酒意發(fā)散兩腮酡紅,卻都是濕的,嘴角向上挑,淚里帶笑,襯著無邊艷色,詭異妖媚至極。他指尖只是輕撥了一下她拂在臉上的碎發(fā),她卻感覺極其敏銳地揮著手臂拍過來,力氣大得嚇人,喉間嗬嗬作響。
寒意從胸腔深處滲上來,浸透了四肢百骸。這兩年開始有劑量輕的迷幻藥從沿海流通到內(nèi)陸,渠道輾轉(zhuǎn)得來不易,市面上價格奇貴。他貪玩抽過兩次草,知道和醉酒后不一樣的癥狀。這一下,驚得心都要迸出來,手上緊握著陳婉的手腕,眼里是她迷幻的眼神,他繃住全身的神經(jīng),殺人的心都起了。
金色年華的經(jīng)理不明白發(fā)生什么事,見他蹲在那女子旁邊,以為遇見熟人。只聽見秦昊陰陰問了句:“洪建學就在前面那間房?”他只來得及答聲是,面前影子一閃,人已過去了。
洪建學懶洋洋地享受著太陽穴上芊芊玉指的按摩,算算也有20分鐘時間,藥效差不多該發(fā)了。正準備起身出門去找人,一聲悶響,包房的門已經(jīng)被撞開。秦昊卷著風挾著一股狠厲之氣沖進來,洪建學微微一怔,然后笑意若有若無地泛上瘦削的面頰。還未開口,秦昊已經(jīng)在他面前,一拳頭打得他腦袋偏向一邊,身體往后摔倒,仰躺在沙發(fā)上。
眾人驚呼聲起,秦昊一只腿架在沙發(fā)上,一只腿撐地,雙手揪著洪建學的襯衣領(lǐng)口,把他半身抓起來,只是問:“你給她下了什么藥?”
洪建學見事敗,非但沒有愧疚之色,反是得意無比地擦擦嘴角的血絲,說道:“忘我加K粉,我可是好不容易搞到……”
忘我已經(jīng)算夠烈的了,酒里面還竟然敢加K粉!秦昊目眥欲裂,心隨意動,右腿彎曲,膝蓋朝洪建學胯下撞去,“操你媽的!老子廢了你!”猶不解恨,死命地碾了幾下。
洪建學仗著周圍都是熟人,料想秦昊忌憚雙方老子的關(guān)系和流言的影響不敢當眾太過放肆,沒成想他來真的,躲避不及之下痛叫一聲隨即弓起身子。其他人見秦昊周身裹著暴戾之氣,早就撲上前攔扯。秦昊想上去來第二下已被實實拉住往后拖,耳邊七嘴八舌的勸解和著音響里震耳欲聾的強勁節(jié)奏,更趨癲狂,抄起桌上的酒瓶就沖著洪建學砸過去,“操你媽的,搞我的人!老子廢了你這個王八!”
洪建學險險避開,忍著痛吼說:“你的人怎么著?你晚點來還不是被我上的命?算她媽的運氣好�!�
秦昊不聽則以,這句話充盈在耳膜處猶如火上澆油,眼里幾欲噴出血來,發(fā)狂一樣竭力擺脫腰間箍實了的幾條胳膊,就要沖上去。沙發(fā)上的蔣小薇早被驚醒了,酒意被駭?shù)萌チ艘话�,愣愣地坐著,見秦昊如被瘋魘了一般,嘴上喊著“小五哥”,起身過去攔阻。
“滾!”秦昊把她推回沙發(fā),指著她吼,“老子待你怎么樣你自己知道,不滿意沖著我來,禍害陳婉你有什么好?”提到陳婉,省起外面走廊上的人影,一口氣噎住,再說不出話來。恨恨地踢翻面前的茶幾,穩(wěn)住呼吸才又說:“洪建學,你丫的別犯在我手上�!彼獍蹴纾T口圍堵的人群被突變震懾住,見他出來自發(fā)讓了條道。他渾然不顧眾人眼光,抱起地下的陳婉就往外走。
她情緒亢奮,一路踢打著,力道大得他幾乎忍不住要把她丟出去。堅持著把她拋進車里,她掙扎著要出來,他堵在車門口,伸出食指探進她喉嚨里,哄她說:“吐出來�!�
她牙齒打顫,受不住癢,狠狠咬住他食指。秦昊痛罵一句,抽出手時已經(jīng)偌大一排齒痕,皮翻起來,沁出血�!翱�。”他一手捏住她下巴,一手換中指進去搗弄,嘴上還在罵:“叫你生個賊擰的性子,見天張吧臉不帶眼神出來,等著被吃干抹凈�!痹捠侨绱�,在她吐完之后還是揪起襯衫下擺幫她抹了抹嘴。
她吐出來老實了許多,只有腦袋左右晃著,想是難受到極點。秦昊摸了一下她的脈搏,心臟隨著她的脈跳一下下緊抽,速度快得他幾乎數(shù)不過來。把她頭扶正了,幫她系安全帶時,聽見她低低的囈語,他凝神細聽,才知道她喃喃叫著“爸爸”。他躁動欲狂的情緒莫名地被撫順了,胸腔里的某處軟忽忽地象是能掐出水來,拍拍她的臉蛋,把她頭發(fā)順平了,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秦昊長這么大歲數(shù),沒熬過這樣辛苦的夜。去到市一醫(yī)院又是量血壓又是測體溫吊鹽水,狼狽不堪地穿著沾滿她嘔吐物的衣服去門口小店給她買水,還要面對急診醫(yī)生譴責的目光。她一會鬧著說熱一會說口渴,后背濕了一層又一層,“再不消停丟你在醫(yī)院,爺也不想管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fā)泄,只能恨恨地威脅,瞥見小護士鄙視的眼神,不由縮縮脖子住了嘴。
她折騰了一整晚,直到血壓降下來后服了鎮(zhèn)定劑才沉沉睡去。秦昊氣喘如牛地把她扛回家,丟到床上。去拿熱毛巾時看見食指上的血痂才想起忘了這一茬,“好在爺打過狂犬疫苗�!彼哉Z,然后瞅見鏡子里的自己竟然在微笑,很有些不悅地對著鏡子皺起眉頭哼了一聲。
幫她換上他的干凈衣服時,她也只是略微動了下。秦昊眼里一片凝脂賽雪,手上是滑膩如玉,連腳踝也是纖細可愛得不及單掌一握,小腹突然抽緊了幾分。“姥姥的,白張了個好樣子,腦子跟漿糊似的。沒爺在,你今晚上躺誰床上還不定�!彼吐暳R罵咧咧著,邊把癱軟的她擺好到一邊,被咬傷的手指觸著她臉頰,半晌不舍得移開。聽見她的呼吸漸漸恢復深沉綿長,他才吐出一口長氣,六神終于歸了位一般松懈下來。
第31章
陳婉醒來時根本辨不清時間,層層的織錦繡花窗簾遮住了整面墻,只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從嵌在一邊墻壁的地柜下方透出來。這是在哪?她的恍惚只有一秒鐘,隨即汗毛倒立,四肢僵硬,因為后頸起伏有序的呼吸,圈在她腰上的沉重的手臂以及緊貼后背的暖烘烘的軀體。
她全身一個激靈,身后那人磨磨嘴巴,橫在腰上的手略略使了點勁,她的腰臀與他貼得更加緊密,呼吸也重了幾分,吐出的熱氣忽忽地噴在她寒毛豎起的皮膚上。
……
秦昊被驚叫聲嚇醒,他有起床氣,最不耐煩沒睡夠的時候被叫起。呼地坐起半個身子,“搞……”閉上嘴愕然望向床邊地毯上陳婉慘白如紙的臉。她只套了一件他的T恤,修長白嫩的兩條腿打橫側(cè)在一旁。他口干舌燥,視線移回她臉上,她兩片唇瓣微啟,眼睛瞪得圓圓的,汪汪的水色象是盛不住幾欲墜下。
“這才幾點?再睡會。”累了一晚感覺才睡著就被吵醒了,他腦子是混沌的,沒有細想便伸手拉她上床。
她發(fā)出一聲尖厲的叫聲,像是受傷的小動物最后的掙扎般眨眼間跳將起來,撲上去掄起拳頭照他腦門一陣好打,嘴里嗚嗚有聲。好在她折騰了一晚力氣所剩無幾,打在他長期健身的胳膊上跟撓癢差不多。秦昊別開臉閃躲著,連連喝問:“你發(fā)什么狂?大清早的?”她只是撕心裂肺地叫著,改捶為抓,指甲險險在他臉上劃過�!澳阆|c�!彼筒蛔∑鈾M起胳膊往前一推,陳婉整個人向后仰倒在床的另一頭。再坐直了時,雙手捏拳放在膝蓋上,用足了勁,指節(jié)發(fā)白,嘴里大口喘著粗氣,像是極力在抑制著什么,眼里是無邊無際的哀傷和絕望,愣愣地瞪視他光裸的胸腹。
秦昊一個頭有兩個大。昨天晚上她終于能放松地躺在他床上,毫無戒備地舒展著四肢蜷在他懷里,他若是放棄了這個天賜的機會末了絕對絕對絕對的后悔不迭。他預計她最少要睡到下午,在她醒來前他有足夠的時間收拾得精神爽利,再把昨晚上英雄救美的事跡稍微夸大一點形容給她聽�?伞睦镆粋悔啊……他搓搓臉,尋思該怎么解釋,“我們……”
她倏然抬起頭,眼里的絕望之色瞬間放大,絕望至極而生了濃濃的決絕出來。秦昊一愣神間,她已下了地,光著一對腳往門外走去�!叭ツ�?地下涼。”他跟在后面追問。她走得極快,連頭也沒回。出了廳她四處張望,走過去打開左邊第一個門,“那是書房�!鼻仃惶嵝阉K謴街蓖巴崎_右邊的門,“想喝水吱聲我倒給你行了�!鼻仃蝗嗳囝^發(fā),隨她走進廚房。
陳婉站在櫥柜邊,秦昊瞅見她精光大作的眼神已是心中一凜,剛開口想說話她已經(jīng)騰地抽起刀架上一把粗柄剔骨刀,秦昊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你別亂來,有話慢慢說�!鼻仃蝗斫┯步鋫渲劬Χ⒆∷�,余光掃在她握刀打顫的手上�!拔腋憬忉尅彼嚨嘏ゎ^側(cè)目相視,滿腔的恨意滿溢在眼底。
“你拿實了,別摔下來砸了你的腳。”秦昊一步步往后退,涼意從腳底滲上來,蔓延至全身,“你別……”
她壓抑不住悲憤地嗚咽了一聲,眼里的淚將墜未墜時,遽然向他撲來。“殺了你,殺了你!”秦昊心下大驚,想往后閃躲,她整個人用盡全力撲過來。他腿上撐不住兩個人的力道,眼見身子往后仰,明晃晃的不銹鋼刀尖就在半尺前。電光火石間,他摟住她的腰往右微側(cè),兩個人同時摔在地板上,刀刃從他左臂劃過。他驚魂未定,每個毛孔都是冷汗,顧不得手臂的痛感,攥住她的手腕,驚怒交加地高聲威嚇她:“把刀丟了�!�
她死命掙扎,掙脫不開腰間的禁錮,便手腕用力想抽回手再刺。他此時顧不得她痛不痛,掌間一分分用力,“放手!放手!”
力透骨髓,她痛得眼中的淚終于墜下,一顆顆跟珠子似地滴在他光裸的胸間。隨著哐當一聲,秦昊被扯到喉間的心臟緩緩歸于原位。驚魂初定,人放松下來,平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氣。她半伏在他身上,頭發(fā)遮住了臉,只見肩膀的抽動,卻不聞聲。秦昊胸口上濕意滿懷,“昨天你被下了藥了,”他想撫開她的頭發(fā),她偏過頭去。秦昊把她移開一邊,看了眼左臂上的傷口,不深但很長,好在當時避開了,若是往上高兩寸……他一陣后怕。
他沒功夫料理傷口和地上的血,怕驚動了她,小心翼翼地探過手摸索著,悄悄撿起地板上的刀�!笆呛榻▽W丫的沒安好心,藥摻在酒里面,你怎么就那么傻?”刀尖撞擊在地板上,鐺然輕響。她突地抬頭,淚流滿面、表情平淡至極卻又絕望至極。見他手上握著刀,周身蠻力又起再次撲過去搶奪,“你們都不是好東西!你們穿一條褲子的害人!你們都不得好死!”
秦昊見她再次殺氣凜凜,眼中的決絕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他的心火也被激起幾分,“你他媽的知不知道好歹?給你下藥的是洪建學,沒爺在,你昨晚上被他奸了幾百遍了�!彼阉崎_一邊,站起來把刀丟進廚房,順手把門鎖死了。
她發(fā)瘋一般在他后背上又撕又咬,秦昊心頭火起,一手攬住她腰間,把她扛在肩上,丟進廳上的沙發(fā)里。她一陷進沙發(fā),坐穩(wěn)了旋即作勢又撲。秦昊一咬牙,掄圓了胳膊一掌呼在她臉上,“你清醒點,爺沒碰過你�!�
她像是被打傻了,呆滯的眼神目注他,連呼吸都似凝住了。他氣怒難當,站在她面前忽忽喘氣。一時間,偌大的房子里只聽見他喘息的聲音,而她,則魂魄不知飄到哪一處。
秦昊半晌才定下神來,悻悻說:“爺沒碰過你,下藥的是洪建學。昨晚上我去的時候你已經(jīng)神智不清了,從醫(yī)院出來后也不知道該把你往哪兒送,這才帶回家的�!币娝粋�(cè)臉慘白得沒半絲血色,一側(cè)臉被他打過發(fā)紅微腫,他痛悔自己方才力氣大了點。
上前蹲在她面前,她目光毫無焦點,嘴里囁嚅著說:“你們不是人,你們不是人”翻來覆去重復著五個字。秦昊心里大痛,摩挲著她的臉連聲輕輕說:“好好,我們不是人,我們都是畜生牲口�!闭f著難忍心里的憐惜和悸動,湊過嘴吻在她臉上。她滿是厭惡地別開臉,他的唇于她耳側(cè)劃過。
那一瞥眼的厭惡讓他情緒莫名的陰郁起來,他徒勞地掙扎,想維護什么,低聲辯白說:“我沒碰過你,不放心,我們再去醫(yī)院檢查一次�!�
她回頭,研判的眼神凝視他,分辨他說的話是否真實,然后目光冷漠地打量他臂上的傷口,說:“你在流血�!�
地毯與沙發(fā)血漬蜿蜒,這時才感覺到痛楚。他苦笑。翻箱倒柜找了小半包邦迪出來,他坐在一旁的扶手上撕開一張往左臂上貼。她見他動作笨拙,悄無聲息地走到他面前,打開另一張幫他貼上。他眼中只有她輕巧纖細的手指,那濃濃的悲郁緩緩淡化消失,淺淺地被一絲絲歡喜替代。若是傷口再長點,邦迪再小點,他們無休無止地這樣下去該多好。
她吸下鼻子,打量他手臂數(shù)秒說:“最好去醫(yī)院,這樣傷口會爆開的。別看我,我沒有錢賠給你�!彼⑽⑾矏偽⑽⒏袆樱胝f只要你陪我,不說去醫(yī)院,哪里都行。她先他一步又說:“我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欺男霸女什么的,不知道現(xiàn)在的……我不明白你們這些人怎么想的,有錢有條件、大把女孩愿意和你們玩,為什么要用這么下作卑劣的手段�!彼Z聲哽咽,靜止了數(shù)秒堅持說完:“昨天晚上謝謝了。你和蔣小薇什么關(guān)系?蔣小薇昨天是不是為了你才故意害我?這些我想不明白。一開始就不懂你們這類人的心態(tài)。吃了這個虧我也知道了,做人不能太善良,不然只有被欺負的份。以后再不會和你們沾惹半點關(guān)系,也請你別在糾纏了。”
他的喜悅瞬間被抹去,僵著手啞著嗓子說:“我和洪建學不一樣。”
她無動于衷地看著他,“有什么不一樣?你們骨子里是一樣的,恃強凌弱。程度不一而已。如果你不是一直得不到我,或者昨天被害的是你不認識的,我想你可能當有趣的事情看一眼就走了。我現(xiàn)在覺得,你們這些人很可怕,包括蔣小薇在內(nèi),冷血、獸性。不過這些都和我無關(guān),大家以后不會再有瓜葛�!�
她的話象是把他拖進淼無邊際的深淵里,思考和情緒陷于停滯化為虛無,看向她的眼睛穿透她的身體投注在遙遠處。
她也沒期望過他會回答,兩人對峙良久,她問:“我的衣服在哪里?”
“在我房間�!彼穆曇粝袷遣皇亲约旱�。
過了一會陳婉走出來時已經(jīng)換回自己前襟骯臟的那套,隔著數(shù)米外相望無語,“謝謝你,”她疲憊不堪,他們的世界他們的思想都是她無法理解的,為什么一定要把快樂凌駕在別人的痛苦上?不擇手段只是為了達到目的?包括蔣小薇。她隱隱醒悟昨天的事情并非偶然,是否出于刻意的安排和陷害?她現(xiàn)在沒有腦力去分析,她只想回到讓自己感覺安全的環(huán)境,把昨天所有的惝恍和今天的驚駭全部拋開,好好睡一覺。至于面前這個貌似頹喪無比,半條胳膊都是血污的男人她更無力無心應付,她對他沒有分毫的感激,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無辜被牽連。“我走了�!�
第32章
人的劣根性究竟有多少?
所謂恃強凌弱,小時候的某些事就可見一斑。比如向唐氏綜合癥患者丟石頭塊,或者給瞎子帶路專往沒有沙井蓋的路上走,或者逮到一只貓,很英勇地剁了它的尾巴。這些是先天的。后天再有家庭或其他勢力庇護時,這些劣跡可能會換另外一種形式出現(xiàn)。如果有強大的背景庇佑,而能做到寬濟天下者,那種高山仰止,又有幾何人?
你們骨子里是一樣的,恃強凌弱。程度不一而已。
這句話在秦昊腦海與心靈處
激蕩著,挾著一股讓他透不過氣來的被侮辱被輕怠的委屈,無處宣泄。他自問對陳婉真心誠意,或者曾經(jīng)為美色所惑,但是到昨晚上,僅僅抱著她沒有任何后續(xù)也令他快樂滿足時,他已經(jīng)后知后覺地醒悟某些地方開始不一樣了。可惜由始至今,她體會到的又有幾分?冷血獸性,她大筆一揮將他劃歸一類。
陳婉每走一步,秦昊心底的那股悲郁就添一分,愈來愈濃烈,最后竟然讓身體某處為之顫抖。憤懣隨之而生,象被催生的藤蔓,枝枝葉葉瘋狂地延伸至四肢百骸。到了極限處,反而平靜下來,眼望著她一步步走向玄關(guān),他跟隨在后,先她一步把打開的大門重重闔上。
他按在門上的手臂與身高的優(yōu)勢把她籠罩在陰影里,背對著玄關(guān)的燈光,她辨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周身的憊懶狠厲之氣讓她驟然慌張失措。她去扭門鎖上的扶手,他突地把她壓在門上,她看清他眼中那抹獰色,腦中警鈴大作準備呼救時,他已低頭吻住她微張的嘴巴。
她雙腿被他的緊壓著,雙手被他鐵掌箍著腕處抵在門上,像是被釘上了恥辱架。她只能扭動脖子躲避,他卻絲毫不給她呼救的機會。如影隨形一味含住她的唇瓣,毫無技巧可言,單純的進攻與肆虐,舌頭探入最底,翻攪著、糾纏著她的。這樣親密的口水交融讓她惡心得想吐,嗚嗚地反抗著,身體每一次扭動都會被他反壓回來,腰腹間灼熱的觸感更是讓她恐懼,于是更加瘋狂地掙扎。
暴力的攻擊與她的掙扎反抗把他的沖動挑引至極限,他能感覺到腎上腺素磅礴的分泌,愉悅與興奮于脊椎處沿神經(jīng)一路而上,直至腦際。唇齒間她的味道他如何索取都覺不夠,她僵硬身體下的柔軟更是吸引他,他放開一只手,從她腰間滑上,罩住她一側(cè)豐盈。
他在感到巨大快樂的同時也嘗到兩唇相接處的血腥,她再次咬了他,并且尖叫起來。他按捺不住洶洶欲望和急需紓解的憤懣,把她舉起來扛在肩上。她頭腳倒置,雙腿撲棱著,掉了一只鞋,手握成拳也只能打在他堅實的臀部和大腿上�!澳銈儾皇侨耍∏仃�,你是禽獸,你是畜生,你……”她喊叫著,咒罵著,然后一口口咬上他的腰肉。
秦昊痛得悶哼一聲,反腳把門踢上,甩她上床。她一被松開,手腳并用往前逃脫。他伸出手握住她腳踝,用力把她扭動的身體拖回原處。反剪了她雙手一掌握著,一掌探進床墊與她前腰之間,解開她褲鈕。
陳婉被他重重壓進床墊間,幾欲窒息。側(cè)轉(zhuǎn)頭深吸一口氣,便看見白床單上幾滴鮮紅。他的傷口重新暴開,新鮮的血淌出來,沿手臂蜿蜒而下。他眼中似乎被那縷紅色暈染了,睨視她的眼神倔狠無比。粗重的呼吸纏繞在她耳側(cè),如同咻咻噴吐著鼻息準備擇食而噬的獸類。手腕被他緊箍著近似麻木,雙腿徒勞地踢打他,他的手掌探入她衣襟,游走著,她一聲聲的嗚咽漸愈破碎。她不想哀求他,可是當那句“求你,不要”背離了意志低聲溢出時,她羞慚得想死掉。
他的停頓只有數(shù)秒,然后手掌仍舊尋隙而下,指尖微觸到她的柔軟處。她咬緊下唇,可是仍舊哽咽出聲,“不要,求你不要。”他的呼吸越來越重,熱氣撫在她面頰上。他的唇在她臉上摩挲,滑至頸間,然后又尋找她的。她急忙把臉藏進床單間,嘴巴能躲過他的肆虐,并攏的雙腿躲不過,他的手指又深入幾分,輕捻慢挑開來。
她全身每一條神經(jīng)繃緊,抵御那陌生的讓她羞恥讓她作嘔的感覺。無以名狀的悲殤與絕望充盈在胸腔里,橫沖直撞,無以宣泄。那把刀,之前的那把刀,為什么當時不直接殺了他?
后背的重壓驟然而輕,陳婉心里閃過一絲驚喜,翻身跳起來就往門口奔。他長臂舒展,攔腰劫住她,重新甩她進床。她陷進被褥床單間,旋即又撲上來,揮掌相向。他再次箝住她掌摑來的手,從褪至腳踝的衣褲里走出來,欺身壓至。
在看見秦昊全然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