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岑沛安不信神佛,也沒有正經拜過,但世間信徒似乎都一樣,只要有所求,就會無師自通。
岑沛安抽出線香點燃,虔誠地上了一柱香,他雙手合十,唇瓣顫栗不止,鼻咽哽咽聲克制。
線香燃燒大半,書房內沉香繚繞,岑沛安還保持著祈愿的姿勢,他其實求得不多。
隔著焚香朦朧,香爐里線香跳閃,岑沛安和觀音對望,他愧疚,懺悔,求觀音庇佑他的愛人。
這段痛苦扭曲,無法直言的愛似乎已經為時已晚,所以他也求神明能再給他機會。
岑沛安跪在地上,膝蓋撞在堅硬的地板上,他深諳不疑,再次雙手合十。
他說。
“菩薩你看看我吧�!�
第一把刀是沈捷寫在紙上的那句話,那句話是沛安第二次被逼回來,他倆的對話(沈:什么是更好的人生?沛安回答:沒有你的人生就是更好的人生
第二把是那句“所有人都能進去看他的愛人,只有他不行”這句對應的就是當初買禮物,沈捷的那句“所有人都有,只有我沒有”(兩個人都被彼此的愛孤立在外
再就是一些小虐點,比如那套衣服(是最開始沈捷訛他的),比如最后沛安祈求觀音,這些我覺得還好,不算虐(下章會有甜頭的
64、配偶
特需病房三樓,護士剛查完房,從靠南那間病房出來,迎面看見電梯里出來一位軍官。
護士退到一旁,緊張頷首,看著對方打開剛剛查完的那間病方門。
病房設施一應俱全,桌面沙發(fā)米色桌布,花瓶里插著早上剛換過的花束,算不上溫馨,但也不冷清。
鄧海寧脫下外套,穿過客廳,走到臥室門口,床上的人正配合康復醫(yī)師做日常訓練。
“阿姨說你這兩天恢復的不錯�!彼桨觊_合,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呵笑。
沈捷跟著附和笑了下,他抬起受傷的胳膊,上下緩慢擺動,“鄧少將大忙人一個,我還以為你抽不出時間來看我�!�
“剛盯完演練。”
領導講話,場合正式還是非正,都聽不得,康復醫(yī)師叮囑完剩下的幾個動作,收拾東西出門,順帶掩上門。
鄧海寧走近,瞧他手臂上的疤,從手背一直攀向肩頭,皮膚呈現出淡粉色,微微增生凸起,說實話,不好看。
“去不掉了�!�
“嗯�!�
沈捷倒不在意,態(tài)度不以為然,謹遵醫(yī)囑做完康復訓練,側目睨他一眼,“今天單獨來找我是有事?”
“也不算有事,就是好久沒坐下聊聊了。”
鄧海寧拉了把椅子,放在床邊,他剛坐下還沒張口,反被沈捷先發(fā)制人。
“我媽的說客吧�!鄙蚪菘隙ㄕZ氣,臉上情緒淡淡,“昨天桂明燦剛來過�!�
“那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鋪墊了�!编嚭幾藨B(tài)閑散,抬起腳腕壓在另一條腿上,“打算怎么辦?”
沈捷不懂,“什么怎么辦?”
鄧海寧朝病房門的側了下臉,“和外面那個姓岑的。”
“沒想過�!�
“是沒想過斷,還是沒想過繼續(xù)?”
沈捷皺眉,卷起手腕處的病號服,抻了抻袖口,語氣不耐煩,“我不記得你這么愛多管閑事?”
“閑事?”鄧海寧放下腿,身子前傾,神情略含深意,戲謔道,“這可不是閑事,沈總因為一個小朋友愛得死去活來這事,現在是大院的頭等大事�!�
“......”
“行了,玩笑話不多說,我是當真問你打算怎么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就是還想著?”
沈捷沒接話,扭頭望向開敞的窗戶,落葉紛沓,榆京已然深秋。
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結果,鄧海寧不詫異,他只是嘆息。旁人聽沈捷這話,估摸是覺得他在動搖,但鄧海寧清楚,他沒有,他只是在琢磨萬全之策。
“沈捷,你也不是年輕那會兒了,做事情別沖動,也別這么固執(zhí),阿姨也是為你好,你在監(jiān)護室那段時間,她是真嚇著了�!编嚭幫nD片刻,“她簽病危通知書的時候,眼看快要倒下,還硬挺著守在外面。”
這話沈捷倒是深信不疑,要不然依照高眠的性子,也絕不會等到現在才提岑沛安的事情。
“阿姨今天讓我來,還有個事讓我勸勸你�!�
“什么事?”
“關于美玉的�!彼驼缑烙�,大院里都有意撮合,鄧海寧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他有分寸,“你知道就行,剩下的我就不說了,到時候阿姨問我,我就說我勸過了,只不過是流水無情落花有意�!�
沈捷懶得多言,他象征性地看了眼病房門,思忖片刻問,“他還在門口守著?”
“守一個多月了。”
“你告訴他姐姐,讓他姐姐把他接回去�!�
“不準備見見?”
“見了也沒什么說的�!鄙蚪堇^被角,蓋住自己手上的傷疤,搖了搖頭,用稍稍嘶啞的聲音說,“還是不見為好�!�
“沈捷�!编嚭幰暰同他對視,問他,“要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選擇把岑沛安留在身邊嗎?”
“不一定了�!�
沈捷笑著,語氣很輕,他垂下眼眸,內心矛盾明顯,半響,他才說,“他因為我過得不太好�!�
“你過得不是也不好嗎?”
“我?”沈捷釋然,玩笑道,“我不是咎由自取嗎?”
“后悔嗎?”
外面枝葉在風中搖動,病房里的寂靜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沈捷眉梢唇角漾著少有的知足幸福,他說,“海寧,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沈捷沒有說不后悔,他只說那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岑沛安來的次數太多,經過的護士都眼熟他,偶爾還會向他頷首微笑示意。
而在護士眼里,這位最開始失魂落魄,守在病房樓外,堪比精神失常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改頭換面了。
岑沛安穿著藍色衛(wèi)衣,縮起脖子,下巴埋在衛(wèi)衣領口里,下面一條灰色運動褲配白色運動鞋,坐在長椅上看書。
“喲~”趙亦冉吹了個口哨,把車鑰匙拋向空中又接住,“我們‘望夫石’小岑同學還在呢�!痹撐臋n取自九武2一陸玲2吧叁
“......”
岑沛安瞥她一眼,無語地繼續(xù)翻書,直到人坐在自己身邊,雙手攀著他的肩膀,探出腦袋看他手里的書。
他沒忍住問,“大小姐,你又來干什么?”
“來陪你呀。”趙亦冉語氣夸張,“你這愛得要死要活的,身邊沒人看著可不行。”
趙亦冉看他合上書,捏著書側面,眼看要砸上來,她忙抬起手,作出認輸姿勢,認真道:“我有個事想和你說�!�
岑沛安瞇著眼睛,那審視人的模樣,和沈捷有八九分像。
“你說。”
岑沛安啞笑,他妥協(xié),“好,我答應你,我不生氣�!�
趙亦冉存疑,抿著唇再三思索,最后往長椅一段挪,似要遠離岑沛安。
“你還記得刑芷嗎?”
“你有她的消息?”
“那倒沒有�!壁w亦冉說,“我之前逛街碰見她了,在奢牌店里�!�
說到這趙亦冉開始偏題,“她混得風生水起,你知道嘛,當時架子上那么多衣服,她大手一揮就讓柜姐給她全包了,做她們這行這么掙錢嗎?哎,你說...”
岑沛安閉了閉眼,“說重點。”
話題又拉回,趙亦冉說,“她讓我給她留個地址,說有東西寄給我,后來我就收到一個包裹,里面有部手機,她說是你的東西�!�
岑沛安有印象,當時去悉尼,刑芷擔心他被追蹤,換掉了他的手機。
“我一開始也沒在意,手機一直就放在我那,后來有次我收拾東西,心血來潮,給手機充上電,一開機我看到有兩條短信�!�
岑沛安側臉盯著她,心悸動強烈,有種被緊緊揪住的緊張和不安。
“是沈捷的信息。”
趙亦冉拿出手機,從相冊里翻當時拍下信息的照片,“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內容確實不特別,只有短短兩行。
——沛安,榆京又到秋天了,下周五是中秋節(jié),你會回來嗎?
還有一條是間隔一天后發(fā)的。
——抱歉,這號碼之前是我愛人的,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用,打擾您了。
岑沛安盯著屏幕,視線模糊,他聽見趙亦冉說,“后來他沒有再發(fā)過信息,也沒打過電話�!�
“這件事你為什么從來沒跟我說過?”
趙亦冉瞪大眼睛,她說,“我怎么敢和你說啊,你當時不是一直在看心理醫(yī)生,我害怕我提他,會讓你不高興�!�
過于持久的沉默,讓趙亦冉忐忑,她收起手機,看著垂下腦袋一言不發(fā)的岑沛安,小心翼翼地試探,“沛安?”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飽含懊悔的哽咽聲音,“亦冉,我根本就沒有病...”
“我沒有病啊...”
岑沛安難以接受,他以為自我救贖的同時,其實是在把沈捷往外推一萬遍。
傍晚左右,有人拎著果籃進去,不到半個小時出來,恰巧岑沛安正在和警衛(wèi)據理力爭。
甄美玉送人下樓,姿態(tài)從容,欠身和對方握手,看了一眼門口的岑沛安,轉身回去。
岑沛安望著身影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如此實質的感受嫉妒兩個字,就猶如針扎過的檸檬,呼口氣都帶著酸。
憑什么對方能輕而易舉就得到沈捷的特許。
岑沛安漫不經心,拿起桌子上的簽字筆,在登記表上填寫信息,他寫完放下筆,沖兩旁的警衛(wèi)說,“你們把這個拿進去給沈捷看,要是他還不同意我進去,那我之后就不會再來煩你們�!�
對面兩個人顯然不屑,輕飄飄打量他,低頭敷衍似看了眼登記表。
兩人相視一眼,又不可思議地看向岑沛安。
餐桌撤去果盤,沈捷站起來,活動活動肩膀,鄧海寧和甄美玉在客廳,他不去,徑直回臥室。
門外有敲門聲,有鄧海寧應付,沈捷本沒管,隱隱聽到幾個字眼,他冷不丁開口,“什么東西要給我看?”
對方面露難色,把那張登記表遞過去。
沈捷接下,垂眸看著最新一欄的登記信息,工整筆鋒,如實寫著岑沛安的身份信息。
幾秒后,沈捷挑了下眉,抬眼看著警衛(wèi),眼底情緒不清明,沉聲問:“他自己寫的?”
“是。”
窗外霞光照進來,映襯沈捷深邃輪廓,他動了動唇,似笑非笑,有縱容意味,“胡說八道�!�
鄧海寧疑惑,他走過去,看了眼那張登記表。
沈捷手指捏皺紙張,而信息欄最后,病患姓名,及與病患關系欄里,岑沛安用簽字筆,多描了幾遍,加粗加重,分別寫著“沈捷”和“配偶”幾個字。
這章也回收了很多之前的刀,但是因為最后的糖太甜,以至于顯得不那么虐了
65、不要不愛我
登記表送進三樓病房,岑沛安就站在大廳等,時間趨于無限拉長,他越等越沒底氣。
直到進去的警衛(wèi)下來,把登記表原封不動地遞給岑沛安,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對他說:“鄧少將在病房,沈總暫時不方便再接待其他人�!�
這話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
岑沛安怔住,他站在桌角旁,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蜷縮,手心因為難堪的境地,沁出一層密實的汗。
除去難堪,岑沛安更多的是不甘,他直勾勾盯著樓梯口的方向,就這么站了一會兒,裝作滿不在乎地轉身出去。
就好像在兌現他之前說過,如果沈捷不想見他,那他就不會再來打擾的諾言。
院里無遮擋物,仰頭是云稀星明。月光清透,滲進花壇的常青樹枝間隙,在地面映出一片顫動的陰影。
岑沛安坐在長椅上,時不時抬手,用手背蹭一下眼角,垂放下去的指關節(jié)上閃爍著碎閃的光。
“老狐貍...”
“王八蛋...”
“不要臉...真不要臉...”
“不見就不見,誰稀罕見你...”
“還不方便接待我,行,等你下次想見我的時候,我也不見你,要不然我就...”
岑沛安“我就”了半天,也沒想到后半句,他委屈,憋屈,不甘心,索性坐在椅子上哭,嘴里也不饒人。
岑沛安本來都走出醫(yī)院大門,在十字路口又折回來,在這兒坐了近兩個小時,也罵了沈捷近兩個小時。
他偏不走,反正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這種招數,沈捷又不是沒對他用過,現在他用回來,又不至于多見不得人。
外面刮起風,岑沛安臉頰發(fā)僵,他背過身,瞥到臺階前一道頎長影子交疊在地面樹影。
沈捷走近,把飯盒放到人身旁,他知道,岑沛安肯定不會好好吃飯。
其實從那份申請表送進病房,再到剛剛,沈捷的心跳就游離在正常頻率外。
看清岑沛安面容的那一秒,心臟更是要跳出來,沈捷從來沒有感受過,自己的心臟如此蓬勃,如果鮮活。
“吃點東西。”
“不吃。”
岑沛安哭得眼眶通紅,眼皮睫毛沾染著淚珠,他抬眼看靠近的人,結果風一吹,他不適應地眨眨眼睛,低下頭口是心非。
“不吃就餓著。”
“餓著就餓著�!�
岑沛安賭氣,但肚子不爭氣,話音剛落,咕咕叫了兩聲。況且他哪能不餓,從沈捷受傷到現在,他幾乎沒有哪一天能正常吃飯。
氣氛僵了片刻,岑沛安擰開飯盒,里面裝著熱氣騰騰的蒸餃。
岑沛安挑食,餃子只吃蒸的,不吃煮的,他沒拆筷子,就用手捏了一個放進嘴里。
他把餃子一個接一個地塞進嘴里,兩邊腮幫子鼓囊囊,跟誰慪氣似的,一邊嚼,一邊眼淚往下掉。
沈捷靠得更近,身上氤著藥味,他穿著長款風衣,里面是藍白的病號服,褲腳經過草叢時,打濕了一半,布料貼在他凸起的踝骨上。
沈捷在他面前蹲下,伸手用指尖抹掉他眼下的淚,又用紙巾給他擦嘴角。群,還有其他H篇
“乖乖,瘦了�!�
那是讓岑沛安一時分不清熟悉還是陌生的嗓音,他扔下飯盒,撲上去,雙手緊緊摟住沈捷的脖子,臉拱向沈捷的側頸,迫不及待地汲取他的味道。
岑沛安抱著他哭得旁若無人,眼淚順著他的脖子,積攢在鎖骨,打濕他的衣領。
“沈捷...”
岑沛安根本開不了口,他能做的,會做的,好像只剩下哭。直到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極具安全感的力量圈進懷里,他的哭聲才偃旗息鼓。
他和沈捷鼻翼唇間氣息絞纏,脖子貼著脖子,胸口貼著胸口,感受彼此鮮活的心跳,和溫熱真實的體感。
失而復得的愛人和擁抱,親密無間,無所能及。
“為什么不讓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