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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楊賀抿著嘴唇,不吭聲了。

    他趴在季堯背上,季堯不知在什么時候長高了,分明他第一次見是瘦瘦小小,如今脊背寬闊,挺拔有力,同他的瘦弱纖細(xì)不一樣。大抵是因?yàn)榧緢蚴莻完整的男人,他的成長如同雨后春筍,和打小傷了根的宦官不同。

    楊賀心里隱約生出幾分不可言說羨慕。

    他的胸膛貼著季堯的后背,走了一段長路,季堯后背濕了,楊賀恍惚能察覺季堯心臟的跳動似的,穿過皮肉骨骼,直直地抵達(dá)他的心口,一起一伏咄咄逼人,讓楊賀有些頭暈?zāi)垦!?br />
    過了一會兒,季堯突然聽楊賀叫他,聲音又低又小,好像難以啟齒一般。

    季堯停下腳步,偏過頭,說:“怎么了?”

    “肩膀疼?”

    楊賀悶聲道:“我要……要小解�!�

    季堯哦了聲,輕輕地放下楊賀:“我扶你去�!�

    “不用,”楊賀臉上有幾分難堪,說得果斷,季堯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楊賀是太監(jiān),和他不一樣。

    季堯呆了呆,懵懂又好奇地盯著楊賀,那樣的目光如火,楊賀仿佛被灼傷了,閉緊嘴唇,兇狠地瞪著季堯。

    季堯嘖了聲,說:“公公去啊�!�

    他看著楊賀的眼睛,露出個笑,說:“我也要小解�!�

    楊賀怒道:“季堯!”

    季堯懶洋洋地應(yīng)了聲,一只手勾著楊賀的肩膀,半拖半抱地帶著人往樹后藏,說:“要我給公公脫褲子么?”

    楊賀怒急攻心,眼前發(fā)黑,身體都晃了晃,季堯捉住他的手臂,說:“別生氣,還傷著呢。”

    楊賀咬牙切齒地說:“你在這兒我怎么——怎么小解!”

    季堯?qū)λΦ靡荒槦o害,虎牙尖尖的,乖巧又可愛,“公公盡管尿�!�

    楊賀僵著沒動,季堯說:“公公又不想尿了?別回頭我背著公公,公公尿我一身。”

    楊賀臉色變得越發(fā)難看,恨恨地瞪著季堯,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眼圈都紅了,啞著嗓子求他,“殿下,求你,轉(zhuǎn)過身去好不好——”

    季堯不為所動,親昵地拿手指蹭了蹭他的臉頰,“關(guān)乎公公所有的東西,我都想看。”

    他伸手摟住楊賀的腰,親了親他的耳朵,一只手解他的褲帶,“聽話,我就看看,嗯?”

    楊賀緊緊抓住他的手指,呼吸急促又重,臉上紅了白,白了又紅,氣得身子都發(fā)顫。

    季堯耐心地等著他,過了許久,楊賀才拿開了汗?jié)竦氖中�,肩膀都落了落,好像恨不得將自己蜷縮起來。

    季堯心中只覺得快意又憐惜,舌尖舔了舔他的耳朵,摸著黑,解了楊賀的褲子。林子里太黑,看不清晰,季堯退了步,卻見楊賀受難似地叉開腿蹲了下去。

    季堯嗓子發(fā)緊,怔怔地看著楊賀的背影,耳朵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清晰可聞。季堯深深吸了口氣,別開了臉,往旁邊又走開幾步,突然聽見有人叫了聲,“殿下?”

    他抬起頭,下意識喝了聲:“站��!”

    季堯瞇著眼睛看清了來人,對方年輕,一身錦衣衛(wèi)衣裳,腰間別了把繡春刀,“蕭百年。”

    季堯不會武功,是真不會。

    第34章

    蕭百年站在十步開外,跪了下去給季堯行禮,垂頭說:“卑職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他跪了一會兒,也沒聽見季堯說話,詫異地抬頭,不過輕輕一動,就聽季堯說:“跪著,別抬頭。”

    季堯心不在焉地看著蕭百年,余光往后瞧,楊賀起了身,右手無力,笨拙地提著褲腰帶,臉色煞白又有幾分難堪,額頭都出了汗,始終沒有吭聲。

    季堯心頭軟了軟,走過去抓住楊賀的手。

    蕭百年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他是循著季堯留的記號找來的,季堯留下的記號隱秘又亂,天色一黑,他找了許久才摸索過來。

    突然,他聽見一記耳刮聲伴隨著還有急促的呼吸聲,頓時愣了愣,一抬頭,就見楊賀腳步虛浮地走了出來。

    當(dāng)朝炙手可熱的大權(quán)宦面頰蒼白,受了傷,狼狽得不行,眼底浮了層紅色,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

    楊賀一見他,怔了怔,“蕭百年?”

    年輕的錦衣衛(wèi)也有些愣,還有點(diǎn)惱怒和鄙夷。前些日子,錦衣衛(wèi)徹查一樁貪污受賄案,此案是大案,又關(guān)乎世家,稍有不慎就會死在世家手中。

    原本這樁案子是怎么也輪不到他區(qū)區(qū)一個百戶的,偏偏指揮使讓他去辦這個要命的案子。

    蕭百年位卑人低,自然只能聽命行事,心中卻很是困惑,旁敲側(cè)擊之下,才知道是楊賀下的令。

    可他根本不認(rèn)識楊賀,不知道為什么,楊賀要置他于死地。

    楊賀還以為蕭百年早就死了,乍見他活著,還在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這兒,也有些錯愕。不過須臾,楊賀心底隱隱有了猜測,他回頭看向季堯,季堯挨了一巴掌,滿臉陰郁地看著他,對蕭百年說:“起來吧�!�

    蕭百年說:“是,殿下。”

    年輕的錦衣衛(wèi)比楊賀上一回見他越發(fā)沉穩(wěn),面容俊朗,臉頰一道傷疤自眼尾豁開了半張臉,添了幾分冷酷。

    季堯道:“你身上帶傷藥了么?”

    “殿下傷到哪兒了?”蕭百年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此地離行轅尚有些距離,卑職先給殿下看看�!�

    季堯說:“督公受了箭傷�!�

    楊賀一言不發(fā),到如今,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蕭百年從頭到尾都是季堯的人。

    難怪上輩子錦衣衛(wèi)臨陣倒戈,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蕭百年轉(zhuǎn)頭擁簇了新君登帝位。

    這顆棋子藏得可真是深。

    楊賀肩上的弩箭折斷了,嵌入了肉里,季堯替他解下衣服,宦官皮肉白,是軟生生的白,可憐地沾著血跡,那半截弩箭被血染紅了,分外觸目驚心。

    蕭百年說:“殿下,得將斷箭取出來。”

    楊賀一聽臉色更白了。

    季堯皺著眉毛,道:“你行么?”

    “這樣的外傷就是宮中御醫(yī)處理得也未必有卑職好�!笔挵倌暾Z氣里有幾分自傲,他打小入錦衣衛(wèi),刀口舔血,可以說是半個大夫。他看向楊賀,扯了扯嘴角,道:“不過取箭疼得很,就不知楊督公能不能受得住了�!�

    季堯伸手摸了摸楊賀的臉頰,說:“你忍忍,得先把箭取出來�!�

    楊賀這一路早已忍了許久,他自上輩子挨了一刀后便分外怕疼,疼上一分都像多疼五六分,要豁開皮肉取箭不消多想就知道有多疼。何況,他算計過蕭百年,根本信不過他。

    楊賀低聲說:“回去找太醫(yī)。”

    蕭百年道:“天黑路難走,從這兒回去再快也要半個時辰,督公這箭再不取,只怕手就廢了�!�

    季堯不容置喙道:“取箭�!�

    楊賀抿緊嘴唇,到底是沒有多說什么。

    季堯跪坐在楊賀面前,把他的腦袋壓在自己肩上,不讓楊賀看蕭百年取箭。楊賀的身體不住地發(fā)顫,怕極了,疼極了似的。

    季堯無心再和楊賀說笑,他發(fā)現(xiàn)他喜歡撕破楊賀的偽裝,看楊賀可憐兮兮地掉眼淚,驚惶崩潰,但這一切都必須是他給予的。別人給楊賀的,只會讓季堯焦躁,有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的不快。

    季堯拿指頭磨了磨他的后頸,說:“疼就咬我�!�

    楊賀渾身緊繃,睜著眼睛越過季堯的肩膀看向遠(yuǎn)處,虛虛的,不著實(shí)處。蕭百年當(dāng)真施刀取箭時,楊賀嗓子眼里發(fā)出一聲小動物似的嗚咽,忍不住,用力咬住了季堯的肩膀。

    季堯臉上沒什么表情,一下一下地摸著楊賀的后背。

    蕭百年看著他二人,心中只覺怪異又有些茫然,季堯和楊賀之間氣氛太奇怪,渾然一體,別人都被摒棄在外一般。

    他一遲疑,季堯森寒的目光就落在他臉上,他脊背陡然發(fā)涼,凝了心神不敢再多想。

    蕭百年是蕭家的庶子,因緣際會,入了錦衣衛(wèi),拜在謝軒門下。謝軒是謝家人,一貫嚴(yán)苛,蕭百年在他手下沒少遭罪。

    謝軒同是錦衣衛(wèi),后來蕭百年發(fā)現(xiàn)謝軒常常三更半夜去冷宮,半大的少年好奇心重,竟跟了上去。

    后來被謝軒發(fā)現(xiàn)了,要?dú)⑷藴缈�,蕭百年驚慌之下,趴在地上向季堯求救。季堯又瘦又小,坐在床沿,在蕭百年幾近絕望之下才同謝軒開了口。

    季堯救了他。

    蕭百年忠的不是謝家,而是季堯。

    這些年他替謝家來往冷宮多年,看著季堯?qū)⒅x家和冷宮里的宮人都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病態(tài)又瘋狂,心中膽寒,只覺又敬又怕,不敢有二心。

    箭尖挑出皮肉跌在地上,蕭百年松了一口氣,利落地上了藥。

    季堯鼻尖都是血腥氣,楊賀已經(jīng)痛昏過去了,呼吸微弱,軟軟輕輕的,像只虛弱耷拉了毛的小貓。他拿手擦干凈楊賀赤裸肩頭的血跡,血水溫?zé)幔緢蚩粗讣馍系难E——是楊賀的血。

    季堯伸舌頭舔了下,臉頰挨著楊賀的臉頰蹭了蹭,輕聲說:“好啦,沒事啦�!�

    楊賀一動不動地,沒有應(yīng)他。

    季堯嘆了口氣,對蕭百年說:“你看他好不禁痛�!�

    “比小姑娘還嬌�!�

    語氣溫柔,像是小孩子炫耀心愛的玩具,又有點(diǎn)無可奈何的抱怨。

    蕭百年心口跳了跳,沉默不言。

    季堯揮開蕭百年,自顧自地把楊賀抱了起來,跪坐得太久,踉蹌了一下,卻扔緊緊抱著楊賀,說:“回去了。”

    蕭百年說:“殿下,他是宦官,”他咽了咽,“侯爺若知殿下這般看重他,必定會不悅。”

    季堯慢慢偏過頭,眼珠子黑沉沉的,譏誚地看著蕭百年,“你再說一次。”

    蕭百年跪了下去,梗著脖子道:“閹黨為人不齒,殿下同他虛與委蛇是權(quán)宜之計,不應(yīng)當(dāng)——”

    “不應(yīng)當(dāng)什么?”季堯臉上浮現(xiàn)幾分笑,輕輕問道:“蕭百年,你不覺得權(quán)閹和亂臣賊子,很是般配么?”

    第35章

    楊賀是季堯背回去的。

    皇帝看二人凄慘狼狽的模樣,怒不可遏,他性情溫和,鮮有發(fā)這樣大的火,群臣莫不噤聲。

    季堯抓著季寰的袖子,輕聲說:“皇兄息怒,不要?dú)鈮牧松碜�。�?br />
    他身上還帶著血,頭發(fā)也亂了,看在季寰眼里,不啻于火上澆油。

    季寰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阿堯不要怕,此事皇兄會給你和賀之查出刺客的幕后主使�!�

    “絕不輕饒!”

    季堯受的是皮肉傷,楊賀身上的傷卻重得多,回行轅的當(dāng)晚,楊賀就發(fā)起了高燒,燒得遍體通紅,眉毛皺緊,很是難受的模樣。

    行轅不如山野自在,人多眼雜,季堯沒有在楊賀帳下久留,只能待在自己的帳中。

    翌日反反復(fù)復(fù)地發(fā)著熱,直到黃昏,楊賀才徹底退了燒。

    皇帝看重楊賀,著了人貼身侍候著,守著他的是個小宦官,是楊賀手底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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