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夢梅氣沖沖的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有火不能發(fā),她簡直想找到簡鋒狠狠罵一通。
就你能!就你有心肝!人家現(xiàn)成的親兒子都沒良心,你倒是沖的歡!
簡梨看著她媽氣的頭發(fā)都要炸了,心里也想起上輩子。
上輩子,劉向東借她爸的錢,后來到了了也沒還。
這也是后來數(shù)年父母吵架經(jīng)常翻的“舊賬”。
她媽吵起來就說劉向東心眼多。根本就是故意借錢的,其實家里日子早就比自家好過。
這也是她后來才想明白的,劉向東怕是早就覺得廠子不會維持太久,生怕幾個發(fā)小問他張口,所以先給眾人留下自家沒多少錢的印象。
可事實上呢?
劉向東瞞著旁人,老太太死了之后還有一筆保險金,他爸在鄉(xiāng)下給他留的三間房后來還拆遷了。
就連他去的那個小廠,工資雖然少,但是額外的油水卻不少。后來劉向東混到了退休,一個月退休金也有好幾千。
劉向東一家過了非典沒多久就買了第一套商品房,后來更是趕在房價起飛給兩個孩子都預(yù)備好了房子。
那時候自家正是最難的時候,簡鋒去要錢,人家愣是連屋里都不讓一下,只在門口探個腦袋就哭窮。
總而言之,沒錢還。
簡梨皺著眉,她爸的發(fā)小,趙曉鵬和劉向東兩個,都各自坑了她爸一把。趙曉鵬坑的狠,但劉向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想到這里,簡梨跟她媽說道:“媽,剛才小鵬叔叔來找我爸去他家喝酒,還有建國叔叔,他過來通知的我爸�!�
王夢梅轉(zhuǎn)悠的腳步停下:“趙曉鵬找你爸喝酒?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有許建國,上回他媳婦來找我問攤位的事,我說沒攤位,她不是都甩臉子給我了嗎,這咋還……”
王夢梅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睛大大的瞪著閨女。
簡梨摸摸鼻子,甕聲甕氣的說道:“媽,要不你也去找我?guī)讉阿姨一塊?”
都是一個大院長起來的發(fā)小,劉奶奶那時候?qū)λ趾�,對另外幾個也好。
沒道理人不在了,她爸帶著妻女出面出錢,另外幾家就光出個人吧?
王夢梅咬著牙,心里把趙曉鵬和許建國翻來覆去的罵了一通。
平時這兩人嘴里鋒哥鋒哥的喊,也就是發(fā)工資了親熱點,一遇到事,都是往后縮,拱著自家那個不長心的往前上。
就拿劉向東借錢這事,這倆人賣慘哭窮最厲害,愣是就借出去幾十塊。就自己那個憨的,一口氣借了好幾百。
想到這里,王夢梅一跺腳:“走!”
許建國好意思先來找簡鋒去,她就好意思叫上幾家的媳婦一塊去。
要是她們不去,自己也不去!
她就不信了,各家的媳婦都在場,到時候劉向東好意思伸手借錢。要是借了,那就各家都借!
王夢梅有了主意,也不氣了,直接讓女兒回家,自己則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去各家通知。
簡梨在背后喊她媽:“媽,明天早上你還開鋪不?”
王夢梅盤下的這個菜市場就在她家沒多遠,鋪位還是托了熟人才搞到的,這幾天剛開始營業(yè),就早上賣。光是白糖燒餅和椒鹽燒餅,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
王夢梅翻個白眼:“夠操心的你……當(dāng)然開!”
家里沒錢,還欠著她姐的幾百塊沒給,王夢梅光是想想就覺得心慌。
簡梨嘿嘿一笑,自己先回了家。
回家之后先幫著王夢梅把準(zhǔn)備工作做一做,該準(zhǔn)備的東西準(zhǔn)備好。
然后就是打開電視機,一邊看電視,一邊做深蹲。
“一,二,三,四……”
沉重的身體,做到二十多就已經(jīng)眼前發(fā)黑。
簡梨硬是撐著又做了五個,這才氣喘吁吁的躺倒在沙發(fā)上。
然后在看了一大堆懷舊電視劇之后,簡梨又拿出來自己的課本翻了翻,制定了一個學(xué)習(xí)的計劃。
等到忙完這一切,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到了深夜。父母還沒回來,簡梨也不困。
于是她拿出一張大白紙,在上面畫出一個個的線條格子。
鄭重的寫下日期之后,在后面記錄上今天的飲食和運動。一頁的格子畫了四十五道,簡梨在最后一個格子下面寫了一百五十斤。
“暑期結(jié)束目標(biāo)�!�
簡梨心滿意足的到處找透明膠,準(zhǔn)備把這張紙貼到最顯眼的地方去。
結(jié)果這時候大門吱呀一聲,簡鋒和王夢梅回來了。
簡梨小心翼翼的一看,她爸臉色很不好看,她媽……
她媽雖然也黑著臉,但卻在她爸身后,對著一臉探究的簡梨比了個手勢。
簡梨:……懂了,她爸肯定是被友情暴擊了。
第4章
004
咸鴨蛋
簡鋒心情不好,簡梨也就沒敢再追著問。
王夢梅催著女兒去睡覺:“睡前記得吃藥!”
簡梨哦了一聲。
簡家只有三十平,勉強隔出來了一間小臥室給簡梨住,簡鋒和王夢梅兩口子就在客廳放了一張大床,晚上睡覺的時候簾子一拉。
家里沒有衛(wèi)生間,簡梨于是自己端著盆子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洗漱。
屋子里只有簡鋒和王夢梅兩口子。
王夢梅半是暢快半是心疼:“我說了你不信,今個你自己可長了眼,你看看向東兩口子今天的樣子,那小心思都冒出天際了!”
簡鋒悶著頭:“向東……”
開脫的話就在嘴邊,但他心煩意亂,不知道怎么說。
今天這一切發(fā)生的都太快,快的叫他難以理解。
劉老太太去世,他趕去的時候一句話沒說,先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臎_著遺體磕了三個頭,然后眼淚就不自覺的掉下來。
這是一位何其善良的老人啊,簡鋒忍不住心里難過。
劉家老太太也是早早喪夫,但是跟他媽不一樣的是,老太太是選擇了帶著兒子過活。劉向東那時候小,接不了班,她就先自己頂工作。
等到兒子大了,她干脆利落的把工作給了兒子,自己則是在廠子里找了個后廚洗菜的臨時工活計。
幾十年艱苦辛勞,這個老人在家屬院的風(fēng)評十分的好,不少晚輩都趕來磕頭上香隨禮。
也有幾個差不多歲數(shù)的老姊妹,叫兒孫攙著過來,哭的不能自已。
就在這一片哀悼的氛圍里,劉向東沒哭一會兒就來討他的主意。
“鋒哥,你說接下來咋辦��?”
簡鋒是他們五個里年紀(jì)最大的,遇到事情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膼弁吧�,劉向東上來就來討簡鋒的話,簡鋒本也沒在意多少,立刻就跟劉向東說起老人怎么發(fā)送。
“壽材壽衣這些現(xiàn)成的去買,燒的東西你看著來,問問你爸那邊的長輩燒埋有沒有說法。還有就是你爸的墳是早定下的,這次你媽埋在哪兒你看要不要找個看地仙看看……”[注釋1]
“對了,現(xiàn)在天氣熱,最好是租個冰棺�!�
簡鋒說的口干舌燥,越說越傷心,勉強忍著去拍拍好兄弟的肩膀。
“東子,老人已經(jīng)走了,你也往前看。”
趙曉鵬和許建國也跟著說,滿口都是勸劉向東節(jié)哀順變。
劉向東尷尬的一愣,嘴邊的話翻個轱轆,最終還是說出來。
“鋒哥,我知道……但就是,我這邊實在走不開,要不你們幫著去訂下壽材?”
劉向東這話一出,趙曉鵬和許建國立刻不吭氣了,簡鋒倒是想應(yīng)下來。
偏偏這檔口上,王夢梅來了。
王夢梅把各家的媳婦都喊上來,左手是趙曉鵬的老婆吳海霞,右手是許建國的媳婦孫艷,身后跟著的是王利明的老婆孩子。
王夢梅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來的正是時候。
她一嗓子嚎哭打斷,接著就要給老太太的遺體下跪。
——就憑她生孩子那會兒,親媽都不來給她坐月子,但老太太愣是給她送了好些天的飯,這個頭她磕的心甘情愿。
劉向東只能打斷剛才的話,跟自己老婆張琴一塊去扶王夢梅。
等到王夢梅站起來,劉向東剛才的話就沒法說了。
都是成了家的人,男人們之間盡可以一兩句話就借錢借東西,可老婆但凡在,識相的都知道剛才那種話已經(jīng)是過分。
劉向東沖他老婆張琴使了個眼色。張琴翻個白眼,然后就換上一層摻雜著哀痛的臉色來招待幾個女人。
趙曉鵬和許建國的媳婦當(dāng)然看出來了里頭的情況,咬著牙來了,但卻對王夢梅意見很大。這倆人平時跟張琴的關(guān)系好,三個女人就一起湊在一旁說話去了。
王夢梅哼了一聲,跟王利明的老婆薛芳一塊在靈前給老太太化紙錢。
王利明不在家,薛芳也沒個商量的人,只能偷偷問王夢梅:“嫂子,你打算給多少��?”
都是一樣的發(fā)小,一家給多一家給少的,再不好看。
薛芳不愛出頭,就想著別人給多少她就給多少。
王夢梅在心里算了一把人情往來:“給三十塊!”
不算高也不算低,薛芳心里松口氣,她就怕大家開口就是五十一百的,她現(xiàn)在獨自在家?guī)Ш⒆�,上哪兒去找那么多的錢。
“那就三十,我等明天送來�!�
王夢梅就欣賞這樣有話直說的,要是另外那三個,保管這時候要嘰嘰歪歪是不是多了是不是少了。
哪兒像薛芳這樣的,問就是問,問完了也不矯情。
兩人就在靈前化紙,等到人來了差不多,劉向東的老家人也來了,她們才讓出位置來,起身拍拍褲腿。
劉向東的老家人來了都是輩分大的,王夢梅很是松了口氣,畢竟長輩來了,后面甭管怎樣,自家這個都摻和不了。
哪知道她的心剛放下來,那邊就出了事。
因為是晚上,叫的響器還沒來,倒是做白事席的先來了。劉向東的一個老家長輩就是干這個的,直接帶著家伙什到了。[注釋2]
結(jié)果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劉向東冷不丁的來了句,說要他這個幾個發(fā)小給他媽抬棺。
“這么多年了,我媽早給你們當(dāng)我親兄弟了�!�
王夢梅頓時就怒上心頭。
老太太活著時候都沒說收干兒子,現(xiàn)在死了倒叫這幾個不清不楚的抬棺,算哪門子的道理?
那到底算是干兄弟還是普通朋友?
王夢梅煩死劉向東兩口子整的這出,一只手狠狠拽著簡鋒不叫他說話。
開玩笑,抬棺,劉向東為了不還錢真是什么都干得出來。
果不其然,趙曉鵬和許建國老婆都不樂意。
只不過大家嘴上都說的客氣。
“還是按照規(guī)矩來吧,咱們不差這點形式�!�
到最后,到底是沒成。
劉向東沒達成目的,臉上有點掛不住,找個借口出去了。
其他幾家面面相覷,最后還是許建國媳婦孫艷說了一句難聽話。
“真是給別人都當(dāng)傻子了�!�
就他兩口子聰明!為了點錢簡直臉都不要了!
簡鋒又不是真傻,稍微一想也想明白了,頓時心里沉甸甸的就不太好受。
他能接受昔日的發(fā)小變得精明市儈,但他接受不了對方居然什么都想利用。
劉向東是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
簡鋒本想著好好在那兒幫忙的,可這么一出,望著白慘慘的靈堂,他忽然就覺得沒意思透了。
于是在那兒忙活了半宿,他拒絕了劉向東提出的留宿,跟著老婆回家來。
王夢梅哪兒能看不出來簡鋒的失落,看他這樣也不忍心,叫他趕緊洗漱睡覺。
“明個還要上班呢!”
簡鋒嗯了一聲,躺在床上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閨女今晚上在飯桌上說他的話。
“人都是會變的。”
可到底是什么時候變的呢?
“唉……”
簡鋒一聲嘆息,仿佛有什么溫?zé)岬臇|西,隨著那位溫和老人的去世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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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簡梨起床時候她爸已經(jīng)去上班了,她媽也去市場了。
簡梨打開鍋蓋,看到里面放著兩個饅頭,箅子下面是小米粥。大碗里是早上剛拌好的黃瓜。
簡梨砸吧砸吧嘴,翻箱倒柜找出來一罐子她媽腌的咸鴨蛋。
從罐子里拿出一枚,用刀一切兩半,黃澄澄的蛋黃就流出來,順著手腕就往下淌,簡梨趕緊用筷子把咸鴨蛋的蛋清蛋黃夾進熱饅頭里。
白白的大饅頭頓時沾了一層黃色的油光,一股咸香氣味鋪面而來。
簡梨咬了一口饅頭,獨屬于碳水和油脂的快樂,霎那間叫她滿足的瞇起眼睛。
再來一口清脆的黃瓜,清爽和油膩,正正好的搭配。
簡梨就著小米粥吃完了一個饅頭,依稀還能感覺到被撐大的胃在叫著不滿足,可簡梨還是停下了筷子。
她收好了桌子,然后開始波比跳,一組十個,她跳了三組,已經(jīng)累的滿臉通紅。
等到歇過那股累勁,簡梨這才把咸鴨蛋兜起來,臨走時候想了想,又從柜子下面找出來一包豆奶粉。
她趕到市場的時候,正是上午最忙的時刻。
簡梨精準(zhǔn)找到她媽的攤位,半上午的時間,有些來買菜的人順手就買個燒餅吃。
但總體來說,人不算太多。
王夢梅女士一向是心情好了就萬里晴空,心情不好時候看見狗都要罵幾句的主,這會兒臉色就不是很好。
簡梨很清楚。
上輩子也這樣,這個市場是剛起來的,剛開始的幾個星期壓根就不行,那時候她媽差點放棄。
結(jié)果后來上人了,是方圓十公里最大最熱鬧的菜市場。
可是她媽也后悔過一件事,就是最開始擺攤時候市場管理處來登記,問經(jīng)營范圍。
她媽那時候想的不多,直接就說是賣燒餅。人家問她愿不愿意換位置,換到熟食多的區(qū)域去,她媽不去,覺得自己挑的位置最好。
但后來證明了,這是個錯誤的選擇。
熟食那邊人流量大,遠遠比這個區(qū)域好,更重要的是,她媽挨著的兩家賣菜的都不好相處,賣菜的還老占道,總是擠占她的攤位招牌。比鄰多年,跟兩邊吵架打架都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