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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李延霸,我要你后悔!”三叔公在身后大喊。

    雪花落在睫毛上,丁盞眼皮很沉重,他想睡了,就把臉埋在他胸口,汲取他的體溫,自言自語地說:“你跟別人結(jié)婚,你對不起我……知道嗎,李延霸……”

    “是,我對不起你�!�

    冒著大雪,他們回到了家里。

    翠姐的腳已經(jīng)在雪地里被凍木了,一瘸一拐的,李延霸吩咐四喜說:“去給她弄雙鞋�!�

    四喜連忙答應(yīng)了,領(lǐng)著翠姐到屋里去洗澡,把身子泡暖和,又把自己的衣褲鞋襪拿出來給她穿。

    老太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湊過來問:“這是怎么回事啊,��?你給我說清楚!”

    李延霸來不及解釋,只能跟他奶奶說:“明天再說吧,你先去休息�!�

    原本為新郎君準備的雕花喜床里,鋪著紅地金絲線的絲綢被子,柔軟的被面上撒著桂圓、花生、干紅棗,桌子上碼著白糖糕、紅糯米飯,籃子里放著一枚枚紅雞蛋,窗戶上貼著剪好的紅雙喜字,被北風(fēng)刮得獵獵作響。

    這片艷紅刺傷了他的眼睛,丁盞說:“讓我走……”

    他爬起來,費力地說:“讓我走,咳咳……”

    直到李延霸訓(xùn)斥一聲:“你給我老實坐著!”

    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欺負,眼珠子里沒有一點光彩,渾渾噩噩的,抖得像個篩糠。

    火盆烤得旺旺的,整個屋子都暖和起來,李延霸拿火筷撥了炭,還是怕他冷了,用被子裹在他身上,把紅雞蛋剝了給他吃。

    丁盞太餓了,幾乎是用全部的感官尋找食物的來源,可是才吃了一口,冷雞蛋黃就腥得他吐了出來。

    李延霸就放下雞蛋,把白糖糕放在鐵釬上稍微烤了一下,烤得發(fā)軟,散發(fā)出香味,才放到他嘴邊。

    熱水來了,他蹲下身,試過水溫,把丁盞凍得發(fā)青的雙足慢慢浸泡到水盆里,看他適應(yīng)了,才開始仔細給他洗腳,那些干涸的血跡都被洗干凈,上面還有一些細小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了。

    李延霸這輩子沒伺候人洗過腳,經(jīng)驗不足,他怕下手太重,把丁盞弄疼了,因此洗得格外輕柔。直到腳背被熱水泡得發(fā)紅,他確保丁盞已經(jīng)完全暖和起來,才叫人把水倒掉。

    接下來他開始檢查他的身體。

    丁盞很聽話,其實是昏昏欲睡,沒有動彈之力,他要看,就給他看。

    李延霸伸手,掀開他凌亂的頭發(fā),看到額頭上有一團爛糟糟的血痕,身上更是散布著淤青淤紫,還有鞭打的痕跡,尤其是兩個膝蓋,完全跪爛了。

    他的額角在突突地跳動,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才松開緊握的拳頭,又把丁盞的褲子脫掉。

    在靠近腿根的布料上,他看見一攤斑駁的血跡,眼神陡然變得深沉晦暗。

    “這是……喜脈啊�!�

    “什么?”李延霸“騰”地站起來,轉(zhuǎn)過頭看著床上躺著的丁盞。

    “之前受了刺激,很容易小產(chǎn),先開一副保胎的藥吧�!贝蠓蛴指钛影苑愿懒思宸氖乱�,就離開了房間。

    李延霸還不敢置信,他走到床邊,蹲下來,緊緊攥著丁盞的手,仰頭逼問道:“丁盞,你老實告訴我,你肚子里是不是我李延霸的種?”

    “啪!”丁盞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

    “是不是!”李延霸堅持不懈地追問,又挨了一巴掌,臉被打偏了過去。

    丁盞怒目而視:“李延霸你這個畜牲,我殺了你。”

    李延霸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他還不能很好地消化這個消息,心跳得快要受不了了,腦袋也要爆炸了,他要當(dāng)?shù)耍�,但是……最后,他把一紙婚書拿出來,交到丁盞手里,不耐煩地說:“你撕了,全他媽撕爛!”

    丁盞已經(jīng)失去了力氣,只看了一眼,就捏著紙的兩頭,輕輕從李延霸和新郎君的名字中間撕開,放在枕頭的一旁。

    泗南一帶,有種約定俗成的講法:人的名字寫在紙上,就有了靈,是不能隨便撕毀的,否則要折損本人的陽壽。

    現(xiàn)在夜已經(jīng)很深了,李延霸喂他吃完米粥,喝了一碗熱熱的羊肉湯,又給他敷了藥,就把被子蓋上,自己也上了床,抱著他,一下下地撫摸,他說:“寶貝,我想你�!�

    丁盞很沉默地聽著。

    這是他的新婚之夜,如果沒有這節(jié)外生枝的一出,他懷里抱著的,是他的新郎君,而不是一個殘破不堪的寡夫。

    “不要總是穿些黑色的衣服,明天我讓人把新出的布送回來,你自己挑,好不好?”

    丁盞抬起手,掀開他的衣領(lǐng),露出胸膛上的疤痕,它們還沒有愈合,像一條條蜈蚣,很猙獰地橫陳在黝黑的皮膚上,他終于開口了,虛弱地問李延霸:“……我對你這么差,你怎么還來找我?”

    李延霸把他的腦袋按在胸口里,用力搖搖頭。不是的,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從來沒有生過丁盞的氣,從來沒有怪過他。他怪的是自己沒用,不能保護好心肝肝。

    兩個人很默契地沒有談?wù)撨@場婚姻,沒有談?wù)撊骞�,沒有談?wù)搫⒓�,沒有談?wù)撊魏纹茐倪@份靜謐的雜音,暫時把一切都拋之腦后,就這樣相擁著入睡了。

    剃頭匠小五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流言中心的丁郎君,哪怕是這么沒有神采,還是像雨打了的梔子花,潔白的花瓣上凝結(jié)著水珠,有種伶仃的憔悴,但確實漂亮。

    丁盞問:“你在看什么?”

    他抓緊了衣擺:“你在心里笑話我嗎?”

    他太敏感了,小五子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點,笑道:“丁郎君,小的在看你適合什么新發(fā)型�!�

    丁盞還是不能放下他的心防,很不習(xí)慣地說:“你干嘛叫自己‘小的’,我又不是‘老的’�!�

    哈哈,這個丁郎君還是蠻有意思,怪不得李少爺會喜歡。

    小五子本來就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角色,就拿出剪子,一邊給他修掉多余的長發(fā),一邊講講玩笑話,只是把他當(dāng)成普通的顧客。

    不過,與普通的客人不同的是,今天在這里看到的一切,他都會把嘴巴子閉得緊緊的,絕對不會泄露出去一星半點。什么人可以當(dāng)作笑料,什么人不可以,小五子的心里有一桿秤,像明鏡一樣清楚。

    他正剪著頭,就有人推著長長的衣架進來,上面掛著琳瑯滿目的布料,請丁郎君挑選。小五子再一看,來人可不正是明德布莊的年老板,居然親自來了,可見排場之大。

    可丁郎君似乎并不感興趣,就讓年老板隨便選了幾種。

    最后,年老板慧眼獨具,為他挑了幾米淡青色、明藍色的布料,顏色不是很跳脫,可以接受。少爺說了,多余的,還可以去做幾雙護膝、暖鞋。

    小五子在心里也是吃了一驚,他不知道李延霸對這個小寡夫用心到了這個地步,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在這里,在元貞村,明面上有孝,有忠,有義,講感恩,暗地里有引誘,有威逼,有生理欲望的驅(qū)使,卻獨獨沒有這樣的感情。

    他操著剪刀忙碌了半天,給丁盞剪了一個新式的男短發(fā),扶著腦袋的兩側(cè),笑道:“精神多了,沒想到丁郎君短頭發(fā)也這么標(biāo)致�!�

    “你的手藝確實很好�!�

    “哈哈,小丁郎君這個頭型臉型,剪什么都出樣,怎么剪都不會錯。”

    丁盞看著剪下來的長頭發(fā),低聲說:“讓李延霸多給你一點賞錢吧�!�

    “哎、哎,謝謝丁郎君!”小五子連忙作了作揖。

    李延霸呢,則在外面應(yīng)付他奶奶。他跪在大堂上,低著頭,是這樣說的:“我強迫他跟我好,他不從,我就要殺他全家。”

    老太君眼里流出淚水,她拿拐杖用力地抽打李延霸:“李延霸,你這是喪德呀,好好一個人被你糟蹋了,你要他今后怎么做人,你又要小唐怎么做人!”

    小唐,就是他娶的新郎君,大名叫唐靈,李延霸也是昨天晚上才曉得。

    可是當(dāng)老太君知道丁盞已經(jīng)懷上了她的曾孫,肚子里有了李家的后代,表情就變得很復(fù)雜了。她想起楊半仙說的“正緣”,心想:這難道是天意?于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步履蹣跚地走向禪室:“……我要在佛祖面前,洗清你的罪孽�!�

    有了孩子,總歸是件喜事。

    李延霸推開門,走進屋里,就看到一頭短發(fā)的丁盞,覺得他好像換了個人,有點陌生。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不說話。

    小五子待不下去了,緩和了一下氣氛,笑嘻嘻地說:“少爺,怎么樣?”

    李延霸卻越過他,直接對丁盞說:“你這樣也是很好看的�!�

    丁盞說,“我當(dāng)然知道。”

    還好,他還肯理人,還是給了他熟悉的感覺。李延霸暗暗松了口氣。

    李義把暖胃的羹湯端進來,說:“少爺,丁郎君,湯好了�!�

    李延霸就遞給丁盞,看他一口口地喝著。他看久了,也覺得這個新發(fā)型越看越好看了。心里還在想,幸好不是用剃刀給他剃的,否則就只能刮個光頭了,現(xiàn)在這種中長的男發(fā),還有一些修飾的余地,很清秀的。

    這時候,外面有人大喊:“不好了,新郎君要上吊了!”

    丁盞把骨頭吐出來,說:“怎么辦,你后院起火了�!�

    李延霸才不關(guān)心一個陌生人上不上吊,尋不尋死,他手頭的人命多了去,對別人的生死很漠然。但是考慮到畢竟是在家里,不能再惹什么麻煩,就隨口吩咐李義說:“你去看看吧。”

    李義傻了,少爺,這可是你的老婆��!他指著自己說:“我……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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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七不報非君子

    外面鬧得沸反盈天,新郎君把自己鎖在屋里,不準別人進來,李義連忙踹開門,硬著頭皮把人抱下來。

    唐靈已經(jīng)哭成了一個淚人,他的喜服還穿在身上,一晚上都如履薄冰,不敢睡覺,他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丈夫拋棄了。

    這些丫環(huán)趕緊端的端水,送的送茶,李義看他這么可憐,看著他說:“你別傷心了�!�

    “我不是傷心,嗚嗚……我是怕、我怕我爹曉得了,會罵死我的……嗚嗚嗚……”

    李義驚訝道:“為什么要罵你,這又不是你的錯,這明明就是——”他看了看四周,把聲音壓低了,“明明就是少爺?shù)腻e。”

    唐靈把眼淚擦干了,花著臉說:“你們早都知道是不是,嗚嗚,你們把我當(dāng)傻子一樣地騙,把我騙進來,今后別人怎么講我,怎么笑我,都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里咽!”

    “呃……嗯……”李義撓撓頭,很心虛,心里想,這么漂亮的新郎君,又是清清白白的完璧之身,八字也好,標(biāo)準的旺夫命,難道不比那個嫁過人、死過老公的丁郎君強?少爺怎么舍得不要?真是怪事。

    他又絞盡腦汁地安慰他:“沒事的,你爹可不能再罵你,你現(xiàn)在嫁人了,只有少爺能罵你�!�

    “……”唐靈哀怨地望了他一眼,忍不住哭得更大聲了。

    完了,他怎么越安慰越糟了。

    屋里,李延霸守著丁盞吃完了早飯,就把被子給他蓋好,添上麝炭,取出藥膏,給他臉上、身上的傷口認真涂抹上,又出去叫人買了兩本演義、連環(huán)畫,拿到房里給他解悶。

    丁盞低聲說:“別管我了,我沒事�!�

    他怎么會信他沒事?越是這么說,李延霸就越覺得問題大了,坐在床上,抱著他的腰,哄道:“心肝肝,我還有點小事要處理,你先在家里休息,嗯?”

    但是當(dāng)他站起身的時候,衣擺卻被揪住了,丁盞攥著他的一片衣角,小聲說:“別走�!�

    他抬起頭,又小心翼翼地請求了一遍:“……李延霸,別走。”

    到底是讓他走還是不讓他走?丁盞這么連名帶姓地叫他的時候,總是讓李延霸心弦一動,不知道一股酸還是一股甜涌上來。

    他想,丁盞是很需要他的。

    于是重新坐了下來,把碟子端到他面前,問他說:“心肝肝,你吃馬蹄糕?”

    丁盞窩在他懷里,搖搖頭,把腳也縮起來,明明屋子里已經(jīng)很暖和了,卻好像還是怕冷的樣子。以前很愛吃的東西,現(xiàn)在稍微吃兩口就容易覺得膩,胃里隱隱地泛酸水,再加上昨天晚上鬧到半夜,整個人都很疲乏,就合上眼睛,安靜地休息。

    “還沒睡飽?真是頭小豬�!崩钛影猿靶λ麅删�,想到他有了身孕,應(yīng)該是比從前嗜睡了,就一下下地摸著他的背,幫助他入眠。

    等丁盞徹底睡著之后,李延霸聽到淺淺的呼吸聲,才輕輕地把他放在身邊,自己悄悄起來,為他蓋好被子,才出門去。

    門外站了幾個人。

    李延霸下了死命令:“他想出來,就讓他在院子里走走,他要是不想出來,就誰都不能進屋,哪怕是老夫人也不行,明白嗎?”

    下人問:“那翠姑娘呢?”

    李延霸說:“她可以進,但不準讓她帶走任何東西。如果出了什么差錯,我拿你是問�!�

    “是,少爺�!�

    身邊人走了之后,丁盞反而又睡得不香了,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會,爬起來,覺得腦殼發(fā)漲,拿起枕邊那幾本翻了翻,慢慢也有點入迷了。

    翠姐來了,跟他說話,寬他的心,撅著嘴說:“從前我怪你,為什么拋下我們,跟那個李延霸好,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我沒見識了。”

    她告訴丁盞,在泗南城,改嫁沒什么大不了的,大街上到處都是的。

    丁盞倚在床頭,半信半疑地說:“那豈不是亂套了?”

    翠姐繪聲繪色地說:“還有更出奇的,那些女的胳膊大腿都往外露著,可不要臉了,我看也沒人說呀,看習(xí)慣了,還覺得很漂亮呢�!�

    丁盞心想,她說的難道是妓女,他聽說妓女都是這樣穿的,心里又責(zé)怪起李延霸了,翠姐去城里一趟,沾染了一些不好的思想,跟人學(xué)壞了。

    其實未必是不好,只是他不了解,對未知的東西總有種抵觸情緒,他害怕外界的烏煙瘴氣侵蝕了翠姐純潔的內(nèi)心世界,讓她墮落。

    翠姐又跟他講了很多在泗南城的見聞,都是很新奇的,有好的,也有一些亂象,最后感慨一句,還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好,但是呢,沒有她最愛吃的酸豆角和腌葫蘆瓜,所以勉強可以跟家里打平手。

    丁盞聽她說得精彩,也好像身臨其境,覺得很有意思,心情也開闊了不少。

    而李延霸暫時安置好丁盞,就要開始一樣樣地秋后算賬了。

    “把你大哥叫過來�!彼麑盍x說。

    李義臉色一變,突然跪在地上,他知道這件事觸了少爺?shù)哪骥[,就把頭埋得低低的,求情說:“少爺,我哥哥犯了錯,但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能不能……輕點罰他……”

    李延霸不悅地皺起眉:“少他媽廢話,快去!”

    李仁當(dāng)然也知道了昨晚上發(fā)生的變故,上回放走了郝大保,他和李義已經(jīng)被狠狠收拾了一頓,這次更是嚇得兩腿打擺子,少爺一定饒不了他!

    “你能告訴我,為什么知情不報么?”

    李仁支支吾吾地說:“我、我……”

    “你沒有這個膽子�!崩钛影阅脴屘羝鹚南掳�,平淡地說:“是誰讓你不報的,你說了,我就不罰你�!�

    “沒有人……”

    “阿六,阿順,還是老夫人?”

    李仁埋著頭,輕如蚊蚋地說:“不關(guān)六叔和老夫人的事�!�

    “那就是阿順了?”

    李仁沉默了,他知道少爺不會出爾反爾,應(yīng)該是放過他一馬了。

    “跟我來吧�!崩钛影允樟藰�,站起身。

    李仁不明就里,也站起來,隨著一行人跟在少爺身后,在大街小巷里一路穿行,到了劉家的木樓。

    兒媳不在家里,劉李氏只能自己承擔(dān)家務(wù),此時正蹲在大門口的水渠邊槌洗衣服。

    一隊兇神惡煞的人馬操著棍棒,闖進她家的大門,把洗衣盆踢翻在地,兩個男人拖著這老婦人進了屋里。

    “你們,你們這是干什么!”劉婆凄厲地大叫:“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啦!救命��!殺人啦!”

    她認出來了,打頭的人正是她兒媳的奸夫李延霸,此刻正冷笑著對她說:“看清楚了,老子就是天理,老子就是王法!”

    說著,命令手下開始抄她的家,這群人本來就不是好惹的,把該砸爛的東西都砸爛,該撕碎的都撕碎,看得劉婆心痛欲絕,呼天搶地,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別砸了!”

    劉老倌從茅廁里出來,走到大廳,看到這群流氓地痞在家里作惡,怒從心頭里,拿起一把鐵鋤,揮舞過去,暴喝一聲:“我跟你們拼了!”

    李延霸側(cè)過身,把他撂倒在地,單手提著衣領(lǐng)揪起來,用力一摜,像提小雞仔一樣丟給幾個手下。

    手下會意,拿出繩子,把劉老倌五花大綁起來。

    “老頭子!”劉婆撲過去,又被當(dāng)胸一腳踹開。

    李仁在旁邊目睹著一切,于心不忍,上前把老人家扶起來,鼓起勇氣說:“少、少爺,別這樣,別這樣……”

    李延霸卻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在空中轉(zhuǎn)了幾圈,拋給他,下巴一抬:“去,挑斷他的手筋腳筋�!�

    劉老倌的嘴巴已經(jīng)被封死了,眼神驚恐,手腳還在不停地扭動掙扎,鼻子里哼著氣,那是在說:別過來,別過來!可是他已經(jīng)被按住,像一條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李仁看著手里的尖刀,頭一次感覺這么沉重,重得讓他拿不起來。

    他和李義都是李家的家生子,雖然一同跟人參與訓(xùn)練,卻從來都沒有干過這些污穢的事情。他可以跟聶旦手下的人火拼,卻沒辦法對老弱婦孺下手。

    李延霸抱著手臂打量他,手指一下下地點著,好像在等他動手。

    李仁咬咬牙,橫下心,在劉老倌的手腕上劃了一道,翻出血紅的皮肉和黃色的脂肪。

    “嗯!”劉老倌痛哼一聲,身子直挺挺地往上拱著。

    劉婆蒼老的臉上流出淚水,可她也被堵住嘴,只能眼睜睜看著年邁的丈夫被欺凌。

    李延霸催促道:“你再磨磨唧唧的,可就趕不上晚飯了�!�

    李仁明白了,他全明白了,這就是少爺對他的懲罰,要他變成和自己一樣十惡不赦的人,讓他的良心受到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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