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景陽宮不復當日的艷麗燦爛，撤去繁復的裝飾后只余下空落落的屋子。</p>
風從這頭走到那頭，烏拉拉地吹個沒完。</p>
七皇子連名字都被陛下改了。</p>
赴默。</p>
陛下希望這個孩子不要多言多語，步上他外祖父的后塵。</p>
我到景陽宮時，赴默已經(jīng)一個人獨處了三天。</p>
明明滿臉臟污還叉著腰，氣沖沖地問為什么前兩天我沒來伺候他。</p>
嬌寵著長大的赴默不懂抄家的概念，只會問我他母妃去了哪里，為什么景陽宮沒人了。</p>
我替他梳著打結的頭發(fā)，找了個理由，「蕙妃娘娘陪著陛下去圓明園消暑了�！�</p>
「為何今年母妃沒帶我？」</p>
「因為殿下沒好好寫大字，蕙妃娘娘不高興了�！�</p>
蕙妃在閨中時就是有名的才女，赴默三歲就開始啟蒙。</p>
只是從前赴默是陛下的老來子，平日都是寵著慣著，蕙妃娘娘大多數(shù)時間也管不了他。</p>
赴默不顧我的勸阻，蹬蹬蹬跳下椅子。</p>
「那我現(xiàn)在就去寫大字！到時候你帶我去找母后！」</p>
連著寫了七日，赴默都沒等到我?guī)鲩T。</p>
我說景陽宮的大門壞了，打不開。</p>
這理由騙三歲孩童都不夠用，十歲的赴默自然更不信。</p>
他憋著勁敲了一個時辰，卻發(fā)現(xiàn)門怎么都敲不開。</p>
我看著他紅彤彤的手心，勸解：「殿下，蕙妃娘娘過幾個月便回來了�！�</p>
赴默在禁閉的朱漆大門前呆呆佇立許久，才認命似的回頭。</p>
入夜，濃厚卷曲的烏云順著東風而來，裹挾在紫禁城頭上。</p>
悶雷轟隆隆炸了前半夜，后半夜?jié)娞斓挠晁畯臐庠浦袃A瀉而下，打得屋檐噼啪作響。</p>
我被落雨聲吵醒，披了衣裳想去瞧瞧赴默。</p>
如今景陽宮沿路都不再留燭火，我提著一盞破燈籠推開赴默寢殿的門，屋內細細的哭聲順著縫隙鉆出。</p>
偌大的床鋪上拱起一團，赴默就縮在被窩里抽抽噎噎地哭。</p>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把手放在他后背上拍。</p>
赴默忽然掀開被子，語氣很兇，「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打我！」</p>
這力度怎么都說不上打。</p>
雖然我是來伺候他的小宮女，但赴默落毛鳳凰不如雞。</p>
左右他不能像從前似的隨便發(fā)落人，我也不是很怕他。</p>
我敷衍地說了句抱歉，撿了腳邊的燈籠，「那奴婢先告退了�！�</p>
「你不準走！」</p>
赴默撲到床沿捉住我的手。</p>
燈籠應聲落地，燭心撲騰幾下，滅了。</p>
屋內瞬間陷入黑暗。</p>
赴默的手心潮潮乎乎，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p>
良久，我聽見他帶著哭腔的問話：「嚴樂，母妃是不是死了？」</p>
「話梅姐姐也不見了，大家都不見了，她們都去哪里了？」</p>
我坐在腳踏上，摸黑著找到赴默的臉，用衣袖給他擦眼淚。</p>
「娘娘不是死了，她是去一個更好的地方了�！�</p>
「什么地方？」</p>
「嗯……就是自由自在的地方，和殿下的外祖父外祖母，和話梅姐姐�！�</p>
掌下赴默的臉細嫩冰涼，我扯過被褥給他裹上，「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殿下，希望殿下快快長大呢。」</p>
赴默乖順地躺下，冷不丁發(fā)問，「是父皇殺了母妃嗎？」</p>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p>
景陽宮宛如冷宮，但是誰知道有沒有陛下的耳目，在偷聽著這個唯一幸存的譚家血脈，是不是對他心懷怨恨。</p>
我湊在他耳邊小聲說，「殿下，以后萬萬不可再提起這件事�！�</p>
赴默只是懵懂地點頭。</p>
我感受到他的動作，松手替他捻被角，「夜深了，快睡吧�！�</p>
赴默從被中伸出手摟住我的脖子，有些發(fā)抖，「嚴樂，你不會離開我吧？」</p>
「放心吧，殿下�！刮野矒岬嘏呐乃募绨�，「奴婢會永遠和殿下在一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