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孟嵐來拜見時，晌午剛過。</p>
第一次見她時。</p>
是在瓊玉樓。</p>
沈云楓正陪著她買首飾。</p>
那時的她，眼中尚存一絲卑微膽怯。</p>
想來是富貴養(yǎng)人。</p>
短短一年，她就像變了個人。</p>
高瘦的身材豐盈不少。</p>
面色白皙紅潤，猶如蜜桃成熟。</p>
頭上戴的，身上穿的。</p>
全都是千金之數(shù)。</p>
愛人如養(yǎng)花。</p>
想來沈云楓一定極愛她。</p>
進門時，她仰著頭，神情倨傲。</p>
頗有些要與我爭鋒的意思。</p>
「請夫人金安。」</p>
依規(guī)矩。</p>
小妾見主母，須得行叩拜大禮。</p>
可她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p>
我面色柔和，并未覺得不妥：</p>
「妹妹快坐吧，往后都是一家人的，不必講究這些虛禮�！�</p>
我言語中暗示她的失禮。</p>
不知道她聽沒聽懂。</p>
一旁的沈云楓倒是點頭：</p>
「貞兒說得有理，這些都是虛禮，往后就別拜了。」</p>
沈云楓本是替她說話。</p>
可不知刺激到了孟嵐的哪條神經(jīng)。</p>
她忽然甩開沈云楓：</p>
「她有理，我就沒理了是吧？」</p>
「叫得這么親熱，誰知道你倆昨晚干了什么好事�！�</p>
孟嵐揚起下巴，對上我的眼：</p>
「崔綺貞，大家都是女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p>
「我雖然現(xiàn)在是妾，并不代表我一輩子是妾。」</p>
「往后，你且走著瞧�！�</p>
她甩袖而走，背影倔強。</p>
沈云楓尷尬一笑，來不及解釋就追了出去。</p>
小梨在一旁憤憤：</p>
「這孟氏忒不懂規(guī)矩了些。」</p>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p>
「不過是性子急躁了些，算不得什么惡人�！�</p>
小梨頗有些遺憾：</p>
「崔氏門第高貴，小姐何苦嫁給沈氏這個破落戶�！�</p>
我撇著杯中浮沫，沒有接話。</p>
當家主母，自當以執(zhí)掌中饋，生兒育女為己任。</p>
執(zhí)掌中饋可以。</p>
生兒育女，我不愿。</p>
饒是長安世家生活奢靡。</p>
女人生孩子也得走趟鬼門關(guān)。</p>
若福大命大生下來。</p>
少說十歲之前，也不知能不能養(yǎng)得活。</p>
曾經(jīng)，我親眼見到了阿姊死在我面前。</p>
她挺著圓溜溜，布滿青筋的肚子。</p>
任由穩(wěn)婆在她下體鼓搗。</p>
一盆盆血水端出。</p>
她叫得凄厲，大小便失禁。</p>
像一個破布娃娃。</p>
毫無尊嚴。</p>
到后來，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吼叫。</p>
氣若游絲間，她拉住我的手，勉強睜開眼。</p>
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p>
她說：「貞兒，我好痛啊�！�</p>
一條鮮活的人命，頃刻間香消玉殞。</p>
阿姊一尸兩命。</p>
而他的夫君，不過三月，便娶了續(xù)弦。</p>
后院的妾室們，一個排著一個，等待著給他生孩子。</p>
再無人記得我阿姊。</p>
她叫崔琦寧。</p>
長安城中，還有許多與她一樣的女子。</p>
秦氏阿鳳，成婚一年，難產(chǎn)而亡。</p>
李氏采薇，剖腹取子，母子俱亡。</p>
......</p>
我不愿同她們一樣。</p>
將鮮活的生命，奉獻給一個未知肉球。</p>
可我不敢說。</p>
縱爹娘寵愛，衣食無憂。</p>
可這樣悖逆的思想，我萬萬不能讓任何人知曉。</p>
所以，我精挑細選。</p>
最終選中了沈氏。</p>
這已經(jīng)是我，能為自己斡旋的最佳結(jié)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