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含苞待放的花園小徑上，一襲粉色白粉淺色衣裙的顧扶曦款款而來。</p>
長著張流暢柔和的鵝蛋臉，杏眼含情嬌憨之態(tài)。</p>
眉眼彎彎時如秋月般純凈，好似打著小呼嚕的名貴貓兒，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p>
顧榮充耳不聞視而不見，擦肩而過時悠悠說了句“顧扶曦，你有任何事情都別來招惹我。否則，我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p>
她不負責跟顧扶曦對戲！</p>
“若你實在戲癮難熬，我可以將上京梨園名角兒請來為你搭臺，你大可肆意粉墨登場�！�</p>
“顧榮！”顧扶曦瞳孔微縮，回頭望去。</p>
就見顧榮婷婷裊裊的離開，只留給夜幕一道濃麗張揚的背影。</p>
“二小姐，大小姐太目中無人了�！�</p>
“都是伯爺?shù)呐畠海龖{什么狗眼看人低�！�</p>
顧扶曦身后的婢女蓮芝氣呼呼抱不平。</p>
“是嗎？”</p>
顧扶曦抿了抿唇，眼眸低垂，看不清臉，只周身氤氳著低沉的情緒，如同秋日里厚重的霧氣。</p>
聲音又輕又飄忽，似是風一吹就會散去。</p>
都是伯爺?shù)呐畠海?lt;/p>
不，不一樣的。</p>
顧榮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女，錦衣華服奴仆成群。</p>
有汝陽伯府的尊榮，有江南榮家的富貴。</p>
她呢？</p>
十歲以前，是被養(yǎng)在伯府外見不得光的外室女兒。</p>
可為什么風水輪流轉(zhuǎn)了，顧榮還能這般傲慢。</p>
“長姐，長姐。”顧扶曦微斂思緒，提起裙擺，小跑著跟過去，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聲音溫溫柔柔，似是沒有壞脾氣。</p>
“椿萱院正廳已擺好晚宴，就等長姐過去用膳了�！�</p>
顧榮頓住腳步，眼神晦澀的打量顧扶曦。</p>
她對顧扶曦的感官很是復雜。</p>
上輩子，好像從未跟顧扶曦發(fā)生過直接又激烈的沖突。</p>
記憶里的顧扶曦，一直是溫溫柔柔的。</p>
是陶氏的出氣筒，是汝陽伯的乖乖女。</p>
直至她被裴敘卿休棄，囚禁暗獄，顧扶曦明面上依舊是任人捏扁搓圓的面團性子。</p>
后來，從樂安縣主口中得知顧扶曦于大婚前夕，著嫁衣抹胭脂，決絕地懸梁自盡。</p>
溫順乖巧，是顧扶曦的假面。</p>
實際上，蔫壞蔫壞的。</p>
顧榮暗暗腹誹。</p>
想起以往在顧扶曦手上吃的暗虧，顧榮輕松愉悅的好心情大打折扣。</p>
“長姐請�！�</p>
椿萱院。</p>
顧榮掃過小橋流水，飛檐翹角，亭臺樓閣，無一處不奢華，無一處不精致。</p>
虛有其表的汝陽伯府，內(nèi)里與破落戶不相上下，自然置辦不起這些。</p>
琉璃瓦片、延年松、古畫、玉石......</p>
都是母親一點點設計，一點點填滿。</p>
卻只住了不到十一載。</p>
母親亡故，喪期未過，椿萱院就迎來了新的主人。</p>
顧榮伸手撫過四季常青、價值千金的流金延年松，黑白分明的眸子緩緩轉(zhuǎn)動。</p>
她的母親剛過花信年華便撒手人寰。</p>
松鶴延年，延年松，延的是誰的命。</p>
她和母親短暫的人生，皆證明女子嫁人絕不能扶貧！</p>
世上男子不僅薄情，還喜過河拆橋。</p>
“來了就進來，杵棵破松樹前做甚？”</p>
汝陽伯的訓斥聲，隔著雕花鏤空的窗牖傳來。</p>
顧榮薅了把松葉，捻在指尖。</p>
汝陽伯也好，陶氏也罷，都不配流金延年松的庇佑。</p>
一入正廳，迎入眼簾的就是汝陽伯那張拉成驢臉黑成焦炭的老臉。</p>
神情是除了嫌棄就是不耐。</p>
顧榮敷衍的欠了欠身，一語不發(fā)坐下。</p>
汝陽伯壓抑的怒火被瞬間點燃。</p>
“啪”的一聲，掌心落在案桌上。</p>
“顧榮，你懂不懂規(guī)矩！”</p>
“商戶女就是上不得臺面�！�</p>
顧榮懶懶的掀了掀眼皮，聲音淡淡道“父親輕些，品相如此好的紫檀木桌不易尋�！�</p>
“以伯府的財力，恐怕難以輕易更換如此上乘之物了。”</p>
汝陽伯的一貫手段就是一邊高高在上的打壓否定她，一邊又恬不知恥的吸著揚州榮家的血。</p>
“顧榮！”汝陽伯目眥欲裂。</p>
既有父權被挑釁的憤怒，亦有虛張聲勢的尷尬。</p>
顧榮面露不解，真誠發(fā)問“父親因何動怒？”</p>
“陶姨娘不總是在女兒面前哭訴伯府難以為繼捉襟見肘嗎？”</p>
“難道是女兒理解有誤？”</p>
顧榮抬了抬手，勾勾唇角“那父親盡管拍�！�</p>
陶氏溫聲軟語“老爺，大小姐尚且年少，您多擔待擔待�！�</p>
汝陽伯沒好氣冷哼一聲。</p>
“聽說你一下山回府，就又是賞月錢，又是采買牛羊，又是賞布匹。”</p>
“誰給你的權力？”</p>
“你母親是當家主母，掌伯府中饋。恩賞之事，理應先行征詢她的意見，待商議妥當后再行實施，方為正理�！�</p>
“顧榮，你年紀越大規(guī)矩越差勁�！�</p>
“好好跟扶曦學學，省的丟人現(xiàn)眼。”</p>
顧榮淺啜了口茶，嘴角上揚“父親，女兒再次糾正，不是母親，是陶姨娘�！�</p>
“您扶陶姨娘為正妻，我為人子女，孝道壓身不敢妄加非議。但據(jù)女兒所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并沒有應允您所請加封陶姨娘為誥命夫人�！�</p>
“汝陽伯府的誥命夫人自始至終唯有亡母一人。”</p>
“所以，女兒喚陶氏一聲姨娘，并無不妥。”</p>
“還有，女兒無意挑釁陶姨娘掌中饋的威嚴，所以一應賞賜皆出自女兒私庫，未曾動公中一錢銀子�！�</p>
“巧言令色，巧言令色！”汝陽伯氣的伸出手指，哆嗦的指著顧榮。</p>
小意溫柔慈眉善目的陶氏忙起身輕撫汝陽伯的后背“老爺，切勿動怒，氣大傷身啊�！�</p>
“大小姐也及笄了，學學掌家理事也是應該的�！�</p>
“妾也正好躲個清靜�！�</p>
顧榮啪的把筷子甩在地上“夠了！”</p>
“是我說的不是人話，還是陶姨娘聽不懂人話？”</p>
“私庫和中饋，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可以說是毫不相干。”</p>
“陶姨娘若是腦子壞了，本小姐可以做主為父親抬兩門家世清白、年輕貌美又知書達禮的貴妾，入府后自能協(xié)助管理府中事務�！�</p>
“晚膳能吃了就吃，不能吃就散了�！�</p>
清凈？</p>
躲墳里最清凈，去不去？</p>
陶姨娘溫柔和煦的笑容僵在臉上。</p>
抬貴妾？</p>
以前，為了保護胎里帶疾體弱多病的顧知，顧榮就跟護崽子的老母雞似的，不愿讓伯府后院烏煙瘴氣。</p>
“姐姐，兒女不該插手父親房中事�！鳖櫡鲫厝崛崛跞跣⌒囊硪淼奶嵝选�</p>
“這不和規(guī)矩，傳出去為人恥笑�！�</p>
顧榮似笑非笑“那不抬妾，娶繼妻？”</p>
“這幾年，陛下對父親不溫不熱，興許就是因為父親抬不明不白的外室為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