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陳停好車,剛一下車就眼尖地看到安誠給vip客戶預留的停車位上停著一輛邁巴赫,漆黑的車身在陽光下散發(fā)著人民幣的華彩。
老陳心道嚯,還真是個大客戶。
從旋轉(zhuǎn)門進去,等電梯的時候,老陳又收到助理催促的信息,問他到?jīng)]到,說客戶等得不耐煩了,小臉都皺了,插著小手坐在沙發(fā)上誰都不理。
老陳心想這個客戶是誰啊,怎么還小臉小手,有這么形容的嗎?
正想著,助理下一條信息進來了,連發(fā)了好幾個“啊啊啊啊啊”,還說“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老陳:……什么情況?
電梯來了,鐘虞跨步走進去。老陳跟在后面,站定后往鐘虞瞥了一眼。鐘虞站得端正筆直,目不斜視地落在前方的轎廂壁上,萬年不變表情冷淡。老陳便也收起了跟他分享八卦的心思。
到樓層,電梯門拉開,老陳剛走出去,就看到一群人圍在前臺供客戶休息的沙發(fā)區(qū),比過年時發(fā)年貨還熱鬧,連廖志暉也端著杯咖啡湊熱鬧,用有些諂媚還有些滑稽的語氣問:“那個,要不要給您來杯牛奶,還是來塊蛋糕?”
“我不吃蛋糕也不喝牛奶,我要見小虞兒�!�
脆生生的,帶著未退的奶音,明顯是個孩子。
鐘虞微蹙眉,停下腳步,和老陳對視了一眼。
沙發(fā)上坐著的的確是個小男孩,五六歲年紀,面孔粉雕玉琢,漆黑的眼睛明亮有神,著實漂亮,卻小大人似的故作冷酷,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一圈,有些不耐煩地皺皺眉毛,垂下的腳踢了踢沙發(fā),重復道:“我要見小虞兒,他回來了嗎?”
有人逗他:“見小魚兒要收費的,你有錢嗎?”
大概被問得煩了,小男孩雙手抄在胸前,酷酷地說:“我有的是錢,一個億夠不夠?”
周圍一片“嚯——”倒抽氣的聲音。
好幾個女律師和助理控制不住發(fā)出“啊啊啊好可愛”的尖叫,鐘虞的心臟卻停跳了一瞬。
老陳故意咳嗽一聲。
眾人回頭。
人群自動朝兩邊分開,鐘虞看到沙發(fā)上坐著的人,個頭小小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穿著一身精致的黑色小西裝和黑色小皮鞋,腳夠不到地,懸在半空輕輕踢著沙發(fā)。
一大一小,目光就這樣碰上了。
那小孩愣了愣,直勾勾盯著鐘虞,眼睛像小燈泡似的,唰得亮了。
第2章
兒管嚴
照片上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時間退回兩天前。
嵐城郊外的一處別墅區(qū),棟與棟間距寬闊,高大堅固的建筑掩映在茂密綠植之中。傍晚時分,一輛黑色陸巡緩緩停在其中一棟獨棟別墅門前。車門打開,一個三十左右的年輕男人從車上下來。
男人樣貌英俊,身材也高,整套的定制西裝和皮鞋顯得其身姿挺拔,卓爾不群,正是西北集團現(xiàn)任CEO蔣紹言。
在花園里澆花的保姆看到,放下水管迎上去,蔣紹言禮貌地喚“章姨”,又問:“兜兜呢?”
章姨是蔣家的老保姆,一提起蔣兜兜就笑,說道:“客廳呢,你爸跟他玩呢�!�
蔣紹言不緊不慢地走進客廳,就看見蔣兜兜光腳站在沙發(fā)上,舉著把玩具槍四處突突。他老子蔣西北一把年紀,還努力配合孫子,先是東躲西藏,又假裝中槍,拐杖一扔歪倒在了地板上。
蔣兜兜不滿蔣西北做作的演技,撅嘴:“爺爺,你也太假了!”
蔣西北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忙不迭認錯:“爺爺錯了,咱們再來一次,爺爺保證這次絕對逼真。”
蔣兜兜滿意地點頭,舉起玩具槍正要再來一次,余光瞥見從外面進來的高大身影,立刻把槍一丟,從沙發(fā)跳下,跑到蔣西北身后。
蔣紹言把拐杖撿起來遞給蔣西北,并未說什么,但沉默的氣場表明他對蔣西北毫無原則寵孩子的不贊同。
蔣西北接過拐杖,有些心虛,不敢跟蔣紹言對視,只努力將彎曲的脊背挺直。
蔣西北已過花甲,兩鬢斑白,早年在島上當過兵,從小便嚴格要求蔣紹言,做男人要站如松行如風,要頂天立地,要講情、義、信。他言傳身教,退伍多年依然挺拔不松懈,也就是近年被病痛折磨,身形才有些佝僂。
退伍后蔣西北下海經(jīng)商,成立西北集團,能成功做到今天這個規(guī)模實屬不簡單。
但他也逃不出隔代親的命運,對兒子嚴苛,對孫子卻愛之如命,只要蔣兜兜想要,星星月亮也給摘下來。
蔣西北清清嗓子,問蔣紹言:“不是說明天來嗎,怎么今天就來了?”
蔣紹言生了一張英俊臉孔,高鼻薄唇,眉眼鋒利,沒表情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嚇人,加之身材高大,很有壓迫感。蔣兜兜躲在蔣西北后面,悄悄吐舌頭。
蔣兜兜聽到蔣紹言說:“明天我沒時間,今天先過來。”
蔣兜兜今年快六歲,小名叫“兜兜”,大名叫“蔣熠安”,取“熠熠生輝、平安順遂”之意。他周一到周五去幼兒園,周末就來蔣西北的別墅。
蔣西北昨天才剛摸到熱乎乎的大孫子,還沒到24小時就要被帶走,頓時感到不滿:“你明天有事我把兜兜送回去不就行了,或者周一我直接送他去學校也行啊,非得今天過來。”
蔣紹言沒說話,往蔣西北身后看,正對上小崽子偷偷摸摸瞧過來的視線。
蔣紹言問他:“你跟我走嗎?”
面對孩子,蔣紹言并非對待下屬時的命令,他也沒把蔣兜兜當小孩,而是用一貫平等交流的語氣詢問,等小孩自己拿主意。
蔣兜兜當然不想走,在蔣西北這里,他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沸反盈天蔣西北還會豎起拇指夸他“真聰明啊不愧是爺爺?shù)拇髮O子”。但要是跟蔣紹言回去,就得按時作息乖乖睡覺,不能吵不能鬧,憋屈得要命。
傻瓜都知道怎么選,何況蔣兜兜這個小人精。
蔣兜兜剛要說不走,兩粒漆黑的眼珠一轉(zhuǎn),突然不作聲了,無聲地打量起蔣紹言。
身為公司CEO,集團掌舵人,蔣紹言日常著裝以襯衫西服為主,蔣兜兜見慣,不覺得稀奇,但小孩子敏銳的直覺告訴他,蔣紹言今天有些不一樣。
不光蔣兜兜這么覺得,蔣西北也這么覺得,這個兒子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不茍言笑的冷峻皮相下隱隱透出淡淡的愉悅來。
蔣西北頓時覺得稀奇。
六年前他查出胰腺癌,把公司交給蔣紹言。蔣紹言那時才二十四,剛跟在他身邊做了兩年助理,突然間就要接過那么大的一個攤子。
跟在蔣西北身邊做助理時,蔣紹言低調(diào)謙和,突然接手公司自然有人不服,公然挑釁者有之,暗地使絆子的也不在少數(shù)。蔣紹言先禮后兵,殺雞儆猴,恩威并施,三連招下來打得那幫老董事措手不及,他隨后又在董事會立下軍令狀,兩年內(nèi)讓公司股價創(chuàng)下新高,自此再沒人敢說一句。
最后,蔣紹言只用一年時間就兌現(xiàn)承諾,蔣西北是既欣慰,同時又感到不安。
欣慰蔣紹言不顯山露水,實則能力超群,性格更是超乎常人的穩(wěn)重,頂住了壓力;不安的是,蔣紹言這些年越發(fā)冷峻,心思也深,有時候蔣西北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今天看到蔣紹言似笑若笑的表情,蔣西北著實震驚。
不等他詢問蔣紹言是有什么好事,蔣兜兜先一步跳出來,雙手叉腰大聲對蔣紹言說:“我跟你回去!”
蔣紹言不意外地點點頭,抬腕看一眼時間,就說要走。
蔣西北其實還想跟他再多說幾句,但這些年,父子倆之間的話題除了公司就是孩子,現(xiàn)在蔣西北已經(jīng)完全不管公司的事,也怕說多了蔣紹言覺得煩,可聊的就更少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蔣西北總覺得,蔣紹言還在為六年前那件事怪他。
從進門到走還不到十分鐘,蔣西北送他們到門口,殷殷叮囑好些,什么“雖說春捂秋凍,但我看兜兜衣服是不是薄了,可千萬別感冒”,“孩子還小有事好好說,別老板著臉”之類,又趕在他們上車前,把保姆做的、蔣兜兜愛吃的手打魚丸包了一份給蔣紹言帶上。
蔣西北把魚丸遞過去,蔣兜兜已經(jīng)在后座的兒童座椅上坐好了,扭著身子沖蔣西北說:“爺爺再見,我下周再來看你�!�
聲音甜滋滋的,蔣西北聽得一顆心像浸在蜜里:“唉唉,爺爺?shù)饶�,等你啊。�?br />
魚丸擱在副駕,蔣紹言繞過車頭上了車,很快發(fā)動。
直到車開出老遠,看不見了,蔣西北才收回揮動的那只手,因為病痛折磨,他的身形已經(jīng)不復年輕時挺拔,強自挺直的脊背慢慢彎下來。
不知想到了什么,蔣西北突然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拄著拐杖慢吞吞地走回別墅里。
*
從別墅大門出去,蔣紹言單手滑動方向盤,駕車上大路。車里有些安靜。蔣兜兜抱著小書包坐在后排,扭了兩下小屁股,假裝看窗外,實則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他爸。
到底年紀小,沉不住氣,蔣兜兜轉(zhuǎn)回頭,鼻子哼一聲,用篤定的語氣說:“你晚上要出去�!�
蔣紹言沒說話,停車等燈時才側(cè)頭朝后看一眼,說是,他有場宴會要去。
小孩子氣性大,蔣兜兜尤其是,小脾氣立馬就上來了,腮幫子鼓鼓的,像一只馬上就要爆炸的河豚。從小他就知道,他爸一旦穿得比平時稍微正式,就是晚上有飯局或者聚會了,然后回來身上都會有一股酒味,他最討厭這味道。
所以他特別不喜歡蔣紹言出去應酬。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蔣兜兜誰都沒說過,那就是蔣紹言每次去應酬,都可能給他找個“新媽”回來。
這個詞是他幼兒園里,玩得好的一個同學告訴他的,同學說他爸也經(jīng)常出去喝酒,回來之后身上一股子香水味,他媽就會罵他爸,然后下次他爸再要出去,他媽就會跟著。
“為什么要跟著?”蔣兜兜好奇。
同學扁嘴:“我也不知道,但我媽說要是不盯著,我爸就會被別人搶走,我就多了個新媽�!�
蔣兜兜不說話了,嘴巴抿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圓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要是蔣紹言看到,就知道這小孩又開始打什么主意了。
他想蔣紹言也經(jīng)常出去應酬,萬一被人搶走,給他找個新媽怎么辦?
雖然他不太懂新媽是什么意思,但他朦朦朧朧地覺得這不行,絕對不行。
蔣兜兜沒媽,蔣紹言和蔣西北都沒跟他說過他媽的事,他也沒問,可這不代表他想有個新媽。不過也沒關(guān)系,他媽不在,他可以替他媽看著蔣紹言。
所以等蔣紹言再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出去應酬的時候,蔣兜兜就提出要一起去。蔣紹言待他很民主,只要不惹事,不觸及原則底線,一般蔣兜兜的要求他都會答應。
等蔣兜兜跟著蔣紹言去了宴會,一看,果然好多漂亮哥哥姐姐圍著他爸轉(zhuǎn),他頓時脾氣就上來了,但也知道公共場合得禮貌,于是眼珠一轉(zhuǎn),跑到他爸旁邊拉他爸的袖子,一會兒“爸爸我餓了,你給我拿小蛋糕吧”,一會兒“爸爸我渴了,我想喝水水”,最后“爸爸這兒好悶啊,我喘不上來氣了,咱回家吧”。
夾著嗓子,一迭聲的“爸爸爸爸”,音色脆亮得像風鈴,一邊說卻一邊用冷酷的眼神四處掃射。
平時父子兩人單獨相處,蔣兜兜很少開口叫爸爸,那天好像要把之前的都給補齊了。
蔣紹言垂眸看他一會兒,動作輕柔地彎腰把他抱起來,然后略帶歉意地向主人家告辭。
幾次下來,西北集團蔣總“兒管嚴”的名頭算是坐實了,大家知道了也都不怎么請他出來。再者那時剛接手公司,蔣紹言確實需要應酬,但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都是別人來巴結(jié)他,要應酬的場合沒那么多,可去可不去的就一律推掉。
回到當下,蔣兜兜再一次認真打量他爸,蔣紹言今天這一身西裝他沒見過,袖子上別了寶石袖扣,胸前還有一個鏈條似的胸針,閃閃發(fā)光,挺好看的,他想伸手摸一摸,但忍住了。
他抱緊小書包,又哼一聲,對蔣紹言說:“我也要去�!�
蔣紹言看著他問:“你確定?”
“我確定!”
蔣紹言沉默,直到紅燈倒計時結(jié)束前一秒才點頭,隨后看一眼中控臺上的時間,說:“那我建議你回家換件衣服�!�
蔣兜兜聞言低頭看去。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戴帽兜的長袖衛(wèi)衣,藍色牛仔褲和白色小板鞋,他覺得這么穿沒問題,干嘛還要特意回去換衣服,于是說:“不用�!�
下個路口的時候,蔣紹言掉頭改了方向,他原本準備送小孩先回家,又打給家里的保姆說不用準備晚餐。
蔣兜兜這兒安靜下來,趴在車窗上,看來往的車輛,穿梭的行人,披上黃衣的行道樹,和天空中不時掠過的飛鳥。
等車停下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落山,天色黯淡,晚霞鋪天的景象很是壯麗。
蔣兜兜昂首挺胸走在蔣紹言旁邊,穿過一片幽香四溢的花園,被人迎進一個三面都是玻璃、寬敞又明亮的宴會廳。
果然又有穿得漂亮的男人女人往他爸跟前湊,蔣兜兜熟練地抓住蔣紹言的手,很大聲地喊“爸爸”,然后繃著森*晚*整*理一張怎么都哄不好的小臉,擺明了告訴周圍的人:別想當我新媽,我可不好惹。
直到蔣紹言身邊清凈了,都是些挺著大肚子的中年叔叔們,蔣兜兜才感到危機解除,這才跟他爸說他餓了。
蔣紹言讓助理帶他去吃東西。
靠墻的長餐臺上鋪著雪白桌布,上頭擺滿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小蛋糕。
“我要吃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的�!笔Y兜兜伸出手指點兵點將,然后看著助理,等他給自己拿。
助理為難:“蔣總說你只能吃兩種。”
蔣兜兜熟練地討價還價:“三種!”
他腦袋瓜子轉(zhuǎn)得極快,知道大人說話通常會留有余地,說是只能吃兩種,其實三種也不是不可以,但估摸著再多可能就不行了,所以他也不貪心。
助理同他對視,對上那清澈的眼睛,很快敗下陣來,但到底不敢忤逆蔣紹言,抬頭往前方看去。蔣紹言清楚小崽子的尿性,目光一點,準了。
助理夾了三塊蛋糕,蔣兜兜接過時說謝謝,然后端著盤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坐下。
他低頭專心吃蛋糕,偶爾抬頭看一眼,就會聽到有人發(fā)出“誰家孩子好可愛”“好漂亮啊”此類感慨。蔣兜兜從小浸泡在這樣的贊美里,習以為常,不急不慢繼續(xù)吃小蛋糕,姿態(tài)優(yōu)雅,臉上沒有多余表情。
蛋糕吃一半,他往玻璃外看去,夜色已經(jīng)深了,樹木在風中晃動,黑影重重,好像動畫片里嚇人的怪物。
蔣兜兜頓時有些害怕,立刻去尋找蔣紹言。蔣紹言身材高大,在人群中也很好辨認,正拿著香檳,微垂著眼聽旁邊的人說話。
注意到蔣兜兜的目光,他眼鋒掃了過來,又往裝盤子的蛋糕落了落,那意思已經(jīng)讓你吃三塊了,好好待著,安分點,別搗亂。
小崽子做什么都逃不過他爹的法眼,蔣兜兜不情愿地撇撇嘴。
他手背抹了抹嘴,把蛋糕放一邊,小心翼翼地從衣領(lǐng)里掏出一個掛墜。那是塊方形的天然紅色翡翠,色澤細膩溫潤,蔣兜兜低頭看了一會兒,又抓在掌心里握了握,似乎感到了某種力量,叫他不再害怕。
他把掛墜塞回衣領(lǐng)里,又從牛仔褲的兜里摸出他的小手機。手機是蔣西北給他買的,能打電話能看動畫片,但不能上網(wǎng),動畫片都是提前下載好的。
但他今天不想看動畫片,他往蔣紹言的方向看去一眼,見他爸沒注意他,才悄悄地戳進去相冊。
相冊里面有三張照片。
一張是蔣紹言前兩年參加一個論壇發(fā)表講話,被官方刊登出來的照片;一張是過年時,蔣西北抱著他在溫暖的壁爐前拍的合照。
蔣兜兜頓了頓,短小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滑,滑出了最后一張。
上面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說陌生,是因為蔣兜兜從沒在現(xiàn)實里見過這個男人。說熟悉,是因為每次看見這人,他都有種既高興又難過的感覺。
照片的背景應該是在一個陽臺上,好多叫不出名字的綠葉紅花,圍出一方茂密的小森林。那男人側(cè)躺在一張?zhí)梢紊�,腰間往下蓋著薄毯,而毯子底下的肚子分明是隆起的。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蔣兜兜嘟起嘴巴,伸出短小的手指頭,戳了戳照片上人冷淡的眉眼,突然間覺得難過,連小蛋糕都不想吃了。
很難過很難過,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格外難過,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咬緊嘴唇,極力忍著,不叫小珍珠掉下來。
恰恰就在這時候,入口傳來騷動,又有人進來了。蔣兜兜下意識抬頭,當看清進來的那個人的臉時,通紅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第3章
一步之遙
他用肚子輕輕撞了對方一下�!�
“——不是去吃火鍋嗎?”
鐘虞搭航班從紐約飛嵐城,下飛機,走貴賓通道出來,酒店派的車已經(jīng)在等候了。到酒店辦入住,洗個澡稍事休息,傍晚時分他又下樓,坐上了老陳的車。
上車后他才被告知,他們晚上不去吃火鍋,改赴一場私人宴會。
對吃什么鐘虞無所謂,但臨時改變安排叫他有些不快,一瞬間閃過拒絕的念頭,但老陳已經(jīng)飛快把車開出去幾十米,讓他失去了開口的機會。
晚高峰車流密,老陳靈活地左突右奔,邊解釋:“來的路上剛接到電話,客戶突然邀請,你說我能不給面子嗎?案子還想不想接了�!�
鐘虞有些無奈,低頭看一眼自己一身的休閑打扮,說:“那你好歹提前告訴我。”
老陳心想你往那兒一站,那張臉就是無往不利的神器,誰還在乎你穿什么。但這話他只在心里想,說的時候只說“沒事沒關(guān)系”。
又道:“反正你也沒事,就跟我一起去吧,干咱們這行不就靠人脈嗎?我知道國外和國內(nèi)情況還不太一樣……”
同國內(nèi)不同,像安誠這樣的國外top律所,僅靠名字就能吸引眾多客戶,律師不需要自己出去找案源,避免了同所間的惡性競爭,相對來說應酬也沒那么多,更講效率和結(jié)果,沒那么多人情負擔。
“……但咱們國內(nèi)就是個人情社會,萬一你有天要回國發(fā)展呢,多認識點人沒壞處……”
老陳的叨叨落在耳畔,鐘虞沒出聲,他其實并無回來發(fā)展的打算,他系上安全帶,側(cè)頭望向長街繁華的燈火,俊美但漠然的面孔上有片刻的失神。
到地方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晚了,老陳下車,腳步匆匆地走在前面,鐘虞不緊不慢綴在后頭。這是一處私人別院,四面圍墻,中間辟出一方花園,空氣中香氣沁鼻。鐘虞低頭,跟老陳一前一后穿過一條幽窄小徑,再抬頭時,眼前便豁然開朗。
宴會廳里燈火通明,隱隱有樂聲傳來,透過落地玻璃能看到里面有不少人,男士西裝領(lǐng)帶,女士華服長裙,衣香鬢影,三五成群,推杯換盞。
鐘虞做了個深呼吸,隨老陳入內(nèi)。剛走進去,酒色香氣便撲面而來。
在門口把外套脫下交給服務生,鐘虞走進去,短短幾步就收獲數(shù)道驚艷的注目。老陳見怪不怪,以前在學校就是這樣,鐘虞走到哪里都是焦點,沒辦法,誰叫他臉長得太好太俊,一米八的身材也挺拔修長,鶴立雞群。
老陳先去見客戶,讓鐘虞自便。鐘虞環(huán)視一遭,鎖定一處人少的角落,從餐臺拿一杯紅酒便走了過去。
宴會的主人請了一支樂隊演奏,舞池里有兩對男女在跳舞,交談聲并不吵鬧,整體氛圍還算舒適輕松。
大概天生不愛笑,鐘虞總給人距離感,冷淡有余親和不足,談判席上他如魚得水,社交場上卻難八面玲瓏,他自己也知道,于是端起酒杯,假裝淺抿一口,借著杯子的遮擋牽起嘴角練習假笑。
不多時老陳來尋他,一道來的還有一位女律師,波浪卷發(fā),曳地紅裙,步伐款款間風情萬種。
走到鐘虞面前,女律師伸手,笑道:“鐘律,又見面了�!�
對方名叫柏蕭紅,是金權(quán)律所的合伙人,之前帶人去紐約進駐那間老牌酒店做過盡職調(diào)查,跟鐘虞交過手。
鐘虞也伸出手,掛上禮貌又紳士的笑容:“柏律,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