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外頭進來一人,停在閘機前探頭探腦,保安過去詢問情況,鐘虞慢慢走到蔣兜兜坐的那個沙發(fā)跟前。
鐘虞想這孩子應(yīng)該挺倔的,每次來都坐同一個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被那孩子經(jīng)常坐,鐘虞看著看著,竟能在沙發(fā)墊子上看出一對小小的屁股印兒來。
他不禁莞爾,又很快斂起笑容,凍到有些發(fā)麻的手指微微握了起來。
他想這樣也好,蔣紹言應(yīng)該知道他的態(tài)度了,從蔣紹言最后的表情看,應(yīng)該不會讓那孩子再來了。
心情卻并沒有想象中那樣輕松,鐘虞做了個深呼吸,轉(zhuǎn)身欲走,突然瞥見茶幾底下有什么東西。
彎腰撿起,是一張紙。
比A4稍小,紙面偏硬,指腹摸上去有粗糙的顆粒感,不是一般辦公用紙,更像是畫紙。
上面的確畫著一幅畫,鉛筆畫的,筆觸生澀,但還是能辨認出是兩條嘴對嘴貼在一起的魚。
鐘虞立刻猜到這是蔣兜兜畫的,好幾次他經(jīng)過,余光都瞥見小孩在紙上涂涂抹抹。雖然不大明白什么意思,但鐘虞還是笑了,目光移到旁邊,突然微微凝滯。
他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寫在紙上,一筆一劃,稚嫩卻工整,似乎寫的人傾注了極大的用心。
而在他名字旁邊,還有緊緊挨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兩顆愛心,以及用英文寫的kisskiss。
好像在說,鐘虞,貼貼,親親。
鐘虞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一瞬間紅了眼睛。
*
蔣兜兜從小身體不是很好,兩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連續(xù)高熱不退轉(zhuǎn)肺炎,在重癥室里待了小半個月,差點沒救回來。
蔣西北當(dāng)時在病房外哭天搶地,罵蔣紹言對孩子不上心,說蔣兜兜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也跟著一起去了。從那之后,蔣紹言就把蔣兜兜接回身邊親自照顧。
蔣紹言在很多事上不像蔣西北那樣精細,怕孩子磕著碰著所以過度保護,怕生病所以拘在家里。他是放養(yǎng)的態(tài)度,讓蔣兜兜出去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只要蔣兜兜想嘗試的,蔣紹言都讓他去試,漸漸地才把小病秧子養(yǎng)得越來越皮實。
算算看,小崽子已經(jīng)很久沒感冒了。
回家路上,蔣紹言用手背試了一下,蔣兜兜應(yīng)該不發(fā)燒,回家又量體溫,確定的確沒發(fā)燒。蔣紹言問他還有沒有其他癥狀,蔣兜兜說就流鼻涕。蔣紹言了解他,瞇起眼睛盯著他看,無聲勝有聲,小崽子在老子強烈的壓迫感下不得不低頭,老實說還拉肚子和頭疼。
蔣紹言一聽就知道是螃蟹吃多了,他不能打電話去埋怨蔣西北,泡了感冒沖劑讓蔣兜兜喝,接著挽起袖子去做飯。
蔣紹言在車上常備吃的,司機去接蔣兜兜的時候也會給他帶飯,但他今天沒吃,這會兒才覺得有點餓,看他爸進廚房,也磨磨蹭蹭跟著進去,蹲在冰箱前面打開冷凍格,數(shù)了數(shù)小餛飩的數(shù)量,一個沒少,這才放心。
這可是要給鐘虞吃的,一個都不能少。
蔣紹言對付蔣兜兜的感冒頗有經(jīng)驗,每次就給他做番茄蛋花湯,番茄切碎,翻炒出香味,湯里再加點番茄醬,把味道調(diào)得濃稠,再把雞蛋打散下鍋。
蔣兜兜數(shù)完餛飩,順著香味飄到灶臺邊,摸摸肚子,覺得更餓了。
一碗熱湯下肚,蔣兜兜小臉紅潤,感覺好多了。蔣紹言趕他洗漱,上床,自己也回房間沖了個澡,出來后再去蔣兜兜房間,發(fā)現(xiàn)小孩把書包里的東西一股腦都倒在床上,好像在找什么東西。
蔣兜兜說:“我之前畫的那張紙怎么不見了?”
“什么紙?”蔣紹言問。
蔣兜兜給他形容:“就是兩只魚,嘴對嘴,我還在上面寫了小虞兒名字,畫了兩顆愛心,還有親親�!�
說罷怕蔣紹言不理解似的,撅起嘴對著空氣啵了一下。
蔣紹言:“……”
沒見到鐘虞,畫了一半的畫也找不見,蔣兜兜悶悶不樂,再加上生病,有點粘蔣紹言,但他不好意思說,就指使蔣紹言給他開黃桃罐頭吃,說嗓子疼。
蔣兜兜又翻一遍書包,確認沒有,有些氣餒地向后倒癱在床上。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手機鈴聲,叫他嚇了一跳,轉(zhuǎn)臉看去才發(fā)現(xiàn)是蔣紹言的手機。
蔣紹言下樓去給他熱罐頭,手機擱在床頭柜沒拿。
蔣兜兜覺得有點煩,大晚上森*晚*整*理誰給他爸打電話,拿過一看卻是一串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
不僅是個陌生號碼,而且響一聲就突然不響了。
蔣兜兜不會隨便碰蔣紹言手機,也不會接他電話,但看著這串?dāng)?shù)字,突然間感覺有種力量在驅(qū)使他。
所以,當(dāng)鈴聲又一次響起,那串號碼再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他點了綠色的接聽鍵,然后小聲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頭沒人說話,只有沙沙的電流聲,蔣兜兜擰了擰眉毛,正想這人為什么不說話啊,就聽見那頭傳來一聲:“是我�!�
簡單兩個字,聲音略有些低,雖然經(jīng)過電子傳輸有些變形,但蔣兜兜還是一下子聽出了是誰,激動地當(dāng)場就從床上蹦了起來。
然而下一秒,手機就被人從手里無情抽走了。
蔣紹言回來了,高大的身材立在兒童床旁邊,彎腰把熱好的黃桃罐頭擱在床頭柜,另一只手舉起手機貼到耳邊。
蔣兜兜立刻齜牙咧嘴撲過去,整個人幾乎掛在蔣紹言身上,蔣紹言一動不動穩(wěn)如泰山,單只手輕輕松松鎮(zhèn)壓住蔣兜兜想要篡奪手機的手。
蔣紹言對著手機開口:“你好,我是蔣紹言�!�
那頭不知說了什么,蔣紹言語氣有些冷淡地回答:“他的確是感冒了。”
“流鼻涕,還有……”蔣紹言掃了一眼眼睛睜得溜圓看上去一點事兒沒有的小屁孩,“頭疼,拉肚子,嗓子疼,咳嗽�!�
語調(diào)四平八穩(wěn),蔣兜兜頭一次知道,原來蔣紹言騙人能這么面不改色。
“嗯,挺嚴重,你是在擔(dān)心他嗎?”蔣紹言說,垂眼看著蔣兜兜。蔣兜兜同他對視,一瞬間腦海中靈光乍現(xiàn)!
他想起吳瑞說的,生病的時候他媽對他最好。他現(xiàn)在終于生病了!這得讓鐘虞知道��!
父子兩人對視一秒,電光火石之間,蔣兜兜突然捂住胸口開始咳嗽,撕心裂肺驚天動地,把之前對付蔣西北的那套演技全拿出來了。
咳得太過浮夸,蔣紹言眼皮抽動,做了一個“收”的手勢,蔣兜兜立馬停下,簡直收放自如,然后站在床上,雙手緊緊巴著蔣紹言結(jié)實的手臂,耳朵一個勁兒往前湊,想聽鐘虞是什么反應(yīng)。
手機另一頭卻沉默了。
沉默近半分鐘,蔣紹言問:“還有什么事嗎?沒有的話我要給他沖藥了�!�
等幾秒,那頭說沒有,蔣紹言就把電話掛了。
蔣兜兜傻眼,反應(yīng)過來之后憤怒地質(zhì)問:“你怎么把電話掛了?你干什么呀!”
他都還沒跟鐘虞說上話!
剛才還配合無間,這會兒就分崩離析。
蔣紹言正低頭將號碼保存,備注寶寶,聞言抬頭,唇角微勾看著蔣兜兜,慢悠悠說道:“釣魚。”
第15章
清平樂
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第二天一早,鐘虞又去西北集團。
上午的磋商過后,郝家明照例留他們吃飯,但老陳下午要開庭,著急回所里,鐘虞本不想留,無奈郝家明的熱情叫人難以拒絕。
西北集團餐廳不小,類似學(xué)生時代的食堂,不同窗口販賣不同餐點,天南地北包羅萬象。郝家明點一份煲仔飯和瓦罐湯,也極力向鐘虞推薦,鐘虞便也要了一份。兩人尋一處位置坐下,剛吃沒多久,就聽門口傳來騷動。
鐘虞抬頭,竟見是蔣紹言走了進來。
郝家明也看到,小眼微睜,喃喃說:“今兒是什么好日子,真是稀奇。”
除了大餐廳,西北集團還有接待客戶宴請的vip餐廳,蔣紹言跟客戶餐敘或者跟高管開午餐會一般在那里吃,沒有的話就讓助理從食堂打包回辦公室,畢竟從樓上下來還要時間,而時間對蔣紹言來說最寶貴。
當(dāng)然,逢年過節(jié)時,蔣紹言也會來大餐廳,以顯親民,但那畢竟少數(shù),況且現(xiàn)下又不逢年節(jié),所以郝家明才會吃驚。
蔣紹言長腿闊步,步若帶風(fēng),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四下一掃,很快站定在一個窗口前,跟里頭掌勺的大師傅說了句什么,助理譚朗就跟在他后面。
餐廳里許多人都在看蔣紹言,有些偷看,膽子大的明目張膽打量。郝家明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蔣紹言側(cè)面,他瞇縫著眼,不著痕跡打量自己老板,越發(fā)覺得這幾次見蔣紹言,總有種看畫報男模的感覺——西裝領(lǐng)帶長風(fēng)衣,寬肩闊背大長腿,這是準備要迷死邊個(誰)啊?
靚仔。郝家明心里評價,目光落到對面在騷動中依舊八風(fēng)不動、面色沉靜的鐘虞身上,暗自欣賞幾秒鐘,心說倘若不論性別,鐘律和他們蔣總顏值倒是蠻登對。
蔣紹言沒在這里吃,打包一份餐食就在譚朗的陪同下離開了。
他走之后,餐廳里的眾人如熱水滾沸般議論開了。沒多久譚朗又返回,在窗口取一份飯,目光搜尋一圈,鎖定郝家明后便走了過來。
譚朗在郝家明旁邊落座,鐘虞抬頭看他,兩人目光在空中相碰,譚朗并沒有表示,因為他不確定鐘虞是否記得他,或者即便記得,又是否希望郝家明知道他們見過。譚朗這邊顧慮多,反倒鐘虞大大方方?jīng)_他頷首。
郝家明見狀眼珠一轉(zhuǎn),心想這兩人何時認得?
譚朗看向他盤子里的湯,問好不好喝,郝家明說:“老火靚湯,秋冬最滋補啦�!�
郝家明打聽蔣紹言怎么突然親臨食堂,譚朗不知為何朝鐘虞投去一眼,才說:“蔣總帶回去給小朋友吃�!�
“小太子咩?”郝家明奇道,“今天又沒臺風(fēng),不用上學(xué)?”
鐘虞筷尖停了一瞬,抬頭的時候正好碰上譚朗的視線。
譚朗回想剛才,他送蔣紹言去電梯,蔣紹言突然跟他說要他去找郝家明,讓郝家明下午去他辦公室。
可現(xiàn)在坐在這里,譚朗卻覺得,蔣紹言實際讓他來找的不是郝家明,而是面前這個貌美沉靜的大律師。
作為助理,譚朗具備一切優(yōu)秀助理該有的特點,心細穩(wěn)重善觀察,話還少,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也絕對不說。
譚朗移開目光看向郝家明,緩緩搖頭,夾一筷子米飯送進嘴里說:“聽說好像病了�!�
郝家明立刻露出夸張的表情:“生病了?點解啊,嚴不嚴重?”
這個譚朗就不知道了,知道了也不能說,于是以沉默回答。
郝家明兀自猜測:“應(yīng)該比較嚴重吧,這幾天降溫,大人都抗不住,何況細蚊仔。難怪我看蔣總剛才臉那么臭�!�
鐘虞默默垂眼,修長的睫毛半掩住眼中的擔(dān)憂。前一晚,他無意間撿到蔣兜兜的畫,回去酒店的一路上心緒都在翻騰,終于按捺不住給蔣紹言打了電話,但對方態(tài)度冷淡,沒說幾句就掛,也難怪,原來小孩子病得嚴重。
下午回律所,鐘虞在糾結(jié)中度過,眼見外面天色漸暗,從五點開始,他便找理由一趟趟下樓。
比如點外賣請加班的人喝,到了之后助理本要下去拿,鐘虞施施然起身:“我去�!�
再比如老陳下班,照例問鐘虞要不要送他,鐘虞說好,拎著個空空如也的公文包裝模作樣,等到樓下沒在固定位置看到那孩子,便對老陳說:“你先走吧,我想起還有點事。”
他每半小時下去一次,一直等到晚上十點,確認了小孩今晚不會來,才從律所離開。
回去酒店還是不放心,手機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看一眼那幅畫了一半的畫,還有兩顆緊貼在一起的愛心,三思之下決定再給蔣紹言打通電話。
小孩兒第一次來律所找他的時候告訴過蔣紹言的手機號,當(dāng)時鐘虞是用辦公室座機撥的,他倒是沒那么好的記性,一遍就記住,而是因為蔣紹言手機號一直沒換過,還是原來的那個。
所以只要按下開頭,余下的根本無需思索,手指自動就點了出來。
快要自動掛斷對方才接,鐘虞聽到聽筒里傳出一個富有磁性的成熟男聲,壓得很低,問道:“哪位?”
原來他沒存我的號碼。
這個念頭快速閃過,鐘虞莫明有些不快,很快想起這通電話的目的,說:“是我,鐘虞�!�
他十分簡練,頓了頓問:“孩子怎么樣了?”
“剛吃過藥。”蔣紹言聲音壓得更低,聽著有些冷意。
鐘虞喉結(jié)一哽,聲音也跟著低下去:“病還沒好嗎?”
“小孩子生病不會好那么快�!�
“……我能不能跟他說兩句話?”
“恐怕不方便,”蔣紹言說,“他剛睡了�!�
那頭微頓,很快問:“那什么時候方便?”
蔣紹言沒答,而是語速飛快地說:“我現(xiàn)在還有事,如果你想知道他的情況,明天去我公司說�!�
通話結(jié)束,蔣紹言口中本該睡著的蔣兜兜瞪大眼睛,簡直驚呆了。
前一晚蔣紹言說鐘虞還會打電話來,他半信半疑,結(jié)果真的打來了。
這什么釣魚方法,好管用。
蔣兜兜坐在床上,仰頭看著站在床邊的蔣紹言,只覺得父親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偉岸。
蔣兜兜眼珠一轉(zhuǎn),還是不理解:“但他想跟我說話啊,你為什么不讓?”
通話時長29秒,蔣紹言垂眸,直到屏幕暗下去,自動鎖定,才將手機收起,看著蔣兜兜淡淡問:“你是想電話說還是想當(dāng)面說?”
蔣兜兜:“!��!”
*
隔天早上,鐘虞收到蔣紹言助理譚朗的電話,說特意查過蔣總?cè)粘蹋裉熘形缡c會有半小時的空閑時間。
上午磋商,鐘虞時不時瞟一眼墻上掛鐘,當(dāng)時針指向十二,他點點掛鐘,又點點腕上手表,對坐在對面的郝家明說:“郝總,十二點了,食飯大過天。”
一向惜時如金恨不能分秒必爭的人竟然主動叫停,郝家明瞠目結(jié)舌,老陳也目瞪口呆,仿佛不認得他。郝家明反應(yīng)過來:“系啦系啦,食飯不積極,干活不努力,鐘律好覺悟!”
鐘虞沒跟兩人去餐廳,從會議室出去的時候,譚朗已經(jīng)在外面等他了,帶他搭電梯去樓上蔣紹言的辦公室。
蔣紹言辦公室在三十二層,裝飾不算奢華但簡潔大氣,整層都很安靜,鐘虞的皮鞋踏在灰色商務(wù)地毯上聽不到一點聲音。
一路上沒見到其他人,鐘虞注意到落地玻璃外有一片開闊的露臺。
譚朗在前方帶路,在他看不見的后面,鐘虞悄然握了握有些僵硬的手指,面上依舊表現(xiàn)得十分淡然。
走到盡頭,譚朗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側(cè)身讓到旁邊,請鐘虞進去。鐘虞做了個深呼吸,緩緩步入,視線在寬敞的空間掃過,卻沒發(fā)現(xiàn)有人。
蔣紹言不在?
他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譚朗,譚朗微微一笑,從外面將門輕輕合上。
鐘虞再度環(huán)視,確認辦公室里的確沒人,緊繃的氣息暫時松懈,他想蔣紹言或許臨時有事,所以讓他在這里等。
天氣不錯,正午陽光從落地玻璃照進來,為整間辦公室著上明亮,甚至可以說明媚的色彩。與鐘虞想象不同,不同于西北集團冷硬的黑色外觀,蔣紹言辦公室的裝飾稱得上溫馨,暖色調(diào)布藝沙發(fā),擺滿了書的原木書架,長勢喜人的發(fā)財樹,墻上還掛著一幅水墨畫。
鐘虞走到那畫前,仰頭細細打量。
一垂髫小兒蹲在蓮池邊,頭頂蓮葉,臂掛魚簍,腳邊好幾個碧綠的蓮蓬,空白處寫有兩行詩,是辛棄疾的《清平樂》。
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畫中孩子十分可愛,那手臂蓮藕似的白嫩,鐘虞腦海中浮現(xiàn)出某個小小身影,一貫淡然的臉上不自覺展露微笑,正要去看右下角的落款,就在這時,聽到身后傳來細微的沙沙聲,猛然回頭,呼吸頓時就屏住了。
原來辦公室里并非沒人,沙發(fā)上正坐著一個,剛才被椅背遮擋,所以他才沒看見。
蔣兜兜激動得快要暈過去了。
鐘虞來之前他就坐在沙發(fā)上,聽到鐘虞進來的動靜,愣是沒敢動,心跳一陣快過一陣,而鐘虞好像沒發(fā)現(xiàn)他,徑直走到墻邊去看那幅蔣紹言拍回來的畫。
他緊緊盯著鐘虞的背影,只恨眼睛不夠大,看得了頭就看不了屁股,看得了屁股又看不了腿。
終于,大概是坐久了沙發(fā),他自己屁股有些癢,忍了忍沒忍住,伸手去撓,誰知這一下弄出動靜,叫鐘虞發(fā)現(xiàn)了。
蔣兜兜趕緊把手從屁股后面拿回來,規(guī)規(guī)矩矩擺在腿上,坐得乖巧端正,眼巴巴朝鐘虞看。
雖然他很想飛撲上去,但他牢記蔣紹言的話,他得矜持,他得按兵不動,他得欲擒故縱(雖然不太懂什么意思但照做就是了),他得等鐘虞朝他走過來。
蔣兜兜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正七上八下沒著落,就見鐘虞果然在短暫的驚訝后,動了!鐘虞先是往前走了一步,緊接著似乎猶豫了一下,之后就邁開步子朝他而來,距離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
蔣兜兜視線隨著移動,仰起臉,既緊張又期待地看著鐘虞。
他聽到鐘虞問他好點了嗎?
蔣兜兜立刻瘋狂點頭,好了好了好了,他現(xiàn)在壯實的像頭小牛,唉不對不對,他得生病鐘虞才會心疼他啊,于是又瘋狂搖頭,沒好呢沒好呢,再咳嗽兩聲,吸兩下鼻子,眼角擠兩滴淚出來,表示生病什么的可難受啦。
但見鐘虞眉頭皺起,一臉擔(dān)憂,蔣兜兜又不忍心騙他了,連忙說:“好了好了,我一點都不難受,我也不發(fā)燒,不信你摸我的頭�!�
說著就把身體往前傾,仰起臉,閉上眼,乖乖等著鐘虞來摸。
鐘虞目光隱隱閃動,僵硬的手指蜷起又松開,幾番猶豫才下定決心,一點點緩慢地抬起,將掌心貼到了小孩細膩柔軟的額頭上。
碰上去的那一剎那,蔣兜兜突然睜開眼,同他對上視線。鐘虞看到了那雙清澈瞳仁里盛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自己的影子,酸楚驀地涌上心頭。
誰都沒有說話,沒有問你是誰,沒有說我是誰,但彼此都知道,六年前斬斷的連接,終于等到這一刻接連。
第16章
有煙嗎
“你可以叫我寶貝兜兜�!薄�
“這是醋,這是蔥,這是香菜,還有辣椒油……”
在蔣紹言平時用來簽上億合同的茶幾上,蔣兜兜擺攤似的把飯兜里的餐盒一一拿出來,先是調(diào)料,然后是湯,最后才是重頭戲——他的蟹肉小餛飩。
怕鐘虞不吃螃蟹,蔣紹言特意多煮了兩種口味,一種豬肉餡,另一種素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