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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沈老嘴唇翕動,似有千頭萬緒,又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變成握住霍老雙手的一股力量,和一份難以言明的感激。

    沈多意半路上就遇見了戚時安,他們倆一同折返回去,然后站在長廊下望著不遠處的二位老人�;衾喜恢勒f了什么,沈老沒幾分精神的臉上竟然一直掛著笑容。

    后來終于起了陣秋風(fēng),沈多意準備推沈老回病房去,霍老也要回干休所了。

    “老哥,我就不送你上去了,等你出了院咱們一起去釣魚�!�

    “哎,好好。”沈老頻頻點頭,仿佛接下來的日子都有了盼頭。各分兩路,沈多意推著沈老回住院樓,戚時安把霍老送到了醫(yī)院門口。

    霍老說:“行了,勤務(wù)兵等著呢,你回吧�!�

    戚時安問:“姥爺,您跟多意他爺爺說什么了?”

    霍老吹胡子瞪眼的:“你管我們呢,我們聊得高興著呢�!�

    等候的軍車逐漸駛遠了,戚時安轉(zhuǎn)身往回走,把霍老說的話猜了個八九分�;氐讲》亢螅p輕推開了里間的門,望見沈老已經(jīng)躺在了病床上,沈多意手臂交疊趴在床邊。

    就像晚輩聽長輩講故事。

    沈老說:“出事的時候我動彈不了,但心里特別害怕,我還什么都沒交代呢,真怕就那么著走了�!�

    沈多意瞅著老人花白的鬢發(fā):“你走哪去啊,也就我要你�!�

    “嘁,我要走肯定是去天上,地下我不去�!鄙蚶习腙H著的眼睛閉上了,說話也像哼哼,“活到這把歲數(shù),不受罪地走了,是最大的福氣。何況你爸媽還等著我團聚,我一路上都得敲鑼打鼓的。”

    沈多意低頭枕住被角:“你瞧瞧自己那迫不及待的樣兒,我缺你吃還是短你穿了?”

    沈老不答,忽又睜開了眼睛:“多意,這毛病來得急,沒準兒連句話都沒工夫留,所以咱們得提前都說好了�!�

    沈多意死死攥住了被子:“說什么說,我不想聽你說�!�

    沈老問:“我見了你爸媽,有什么話要捎么?”

    沈多意的牙關(guān)都在發(fā)抖:“你肯定只顧著高興,就忘了�!�

    沈老不樂意道:“你當我是老糊涂啊,我肯定給你記著�!�

    戚時安抓著門把手,聽著那祖孫倆你一言我一語地道別,心中百感交集。他見趴了很久的沈多意終于抬起頭來,柔和又沉靜的目光下,其實藏著濃濃的不安與難過。

    “那就捎兩句吧�!鄙蚨嘁庹f,“告訴我爸媽,我過得很好�!�

    “嗯。”沈老問,“還有一句呢?”

    沈多意動動嘴唇:“好好照顧你,衣要穿暖,飯要吃飽。”

    他已經(jīng)哽咽:“你們,別讓我惦記�!�

    第53章

    半個多月沒正經(jīng)上過班,

    戚時安和沈多意都各自積攢了一屁股債。尤其是沈多意,

    他剛剛升做主管就開始請假,

    辦公桌上的情形已經(jīng)沒法看了。

    “沈主管,工作安排打印了兩張放您桌上了,您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動的嗎?”斷斷續(xù)續(xù)歇了倆禮拜,

    同事們都大概了解了情況,助理小姑娘也不咋呼了,一來就趕緊安排工作。

    沈多意迅速看了一遍:“上午約談兩個客戶時間比較緊,

    下午的培訓(xùn)會往后延半小時,

    別的沒問題了,謝謝你�!�

    正說著,章以明從外面走了進來,把行政助理打發(fā)走以后問:“怎么樣了,

    你爺爺恢復(fù)得還好么?”

    “嗯,目前比較穩(wěn)定�!庇冕t(yī)生的話來說,

    一種虛弱的穩(wěn)定,但也算穩(wěn)定。沈多意給章以明泡了杯茶,說:“謝謝你章先生,

    最近一直要你代勞工作�!�

    章以明回道:“客氣什么,

    反正也是給公司創(chuàng)利。對了,明天去哲思開交流會,你第一次參加,要認真準備,游思很猛的。”

    沈多意好奇道:“不是交流為主嗎,

    怎么感覺要有一場唇槍舌劍?”

    “交流會不是百家講壇,本質(zhì)是華山論劍,大家一起競爭資源競爭口碑,都較勁。”章以明把茶喝完了,起身準備回辦公室,“但是你也要讓著她點,我都是躺平隨她鞭尸,你要是占上風(fēng)的話就要適可而止�!�

    沈多意好笑道:“我記住了,做個紳士肯定是沒錯的�!�

    忙碌了一整天,晚上還是仍舊回到醫(yī)院陪床。沈老已經(jīng)穿上了薄毛衣,他靠坐在床頭,抱著收音機聽《白眉大俠》,不給人添麻煩。

    沈多意和戚時安在外面的客廳加班,桌上攤著文件跟合同,各自的電腦屏幕上還跟蹤著實時交易數(shù)據(jù)。

    戚時安像說悄悄話一樣:“那會兒醫(yī)生說什么了?”

    沈多意也說悄悄話一樣回答:“醫(yī)生說情況暫時穩(wěn)住了,開的液也都輸完了,還交代了些家屬需要知道的注意事項。”

    醫(yī)生還說,讓老人心情愉快最要緊。這背后的暗示很好懂,但沈多意寧愿沒有聽到。

    “意思是準備出院?”戚時安一向求穩(wěn),“要不再觀察觀察,別急�!�

    沈多意說:“按照我的意思是長住,萬一再發(fā)病好歹醫(yī)生護士都離得近,能最大程度抓住搶救的時機。但是爺爺死活不愿意,他說要是來得急來得兇,就算守在醫(yī)生邊上也沒用。”

    戚時安沒有反駁,他記得那次在夏天餐廳和沈老聊評書,老人的眼中迸發(fā)著光彩,而現(xiàn)在抱著收音機枯坐,卻如同一具石膏像,形容灰敗。

    沈多意面上恓惶,嘴上卻說著安慰的話,但不知道是安慰戚時安,還是安慰自己:“醫(yī)生說了,很多病人出院后好幾年都沒事,爺爺一聽更不想在這兒待了,我想想覺得也對,把生命和時間消耗在醫(yī)院,那延長的壽命還有什么意思,只為了一口氣么?”

    戚時安攬住了沈多意:“那再觀察兩天,交流會結(jié)束就到國慶節(jié)假期了,咱們接爺爺回家,好好過個節(jié)�!�

    “嗯,我給姥爺買的毛衣一直沒送呢,明天拿給你吧�!�

    “別拿給我�!逼輹r安趁機邀請,“國慶節(jié)那么多天假期,你去干休所親自送給老頭,再留下吃頓飯。”

    沈多意點點頭,戚時安又道:“不用當成見家長那么正式,就是來家里玩兒,你這陣子太累了,想讓你緩緩�!�

    他們忙完便洗漱一下準備休息了,夜里輪流守著,順便還能看看夜盤信息。第二天的交流會九點鐘開始,他們直接從醫(yī)院出發(fā),一齊趕到了哲思金融。

    會客廳已經(jīng)布置完畢,但會議還沒開始,沈多意的直屬上司是章以明,他見對方正在和游思談事情,于是沒有過去打擾。

    后來會議時間快到了,才忍不住走了過去�!罢孪壬�,游小姐�!鄙蚨嘁庾呓�,“交流會快開始了,我第一次參加,希望你們多多指教�!�

    游思穿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套裝,但戴了副夸張的耳環(huán),說:“沈主管,你不要謙虛,其實我剛剛在和他商量,能不能讓我們的高級顧問去參加你的培訓(xùn)會�!�

    章以明說:“知識產(chǎn)權(quán)歸明安所有,你這屬于偷師,如果你是老板家屬的話,就另說了�!�

    “章先生,升級后的培訓(xùn)內(nèi)容都是我做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歸我所有�!鄙蚨嘁馓嬗嗡疾鹫�,“您到底要不要再看一遍我的資料,不然來不及了�!�

    抓緊最后一點時間做了準備,燈光一暗交流會正式開始。哲思作為主辦公司,游哲要先開場。沈多意在座下抬頭看著,忽然覺得緣分真是奇妙。

    他當初原本是來哲思面試的,但是游哲欣賞他卻沒選他,把他介紹給了戚時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晃眼已經(jīng)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

    與會人員都是各公司的高層,真如章以明所說,百家講壇的名頭,實質(zhì)卻是華山論劍。證監(jiān)會的人在場,各個公司都要展現(xiàn)自己最好的水平。

    沈多意微微調(diào)整了領(lǐng)帶,掌聲響起,戚時安結(jié)束發(fā)言從前方的宣講臺上走下。他起身接棒,脊背挺直地站在臺上:“大型底部基本已經(jīng)構(gòu)建完成,所以明安咨詢部這次做了關(guān)于‘大行情下商品期貨市場’的分析�!�

    一束燈光,一面影墻,滿座精英。沈多意站在臺上侃侃而談,進行他升任主管后參加的首次重要會議。有人凝神皺眉,有人頻頻點頭,他波瀾不驚地掃視,最終將目光停留在戚時安的身上。

    他在明,他在暗,目光交匯,他們用眼神共同造了一場夢。

    交流會圓滿結(jié)束,大家互相客套幾句然后離開,最后會客廳只剩下幾個熟人。章以明和游思已經(jīng)知道戚時安和沈多意的關(guān)系,私下交談也語氣熟稔。游哲還蒙在鼓里,立在一旁沉默著聽。

    “對了,你前一陣是不是去軍區(qū)醫(yī)院了?”戚時安想起給沈老轉(zhuǎn)院那天,他在走廊看見了游哲。游思聽到后立刻問:“哥,你身體不舒服?”

    游哲回答:“沒有,開了點常用藥,順便給薯條拿了點沖劑什么的,秋冬天容易感冒�!�

    “沒事就好。”戚時安看看時間,還有工作要忙,他們準備回明安了。走之前他拍了拍游哲的肩膀,說:“國慶假期抽時間喝一杯,有事情跟你聊�!�

    游哲點點頭:“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說�!�

    往年的節(jié)假日沈多意都會和沈老回一趟秋葉胡同,今年也不例外。但沈老剛剛出院,秋天又愛刮大風(fēng),所以不適宜出門,應(yīng)該靜養(yǎng)。

    沈多意早去早回,半下午就回來了,林瑜珠給他做了身睡衣,他一回來就換上顯擺。沈老在沙發(fā)上坐著,蓋著毯子,看著電視,因為沒回胡同而悶悶不樂。

    “爺爺,沒勁了啊�!鄙蚨嘁庠谂赃呑�,然后給沈老捶腿,“走之前我可問你去不去了,是你說不去的,家政阿姨能作證。”

    沈老說:“我這樣去了也是讓他們擔(dān)心,不如不去,關(guān)鍵是你,回來了就不能消停待會兒,窮嘚瑟�!�

    沈多意給沈老掖了掖毯子:“我明天還去干休所呢,你是不是又要挑我的理了�!�

    “這個不挑,你去了,好好謝謝人家�!鄙蚶嫌行├Ь�,剛剛七點而已,他卻已經(jīng)要睜不開眼了,“多意,你和小戚都是好孩子……你們都好�!�

    沈多意抬手從側(cè)面抱住了沈老:“爺爺,其實我有個秘密想一點一點告訴你,所以你慢點走,等我說完。”

    沈老腦袋一歪,倚靠住了沈多意的額頭:“我都知道。”

    沈多意動不敢動,抱著沈老發(fā)愣。他無心追究自己是什么時候暴露了的,只想確認沈老此刻的心情。一瞬間的恐懼蔓延上來,他收緊手臂摟著沈老,慌張地表達著歉意。

    沈老抬頭拍拍他的腿:“你想勒死我么,膽子怎么這么小�!�

    “爺爺……”

    “你的秘密,我早知道了�!�

    沈老閉上眼睛:“我放心了,你也放心。”

    “乖孫,我累了�!�

    沈多意的耳邊只余下呼吸聲,像殘破的風(fēng)箱在運轉(zhuǎn),不知道哪一刻就會突然停止。他把沈老背進了臥室,擦身蓋被,不管如何擺弄,對方都沒有睜開眼睛。

    關(guān)了燈,他在旁邊躺下,從醫(yī)院回來后,他就和沈老一起睡了。夜里會醒來無數(shù)次,會在黑暗中盯著沈老模糊的輪廓發(fā)怔。

    等到天亮他才能松一口氣,慶幸又過了一天。

    翌日清晨毛毛爺爺來敲門,讓沈老去家里吃飯,他們兩老哥要過節(jié)慶祝。自打沈老出事住院,再到出院,毛毛爺爺一直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因為當天沈老是帶著毛毛出門來著。

    沈多意給沈老換好衣服,然后把輪椅交到了毛毛爺爺手里,說:“您別多想,這事趕上了誰都規(guī)避不了。那天還把毛毛嚇著了,改天我給他買玩具�!�

    等一切安排妥當,他也換衣服準備去干休所了。

    干休所里分外熱鬧,沈多意第二次來了,拎著好幾袋禮物,還沒進門就聽見了霍老洪亮的吼聲。霍歆看到他后向外張望了一眼,沒等他叫人便率先問道:“多意,爺爺沒來嗎?讓老爺子一起來吃頓飯多好,我派勤務(wù)兵去接一趟吧。”

    霍老拎著鳥籠子走過來:“沈老哥現(xiàn)在肯定得靜養(yǎng),咱們家這么吵吵,人家哪受得了�!闭f罷看向沈多意,“以后有的是機會,我還等著和你爺爺釣魚呢。走,陪我去院子里放放風(fēng)�!�

    沈多意擱下禮物,跟著霍老去了院里,院子里的桃樹這會兒早沒花了,葉子也開始泛黃。他在小凳上坐下,接過鳥籠子后打開了籠鎖。

    牡丹撲棱著翅膀飛上了枝頭,站在高處亂叫,像站崗的士兵�;衾嫌崎e地仰在躺椅上,說:“多意,那天在醫(yī)院和你爺爺聊了聊,你爺爺特別豁達�!�

    沈多意說:“經(jīng)歷過人生的大悲大痛,如果沒有一蹶不振,那之后肯定會豁達看開很多。”

    話音剛落,一聲口哨從屋門口傳來,牡丹反應(yīng)最快,呼扇著翅膀就飛了過去。戚時安靠著樓門口的大理石立柱,一手揣著褲兜,一手抬起讓鸚鵡落腳。

    他剛剛睡醒,匆忙洗漱完就出來了,頭發(fā)還有些凌亂。目光所及,沈多意抱著空鳥籠坐在院子里,霍老的躺椅晃晃悠悠的,一老一少構(gòu)成了一幅風(fēng)景畫。

    霍老特別自覺,擺擺手說:“臭德行站那兒也不吭聲,擺明要人呢,你跟他玩兒去吧�!�

    沈多意也不客氣兩句,直接站起身:“姥爺,那我把籠子擱這兒了啊�!�

    手指一抬,戚時安送走了牡丹,然后和沈多意進了屋、上了樓。他在客房將就了一晚,陌生的大床伺候不好他那身腱子肉,此時把門一關(guān),再從后把沈多意一抱,喟嘆一聲:“還魂了……”

    沈多意被壓得身體前傾:“都睡到快中午了,還有臉怪床不好�!�

    “累啊,章以明那王八蛋帶著游思和薯條旅游去了,一堆破事丟給我�!逼輹r安嗅著沈多意的衣領(lǐng),“爺爺呢,自己在家嗎?”

    “去毛毛家了�!鄙蚨嘁饣卮�,“發(fā)病那天不是帶著毛毛去公園回來么,毛毛爺爺過意不去,倆老頭今天聚一起過節(jié)呢�!�

    正說著話,戚時安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游哲,他接通說道:“國慶快樂,這會兒打來有事么?”

    沈多意隨手拿了本雜志看,隱約聽見游哲問晚上有沒有時間喝一杯。

    “今天不行�!逼輹r安那天說了一起喝酒,主要就是想告訴游哲他和沈多意的事兒,都是朋友,就游哲還蒙在鼓里。他想了想,反正準備說了,干脆透露道:“今天我對象來家里吃飯,天塌了也別找我。”

    里面沉默了片刻,游哲似是尋求確認一般:“你談戀愛了?”

    戚時安開心地回道:“都見過我媽了,要不是政策問題,現(xiàn)在都領(lǐng)證了�!�

    沈多意坐在沙發(fā)上看雜志,聞言瞅了戚時安一眼,警告他別太嘚瑟。戚時安收到警告,乖乖地對著電話說:“過兩天見面了再詳細跟你講,掛了啊,到時候我請�!�

    北方的秋冬天向來干燥,半下午時竟然下起雨來,旱了將近一個月,這點雨著實令人喜歡�;衾洗┲暌滤藕蛩奶覙�,牡丹在二樓露臺也興奮地吱哇亂叫。

    天黑得更早了,才四五點鐘就像是到了晚上。飯桌擺好,這餐飯?zhí)崆伴_始,霍歆聽著外面的打雷聲忽然扶著桌沿開始笑。

    沈多意好奇地問:“阿姨,你高興什么呢?”

    霍歆說:“我和你叔叔結(jié)婚的時候,時安才四五歲,剛當后媽嘛,我又大大咧咧的,所以每天都提醒自己要對他關(guān)懷備至。”

    戚時安插嘴:“一天問我八十回餓不餓,飯量變大都是你造成的�!�

    “一邊去�!被綮Ю^續(xù)給沈多意講,“有一回下大雨,外面又打雷又打閃的,我問他怕不怕,還特私心地想,他要是害怕我就帶他睡,正好增進一下感情。結(jié)果他自己鉆被窩里打游戲,特不耐煩地說‘不就是動靜大點的天氣現(xiàn)象么,有什么好怕的。’”

    沈多意聽完樂了半天,還扭臉看著戚時安樂。戚時安不搭理他,拿了瓶紅酒給大家倒上,準備正式吃飯慶祝。

    一家人圍桌在餐桌旁,氣氛溫馨,絲毫沒有“見家長”的緊張和客套。沈多意握著酒杯,很鄭重地說:“姥爺,叔叔,阿姨,我先敬你們一杯�!�

    戚時安垂著眼笑,數(shù)他開心。

    霍老代表大家發(fā)言,說道:“多意,這是你來我們家過的第一個節(jié)日,我們把你當自家人。話我就不說太白了,省得你們不好意思,反正以后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沈多意仰頭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謝謝姥爺,謝謝叔叔阿姨�!�

    外面風(fēng)雨交加,溫度驟降,但樓內(nèi)卻燈火通明,關(guān)心之語不停�?蛷d里的座機忽然響了,李阿姨跑去接聽,隨后走來說:“門口的武警說有位游先生找,問要不要放行�!�

    “游哲?”戚時安停下筷子,“放行,添副碗筷。”

    游哲孤家寡人一個,也是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主兒。放著假爸媽都不在身邊,妹妹和別人出去旅游,有夠慘的。

    不消兩分鐘,外面的風(fēng)雨聲中摻雜了剎車聲,李阿姨開了大門,戚時安起身去門口迎接。游哲從車上下來,撐著把傘穿過庭院,還拿著一個牛皮檔案袋。

    “是不是自己待著太寂寞了,下著大雨還出來�!逼輹r安站在門里,等對方進屋后說道,“剛開始吃飯,你開車就別喝酒了�!�

    他說著轉(zhuǎn)身往偏廳走:“檔案袋是什么,別告訴我放著假還要跟我聊公事�!�

    兩個大高個幾步就進了偏廳,游哲望向餐桌旁,微微有些遲疑:“沈主管?”

    沈多意欠身打了聲招呼,霍歆和戚景棠都招手讓游哲落座。戚時安把空碗筷擺好,這才發(fā)覺游哲眉目冷峻,像是有什么心事。

    “姥爺,叔叔阿姨,不好意思突然來打擾。”游哲站在餐桌前,既不坐也不動,“今天來,是有點事情想和時安說,但是我覺得你們也有了解的權(quán)利。”

    戚時安站在座位旁:“什么事兒?”

    游哲喉結(jié)滾動,似是下了不小的決心:“這件事很私密,說實話我還在猶豫。”

    戚時安一瞬間就明白了游哲的顧慮,沈多意在場,因此游哲還有些遲疑。反正他也準備告知對方了,干脆直接說道:“多意在也沒關(guān)系,其實我說的交往對象就是他�!�

    沈多意眼睜睜看著游哲由從容變向震驚,冷淡的神情褪下,眉峰眼尾都迅速漫上了一層悲憤。戚時安也察覺到了,解釋道:“你可能覺得比較突然,吃完飯再詳細說吧,不過你也看見了,我們今天這頓屬于見家長——”

    戚時安的最后一個音剛剛發(fā)出,迎面就襲來了游哲的拳頭,戚景棠和霍歆的呼聲同時響起,沈多意第一時間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你發(fā)什么瘋?!”饒是戚時安反應(yīng)極快,也只是堪堪躲過,下巴被堅硬的指關(guān)節(jié)掃過,頓時紅了一塊。

    霍老出聲道:“小哲,你一時接受不了能理解,但揮拳頭可不對�!�

    游哲充耳不聞,上前猛地揪住了戚時安的衣領(lǐng),怒視著,咬牙切齒地問:“你竟然說自己喜歡男的?那游思算什么?!”

    沈多意心中的樓塔開始傾斜,他剎那間察覺出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要發(fā)生了。

    戚時安皺眉反問:“關(guān)游思什么事兒?”

    游哲當著一眾長輩,怒氣滔天地指責(zé)道:“游思十幾歲就喜歡你,你不知道或者不喜歡她都無所謂,因為這種事講究的是兩情相悅�?赡愫驼乱悦鲃�(chuàng)辦明安的時候她湊上去幫了多少忙,塵埃落定開慶功會,沒多久她不管哲思,不管我這個親哥哥,扔下一切跑去了悉尼。你真以為她是喜歡開畫廊?這么些年她是跑去生了個孩子!”

    霍老也站起身來,把椅子都碰倒了,吼道:“什么孩子?!和時安有什么關(guān)系?!”

    戚時安震驚地看著游哲:“孩子?薯條是游思生的?”

    游哲的額頭泛著青筋,他用著全身力氣,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氣。揪著戚時安衣領(lǐng)的手漸漸松開,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游思帶著薯條回來,不肯說孩子的爸爸是誰,我知道她不想用孩子綁架你。她也好,我這個舅舅也好,都做了獨自把孩子撫養(yǎng)大的準備,但是你今天那通電話讓我忍無可忍了。我妹妹在為孩子操勞的時候,你在和別人交往,我他媽為她意難平!”

    “你和游思一起長大,我把你當親弟弟,所以哪怕心里再恨再屈,直到剛才進門我還想過好好解釋�?赡憔尤桓嬖V我你喜歡男人,那你當初對游思的所作所為算什么?!”

    戚時安難以置信地看著游哲,隨后奮力把游哲拽到餐桌前:“游思和孩子的事我一無所知,但孩子和我沒半分關(guān)系。今天當著我的父母長輩,還有我的愛人,你最好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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