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什么意思？”溫繼禮有些心慌了。
他覺得自己這個丞相，在兒女面前的威信，似乎降低了很多。
溫如風既然開口了，也愿意跟他說清楚。
“若是將來有一日，父親因為朱姨娘跟母親和離，妹妹已經出嫁，自然不需要考慮跟著了誰走，我身為男兒，沒有辦法跟著去孟家，也不存在選擇，父親萬一扶正了朱姨娘，我對待如霜比對待如雪更好，事事以她為先，將來她嫁人生子，我更是縱容他的孩子犯各種錯誤，不但不懲罰他們，還要利用溫家的權勢打壓他們傷害的人，父親也覺得沒問題么？”
溫繼禮臉上一片紅熱，溫如風說的，正是他做過的事，如今還在做。
好在溫如風沒有審視他，也沒有追問什么。
溫繼禮感受著車廂內的氣氛，再次變得玄妙。
想了想，他終于再次開口：“若是父親想辦法把你表弟留在京都，你會反對么？”
溫如風很快就問了一句：“我反對的話，父親就不做了么？父親想過如今妹妹剛要嫁到皇室，正是風口浪尖上么？溫家之前的事，大家可是當做不知道，若是父親這次公然留下表弟，鉆皇上旨意的空子，別人又要怎么看待我們溫家？妹妹成親之后，又會過得怎么樣？父親為了姑母一家，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為了老夫人所謂的撫養(yǎng)之恩，就什么都不管了？”
看到溫繼禮的臉上變得猶豫不決，痛苦和生氣都在，更多的是窘迫，溫如風很快移開了視線。
“父親當年十一歲，我不知道溫家的男孩，那種時候還需要什么樣的撫養(yǎng)……所有的底子都已經打好了，她接管了，就成了你的恩人。我真正的祖母呢？聽聞當年祖母生父親的時候，還是難產，結果父親這些年有沒有想過她？”
溫如風說完，覺得壓抑，就讓車夫把車停下了。
他中途下去，留溫繼禮一個人繼續(xù)冷靜一下。
“父親的心情，請恕兒子沒有辦法理解，兒子努力過了，試圖用各種角度去接納，還是沒有效果……這件事若是放在兒子身上，林家早就沒了呢。若是父親一意孤行，想要讓溫家也跟著消失，從根子上開始爛，兒子不介意被逐出宗族。”
這幾句話終于刺激到了溫繼禮。
“孽障，你竟然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可是溫如風已經下車，并且讓車夫繼續(xù)往家走了。
溫繼禮回到溫家的時候，溫氏已經在那里哭訴了。
皇上的圣旨，跟早些被拖出去的林大人一同到了林家。
溫氏接到圣旨之后，怎么都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現實，就趕緊帶著林志遠和林川到了溫家商量對策，這次溫太師堅持住了，沒有暈過去，心臟雖然有些不舒服，還是可以承受得住。
他自己也感慨，醫(yī)仙的藥是真的過于管用了。
“哥哥，你回來了……”
看到溫繼禮，溫氏眼里都有了光，好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樣。
林川也趕緊過來給溫繼禮跪下了：“舅舅，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去苦寒之地，更不想當什么苦力……”
林志遠還好說，畢竟他的能力，在如今的位置上都容易讓人嘲笑。
即便是貶為縣令，總算是沒有離開京都。
只要這個風頭過去，還是可以升遷回來，畢竟朝中有人好做官。
他最擔心的也是林川，年紀輕輕從來沒有經歷過什么苦難，真的讓他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溫繼禮想起溫如風對自己說的話，不禁開始為難。
賀老夫人一副難受但理解的樣子，直接給了溫氏一個巴掌。
“你都多大的人了，這么多年就一直在給你哥哥找麻煩……一次又一次，你哥哥在朝堂上再怎么有地位，你父親在我們大夏再怎么有威望，也禁不住你們這樣折騰……如今如雪剛剛跟二皇子定親，你還敢讓你哥哥冒險，這不是強人所難么？”
“川兒自己也是任性，那個安國郡主那么邪性，你非要去招惹，還敢背著我們跟大慶三皇子密謀，就該讓你長點教訓，這次皇上沒有判你死罪，已經是看在你外祖父和舅舅的面子上了，若是你去苦寒之地的路上死了，那也是你的造化……”
她說話的時候，不時瞟向溫繼禮，卻發(fā)現他雖然不忍，還是閉上了眼睛。
賀老夫人終于慌了，這招不好用了么？
第197章
誰更重要
溫繼禮并非沒有感覺，只是沒有辦法抉擇而已。
溫太師看到這個情況，不太高興了。
“放心吧，川兒不會離開京都……我還在，怎么會讓我的外孫被流放到那種地方。”
賀老夫人稍微安心，溫繼禮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父親出手，至少可以保住林川，而且兒子也不會抱怨自己，畢竟這次自己可是忍住了。
“父親，要怎么辦？我們要抗旨么？”
溫氏沒有腦子一般問了一句。
這些年，她大事小情都來求溫繼禮，個人處理事情的能力幾乎沒有。
“當然不是，我們溫家是朝廷肱骨，自然不能帶頭做出這種事……”
溫太師的話，又讓溫氏陷入了迷茫。
“老爺是要入宮求情么？讓皇上收回成命，也不太好吧……”
賀老夫人也沒有想到，要怎么辦。
溫太師卻說道：“當然不是，如果川兒突然生了重病，沒有辦法遠走，宮里自然就有了交代，對外我們也有個說法�！�
溫繼禮皺著眉頭說道：“他們會相信么？”
“他們不相信，那就自己來驗證……關鍵問題從來不是讓他們相信，而是我們要拿出一個合理的借口，就足夠了�！�
溫太師的話，讓賀老夫人和溫氏都看到了希望。
若是放在從前，溫繼禮不會反對，可是今日他有些擔心，這樣做必定會讓溫家的名聲再次受到連累。
這個時候，下車自行回家的溫如風過來了。
“大家都在商量怎么讓表弟留在京都么？”
他進門第一句話，顯然看穿了這些人的把戲。
溫繼禮對這個兒子有些沒底，更多的是他下車之前，說的那些話讓人氣憤。
“你還知道回來！”
他惱怒地說了一句，用這個情緒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溫太師倒是氣定神閑：“如風，你倒是說說看，你表弟為什么不能留在京都？”
“犯了錯，就要承受代價，若是一直想辦法躲避，總有一天，這些代價會累積在一起，那個時候表弟能不能承受，溫家還能不能化解？”
這個問題，讓溫氏不高興了。
“我的好侄子，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們，覺得姑母給你們丟人了，可是我們都是你的血親，我們過得不好，你們就是再出息，又能怎么樣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在朝廷風光無限，你的表弟卻在苦寒之地受罪，你不會心疼么？”
溫氏的話，并沒有打動溫如風。
“姑母在縱容表弟表妹一次又一次犯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這個侄子也要跟著受牽連呢？我和如雪那么努力，你想起來一榮俱榮，在外面更加囂張，表弟和表妹一錯再錯，你又說一損俱損，讓溫家?guī)兔ι坪�，如今妹妹剛和二皇子定親，全京都的人都在盯著，表弟剛好被皇上懲處，姑母到底是安了什么樣的心，才能想著繼續(xù)讓溫家給表弟兜著？”
溫太師也嚇了一跳，他剛剛因為心疼女兒，差點把這個忘了。
“哪有這么嚴重，反正我們也不是不給宮里說法……”溫氏嘟囔了一句。
溫如風表情嚴肅，沒有半分退讓：“宮里會不知道這是借口么？”
賀老夫人沒敢說話，這個問題她從一開始就考慮到了，沒有提醒，就是擔心說了之后，溫家就不管林川了。
“罷了，這也是他自己作出來的，若是因為她影響了如雪出嫁，反而不好……先讓他過去，哪怕是做個樣子給大家看，也算是給朝廷和百姓們一個交代，之后我們想辦法把他接回來就是了�！�
溫太師綜合考慮之后，給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溫氏卻不高興了：“就為了我那個好侄女出嫁，我兒子就要去受苦受罪，還不一定有命回來，父親也不疼我了……如雪好歹已經定親，聽說還是二皇子自己去求的，說不定也是為了太師府的勢力而已，難道會因為我們留下了川兒，這門親事就毀了？我看就是他們自私，現在的年輕人，都不認親。”
這個話讓場面變得無比尷尬。
賀老夫人趕緊大喊了一聲：“綠汝，還不道歉！”
溫氏被這一嗓子嚇到了，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脫口而出的都是什么屁話。
看著溫太師黑如鍋底的臉色，溫繼禮震驚的表情，還有溫如風輕視的早知如此的眼神，溫氏覺得自己多年的偽裝，似乎瞬間被自己放棄了。
“父親，哥哥，我不是……”
賀老夫人上前又給了她一個耳光：“讓你亂說話……”
溫如風卻懶得看他們在這里演戲，直接說了一句：“既然姑母這樣想，我自然是沒有什么辦法，反正溫家還輪不到我做主，你跟祖父和父親討論就是了，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央求祖父跟皇上商量，把妹妹的婚事退了，換你兒子平安。”
說完，他沒有任何留戀地轉身離開。
留在原地的溫家人，則是一臉的茫然。
崔安如并沒有直接回鎮(zhèn)國公府，而是去了攬轡閣。
時間還早，并沒有客人，難得的清凈。
陸景琛過來的時候，看到崔安如并不意外。
“郡主今日可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就連二皇子都站出來幫你了。”
陸景琛很自然地坐在崔安如對面，一如往常。
崔安如卻說道：“若是皇室的人都沒有這種覺悟，那大夏也就完了�！�
陸景琛對于她這種隨便一句都能滅門的話，已經習以為常。
同時他也高興，只有在他跟前，崔安如才能這樣無拘無束。
“今日若是說一說之前安南侯和林川都曾經派過殺手的事，安南侯倒是可以否認，林川那里本王是有證據的，他的罪名只會更重。”
崔安如卻說道：“罪名再重，畢竟他的刺殺沒有成功，而且有溫家在，皇上不會讓他死……其實如今的局面就很好，我想要他的命，反而更加容易�！�
“看來安國郡主是真的動了殺心……”
陸景琛并沒有恐懼，像是林家人這些東西，多死一些也算是凈化京都了。
崔安如沒有避諱，直接說道：“之前容忍他們這么久，也是在尋找機會而已，總不能為了這些人真的把自己搭上……”
陸景琛好奇地問道：“準備怎么動手？需要本王幫忙么？”
第198章
他必須死
崔安如起身，走到窗邊，看著下面漸漸多起來的行人。
“王爺覺得溫氏那個蠢貨，會容忍自己的兒子去那種地方么？”
“自然不會，此時他們應該已經在溫家了……”
不只是崔安如，陸景琛同樣能夠預判溫氏的行動。
“會用什么樣的辦法更加合適？”崔安如繼續(xù)問道。
陸景琛稍加思索，說道：“自然是突發(fā)急癥……”
崔安如笑了：“他們舍不得動手把林川打成殘疾，讓他真的沒有辦法行動，只能借用藥物了……”
陸景琛瞬間就懂了：“郡主果然是計謀深遠，在上殿之前，應該就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吧？”
“只想著要給溫家和林家一點回應，這段時間的隱忍，他們好像有些得寸進尺了……”
這個話，讓陸景琛眼神都是一愣。
剛剛崔安如說什么，隱忍？
她什么時候隱忍過？
“郡主說的隱忍，是指直接和離，還是正面跟溫家宣戰(zhàn)？”
崔安如坦坦蕩蕩地說道：“自然是不夠殺伐果決，這么長時間，除了那些刺殺我的小嘍啰，還沒有真正死什么讓他們心疼的人……”
陸景琛笑了：“沒殺人就算是隱忍，郡主的標準果然奇特。”
崔安如并不覺得這樣的標準有什么可笑。
“作為醫(yī)者，沒有把病人治好算是學藝不精，作為女子，沒有讓渣男賤女遭受報應就算是心慈手軟，作為我爹娘的女兒，我哥哥的妹妹，沒有讓羞辱他們的人去死，已經是我最大的隱忍。”
陸景琛笑不出來了，在這個女子身上，他看到了超過大多數人的堅定頑強，她的眼神如同鷹隼一般。
她不會依附于任何人，他們之間的合作，也僅僅是合作，從來不存在崔安如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做到什么。
不得不說，他竟然有些肅然起敬。
看著并不強烈的陽光輕輕在崔安如身上包裹上一層光輝，陸景琛竟然有些迷了眼。
心臟好像漏跳了幾拍，他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對一個女子心動，是因為她站在陽光下，說她準備殺人了……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陸景琛竟然緊張了一下。
“哦，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不過這個過程并不容易，看樣子郡主要解決的人，還真的是不少……而且我還是堅持之前的猜想，郡主和溫家之間的恩怨，應該不僅僅是因為林家那兩個敗家兒女引發(fā)的矛盾�！�
崔安如沒有解釋，而是說道：“我知道王爺有強大的消息網，不妨自己去查查看，畢竟跟我相處得久了，自然而然會被我?guī)胛ｋU，王爺知道的多了，說不定關鍵時刻可以用來自保。”
陸景琛眼神有些迷離，剛好崔安如側身的時候，一束陽光從她脖頸穿過，晃得陸景琛有些睜不開眼。
“郡主不如直接告訴我，免得本王浪費力氣……”
崔安如搖了搖頭：“都讓我自己說了，就沒有意思了。而且我和王爺之間的關系，還沒有那樣密切，此時讓王爺知道我的計劃，只是因為王爺的命還在我手里而已。”
陸景琛對于這個答案，有些失落。
那一句“只是因為”，好像是一把小刀，在他的心上剜了一下。
不致命，但有些鈍痛。
“說的也是……”
他起身擴展了兩下胳膊，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不過能夠成為郡主的合伙人，也是我的榮幸……”
這兩個人之間的談話，已經很少出現“本王”和“臣女”這樣的稱呼，其實關系早就進步了。
“能夠得到王爺的襄助，也是我的榮幸……”
陸景琛聽到崔安如的回答，又覺得至少他有靠近的機會。
他甚至開始分析自己的優(yōu)勢。
他身子已經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反正崔安如說過，會把他治好，他就不用擔心自己會成為她的負擔。
而且自己擁有的地位和力量，也能更好地幫助崔安如。
如今崔安如在孝期，沒有辦法議親，三年期滿，他們無論如何也應該能培養(yǎng)出感情了吧？
不遠處的虛懷和若谷看著自家王爺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心動了。
不過他們沒有辦法提醒，讓王爺注意表情管理。
“若是這次溫家收斂了，為了顧全溫如雪的婚事，暫時讓林川老老實實接受懲罰呢？”
陸景琛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畢竟能夠縱橫朝堂這么多年，溫家人是懂得權衡利弊的。
“那不是更好了，直接讓他在路上就生重病，滿足林家人想要把他留在京都的愿望，把他接回來，然后讓他死在林志遠和溫氏懷里……”
崔安如的回答，再次讓陸景琛充滿了欣賞。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態(tài)，第一個喜歡的女子，不是為了對方的容貌，也不是為了對方的才華，而是因為對方充滿算計的殺人……
“看來這次林川是避無可避了……”
“他又不會孤獨，我會盡快送他的家人們去跟他團聚……”
崔安如這句話，讓陸景琛徹底忘記了自我懷疑，喜歡就喜歡了，這個女人真的與眾不同。
此時的溫家，氣氛格外尷尬。
溫太師一錘定音之后，溫繼禮雖然不敢看賀老夫人和溫氏的眼睛，還是覺得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