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傅凜為的,是與那女蘿妖的母親做一個交易,他要的,是借女蘿一族之手,破壞天元宗秘境的結(jié)界。
而女蘿族長則遣了自己的女兒偽裝成仙宗女修,與靈虛宗聯(lián)姻,目的是為了等待傅沉蓮的真身玄蓮初綻時,摘取他的花瓣。
即便知道玄蓮初綻時強行摘取花瓣會對傅沉蓮的真身造成怎樣的傷害,傅凜卻仍舊答應(yīng)得毫不猶豫。
可贏秋,卻不能讓他如愿。
對于贏秋而言,她也許僅僅只是過了兩天的時間,但對于傅沉蓮而言,他失去贏秋已經(jīng)有兩年之久,可即便如此,當贏秋一聲聲地喚他時,當他看見她站在人群之外,伸手摸索著,那樣急切地尋找他時,他還是忍不住走到她的面前去了。
贏秋的腹部塞了個小枕頭,她努力地擠著眼淚喊:“你不要跟別人成親,這樣的話我和孩子怎么辦?”
后來有一抹朦朧的紅離她越來越近。
她聽見少年小心翼翼地問:“你來是要我跟你走嗎阿秋?”
仿佛他早已熄滅的心焰,又隨著她的出現(xiàn),而死灰復(fù)燃。
那天,當著仙門十二宗許多人的面,贏秋這個忽然出現(xiàn)的小瞎子,搶了靈虛宗少君的親。
那時她聽見少年抱著她時,哽咽著在她耳畔輕聲道:“我……很高興�!�
后來在陰冷的山洞里,少年是那樣滿攜羞怯又心懷期盼地對她說,“阿秋,父親要我成親那日,是你搶走我的……那么如今,你可愿與我成親?”
那時的贏秋不心動嗎?
她也有過沖動,想要不管不顧地迎上這個少年的滿心期待,像他將一顆真心捧給她那樣,她也該毫不猶豫地交付自己的真心。
可是“喜歡”這兩個字要開口,對于那時的她來說,到底為什么會那么的難?
她看不到他的模樣,她甚至沒有辦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照顧他,陪伴他,她的自卑讓她根本沒有辦法開口回應(yīng)他。
后來傅凜的步步緊逼,還有跗骨絲鐫刻在骨髓關(guān)節(jié)里的疼痛始終折磨著他。
可是他卻愿自始至終帶著她,亡命天涯。
那些怎么可能只是存在于薄薄紙張上的文字呢?贏秋在那個未知的世界里,陪著一個少年從無知無畏,到滿身狼狽。
可后來,他還是沒能逃脫傅凜的掌控,在旭日峰上,他失手殺了傅凜一直要他殺的楚靖陽。
也是那夜,贏秋永遠地脫離了那個世界,也被封印了全部的記憶。
直到她長出仙骨的這個夜晚,她才真正地想起來被自己遺忘了的那一年里的所有記憶。
當贏秋醒來時,淚水早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模糊了她的眼睛。
原來她失去記憶后夢過無數(shù)次的少年,早就已經(jīng)來到她的身邊。
他始終默默地守著她,等著她。
贏秋掀開被子,看到自己腳腕上的那枚腳環(huán),她一時情緒翻覆,眼淚就不聽話地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又一顆地掉。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打開門跑出去時,客廳里已經(jīng)盈滿明亮的天光。
可是她找遍了所有的房間,卻都沒有找到傅沉蓮的身影。
“小蓮花!”贏秋一遍又一遍地喊,卻始終沒有得到絲毫地回應(yīng)。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腳腕上的那枚腳環(huán)墜著的鈴鐺并不是啞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就能聽見它的聲音。
那是清脆如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
贏秋發(fā)現(xiàn)客廳里的那只玉鼎和養(yǎng)在里面的三只鸚鵡魚已經(jīng)不見,連帶著玻璃魚缸里的那些魚也都沒有了蹤影。
好像除了魚,什么都沒有少。
可是這里,卻始終寂靜得可怕。
贏秋連忙撥通了葉霄的電話,彼時葉霄還在睡覺,忽然被手機鈴聲吵醒,他就閉著眼睛摸了手機,接通電話,“誰�。俊�
“葉霄,你知道傅沉蓮去哪兒了嗎?”
當他聽到贏秋略帶哽咽的聲音,就頓時清醒了許多,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老大?我不知道啊,他怎么了?”
“他不見了……”贏秋坐在地毯上,已經(jīng)有些恍惚。
掛了葉霄的電話,贏秋又給晏子真打了過去,可手機那端只有冰冷機械的女聲說著:“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
傅沉蓮的手機更是直接扔在了他自己的臥室里。
贏秋幾乎是從清晨,一直等到夜幕降臨。
可他卻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根本沒有再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黎秀蘭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催促她回家,贏秋沒有辦法,只能乘著電梯下了樓,但當她離開公寓,走到小區(qū)外面時,卻明顯感覺到自己好像穿透了什么顏色淺淡的光幕。
所有的車流與燈影都在這個將所有的一切都隔絕在外的靜止的空間里。
她揉了一下紅腫的眼睛,抬眼就看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影。
也不知道是誰忽然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大家快看,真的是一位上仙�。 �
然后人群里就議論紛紛:
“我就說昨天晚上我看到銀色的光芒沖上天了吧?昨天晚上那雷打的,我活了一百多年了,還從來沒見過上仙飛升的場面兒呢,那家伙,可真是壯觀!”
“就是就是!昨天那雷啊可嚇人了,我都發(fā)朋友圈兒說肯定是有人渡劫了還沒人信,這下人家上仙都飛升成功了……”
“我的媽呀真的是活的神仙�。。 �
然后贏秋就看見那一大堆人全都“撲通”一聲,整整齊齊地跪在她的面前,齊聲大喊:“拜見上仙!”
贏秋嚇得僵在原地。
她好像還看見了好多人俯身跪拜時,屁股上形態(tài)各異的尾巴。
還有人前額的鹿角,又或是頭發(fā)里冒出來的不屬于正常人類的毛茸茸的耳朵。
還有的竟然還是人首蛇身的姿態(tài),長長的蛇尾拖在地上,旁邊路燈的光照得那鱗片都泛著森冷的光。
“上仙在哪兒呢?哪兒呢?!”
她忽然聽到一抹熟悉的女聲,然后她就看見有一抹身影突破結(jié)界跑了進來。
贏秋看清她那張小圓臉,還有那雙圓溜溜的眼睛。
也自然看清了她身后毛茸火紅的九條尾巴,還有頭發(fā)里藏不住的兩只狐耳。
鐘晴在看見贏秋的時候,就僵在那兒了。
然后下一秒,她就眼睜睜地看見贏秋直接往后一倒,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有個尾巴灰撲撲的狼妖跳起來,咋咋呼呼的喊:“哎呀!上仙怎么暈過去啦!”
作者有話要說:贏秋:QAQ我的天鴨好多尾巴好多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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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她是仙女
贏秋再醒來時,
是在自己的房間里。
“小秋,怎么好端端的,你就暈倒了呢?”黎秀蘭扶著她坐起來,
又去摸她的額頭。
贏秋搖了搖頭,精神還有些恍惚。
可當她余光觸及到旁邊書桌上的那兩個圓口玻璃魚缸里那些來回游弋的小魚時,
她就立即握住了黎秀蘭的手,“外婆,小蓮花來了是嗎?他在哪兒?”
盛湘月坐在她的床沿,“小傅是來過,
下午來的,
把這些魚送了過來,說是留給你養(yǎng)。”
“你說你也是,
既然小傅要出遠門,
你又待在他家里做什么?你外婆給你打多少個電話了?”
贏秋猛地抬頭,
“出遠門?”
盛湘月皺了皺眉,
也學(xué)著黎秀蘭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你這孩子是不是睡迷糊了,
人小傅走的時候沒跟你說嗎?”
贏秋動了動嘴唇,偏頭又去看那書桌上擺放著的兩只玻璃魚缸,她半晌都沒有再說話。
在門外猶豫了好久進不進去的鐘晴趴在門框邊兒看了看里面的贏秋,
最終還是挪動雙腿,
走了進去。
“小秋……”鐘晴站在那兒,稍顯微弱的聲音里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贏秋聞聲抬頭,
正好對上她的眼睛。
此刻鐘晴的狐耳和尾巴都被她收斂起來,
但不知道為什么,贏秋還是能字啊她的身上看到一抹半隱半現(xiàn)的狐貍形狀的影子。
這在提醒著她,之前她在傅沉蓮家樓下的那條路上,
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前一天夜里,她也真的在吃完那碗面之后,化作一道流光躍入天際,甚至還有飛機擦身而過,掀起的強大氣流卻并沒有對她造成分毫損傷。
贏秋記起自己曾經(jīng)去到過的那個神奇的世界,那許多看似荒誕且永遠只能停留在遙遠傳說里的神仙妖魔,都是那個世界里真實存在的。
一本書的世界里,常有作者賦予它諸多的光怪陸離。
可是那時的贏秋眼睛看不見,自然也從來都沒有直觀地去看過那個世界里所有的一切,而現(xiàn)在,她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這樣真實地看到了那些長著動物的耳朵,或是尾巴,卻又偏偏擁有人的形態(tài)的妖怪。
此刻盛湘月和黎秀蘭都已經(jīng)出去了,房間里就只剩下贏秋和鐘晴兩個人面面相覷。
“小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但是我們妖族有規(guī)矩,我們的身份是不能隨便對凡人說的……”鐘晴顯得有點局促,她又在小心地看贏秋,見她周身仙靈之氣繚繞自蘊,她又覺得十分費解,“但是,但是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忽然就……就這樣了呢?”
此時的贏秋還不懂得如何收斂身為神仙自身所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威壓,這就壓得鐘晴有點腿軟,忍不住那雙膝就要往下彎。
贏秋搖搖頭,沒有說話。
“小秋,你到底怎么了�。烤恫�,傅學(xué)長呢?”鐘晴總覺得她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
提起傅沉蓮,贏秋就垂下眼簾,隔了小半晌,她才開口說,“他不見了……”
他帶走了她送給他的那三只鸚鵡魚,又把他自己養(yǎng)的那些小魚送到了她的家里,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走得那樣干脆,也沒留下只言片語。
鐘晴看見贏秋的煙圈慢慢紅透,她就連忙跑到贏秋的面前,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小秋你不要哭呀,君上他走去哪兒了?他沒告訴你嗎?”
贏秋緊抿著嘴唇搖頭。
“沒關(guān)系的小秋,我?guī)湍阏遥~霄也會幫你找的……再說了,你現(xiàn)在都成仙了,你可是我長這么大,見過的第一個神仙!你自己就能找到他的!”
鐘晴說著,明明是想在她的床沿坐下來的,可是靠近贏秋時,她的雙腿就抖得更厲害了一些,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毯上。
贏秋的眼眶里還懸著淚花,被鐘晴忽然的舉動給嚇住了。
“什么……神仙?”她后知后覺。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到現(xiàn)在人都還是懵的。
“你啊,你昨天晚上飛升成仙了你不知道嗎?!這大半個城里的妖怪們都看到你像個煙花一樣躥上天了,后來還有特別特別大的天雷降下來劈你……”
說著鐘晴又爬起來,忙著把贏秋把細細打量一番,“對了你沒有被天雷劈傷吧?”
贏秋垂眼,愣愣地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什么天雷,什么渡劫,她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記得昨天夜里在那一片陰沉天幕里,最后抓住她手腕的,是傅沉蓮。
她最后的記憶,只停留在他泛紅的眼睛。
后來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長出了仙骨,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仙女了小秋!”鐘晴說著卻又疑惑起來,“但是你身為凡人,又沒有經(jīng)過百載修煉,那你到底是怎么長出仙骨的��?”
鐘晴記得她的爺爺說過,如今早已經(jīng)尋不到仙神兩界的入口,而仙門凋落,典籍失傳,凡人修仙更是這世上最艱難的事情,這千百年來,從未有人得見再有妖或是人能夠飛升成仙的事情。
贏秋沒有修煉過,鐘晴很肯定這一點,因為如果她修煉過,鐘晴不會看不出。
贏秋就好像是忽然長出仙骨的,此前毫無預(yù)兆。
“我不知道……”贏秋把臉埋進雙膝里,什么成仙,什么仙骨,好多的事情纏裹在她的腦海里,讓她幾乎沒有辦法再思考。
她只知道,她找不到小蓮花了。
在她終于突破禁制,恢復(fù)記憶的時候,他卻已經(jīng)不見了。
這天夜里,那些曾被她遺忘過的記憶就一幀幀地,堆疊在她的夢境里,那個少年模糊的輪廓,終于變得清晰起來。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帶你回我的家�!�
縮在枯草堆里的她枕著少年的雙膝,身上是他找來的一件厚重的大氅,就那么緊緊地裹在她的身上,她卻看不到他只穿著單薄的衣袍,身上肩頭的冰雪消融浸濕他柔軟如緞的長發(fā),還有他的衣襟。
“阿秋,你帶我走吧,好不好?”他的聲音是那么地清晰,猶帶期許。
明明已經(jīng)被跗骨絲折磨得很痛苦,可他卻仍舊強忍著,沒有在她的面前露出一點兒端倪。
她想帶他逃離他那個陰暗扭曲的父親,也想帶他逃開那個從未善待過他的世界,逃開那些讓他覺得不堪的過去。
可是贏秋帶不走他。
無論她怎么做,她都帶不走他。
明明她已經(jīng)很努力地想要讓他逃開那些被設(shè)定好的劇情走向,可是無論她怎么做,都始終沒有辦法改變他的結(jié)局。
在這些記憶的盡頭,贏秋仿佛看到那旭日峰上的寒風(fēng)拂過了他的衣袂,他身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鐵鏈,他披散著長發(fā),雙眼猩紅地盯著那個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直到那中年男人手里的一柄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贏秋驟然從夢中驚醒,她一下子坐起身來,胸膛起伏,劇烈地喘息。
床頭暖黃的燈光亮起,贏秋怔怔地望著書桌上的兩只魚缸,而原來擺放在窗臺上的那個玻璃罐里的玄蓮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消失了。
時至現(xiàn)在,贏秋才知道,那也許就該是傅沉蓮的真身。
他真的走了。
贏秋眼眶里又有眼淚掉下來,她盯著那只玻璃罐,咬著唇瓣不肯發(fā)出一點兒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