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彼穆曇粼G訥的,聽上去有點兒失魂落魄。
沈斯時忽然就有些?內(nèi)疚,可到底是沒有開?口?,支吾了會兒把電話掛了。
鐘黎坐在?沙發(fā)里好一會兒,窗外的夜色像包裹著一團濃霧,要將她卷入、吞沒。她難以訴說心里這一刻空落落的感覺是什么,無法言說,說白了那也不過是一塊表而已。但是,每次這么勸自?己的時候,心里都像是被剜去了一塊,遲鈍而麻木持久地疼。
仿佛心臟的地方已經(jīng)生銹了,扯動時都泛起絲絲血腥氣?。
門鈴這時響了,不知是誰年節(jié)來訪。
鐘黎忙胡亂地抹了一下眼睛,小跑著過去開?門。
樓道?里挺昏暗,屋外的燈還壞了一盞,視線過了兩秒才適應(yīng)黑暗。黑暗里,是一道?高大修挺的身影,穿西裝,皮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夭仍?地面上。
她的笑容在?看清門外人的那一刻凝固在?臉上,下意識要將門關(guān)上。
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先她一步按住了門板,不費什么力氣?,將門緩緩?fù)崎_?:“怎么,不歡迎我這個老朋友?”
“不……不是,您請進�!辩娎枰活w狂跳的心終于強自?鎮(zhèn)定下來,往后退了一步,給他讓出位置。
低頭時,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局促地投影在?角落里。
比他高大的影子要小很多。
不管過去多少?年,她在?他面前似乎都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這讓她感到怨恨又無力。然而,又不僅僅是這些?,他于她而言,不僅僅是曾經(jīng)的愛人那么簡單。
他給予了她從未有過的關(guān)懷和?呵護,是彌補她貧瘠童年的溫暖,也是滋生欲望與惰性的溫床,她曾深深地陷入這片溫柔而致命的泥沼中。
其實回國后鐘黎一度都很害怕看到他,哪怕只是看到一個背影。
他們當(dāng)初的分開?雖然有無奈的抉擇,更?多的還是意難平。她太了解容凌了,除非是他主?動放棄,否則,他這人永遠(yuǎn)那樣一意孤行。
當(dāng)年,與其說是他的選擇,不如說是她的放手。他媽媽對她說的那些?話,言猶在?耳,每每想起都讓她錐心般地痛:“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應(yīng)該明白什么東西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是驕傲�!�
“他的驕傲和?自?信來源于哪里?是他的出身,他的背景,他的權(quán)力與地位。如果失去這些?,他就什么都不是。你真的愛他,就不該拖累他,讓一個你愛的男人失去他引以為傲的一切被打落十八層地獄。”
“說得難聽一點,你會喜歡那樣的他嗎?”
鐘黎只覺得每一根毛孔里都泛著寒氣?。
顧允章的話不算難聽,如她的為人處世一樣,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直擊她靈魂深處的痛點,讓她難以反駁,絕望到看不到一絲光亮。
她的選擇,其實也是給了彼此?一個臺階。
她不想讓他以后怨恨她。
“你喝茶嗎?家里有龍井�!边@樣相顧無言地坐著實在?尷尬,她站起來說。
“我喝白水就好�!�
“那你等一下。”鐘黎去了廚房。
很快,開?放式廚房里傳來了燒水聲。
容凌抬頭望去,她背對著他站在?那邊,睡衣是粉白色的,有點兒臃腫,可她背影看上去仍是那么單薄纖細(xì),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一些?。
他沉默了良久,忽然就有些?難受。
那么短的距離,卻像是咫尺天涯一樣遙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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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黎將倒好的水?dāng)R到桌面上,轉(zhuǎn)身要去拿些?點心。
卻被他喊住,他叩一下旁邊的玻璃臺:“不用忙活了,黎黎你坐下,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乍然再次聽到“黎黎”這個稱呼從他嘴里說出,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無數(shù)的記憶碎片從光年的歷史?長河里涌出,以至于她都有些?恍然的不真實感。
鐘黎的身體都有些?搖晃,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沖。
她握了握手指,感受到被他注視的壓迫感,到底是坐了回去。
視線相對的那一刻,鐘黎的手腳都有些?難以安放。
過了會兒她終于鎮(zhèn)定下來,開?始思索他的來意。容凌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他也不會閑著沒事兒干跑來找舊情人敘舊。這太無聊了,也不太上得了臺面,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fēng)。
想通了這一點,鐘黎平靜下來,坐在?那邊垂著頭等待他的開?場白。
容凌也不急,將那杯水慢慢喝到一半時才開?口?,第一句是:“你跟那個沈斯時,是什么關(guān)系?”
鐘黎委實是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但這樣沒頭沒尾的,更?讓人心生警惕。
他從不直接說自?己的意圖,而是將問題一一拋給別人,以此?掌握主?動權(quán)。
鐘黎曾經(jīng)在?這一招下屢屢吃虧,后來也長了個心眼。
她悶了會兒,似是思考:“不管是什么關(guān)系,都跟你沒有關(guān)系吧?”
容凌笑了:“我這么問,肯定有我這么問的道?理。黎黎,你想清楚再回答。”
鐘黎厭極了他這一刻瞧她的眼神,心里已經(jīng)愈合的傷痕好似被撕拉一下扯開?,她豁然站起:“你憑什么過問我的私事?我們早就沒關(guān)系了!”
他這么咄咄逼人,讓她有一種?所有隱私都無所遁形的羞恥感。
以及她的不好,她的窘迫,都暴露在?日光底下。
偏偏在?他面前,她不愿意透露自?己一絲一毫的難堪。
她寧愿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偏要把這一切血淋淋地撕開?。
這對彼此?有什么好處?
他已經(jīng)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和?地位,為什么不能留一點兒自?由和?體面給她呢?
“你別激動,我只是問一下�!彼Z氣?放緩。
鐘黎別過頭去,不愿意跟他對視。
從始至終,他平靜的姿態(tài)都感覺像是對她的嘲諷。
鐘黎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如此?敏感,可他們之?間承載著那么多她不敢觸碰的記憶,稍有不慎就像點燃的火藥桶,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悲哀就悲哀在?無法阻止他咄咄逼人的靠近,又無法讓自?己的靈魂抽離,被困在?這方寸之?地。
窗外又開?始下雨,兩人相顧無言不知道?坐了多久,鐘黎耳邊聽到他隱約跟她說對不起,她原本都沒有哭的,這一刻眼淚才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樣一顆一顆砸在?冰冷的手指上。
恁般鎮(zhèn)定的人,忽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他徒勞地要幫她擦拭:“你別哭。”
鐘黎抿著唇,沒有應(yīng)聲。
這一場打斷了兩人之?間無形的對峙,隨著時間推移,也從一開?始的疾風(fēng)驟雨逐漸向綿綿細(xì)雨過渡。窗外的雜草在?風(fēng)雨中簌簌顫動,玻璃上蒙著一層陰冷的潮氣?,那種?涼意好像能滲透人的骨髓。
鐘黎恍然抬頭時,天色暗沉到像是在?頭頂遮了一塊灰藍色的幕布。
她捧住溫?zé)岬乃�,無意識地喝一口?,還是覺得冷。
視野里瞥到他锃亮的皮鞋、垂感極佳的西褲,忙又縮回,不敢再看。
她覺得陷入了一種?困境之?中。
“這是我在?拍賣行拿到的�!比萘鑼⒛菈K表擱到了桌上。
鐘黎怔怔看著,連日來的猜測都成了事實。
她心里更?冷,一寸一寸沉入冰冷的海底。
容凌站在?那邊,角落里的窗戶有一條縫隙沒有合上,冷雨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就那樣看著她,眼神也凜凜的,似乎被風(fēng)雨吹得很遠(yuǎn)。
鐘黎沒有抬頭,只入定般望著那塊表,半晌才干澀地開?口?:“謝謝你�!�
他沒沒應(yīng),也沒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但鐘黎感謝他這一刻的委婉,總算替她保留了幾分體面。
“把我電話從黑名單拉出來。”離開?前,他說,“不然我就去你們院長那里跟他聊一聊�!�
鐘黎心頭發(fā)緊,心里有一種?苦澀的悶意在?無聲地蔓延。
轉(zhuǎn)身之?前,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光深遠(yuǎn)到甚至有一種?哀傷的錯覺,可過一會兒,他笑一下,又恢復(fù)了那副冷峻的模樣。他說:“你知道?的,我一定干得出來。”
那一瞬的眼神甚至讓鐘黎感到害怕。
像一種?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寧靜。
直到身后門在?她面前關(guān)上,鐘黎才緊緊地抱著胳膊,伏在?膝蓋上小聲地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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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容凌聽到她的哭聲了,可他離開?的步伐卻是更?快。
怕晚一步就忍不住回頭。
樓底下有盞生銹的燈,細(xì)雨沙沙,昏黃的燈光包裹著針尖般直線下垂的雨絲。
說大其實也不大,他站燈下抽了一根煙,抬頭,她窗前的那盞燈熄滅了。
他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他了。
恍神的功夫,鼻腔里不慎嗆進了一絲苦澀,悶窒而辛辣,灼得他的喉嚨都好似要燒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根煙掐滅了。
轉(zhuǎn)身時卻見?有個人站在?不遠(yuǎn)處,手里還拎著一籃子,表情木木的,似是震驚也是意料不到他竟然會在?這兒。
在?這種?情況下和?沈斯時狹路相逢,容凌也沒有預(yù)料到。
他皺了下眉,只轉(zhuǎn)身的功夫便?收起了所有表情。
“……領(lǐng)導(dǎo),你怎么在?這兒?來看黎黎嗎?”沈斯時到底是沉不住氣?,上前一步望著他。
其實那日在?他府邸被傳召他就看出來了,容凌對鐘黎的與眾不同。
言談之?間,那樣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深沉厚重如山巒又如林中晨霧讓人捉摸不透。
可那種?微妙的感覺,作為男人他再傻也能感受到。
他不由攥緊手里的籃子,籃子上有根倒刺,不經(jīng)意地扎了他一下,隱隱刺痛。
又有些?不甘心,看著對方,可良久也只敢不痛不癢地說一句:“都這么晚了,不太合適吧�!�
容凌只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沈斯時心里忽然有些?怯弱,有種?拔腿就跑的沖動。
經(jīng)紀(jì)人的話言猶在?耳,他要是不想讓他在?這行混,他是真的混不下去,或者說,連混的資格都沒有,分分鐘滾回老家。就算他本人不跟他一般見?識,也沒人敢找他拍戲了,誰都怕惹上事兒得罪人。
旁的不說,這年頭立項審核都這么難了,排到猴年馬月,要因為他被卡可就麻煩大了。
“我……我沒別的意思……”
容凌不想再跟他廢話,指了指車流熙攘的馬路:“回去�!�
沈斯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不明白他怎么就能這么讓自?己回去,他才是鐘黎的正牌男友,而且霸道?到連個理由都沒有。
容凌冷冷地望著他:“你配不上她�!�
沈斯時喉嚨干澀,說不出一句話。
第51章
嬌養(yǎng)
那幾天沈斯時挺害怕的,
總感覺鐘黎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有一次他去找她時發(fā)現(xiàn)那塊表又出現(xiàn)在了她手上,簡直肝膽俱裂,好幾次想要?為自己辯解�?稍挍]?出來已?經(jīng)被鐘黎打?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她似乎有意避過這個話題。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提了。
有種有驚無險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婚禮的事情他也不敢提了。
只是,有時候經(jīng)�?吹剿粋人坐在陽臺上發(fā)呆,
撫摸著那塊表,
有時候笑一下,
有時候又?比冬日的冰雪的還要?涼淡,
像松枝上凝結(jié)的霜霧,
好像風(fēng)一吹就會隨風(fēng)散去。
他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和愧疚,后?來有一次她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如?果有困難可以跟她說。他難以形容自己當(dāng)?時的感覺,
忍不住捂著臉哭起來。
晚上他媽又?給他打?電話催他,
他氣急敗壞地沖她說,
以后?不要?再提房子的事情了,
那不是他的房子!
他那之后?也沒?有賭了,
總感覺自己是魘了,再不敢跟刁哥周四之類的人為伍。
而且他也不敢,
那天容凌跟他說的話在他耳邊回蕩,每每想起都讓他覺得心驚肉跳。
當(dāng)?時幾乎是逃一樣離開了那個地方?,總感覺他話里有話,
可以他的智商也實在忖度不出其他意味,
只是直覺這位容先生?對鐘黎有一種別樣的重視。
他靜默良久,既發(fā)憷又?覺得不甘。
到了五月中旬,
沈斯時的事業(yè)步入一個高峰,因為參演了一部仙俠劇而大爆,那段時間他又?參加了一個采訪。
被問?及可有女朋友的時候,他露出一個有些羞澀但大方?的笑容:“有的,我女朋友是個素人,是很好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去挖掘她的私生?活�!�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下面一片“哇哦”聲。
因為是現(xiàn)場直播,電視里也在放。彼時徐靳也看到了,靠在沙發(fā)里嘖嘖稱奇:“這樣還不分手,黎黎是腦袋秀逗了嗎?不過,這小子皮相確實不錯,怪不得她舍不得�!�
容凌泡好茶從會客區(qū)過來,低頭喝一口?,表情淡淡的:“你去問?她啊�!�
不止徐靳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種低氣壓,冉文聰、侯應(yīng)祁幾人都停下閑談朝他望來。
關(guān)?于他和鐘黎的事情,這伙人也都知道。雖不了解內(nèi)情,可當(dāng)?年應(yīng)是和平分手,照理說不至于如?此。
感情這種事情,在他們這個圈子里就是個笑話,結(jié)了婚貌合神離各玩各的都比比皆是,何況是年少時的一段情。
當(dāng)?年他砸那么?多錢捧一個小明星的事情,在圈里也不是什么?秘聞,雖然明面上沒?人敢說什么?,暗地里調(diào)侃嘲笑他的可不少,都覺得他是鬼迷心竅了。
還有他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去戒臺寺上香祈福的事兒,知情者都知道是為了什么?。
沒?人再提這個話題,都識趣地避過了,就怕撞槍口?上觸他的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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