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的眼神無比認真,甚至在盯著她,仿佛是再要一次她的確認。被他這樣看著,她也絲毫不覺得剛才的話有多幼稚了。
她點了頭,“是我說的。”
他又要吻過來時,她笑著推開了他,“先讓我吃飯好不好,我很餓了�!�
陳巖看著她,啄了下她的唇,才放開了她。
她胃口一般,只吃了一碗面。
他又給她榨了杯果昔,拿了顆藥片給她。她坐在了高腳凳上慢悠悠地喝著果汁,看著他將碗筷收拾進洗碗機中。他收拾完后還要來催她快點,從李姨帶來的袋子里找出了一個噴霧,讓她到洗手臺前,教她用鹽水洗鼻。
忙完這些事,陳巖以為她要回床上去睡覺時,結(jié)果她說要去洗澡。見她這么堅持,可能一個熱水澡能緩解些肌肉上的酸痛,他先去給浴缸放了水。水半滿時浴室里已一片蒸騰的熱意,他才喊了她進去泡一會。
但時間也不長,十五分鐘,他就拿了浴巾將她包裹著,抱出來扔在了床上。
而等他洗完澡出來時,她已經(jīng)睡著了,自覺地只占了一側(cè)的地,將另一半的床讓給他。燈也給他亮著。
他掀開了被子,占據(jù)了另一半的位置。沒有立即關(guān)掉燈,就想看她一會兒。
昨天她哭成那樣,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吃了藥的她,睡得也并不踏實,眉頭還微皺著,估計身體還很難受。然而這只是一場流感的開始,她還會難受個兩三天。
他要關(guān)燈時,忽然聽到了她的囈語,小聲喊著爸爸,眼淚從眼角流下,卻是沒有醒過來。
她也許在做一個噩夢,他關(guān)掉了燈,聽著她的呢喃。他忽然吻上了她,吞掉了她的聲音。
第53章
許嘉茗太久沒有感冒過,以為睡一覺就會好,可醒來后依舊難受到起不來。
李姨送了飯過來,但她今天比昨天還要更沒胃口,沾了點油水的東西都不想吃。陳巖只能給她榨點果汁,不至于低血糖了。
她喝完了依舊沒力氣,只能躺床上休息。窗簾始終拉著,外頭天氣也一般,沒出太陽,估計霧氣還重,在臥室里的她幾乎失去了時間概念,醒醒睡睡。
他也沒離開,一直在她的公寓里。還會時不時接到電話,躺著的許嘉茗就聽到了他掀開被子,走出臥室后才接了電話。
公寓的隔音效果很一般,客廳的動靜,臥室里基本都能聽到。不知是不是怕吵了她,她還聽到了玻璃門打開又關(guān)上的聲音,他這是去了陽臺接電話。
陽臺外她還放了套桌椅,這兒的冬天太過憋屈而無聊,夏天美好到像是饋贈。很涼爽,常有燦爛的晚霞,傍晚時分,她總會在外面坐著吹風,無所事事地喝杯飲料看夕陽。
他的電話打了許久還沒結(jié)束,許嘉茗翻了個身,滾到了他的位置上,心想著你就在陽臺呆著別回來了。
陳巖打完電話,回了屋,將手機扔在了沙發(fā)上,順便倒了杯水進了臥室。見她這帶著被子卷到了他這一側(cè),他笑了,放下杯子,走去了床的另一邊時,她又滾了回來。
這是裝睡呢,他問了她,“你到底要睡哪兒?”
“你不是喜歡呆陽臺嗎?”
他笑了,爬上床從她身上翻了過去,再從她的身下扯過被角,鉆進被窩時,就已經(jīng)將她抱在了懷里,在她耳旁輕聲說,“這么舍不得我?”
“沒有,我睡不著了�!�
“餓了嗎?”
“不想吃�!�
“那喝點水�!�
開了燈,他喂她喝了一杯水。兩人都睡飽了,就聊起了天。
許嘉茗還是第一次聽他聊起了他妹,他說他妹缺心眼,他有次回家,見她在哭,還不說個原因,他帶了她出去吃飯。吃完了她才說,數(shù)學太難了,沒考及格,被媽給打了。他還想著回家跟他媽談一下,她這么大了有自尊心,別動手了。結(jié)果到家后,他妹就已經(jīng)跟他媽撒嬌去了。
許嘉茗聽得目瞪口呆,這樣的教育方式,幾乎不在她的認知范圍內(nèi),“為什么�。克簧鷼鈫�?”
“她知道如何跟不同性格的人相處,跟強勢又得罪不起的,當然是凡事先認錯,再討要點扮乖巧的便宜。”
許嘉茗笑了,沒想到重壓之下,還會養(yǎng)成這樣的性格,“那你呢?你媽媽是不是對你也很嚴肅?”
“還行,她沒怎么管過我�!�
她難得主動問,陳巖又多說了句,“我小時候是李姨帶的,那時候她在國外讀博,回來后她也挺忙的�!�
許嘉茗聽著他講他的媽媽,忽然來了句,“你知道嗎,我沒有媽媽�!�
我知道。
他還沒有回答,她就接著說了,“但這件事對我沒什么影響,你可不要誤解成什么悲情故事。”
“我不覺得這對你有什么影響。”
聽著他的回答,她笑了,她喜歡這樣的他。頭枕到了他的胸膛上,她主動抱住了他,“我以前還想過,如果她生下孩子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喜歡小孩,那她該怎么辦啊�!�
她半趴在了他的身上,不沉,他卻覺得這樣的重量很踏實。某種意義上,她是被放棄的,可長大后的她,還在為對方找理由。
“你有怪過她嗎?”
“我忘了�!�
臥室里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誰都沒有說話,他的手在她的發(fā)絲上摩挲著作安撫。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了口,“可能是有的,小孩子會有嫉妒心啊,別人都有的,我沒有,肯定會怪她。你小時候玩過家家嗎?”
“不玩�!�
“我可喜歡玩了,我每次都要當媽媽�!�
“那誰當爸爸?”
“我那時暗戀的小男生啊�!�
他忽然翻了身,將她壓在了身下,卻又什么都沒做,只是借著微弱的燈光,仔細看著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父親為什么會把她教得這么單純而善良,總把人往最好的一面想,連絲毫的恨意都沒有。
她不知道,她的生母,有著光鮮的人生履歷,多年后再嫁,運作著一個規(guī)模頗大的基金會。就在紐約,他知道紐約很大,包容著三六九等的各類人,卻在看到她母親資料時在想,他們要是夏天在紐約,她會不會知道,她跟她的母親,在同一所城市。
也許,她的沒有恨意,是沒有過任何的感情。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許嘉茗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干嘛?”
“問問�!�
“不知道。”
陳巖沒有再說什么,低下了頭,輕輕吻住了她的唇。
在顛倒了晨昏的臥室內(nèi),床頭亮了盞落地燈,接吻聲中,夾雜著竊竊私語,及嬌嗔過后的兩人的笑意。
他們藏在了時間的縫隙里,不被人找到,只屬于彼此。
他陪了她兩天,就要離開。她說要送他去機場,他不讓。
她的感冒還沒好,身體還難受著,這也是她第一次纏著不想讓他走。他抱著她親了很久,最后時間實在來不及了,只能將她塞回了被子內(nèi),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就離開了。
躺在被窩里,聽到了外邊門關(guān)上時,許嘉茗還是忍不住,頭埋在了他的枕頭上,哭了好一會兒。
她知道自己不能像個孩子一樣無理取鬧,他有事要忙,不能在這陪著她。她不能任性地讓他留下。她也無法任性地跟他一起回去。
她問過他,飛來飛去,不覺得浪費時間嗎?
都別提要倒時差,來回在機艙內(nèi)就要一天多的光景。
他說,當然是種浪費,所以算你欠我的。
她有了期待,就要承擔更多離別時的難過。
許嘉茗的等待,幾乎是在病中度過。
再一次看見爸爸,是在報道中,他作為證人出席。他瘦了很多,當庭承認了對被指控的官員及其家人進行了賄賂。
那一天,她的情緒奔潰了。
也很巧,他估計在忙之前拖延了的工作,并沒有時間給她打視頻。
奔潰之后,是重建。
她存下了那張照片,即使他淪為階下囚,她永遠不會恥于向她在乎的人說,許永成是她的爸爸。
在家呆了近一周,再踏出門時,她都有種新奇的感覺,像是重新活了過來。身體沒有病前好,走一段路就有點喘,但總算是在恢復中。
仍是沒有關(guān)于爸爸的公開審判,也不知道他會面臨怎樣的刑罰。但她沒有再哭了,恢復到了之前的生活日常。
直到又過了一周,周卓告訴了她,不會有公開的審訊,許叔叔以行賄罪獲刑,刑期四年,其實這已經(jīng)算輕的了。但是現(xiàn)在還不明晰,不知道將會送往哪兒服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家屬能去探望,也只能再耐心等待。
她禮貌地道了謝,想掛斷時,周卓又問了她,什么時候來面試。
她說等我去看下日程表,她從沙發(fā)上站起,走到放了電腦的桌前,抽了張紙巾擦掉了忽然落下的眼淚,再確認了郵件,是兩周后。
在紐約,有好幾家公司的面試,她溝通了下,安排在了集中的三天里。
周卓囑咐了她好好復習,也不要壓力太大后,就結(jié)束了通話。
電話掛斷時,許嘉茗站在了桌前,可那一瞬,她又不知道在哪兒。
是種解脫嗎?
塵埃落定,四年。
在她原本的計劃中,四年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剛剛好,一年半后畢業(yè),她呆在這再等一年半的身份。如果爸爸在獄中能有減刑,說不定她拿到身份的時候,他也能出來了。她會接他來溫哥華,他們會在這里生活。
不少人將拿身份稱為蹲移民監(jiān),某種意義上政策限制了人的自由行動,一年內(nèi)必須待滿一定天數(shù)才符合要求。
她至少需要在這再呆三年。
最后一層的保護被撕開,這一刻,她有了懵懂的責任感。她需要養(yǎng)活自己,需要賺錢為爸爸以后的養(yǎng)老作準備。
溫哥華的房價很高,可爸爸也很喜歡這個地方。即使她暫時買不起house,也可以努力買個小點的寓所。
可是,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國了。
這四年,她只能躲在這個地方嗎?
回京后不久,陳巖就打了電話回家,問何時有空,一家人一起吃頓飯。
陳志云沒給出個具體時間,直到突然一天的中午,讓秘書打了電話給他,問他要不要今晚回家吃飯。
彼時的陳巖正在辦公室里,回了有空。
放下手機后,他走到窗邊,有很多要做的事,卻是奢侈地在發(fā)呆。
又是一年的開頭,他已經(jīng)忘了去年這個時候,在想什么、做什么。但大概率是在忙工作,年初總會列個大致的計劃,談不上自己有多少的理想,最基本的,手下一干人要吃飯糊口。
他也忘了,剛回國時工作時,有過什么理想。肯定是有的,誰沒有年輕過?
理想可以崇高,手段卻不能純粹,有時還會背離初衷。其實也不會有人認為他是為了一點理想在工作,包括自己。
甚至有時徹底沒有理想,反而能活得更輕松。但那樣的輕松更像是個烏托邦,無法實現(xiàn)的東西,也要存放在心中的一個角落里。
陳志云回來的早,大半天的會,是有些累了。到家后,讓人洗了把熱毛巾,敷在了臉上。熱汽舒緩著神經(jīng),腦中推敲著各方的態(tài)度,過了遍后,毛巾漸涼,他扯下放到了一旁。
桌上已泡了茶,他拿過吹了吹,細呷了一口,才想到一會兒子要來找他。
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但陳志云一時也摸不清,陳巖是有什么事需要他的幫忙。
當時陳志云確實忙,沒立即應下,也是在給他時間,再考慮一下。從小就教他,話要想好了再說,說出口就沒有收回的余地。也用不著猜,他一會兒來了就知道。
陳巖到書房時,他爸正在看資料,手上這一頁掃完了,才抬起頭看他。
“來了�!标愔驹茖①Y料合上,扔到了一旁,“什么事?”
“我想來幫你做事。”
“給我個理由�!�
“君子遠庖廚,不見其生,不聞其聲。到底是見多了麻木,還是刻意不去聽、不去看?”
陳志云沒說話,忽然冷笑了聲,“口氣挺大,你是站在什么位置,來跟我說這句話?”
“局外人�!�
“局外人?你還知道你是局外人�!标愔驹贫似鸩韬攘丝�,“不覺得晚了嗎?”
“不覺得,這幾年,以局外人的視角,能看到點不同的東西�!�
“之前為什么不想?”
“恐懼�!�
“還有你怕的。”陳志云笑了,“恐懼什么?”
陳巖垂眸看著他桌上的一沓文件,“恐懼被同化�!�
“你說話倒直接�!�
雖然話很不中聽,但陳志云滿意于他的回答。他這么說的,就代表他這么想的,不必去細究是否是借口。
這也是一場交易,陳志云問了他,“你想要什么?”
陳巖看著他,“許永成,給他個機會�!�
陳志云感覺到了有什么事不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你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跟他的女兒,在談戀愛�!�
他沒回答前,陳志云以為他昏頭到跟那個商人有什么私下的生意往來,嚴重到要向自己開口。
但聽了他這個回答,愣了下后,陳志云是忍住了脾氣才沒將杯子砸上去,“你是不是瘋了?”
“我很清醒我在做什么�!标悗r認真地看著他說,“爸,我覺得于您而言,這是一筆劃算的交易。”
交易是互取所需的,大部分看起來是雙贏的。實則不是,交易中的強勢方,必然拿到更多的利益。而這一部分,來自于弱勢方。
陳志云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千防萬防,結(jié)果他倒好,主動把人放自己身邊了,“你別蠢到把自己搭進去。”
“她不知道,也不會知道�!�
陳志云沒有講話,很多事不必問,都能推出來。首先,這事是既定事實,他是認真的,在這個基礎上,他沒有求自己的父親幫忙,而是站在了平等的位置,來談了條件。他這么個姿態(tài)擺出,就表明了不能去碰那個商人的女兒。
這么幾年,陳志云都對他明示暗示過,他無動于衷。
“陳巖,人年輕的時候,會把感情看得很重。但你再過幾年,會覺得這是沖動�!�
“爸,您不想讓我回來幫您嗎?”陳巖聽他講感情,都覺得可笑。該講感情的時候他談利益,該談利益的時候他講感情,“這個世道,是人走茶涼。前幾年是我想不通,現(xiàn)在明白也不晚,我該為家里做點事情了�!�
第54章
陳巖離開后,陳志云坐在了原地,面前的茶涼了,也忘了添上。
對兒子扔出的這個消息,他還是感到難以消化。但這兩人怎么遇上的、女方是不是別有用心,是不是背后有人做局……這些瑣碎的問題,他沒興趣去了解,也不在他的操心范圍內(nèi)。
一個三十歲的人,這些問題分辨不清,還要他這個做老子的去查,就白活了。
那個商人,膽子挺大,鋪的路也足夠多。他在人事上的鋪陳,算是有先見之明的布了局。要么不做,要做就奔著最頂尖的一條路去走。生意人,當然要懂生意經(jīng),但他更懂另一本經(jīng)。也許比起做商人,他更適合另一條路。
但人算不過天,一點聰明與膽子,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究竟是天喜怒無常,還是只將人視為螻蟻,誰也說不清。
陳志云答應了陳巖,但這件事,也并不容易。
外頭人看著風光,但一場勝利過后,尤要謹慎。不能動作過多,被人抓住了錯處。
更何況這場斗爭并沒有結(jié)束,他們朝中尚有人,背后還有退了的孫老為支撐。
現(xiàn)在只算是暫停,相安無事之下,等待著局勢的緩慢變化。
陳志云做出的承諾,會兌現(xiàn)。但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能操之過急。不會進行公開的審判,其他的,等過了這一陣再說。
于陳巖,這件事還是按照原來的想法,不會剛開始就讓他介入得如此深。一句來做事,沒這么簡單,他需要歷練。
就算是他兒子,也得證明自己有這個能力,才能拿得到。否則,不如去做個富貴閑人,更無后患。
至于兒子跟那個女人的事,陳志云也不想管。
不同位置,對于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觀點。陳志云不希望被認為在拉幫結(jié)派,如今形勢不同,忠誠的體現(xiàn)之一,是不能產(chǎn)生潛在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