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通身舒暢,神清氣爽地笑笑:“走吧,去接相爺回家�!�
*
皇后宮里。
皇后攢了多久的涵養(yǎng)悉數(shù)敗在這一天,她狠狠地摔了十來個瓷器,才堪堪將滿腔怒火泄了大半。
鄭雁書從屏風后走出來,滿眼怒色,卻還是柔聲安撫:“姑母消消氣,別傷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恨恨吁出幾口濁氣,灌了杯冷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半晌,她眉目肅然:“你聽到了嗎?此路不通,趁早歇了對顧云深的心思,安安分分地給本宮嫁到東宮去�!�
“姑母!”鄭雁書不敢置信地叫了聲,躲開碎片到她身側坐下,佯裝擔憂,“可齊嬤嬤定然將書信交給了陛下,陛下能允了這樁婚事嗎?”
皇后郁色未散:“陛下身邊的大太監(jiān)給本宮透了口風,陛下不會聲張這件事。此時壓下,就說明他不會拿這件事作伐。你乖乖的在府中等著東宮選妃,別浪費了本宮和你父親的一片苦心�!�
“侄女明白�!编嵮銜皂槕馈�
皇后總算舒心了幾分,卻沒有看到,身旁乖順的侄女眼中,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不甘和憤恨。
*
皇后宮里發(fā)生的事,時錦雖不知道,卻也有所猜測。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既然撕破了臉,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她和知蕊滿身輕松的離開皇宮,臉色的喜色和心急藏也藏不住。
知蕊調(diào)侃道:“相爺既然都已經(jīng)流落官署這么些時日,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姑娘急什么?”
“當然急�!睍r錦坦坦蕩蕩道。
宮門近在咫尺。
許是近鄉(xiāng)情怯,時錦想到將要踏足他辦公的官署,難免有些緊張。腦子里一片混亂,她垂著頭亂七八糟的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了宮門。
直到頭頂上傳來一道含著笑的嗓音:“阿沅�!�
時錦一怔,猛地抬頭,正好看到顧云深長身玉立,站在她前面。
她一臉驚喜,下意識伸出雙臂:“你怎么來啦?”
顧云深彎身將她抱上馬車,眼中帶笑,對上她晶晶亮的眼神,溫和道:“當然是來問問我的夫人,今日我有家可歸了嗎�!�
--------------------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
試探地邁出想要短短的小碎步。
第48章
“有了有了!”時錦連連點頭,熟稔地窩在他懷里,徑直道,“我方才還在想直接去官署接你回府用午膳呢!沒想到你居然先一步來了�!�
時錦聲音輕快,偏了下頭,頗有些大言不慚道:“這大約就叫做心有靈犀�!�
顧云深眼中帶笑,頷首道:“阿沅說得是。”
時錦今日解決了心腹大患,一掃心中郁結。又得償所愿,見到顧云深,一時間喜不自勝。她樂呵呵地道:“怎么我說什么你都順著我呀�!�
說得是抱怨的話,語氣卻帶著不言自明的小歡喜。
顧云深探身將她抱上馬車,將她放好,才笑道:“方才見阿沅失神,面色不太好。以為阿沅在宮里受了欺負,當然要好生哄哄�!�
“我有相爺撐腰,誰能欺負得了我,你多慮啦。”時錦當先寬慰他,頓了下,往前湊了湊,托腮問,“倘若我真的受了欺負,你就只打算拿話哄哄我?”
“當然不是�!鳖櫾粕钜恍�。
時錦眨了眨眼,好奇地催促:“那你還預備做什么?”
顧云深話說一半,賣了個關子:“當先一則自然是要先陪著阿沅,把阿沅哄高興了�!�
時錦卻故意沒順著他的話音問,直接一盆冷水潑過去:“官署諸事繁忙,相爺若推了公事哄我,同僚該說相爺?shù)⒂趦号殚L,不務正業(yè)了。”
顧云深笑著反問:“夫人受了委屈,哄夫人開心,怎么就不是正業(yè)了?”
最怕正經(jīng)人一本正經(jīng)說情話。
顧云深自打開了情竅,從不吝嗇于見縫插針地說表意剖白。
原先他是長于雪山的高嶺之花,自藏在雪域高原中,時錦被他吸引,卻始終難窺其貌,總是因著鏡花水月的虛幻而惴惴不安。
而如今,高嶺之花染了紅塵煙火色,孜孜不倦地朝她綻著每一片花瓣,上頭盡訴著對她的款款情意。
時錦原本就對他無力抵抗,如今更甚。她有心想要與他辯駁,又恐顧云深說出更讓她難以招架的話,于是順水推舟地點點頭,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模樣:“相爺覺得是正業(yè),那就是正業(yè)吧。”
顧云深莞爾一笑。
時錦在心里過了一遍顧云深的話,忽而眉開眼笑地問:“那相爺午膳后預備去務哪個業(yè)?”
顧云深向來是不會讓時錦失望的,他溫聲道:“自然是陪夫人�!�
這答案在時錦的意料之中,卻還是讓她抑制不住的歡欣鼓舞。
然而這份喜悅僅僅持續(xù)了一個時辰。
用過午膳不久,時錦窩在花園里曬太陽,顧云深抱著小三月坐在一側。
小三月許久沒有被顧云深抱著哄,卻還是一到他的懷里就乖巧得不行。時錦勾著她的手指逗她,非要惹得她咿咿呀呀地出聲才肯罷休。
管家在這時快步走來,稟報道:“相爺,夫人,薛女醫(yī)來了,在花廳候著呢�!�
顧云深點頭“嗯”了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時錦聽到這個名字卻是一愣。
薛女醫(yī)正是回春堂的正骨高手,時錦回上京以來,腿傷皆是薛女醫(yī)在看。
她幾乎立時便明白了顧云深的用意,恐怕還是覺得她雙腿恢復得太慢,想趁著這個閑暇再讓薛女醫(yī)診一診。
早在去靖州前,時錦就和薛女醫(yī)達成了共識,并不怕她會出賣自己的腿傷。可她一直在顧云深面前都是排斥看腿的態(tài)度,如今乍然改變,恐惹他懷疑。
時錦抓緊了衣裙,有些不情愿道:“你怎么又讓薛女醫(yī)來府了。”
顧云深柔聲安撫她:“就要入冬了,阿沅的腿還不見好,我有些擔心。阿沅再讓薛女醫(yī)診一診,趕緊養(yǎng)好腿傷,待到年節(jié)封了御筆,我就能帶著阿沅去別處玩兒,免得你總是在府里悶著�!�
不得不說,顧云深很是了解她,這個條件,確實讓她心動。
可是她的腿并非是能輕易治好的,回春堂的正骨高手都束手無策,哪是說站起來就能站起來的?
能瞞這么久已經(jīng)實屬不易了。有一瞬間,時錦干脆就想將事實和盤托出,可一想到他去嶺南的那一夜,正好是她斷腿的那一夜。這讓時錦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開口。
顧云深的眼神并不帶壓迫,反而溫和沉靜。
時錦與他對峙片刻,不情不愿地喊了知蕊一聲,叫她推著自己回寢居。
約莫是他連續(xù)兩次因為腿傷在時錦這里栽了跟頭,這一次,他識趣地沒有提出要進去旁觀,只是照舊在屋外守著。
這大大方便了時錦。
薛女醫(yī)給她檢查著腿傷,壓低聲音道:“上回和夫人辭別后,我查了許久的醫(yī)書,發(fā)現(xiàn)夫人的腿,并非沒有治愈的可能�!�
時錦早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會坐一輩子輪椅的事實,即便上回答應讓女醫(yī)找找辦法,也不過是看她對醫(yī)術認真,這才容她去試,心底里對治愈從來是不抱希望的。
女醫(yī)這番話,于她而言,著實是意外之喜。
時錦強壓住心中喜悅,不敢置信地朝她確認:“你的意思是,我還能站起來?”
女醫(yī)認真地點了下頭,“夫人的腿傷雖說算是沉疴舊患,可因著從未間斷地按摩,始終維持著筋脈生機。尋常大夫之所以不敢輕易醫(yī)治,乃是因為患處有碎骨,倘若接骨不慎,極易導致傷勢惡化。嚴重時,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草民才疏學淺,自然也不敢輕易下手�!�
女醫(yī)說著,有些慚愧地低下頭。
時錦掐了下手指,竭力冷靜問:“那女醫(yī)所說的能站起來是——?”
薛女醫(yī)頓了下,解釋道:“草民在翻醫(yī)書時,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師傅的手稿。師傅手稿中,曾經(jīng)記錄了幫人續(xù)骨的診例。診例的情形,和夫人如今的情形相差無幾。草民雖然束手無策,但師傅定然有辦法。”
時錦抿了下唇,下意識摸了下腿。
薛女醫(yī)道:“夫人放心,我?guī)煾滇t(yī)術高超,正是接骨的大能。倘若她能施以援手,夫人能然能夠重新站起來。我已經(jīng)寫信給師傅,請她速來上京�!�
頓了下,薛女醫(yī)猶豫道,“草民只是怕,師傅云游四海,恐怕難以及時看到信�!�
能有確切的可以站起來的希望,時錦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她早已不再奢望能夠重新站起來,女醫(yī)這一番話,讓她極為喜出望外。
時錦感激道:“勞女醫(yī)費心。”頓了下,認真道:“女醫(yī)大恩,時錦沒齒難忘�!�
薛女醫(yī)靦腆道:“本來是想等師傅的回信到了,再和夫人說這件事。不過如今說了也無妨,夫人只管等好消息�!�
原本空中樓閣的奢望忽然能夠觸手可及,時錦饒是強自冷靜,還是沒忍住紅了眼圈。
顧云深向女醫(yī)詢問完病情,再進來時,登時被她嚇了一跳:“好端端的,阿沅怎么哭了?女醫(yī)不是說傷勢在好轉嗎?”
真相定然是不能如今告訴他的。
時錦吸了吸鼻子,心里給女醫(yī)道了個歉,面上故作委屈道:“可是女醫(yī)按腿的手法太奇怪了,腿疼得緊�!�
顧云深虛驚一場,沒想到是這樣啼笑皆非的理由。他松了口氣,笑道:“阿沅一直抗拒女醫(yī)來檢查,就是因為這個?”
時錦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控訴地看著他,“這個理由難道不重要嗎?”
沒等顧云深開口,時錦舊事重提,又問他:“你今日沒說的其二一則,是不是按著我的意愿為我出氣?”
這話問得突兀,顧云深云里霧里,不明所以地點了下頭。
時錦眼里水汽未散,濕漉漉地看著他:“你今日欺負我了,你預備如何為我出氣?”
顧云深知她怕疼,沒和她提前商量就讓薛女醫(yī)來府,她有些不快是情理之中。于是從善如流地問:“阿沅想要如何?”
時錦伸手指了指門外,認真道:“你今晚去睡書房。”
顧云深:“……”
--------------------
作者有話要說:
誰能想到回了家居然還要睡書房呢。
相爺不易,相爺嘆氣。
第49章
腿傷可以醫(yī)治的消息,時錦并未瞞著知蕊,當晚便將薛女醫(yī)的話原封不動地復述給她。
這消息簡直比天降橫財還讓知蕊震驚。為了治好姑娘的腿,她們已經(jīng)見過太多的搖頭、聽過太多的“無能為力”。乍逢轉機,知蕊大喜過望。
這喜悅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過濾,仍舊在知蕊心中盤亙不散。
翌日清早來給時錦梳發(fā)時,眉眼帶笑,喜不自勝。
時錦從她的動作和輕快的腳步中,能清晰地察覺到知蕊不加掩飾的高興。
她剛想提醒知蕊收斂些,話還未問出口,眼珠一轉,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深秋桂花濃,聽說醉仙樓的廚子頗有巧思,今日新研制出的桂花糕頗受歡迎……”
這話一出,知蕊登時就明白了她的意圖。
果不其然,時錦感嘆后提議:“我想著——”
“姑娘什么也不想�!敝锊患偎妓鞯鼐芙^。
“……”時錦有些不服氣,“齊嬤嬤被趕走,我的腿也有了治愈的希望,雙喜臨門,難道就不配買些糕點慶祝一二嗎?”
知蕊不為所動,提醒道:“姑娘前日趁我不備,偷偷用了六塊馬蹄糕。近幾日的糕點份額都被你那天預支完了。”
時錦:“……”
時錦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又有些不甘,掙扎著控訴:“好知蕊,咱們別那么心如鐵石好嗎?這么多好消息,就不能通融通融嗎?”
“不能�!敝镨F面無私,堅決不被她的外表迷惑,“姑娘撒嬌尋錯了人。相爺吃姑娘這套,我可不吃�!�
時錦:“……”
時錦又是一噎,只有在有商量余地的事情上,顧云深才吃她這套。吃甜口糕點這樣的原則性問題,哪怕她嬌聲軟語到自己都心軟,他也決不退讓半分。
連七夕夜要表意,都不肯讓她多吃一口甜食。
可以說十分的冷漠無情了。
提到顧云深,知蕊才后知后覺地問:“姑娘不是甚為想念相爺,怎么又將他趕去書房睡了?”
時錦垂頭耷惱地嘆了聲氣:“這不是心里有鬼嗎�!�
知蕊不解:“因為瞞著相爺腿的事?”
時錦恨鐵不成鋼地覷她一眼,解釋道:“原先我能和他同床共枕,是因著我對他心有怨懟,他也很是正人君子,才相安無事。如今我們兩個情投意合,還繼續(xù)睡在一張榻上,會出事的!”
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知蕊清了清嗓子,想將自己唐突的尷尬掩飾過去。頓了下,沒忍住道:“姑娘和相爺對彼此的心意都心照不宣了,又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就算出事,也沒什么不妥吧。”
時錦重重道:“那可真是太不妥當了!”
知蕊:“怎么個不妥當法?”
“……”時錦倏地一下面紅耳赤,半天,憋出一句,“我還沒做好準備�!�
知蕊:“……”
知蕊想到過去那些時日時錦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總結道:“所以姑娘過往的豪言壯語都是唬人的?”
時錦:“……”
是這么說也沒錯。畢竟她知道,那個時候顧云深不可能真的對她做什么�?墒前咽聦嵳f出來就很傷人了。
時錦紅著臉,氣急敗壞道:“……梳發(fā)!”
知蕊牽唇笑了笑,沒再故意調(diào)侃她。
日子波瀾不驚地走著。
沒過兩日,聽說武安侯夫人染疾,鄭姑娘一片孝心,親自去安國寺禮佛,為母親求平安。
時錦并不信這明面上糊弄人的鬼話。
她約莫能猜到真實的緣由是什么,可也只是一笑而過。
鄭雁書對她從來都構不成威脅,如今更不會。
她如今發(fā)愁的只有顧云深。
顧云深依舊忙得腳不沾地。
原先好歹還能準時回府用晚膳,如今回來時夜都深了。這還不止,連著好幾晚,時錦都看到書房的燈到深夜還亮著。
如此幾晚下去,時錦提前吩咐后廚煨上湯,等到顧云深回來,就讓知蕊推她去書房送去。
見她深夜前來,顧云深愣了下,才笑問:“夜里天涼,阿沅怎么過來了?”
時錦舉了舉手中的東西,笑盈盈道:“給相爺送湯啊。”
知蕊將她推到顧云深旁邊便退下了。
顧云深的書案上堆了成山的卷宗。時錦端著湯掃視一圈,也沒找到一塊可以放湯盅的空閑之地。
她一臉驚訝:“近來沒聽說朝中有什么大事啊,怎么感覺你比以前還忙?”
顧云深笑道:“有樁舊案,當時其中一個重要嫌犯逃了。如今禁衛(wèi)軍查到京畿有他出沒的痕跡,我便在處理這樁事。”
時錦沒有多問,只是適時將湯盅放在了顧云深堪堪騰出的一小方空處。
她獻寶似的,“快嘗嘗!這湯在爐上一直煨著,還熱乎著呢�!�
顧云深輕輕應了聲,接過她遞來的湯匙,慢吞吞地喝著。
時錦托著腮,眉眼帶笑地看著他。
顧云深專心喝湯,似乎沒察覺到。等用了小半碗,忽然抬頭,正好對上時錦一眨不眨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