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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時錦掩飾得好,太子沒有發(fā)覺不妥,點點頭道:“是啊�!�

    時錦調侃道:“你素來不用這些東西,確定沒聞錯?”

    “確定。”太子不假思索道,“難得不見他用龍涎香,我還特意多聞了會兒,怎么可能會錯�!�

    說著,他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道,“天色不早,我該回了。走路不急于一時,你慢慢來,別累著了�!�

    時錦從善如流地應了聲“好”。

    等太子走遠,時錦臉上的笑才漸漸消失。

    太子不會騙他。

    這香氣味雖淡,可留香持久。

    皇帝身上若有這香的味道,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他也得了這香�?蛇@香分明是長思姐姐親自調的,只有兩瓶,她當時親眼所見,絕不會有錯。一瓶在她這里,一瓶在長思姐姐那里。

    另一種可能,便是皇帝和身上用了這香的人有過接觸。

    這段時間以來,她沒見過皇帝,他身上的香自然不可能是從她這兒染上的。

    長思姐姐在調香一道天賦卓絕,調香的用料全都在她心里記著,絕不會落在紙上,所以更不會存在方子泄露的問題。

    皇帝繼沒有見過她,那便只能是見了長思姐姐。

    她摸不準皇帝的心思,可卻對長思的性情再清楚不過。

    若長思姐姐和她的父親有關系,絕不會在她面前泰然自若。

    可若是……

    長思姐姐不知道那人是她的父親呢?

    時錦腦海中閃過諸多猜測,最終還是閉了下眼,決定去找長思問個明白。

    此時快要入夜,紅袖招已經(jīng)隱隱有了熱鬧的氛圍。

    時錦走后門,熟門熟路地近了長思的房間。

    長思正在幫一個姑娘上妝,時錦便也沒打擾,安靜得在一旁等著。

    等到姑娘聘婷離去,長思按了按有些僵硬的肩膀,才看到時錦等在一旁。

    她當即一喜,高興問:“小時錦?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沒吱一聲。”

    “見姐姐在忙,便沒打擾�!睍r錦笑了下,又道,“這會兒來見長思姐姐,是有件事想問問姐姐�!�

    長思推著時錦到桌邊停下,將桌上的小食推到她面前,隨口問:“什么事?”

    時錦給知蕊遞了個眼色。

    后者意會,帶著長思的侍女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這架勢看著有些嚴肅。

    長思動作一頓,也生出些遲疑。

    時錦沒有拐彎抹角,直接了當?shù)溃骸扒靶⿻r日長思姐姐送我的香,可轉送了別人?”

    “自然沒有�!遍L思不假思索地回,見時錦神情嚴肅,猶豫著問,“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時錦直直望著她,道:“我兄長說,他在我父親的身上聞到了同樣的香�!�

    長思一怔,似乎意識到什么,神情忽然間變得慌亂,下意識想要解釋:“小時錦……”

    這個反應足以證明,長思知道那個人是皇帝。

    時錦深吸一口氣,不由抬高了聲音:“他既與你……作何不給你一個名分?”

    見她一副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氣憤模樣,長思反而一笑。

    時錦不滿道:“長思姐姐!”

    長思哭笑不得:“小時錦,你誤會了。陛下和我不想你想的那種關系�!�

    時錦懷疑地打量著她。

    長思豎起手指保證:“不騙你。”

    時錦:“那他身上的香……”

    長思道:“陛下昨日來得突然,我調香的東西都擺在桌上。收拾時不小心打碎了瓶子,想來是那時沾上了,沒料想一時疏忽,就被你給發(fā)現(xiàn)了�!�

    時錦抿了下唇,猶有不信:“那他和你……”

    若是不說清楚,定然打消不了她心中的疑慮。

    長思猶豫了下,選了個委婉的說法:“若是你在陛下膝下長大,那我原該喚你一聲‘殿下’�!�

    她望著時錦,誠懇道,“旁的我便不能再多透露。你若是還有疑惑,可以去問問陛下。他會為你解惑的�!�

    時錦心思電轉。長思這話雖然隱晦,卻不難理解。

    紅袖招魚龍混雜,是個探聽消息的絕佳之地。長思又是早有聲名的人,更不會有人對她設防太過。

    想明白這里,時錦心中曾不解的疑惑似乎也有了答案。她望著長思問:“所以當時我想贖姐姐離開紅袖招,你才不肯?”

    “是�!遍L思頷首,見時錦想明白,頓時松了口氣。

    時錦原是想替長思討個公道,沒想到鬧了這么個笑話,當即有些羞赧地致歉:“今日冒昧,唐突了姐姐,還望姐姐原諒。”

    “無妨�!遍L思不計前嫌地笑了下,“你直接問我,總比自己胡思亂想誤會了好�!�

    聞言,時錦更加不好意思。

    大約是今日太過沖動,時錦著實有些難以面對長思,枯坐了會兒,著實覺得如坐針氈。

    長思大約能看出她的不自在,也就沒多留。借著還要幫人上妝的理由,善解人意地放了時錦。

    時錦求之不得,忙不迭告辭離開。

    臨出門前,長思叫住時錦,語焉不詳?shù)溃骸靶r錦,陛下一直都很掛念你。”

    這句話原不該是她說的,可她和時錦相交多年,深知時錦對于親情有多看重,對于被父親拋棄的事又有多耿耿于懷。

    她曾經(jīng)想提醒,可自己是個暗探,聽命于陛下,自然不敢做越俎代庖的事情。

    今日身份既然被看透,哪怕是出于這么多年來的情誼,也不想時錦一直念著這樁事,久久不能釋然。

    時錦知道長思好意,神情如常,笑道:“我知道了,多謝姐姐提醒�!�

    知蕊不知道他們二人聊了些什么。

    出了紅袖招,邊扶著時錦登上馬車,邊問:“姑娘是打算回府,還是順道在街市上逛逛?”

    時錦撩起車簾,朝著皇宮的方向遙遙望去。

    半晌,輕聲道:“……回府吧。”

    第68章

    年關在即,上京城發(fā)生了一件頗為轟動的大事。

    當朝國舅武安侯,被參勾結外敵、賣官鬻爵,多年來,在邊境以抗敵為名,斂財實多。

    惡行累累,罄竹難書。

    種種證據(jù)被呈至御前,皇帝震怒,當即褫奪了武安侯爵位,命三法司徹查定罪。

    消息傳到市井,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刑部帶著枷號、囚車前往武安侯府拿人時,百姓紛紛駐足。

    自刑部大牢到武安侯府的這段路,被圍堵得水泄不通,場面很是壯觀。

    武安侯府人人自危,府中的仆役侍女早做鳥獸散,已經(jīng)各自出府保命去了。

    偌大的侯府,一夕之間變得空蕩寥落,甚有窮途末路之勢。

    顧云深奉命督辦。

    找到武安侯時,他正襟危坐地坐在書房里。

    昔日征伐四方的侯爺,如今縱然失勢,也不輕易折腰。

    顧云深面無波動,側身讓了一步。

    身后的刑部侍郎立即帶人上前,給武安侯上了枷號,末了,道:“侯爺,請吧�!�

    武安侯譏誚地笑了下,起身朝外走。

    他望著顧云深,諷笑道:“皇帝下令誅我鄭氏滿門,小女早已出嫁,應當不算在此列吧?”

    “不算�!�

    武安侯還沒來得及笑出聲。

    便聽見顧云深輕描淡寫道:“鄭姑娘人在西羌,我朝與西羌如今來往甚密,自然不可能去奪二皇子所愛�!�

    這話似乎別有深意。

    武安侯意識到什么,猛地抬眼望去:“你們把她送進了西羌?”

    “鄭姑娘奉旨和親,侯爺不是一早便知?”

    武安侯腳下踉蹌。

    他同意和親,俱是因為早和西羌二皇子有了約定。

    他派人在未入西羌時將雁書佯裝搶走,二皇子以朝廷出爾反爾為由出兵邊境。

    如此,他既保全了女兒,也能名正言順地回到西羌領兵,讓皇帝意欲動他的圖謀落空。

    畢竟朝中無將,就算皇帝想動他,在領兵一道,還是不得不依靠他。

    武安侯思緒紛亂,轉念意識到,他一直都沒等來邊境動亂的消息。

    他以為是二皇子一行走得慢,原來……竟是因為計劃落空嗎?

    原本還從容的武安侯,此刻一下子恍惚起來。

    他難以置信地喃喃:“二皇子怎么會反悔……”

    他們這些年,不是合作得很好嗎?

    他靠邊境興兵,在西境鞏固兵權;二皇子靠戰(zhàn)事取勝,在西羌王處謀得軍功,以圖皇位。

    他們互惠互利,是親密無間的盟友,怎么會……

    像是猜出了他的疑惑,顧云深頭也不回,淡道:“西羌不是只有一個皇子�!�

    一瞬間,武安侯醍醐灌頂。

    不是二皇子背叛了他們的約定,是有人從中做梗。

    西羌王老邁,帝位之爭愈發(fā)激烈。

    二皇子這些年來軍功卓著,卻都是單打獨斗,少有扶持。

    所以為了遏制二皇子的勢頭,邊境必須要穩(wěn)。

    這與皇帝的意圖不謀而合。

    皇帝想要動武安侯府。

    二皇子就算娶回了和親之人,也無助力。

    所以西羌眾皇子對這樁婚事樂見其成。

    他們不需要交流,卻默契地達成了這次合作。

    讓武安侯府和二皇子,俱無翻身之力。

    武安侯氣得渾身發(fā)抖:“顧云深!我女兒對你情深意重,你竟將她送到西羌,如此辜負她的深情厚誼……”

    他義正詞嚴地指責顧云深忘恩負義。

    一旁押送的人諾諾不敢言。

    顧云深倏地停住腳步,轉身朝怒氣正盛的武安侯看來。

    他眼神冷淡,猶如萬年不化的積雪,令周遭的溫度驟降。

    顧云深克制著,一字一字道:“只你的女兒是放在手心的珍寶分毫不容有失,我的阿沅便是能任由你們捏圓搓扁的草芥不成?”

    武安侯頓時一僵。

    顧云深冷冷別開視線:“三年自由,一雙殘腿,如今才算悉數(shù)討回。自此后,兩不相欠�!�

    武安侯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問道:“我派往邊境的人馬皆是驍勇之輩,埋伏的地點亦是千挑萬選、隱秘至極,你是如何算到的?”

    顧云深不想搭腔。

    武安侯卻執(zhí)意要一個答案,復又相問。

    及至正廳。

    廳前有人負手而立,視線掃過來,淡聲解惑:“你有女兒,朕也有�!�

    押送的人下跪請安。

    武安侯直立著沒有彎身,他讀懂皇帝的言外之意,慘笑連連:“原來是陛下�!�

    “十八年隱忍,陛下心智過人。如今成王敗寇,本侯認栽�!�

    皇帝乜他一眼:“十八年前,你趁先皇病弱,把持朝政時,便該料到會有這一天�!�

    說著,朝一旁的刑部侍郎揮了揮手,道,“帶出去吧。”

    押送之人魚貫而出。

    原地只剩下了皇帝和顧云深二人。

    皇帝冷眼掃過。

    就是這座府邸,在他肩上壓了十八年。

    他籌謀、隱忍,犧牲實多,如今終于等開云開霧散的一天。

    可他臉上卻沒多少笑意。

    顧云深看了眼他,拱手道:“陛下。”

    皇帝長舒一口氣,望著他道:“你遞了辭呈?”

    顧云深垂著眼:“是。”

    皇帝移開視線,問:“打算往哪兒去?”

    顧云深眸中染上些許笑意,溫和道:“阿沅想回江南�!�

    皇帝望著不遠處光禿禿的枝杈,入神良久。

    半晌,才嘆道:“上京的天,是愈發(fā)冷了……”

    *

    武安侯全家下獄,皇后亦受牽連,被剝奪尊號。

    這一日,城中沸沸揚揚,時錦也從知蕊口中得到不少消息。

    她本以為,顧云深忙著這件事,恐怕又要到月上中天才能回來。

    卻沒想過,用過午膳不久,便見他閑庭信步般悠悠向主院走來。

    時錦趴在窗邊朝他揮手,揚聲問:“你怎么回來得這般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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