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姜見明長出一口氣,疲憊地撐著額角:“沒事沒事……我沒事,抱歉,剛剛可能是……有點被嚇壞了。”
謝予奪凝重地搖了搖頭,看向四周,低聲道:“您別亂想,也不一定就是……現(xiàn)在什么還不知道呢�!�
姜見明被謝予奪扶了起來。
他沉默不語,抬袖用手背擦去殘淚。
胸腔內(nèi)加快彈動的心跳還未平復(fù),姜見明撐著墻壁吃力地走到屏幕面前,坐在了血跡斑斑的駕駛席上。
謝予奪欲言又止,他本想勸姜見明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但是當他看到后者的眼神時就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于是,殘晶人類細長的手指落在屏幕前。虛擬操縱臺展開,淡淡的金光圍繞在姜見明的指尖。
“金曉不是一般的機甲,普通人就算進入了駕駛艙也不能操縱它。”
姜見明的嗓子還有點啞,但已恢復(fù)了該有的冷靜,“強行接入會遭到反噬,我能做的只有啟動機體能源而已�!�
他當年倒是開過幾次,但那都是小殿下給他開的臨時權(quán)限,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困難了。
謝予奪沉聲道:“足夠了�!�
很快,屏幕亮了起來,各項數(shù)據(jù)圖眼花繚亂。
姜見明檢查了一下,回頭說:“能源還夠用,機甲確實是萊安故意停在這里的。”
“機甲錄像和晶粒子監(jiān)控數(shù)據(jù)都能看,時長不短,我發(fā)給您。”
“其他的……嗯?”
姜見明忽然皺眉,他手指快速地敲擊了幾下,發(fā)現(xiàn)了一道顯示“未讀”的訊息。
發(fā)信時間與機甲關(guān)機休眠的日子是同一天,發(fā)信人是……
是L-金曉之冕。
發(fā)送這條訊息的是萊安自己。
他點開,屏幕上閃出一片雪花,彈出幾行模糊得看不清的“文字”。
謝予奪變色。這位少將是什么見識的人,一下子就意識到那是加密的文字訊息。
“遺言?”
姜見明愣了一秒,氣笑了,“在我不過來都打不開的機甲里留遺言?可真有他的�!�
謝予奪的手指都在抖了,他喉結(jié)一動:“我拷貝一份,讓技術(shù)部的盡快破譯……!”
姜見明手指飛速敲擊:“不用,我先試試,小殿下喜歡用的幾種密碼我熟悉——賽特,輔助我計算�!�
大約十五分鐘后,姜見明眼前一亮。
“……對上了�!�
從第一行開始,模糊的部分漸漸凝實,變成帝國通用文字。
第一行,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我的愛人�!�
謝予奪無聲地看向姜見明。
姜見明心魂巨震。
這一通訊息,真的是留給他的。
萊安會在里面寫什么?
他一定知道了自己將死的命運,他要對“他的愛人”——那個已經(jīng)冷言與他斷絕關(guān)系的“愛人”,說些什么?
姜見明甚至想,如果這訊息上寫了真相,寫了有關(guān)陰謀和兇手。
那么他的余生,注定從這一刻起踏入復(fù)仇的血路上,永不能回頭。
后續(xù)的文字也凝實了。
意外地,它很短很短,一共也只有四行。
姜見明湊近了一點,輕輕地念了出來。
“請你……”
……
“——請你點燃那枯槁歲月,穿過舊文明的殘火與萬里寒星,于人類的黎明降臨之前,蘇醒在我的懷里。”
……
駕駛艙內(nèi),陷入了一片安靜。
“……”
足足十幾秒后,姜見明往后靠在駕駛席的靠背上,迷茫地與謝予奪對視。
這是……什么意思,他看不懂。
沒有什么真相,沒有什么陰謀和兇手,連遺言應(yīng)當有的囑托之言都無。
閃爍的字句,映著屏幕上大片暗沉的殘血。
像一首溫柔又殘忍的離別詩。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昨天咕了所以今天發(f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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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補丁:金曉之冕和鐵玫瑰的機甲等級是超S不是S,S級機甲還沒出場過,別弄混!
第39章
暗血(3)
姜見明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事實上,他從看到萊安留下的字句之后,神智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甚至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許久,問謝予奪:“少將,你說萊安會不會在遠星際有了其他愛人,這封信不是給我的�!�
“小閣下,別這樣……”
謝予奪按住他的肩膀:“您是太累了,聽我一句勸,先回去睡一覺,明天再想成嗎?”
“可是我看不懂。”
謝予奪崩潰道:“我也看不懂啊祖宗!這擱誰身上看的懂�。�?”
“可如果……”
姜見明怔怔地低語,眼眸渙散:“如果我真的是他臨死之前最后掛念的愛人……我怎么可以看不懂�!�
“我怎么可以……”
“連他最后留下的一封信都看不懂?”
從英靈碑出來之后,姜見明堅決地拒絕了謝予奪想送他去治療區(qū)的好意,在安靜的夜幕中,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回到住處。
一路上渾渾噩噩,等走到宿舍區(qū)自己的房門前,他才算清醒過來。
不清醒不行。
因為他看見唐鎮(zhèn)和李有方穿著睡衣站在過道上。
姜見明心下一驚,第一反應(yīng)是:糟,這倆怎么醒了,一會兒不會被逼問去哪里了吧。
他自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暴露也就暴露了,但是少將那么幫他,他不能給謝予奪添麻煩。
結(jié)果定睛再一細看,這兩個人一左一右直挺挺地站在門外,表情崩潰癡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只是瘋狂指著門里面。
姜見明的第二反應(yīng)是:??
“好隊友,你們兩位�!彼叩介T前,淡淡發(fā)問,“是在扮門神嗎?雖然按照舊藍母星的歷史算來我們都是東方民族,但是現(xiàn)在離過年還早�!�
唐鎮(zhèn)臉上五顏六色好不繽紛,他欲哭無淚:“小神仙我求你現(xiàn)在就別嘴毒了,你大半夜去哪兒了又?出大事了……總之你進去,你先進去就知道了!”
姜見明皺了皺眉,心說里面是鬧鬼了還是怎么的。
他抬手推開門。
房間里頭黑著燈,一片暗色中,姜見明看見自己的床位上坐了個熟悉的輪廓。
還有一雙冰冷而鋒利的眼睛,直勾勾地和他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
姜見明面沉似水,反手砰地把門砸上了。
——或許,你見過凌晨三點,坐在你家床頭盯著你家大門,碧綠眼睛在黑暗中反著光,一動不動地等著你回家的怨念獸類嗎?
不,這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姜見明承認,開門的那一瞬間他是真給嚇得背后發(fā)毛。
回頭一看,唐鎮(zhèn)和李有方已經(jīng)飛速撤離到五米開外的拐角,驚恐地盯著他。
“……”
姜見明頓時頭疼地深吸一口氣,重新開門。
“——你去哪里了�!�
黑暗中,門一打開,面對面就是加西亞的臉,耳畔是那冷漠優(yōu)雅的嗓音。
皇子殿下不知什么時候悄么聲站在了門口,門一開手掌就撐上來,這次姜見明是想關(guān)門都關(guān)不上了。
“殿下,您為什么會在我的……”
姜見明又好氣又好笑,轉(zhuǎn)眼間被拽進了門,“殿下!”
皇子壓著他的肩膀,一伸手把門關(guān)上,頓時,回涌的黑暗無聲地包裹了兩個人。
加西亞聲音有些發(fā)緊,顯然帶了情緒:“回答問題,去哪里了�!�
殿下無法理解,這里明明是銀北斗要塞,明明是遠星際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殘人類回來的時候,臉色卻比上回更蒼白,氣息比上回更紊亂。
又有什么傷害了他,并且那定然是很重的一擊……為什么會有人類單是呆在要塞里面也能被傷到,這無法理解。
黑暗中,這個讓殿下又惱怒又無法理解的年輕殘人類,低垂著清俊的眉眼保持沉默。
“……”
幾秒后,姜見明抬起頭,開口道:“殿下,這與您無關(guān)。您不可以這樣三更半夜闖進別人的宿舍,很沒有禮貌。”
意外地,加西亞沒有被姜見明的直言惹怒,也沒有如他們初遇時那樣,以同樣尖銳的言語反唇相譏。
皇子視線一凝,神色猛地變了。
他單手扶起姜見明的臉頰,伸出拇指,輕輕擦過殘人類的眼角。
加西亞咬著后牙,煞氣從他齒間的每一個字里泄露出來:“你、哭、過?”
“……!”姜見明眼眸微微睜大,被迫仰起濕紅未消的眼尾。
他明明只是在英靈碑那里情緒失控,再加上晶粒子的影響,半生理半心理因素地掉了幾滴淚而已…
…
可這么黑咕隆咚的大晚上,小殿下是怎么看出來的?
腰間一股力道傳來,姜見明踉蹌。
加西亞將他攬到墻角。
借著窗外的幾絲淡藍月光,皇子雙手捧起殘人類的臉,兩人的側(cè)臉輪廓有半側(cè)被照亮了,亮得清清冷冷。
“……殿下�!�
姜見明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加西亞。后者比他高,俯身垂眼的時候很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他不得不抬起臉。
“為什么哭……”白金卷發(fā)的皇子面容冷峻,眉如刀鋒,說話時神情卻極為認真,“誰欺負你?”
姜見明張口失語。
一個念頭像彗星般撞入心中。
——小殿下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現(xiàn)在的加西亞.凱奧斯已經(jīng)不是“那個”皇太子萊安,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記得了。
無論是絕情的離別,還是孤獨的赴死;是宙海中的苦戰(zhàn),乃至流血與痛楚。
亦或更多沉重的,不為人知的黑暗記憶……都已經(jīng)被剝離成空白。
姜見明突然心如刀絞。
三年前,曾在寂靜的宇宙中血濺機甲的人,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皺起眉的原因居然可以這么單純——
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哭過。
現(xiàn)在的小殿下唯獨關(guān)心的事情,只有眼前這個數(shù)面之緣的殘晶人類,為什么會在深夜流淚。
是不是有誰欺負了他。
霎那間,從走出英靈碑時就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徹底決堤。
眼前漫起水霧,姜見明怔忡地輕輕一眨眼,淚珠瞬間就滾下了臉頰。
加西亞像被燙著了似的松手:“你!”
他甚至后退兩步,站在那里驚極地愣了兩秒,才艱難地開口:“你……不要哭�!�
“……”
姜見明咬牙轉(zhuǎn)過身去,索性也不擦拭臉上的淚痕,手掌撐在桌角,深深地吸氣。
他的脊梁淹沒在夜色里,顯得瘦削又單薄。幾滴淚接連掉在桌上,像月下的珍珠一樣閃光。
加西亞神色變幻幾度。
雖然昨晚沒有過來,但他調(diào)查過姜見明的檔案。
既然是殘人類,什么儲君的話就成了無稽之談……殿下親自一查,適應(yīng)期軍官錄入時的檔案上寫的清清楚楚——
平民出身,軍官養(yǎng)子,靠實力考取排名帝國第一的學(xué)府凱奧斯軍校,今年從第六院畢業(yè),畢業(yè)成績更是千載難逢的驚艷。
但偏偏是殘晶人類。
這樣的一個人,在銀北斗要塞會發(fā)生什么,殿下細想就立刻猜到了。
“姜,”加西亞放低了聲音,姜見明轉(zhuǎn)身背對他,他就不依不饒地跟著走過去,“是因為功勛的問題?”
“誰想打壓你,”皇子沉聲道,“說名字,或者特征�!�
“……沒有,您誤會了�!�
姜見明抿唇再次往后躲。這個宿舍房間并不很大,他被加西亞逼得一退再退,直到腿彎撞到床沿,一下子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流暢又曖昧,甚至帶上了欲迎還拒那味兒。
轉(zhuǎn)眼間,加西亞已經(jīng)把姜見明抵在床頭,他像一只盯死了獵物就不放的金獅,固執(zhí)地湊上去:
“說話,我去解決,現(xiàn)在、今晚、就能解決,不許哭了�!�
姜見明快給他活活氣笑了,雙手推著這只美麗又危險的大型貓科動物:“殿下,好殿下,真的沒有人欺負我。并且我已經(jīng)沒有哭了,我剛剛也并不是真哭……”
“好了好了,我不趕您出去了,您冷靜一點,我們好好說幾句話行嗎?”
加西亞皺著眉,用袖口蹭走了殘人類臉上的水痕,又認真說:“那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