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俊苯娒髌料�,他猛地拉緊操縱,雪鳩劃過一個向上的弧度堪堪停了下來。
是金日輪的機甲?
不對,機身上沒有軍徽——
只見前方的L-黑星上火光爆炸,巨大的機甲冒著濃煙翻了下來,向著地面加速墜落。而那兩架開火的機甲也沖了上去,一左一右地頂著L-黑星報廢的機身,使之減速,避免這架機甲砸落傷人。
三架機甲發(fā)出一聲悶響,砸落在雙子星大廈前的空曠廣場,那架L-黑星的前端已經(jīng)變形,鋼鐵扭成一團,冒著滾滾濃煙。
兩個機甲駕駛員分別從兩架機甲中跳了出來,是兩個男人。
他們不顧L-黑星被燒得溫度滾燙,用晶骨砸開駕駛艙口,將里面的杜克拖了出來。
杜克的身軀血肉模糊,軟得像被抽走了骨頭。兩位機甲駕駛員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說:“沒氣了�!�
另一個打開腕機,用下屬對上級稟報的端正語氣,對腕機另一端說話:
“閣下,擾亂星城的惡徒已被當(dāng)場擊斃,機甲降落在雙子星大廈前方,現(xiàn)場無人員傷亡�!�
遠處,隱約傳來民眾歡呼的聲音。
姜見明低喘不定,他操縱著雪鳩落地,擦了一把額間的汗水,推開駕駛艙跳了下來。
他走上前去,眼神復(fù)雜地掃了一眼杜克的尸體,嗓音有些�。骸岸嘀x援手,你們是……”
兩個男人同時敬禮,顯然訓(xùn)練有素:“我們是勞倫首相雇傭的私家機甲操縱師,奉首相閣下的命令,前來援助擒拿惡徒!”
勞倫閣下?
姜見明微怔,忽然若有所覺地抬頭。
只見兩排飛行器由遠而近,它們穿過高低錯落的建筑群,護衛(wèi)般簇?fù)碇虚g一架高檔飛行器降落。
一位中年男士從中間的飛行器中快步走了下來,他面色嚴(yán)肅,身穿低調(diào)內(nèi)斂的深藍色貴族衣裝,先對自家的兩位機甲駕駛員說道:“做得很好,辛苦了�!�
這位貴族一現(xiàn)身,遠處的民眾突然就沸騰了起來。
“是勞倫閣下�。 �
“首相閣下萬歲�。 �
他們歡喜高呼,甚至有人熱淚盈眶地沖上前,向這位貴族揮擺雙手。
姜見明差點沒被人流撞到,連忙收起雪鳩往旁邊躲開,遠遠地舒了口氣。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正安撫著民眾的中年貴族。這位首相閣下年歲應(yīng)該不小,現(xiàn)在這副中年人的溫雅容貌,是和皇帝陛下一樣,做了細胞修復(fù)手術(shù)的結(jié)果。
格哈德.勞倫……舊貴族出身卻是堅定的平民派系,近幾年終于熬到了首相這個位子,作風(fēng)勤儉正直,在中下層人民中聲望極高。
也就是當(dāng)初羅海教員和他夜話時提到的,儲君之爭中除了奧德莉之外的另一位有力競爭者。
然而對于姜見明來說,因為勞倫首相與陳大統(tǒng)帥常常在國事見解上有所摩擦,而老元帥又是萊安小殿下的師長的緣故,當(dāng)年他與勞倫直接接觸的機會并不多。
上一次交談,似乎還是在皇太子殿下的葬禮上。
他黑紗罩面,沉默扶棺,周圍是各種異樣復(fù)雜的目光。勞倫閣下上前,禮節(jié)性地勸慰他斯人已逝,節(jié)哀順變。
也就是說,兩人的關(guān)系概括成三個字——
不太熟。
半空中有黑點快速放大,是金日輪的機甲追過來了。
姜見明知道,接下來沒他的事兒了。他惋惜地又看了一眼杜克的尸體,最后還是沒能抓到活口么……
勞倫令自家的護衛(wèi)與趕來的巡邏警一起護送著激動的民眾遠離現(xiàn)場。隨后分開人群,向不遠處的姜見明走了過來。
姜見明稍作猶豫,還是行了個軍禮。
勞倫目露驚訝之色,仔細地將姜見明打量了幾番,不敢置信地道:“皇太子妃閣下?……怎么會是您?”
話音未落,這位貴族中年人上前兩步,恭敬托起面前年輕軍官的右手,垂首道:“您受驚了�!�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對待皇族女眷的禮節(jié),顯然,下一個動作就是吻手禮。
沙……
忽然風(fēng)起,一架修長的銀黑色機甲從后方掠過。
機甲M-斬彗星將陰影投落在被人托著一只手,茫然沒反應(yīng)過來的“皇太子妃”頭頂。
“……”
姜見明眼底僵了僵。
他背后一陣發(fā)毛�;秀遍g,仿佛幻視出一雙直勾勾陰沉沉地凝視著自己的冷翠色眼眸——
姜見明瞬間清醒,右手反過來握住了勞倫的左手,用力揮了兩下,微微笑道:“多謝勞倫閣下仗義出手,我謹(jǐn)代表金日輪全體官兵,向閣下表示崇高的敬意�!�
他不等勞倫說話,又示意了一下頭頂?shù)臋C甲,順勢把手松開背在身后:“有人來接,請容我先就此失陪。剩下的雜事,會有專業(yè)的金日輪士兵來處理,就不麻煩閣下了�!�
勞倫一頭霧水,但畢竟多年的貴族素質(zhì)擺在那里,優(yōu)雅地躬身抬手,目送著姜見明轉(zhuǎn)身就跑。
機甲斬彗星恰在此時降落,駕駛艙前的擋板甲使外界看不出里頭坐著的是什么人,只能瞧見一只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伸了出來。
那手掌握住姜見明遞來的手臂,輕松地將人拎進駕駛艙內(nèi),繼而砰地關(guān)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姜:被外人親了的話會被家養(yǎng)皇子撓的。
第88章
叛賊(3)
被撈進駕駛艙的下一秒,姜見明果不其然地對上了加西亞俊美卻寒冷的面容。
“……嘖�!�
加西亞歪頭睨著姜見明,手掌中隨意地掂著一個便攜型的鎮(zhèn)定劑氣霧噴劑,“過來,太子妃閣下�!�
他說著,一只手就要將氣霧噴劑往姜見明口里塞,后者連忙把臉往旁邊一扭:“打過鎮(zhèn)定劑了!”
“噢,”加西亞頓了頓,把手中的氣霧噴劑隨意一扔,神色冷淡地向后倚在靠背上,“你真的被晶骨波及了�!�
姜見明:“……”
什么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他天天在外頭坑蒙拐騙詐別人,今兒竟在自家小殿下面前翻了船!
加西亞操縱著斬彗星升空,他關(guān)了屏幕,不讓身旁的人看到民眾對勞倫閣下的簇?fù)砗蛯@架機甲的指指點點。
但姜見明其實根本沒在意那些,他剛剛經(jīng)過那一場星城機戰(zhàn)累得夠嗆,這時候直接在加西亞旁邊的駕駛席歪身一縮,閉眼就要睡。
加西亞斜眼看著他:“看這狼狽樣子。又是熬夜追查證據(jù),又是開著機甲親自緝敵,這么辛苦地折騰下來,現(xiàn)在感覺好嗎?”
“好名聲被別人占了,叛徒死了線索中斷,只得到一個吻手禮,雪鳩損壞需要掏錢修,回去是不是還要再病一場?”
……似乎自從前幾天鬧掰了之后,皇子殿下就開始熱衷于嘲諷他。
姜見明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他伸手想摸摸加西亞。
后者卻忍無可忍,一把扯下了他的白色手套,嗓音沙啞地怒道:“天天戴著手套,等我回了銀北斗,你死在路邊都沒人知道要給你打鎮(zhèn)定劑�!�
姜見明只是含笑不說話,他暗想加西亞一定是舍不得把自己丟開的,但是看著小殿下這么炸毛實在很可愛,他就不招惹,悄悄欣賞著加西亞在那沒什么殺傷力地張牙舞爪。
又過了大約三分鐘,加西亞好歹收斂了情緒。他沉著臉道:“看我干什么,剛剛不是要睡嗎?”
姜見明:“也不是要睡�!�
加西亞把揉皺了的白手套放在了姜見明臉上,遮住眼睛:“睡�!�
……
姜見明漸漸開始覺得,加西亞似乎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摸得比自己都清楚。
杜克的死亡不僅切斷了一條重要線索,似乎還切斷了他精神上連日強繃著的弦。
姜見明在機甲上就睡了過去,回到房間被加西亞放上床,就抱著被子繼續(xù)睡。
他在意識顛倒間覺得越來越難受,身體沉重滾燙,頭痛欲裂,連呼吸都喘不過氣來。姜見明模糊地知道自己果然又發(fā)燒了,卻沒法睜眼醒過來。
這天傍晚下了小雪,加西亞把他扶起來,給他套上厚厚的衣服。
姜見明用手指勾住對方的袖口,縱使已經(jīng)燒得半點力道都沒有,渾身都在無意識地打顫。
他眼瞼都抬不起來,憑感覺蹭在加西亞頸窩里,氣若游絲地說:“去……去哪兒�!�
加西亞:“你說呢?”
姜見明閉著眼喘息,呢喃道:“我有藥,別帶我去醫(yī)院……不去。”
加西亞不理他,給他慘白的脖頸圍上厚厚的圍巾,姜見明卻突然掙扎起來:“不要,我……不去……”
加西亞眉尖跳了跳,耐著性子低聲說:“就算醫(yī)院知道你是無晶人種,也不至于閑得沒事捅給軍方,你擔(dān)心什么?”
姜見明忽然虛弱地仰起眼看他,神情變得極度哀傷。
他明明沒哭。但夜色中,那雙眼睛好像濕漉漉下過一場雨,又微微渙散著,比含淚還要命。
加西亞不動了,眼眸暗得深不見底。
片刻后,他把姜見明摟在懷里,看向窗外……雪花在窗外飄落,落入燈火闌珊的街頭巷尾。
許久之后,姜見明輕輕地說:“不去�!�
加西亞嘆道:“知道了,不去。”
圍巾還是圍上了,加西亞橫抱著姜見明在夜色中出門,在附近找了個沒人的空曠地喚出雪鳩。
……誰能想到會有一架A級機甲的展開不是為了對敵,而是為了往里面的治療艙塞人呢?
對于姜見明來說,后來的記憶是斷續(xù)的。這一晚他似乎睡睡醒醒地很多次,但每次睜眼加西亞都在身邊,沉默地陪著自己。
只有一個場景印象深刻:當(dāng)外面的雪下得更大的時候,他似乎看見加西亞雙手撐在治療艙的玻璃艙口上,背后是機甲雪鳩的機械構(gòu)造與閃爍的小燈,這一切正醞釀出某種無機質(zhì)的清冷氛圍。
皇子的眼神居高臨下,似乎在對他說話又似乎是自言自語,聲音低沉得很難聽清。
“如果我……你一個人要怎么辦……”
“……你這樣……他也舍得……”
到了夜半,姜見明體溫降下來一些,睜眼醒過來了,聲音微弱地說渴。
加西亞把他扶起來喂水,喂到一半忽然把杯子挪開,沉聲問道:“我是誰?”
“……”
姜見明神智昏沉,茫然地看他。
加西亞堅持了沒多久就敗下陣來,把杯子重新遞到他發(fā)白的唇邊:“……算了,喝水�!�
姜見明喝完這杯水之后又清醒了不少,至少意識到加西亞這么坐在旁邊陪他干耗著熬夜不行,于是拽著殿下的袖口:“您陪我一起睡�!�
加西亞皺眉:“你怎么病起來這么粘人?”
但還是把發(fā)燒的殘人類往懷里摟了摟,一起在治療艙里面躺下了。
姜見明這才安心地閉上眼。加西亞將他汗?jié)竦暮诎l(fā)捋到耳后,不知懷著什么情緒將唇瓣貼上來,輕輕摩挲他的臉頰和鼻梁。
姜見明被弄得有點癢,下意識動了動,把臉埋進加西亞肩上,藏起來,不給這個人亂親。
所以到底是誰粘人啊……
再次睡過去之前,姜見明隱約聽見加西亞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嗓音低啞地說……等自己好起來,將會告訴自己一個秘密。
=
這場雪下到次日上午還沒有停,天也陰著。
加西亞睡醒的時候懷里已經(jīng)沒人了。他實打?qū)崌樍艘惶鹕淼臅r候額頭在艙口輕輕磕了一下。
“……”加西亞臉色很難看地爬起來,聽見前面?zhèn)鱽斫徽劦穆曇簟?br />
鄭越:“小閣下,所以您、您是派人跟蹤了杜克?”
“沒有啊�!苯娒髋庖伦谘F的駕駛席上,屏幕上開著和鄭越的通訊。
他精神已經(jīng)恢復(fù)得很好,微笑著說話時根本不像是昨晚病過的人,“我不是說過嗎,沒有證據(jù)的時候,做什么都不方便�!�
鄭越:“那您怎么知道他和布蘭登大少密謀——”
“詐他的�!苯娒鲬醒笱笊炝藗腰,“替主家做了壞事的小跟班,看到上頭派人來追責(zé),當(dāng)然會嚇得第一時間跑去報告主家,很簡單的道理�!�
他垂下還有些蒼白的臉頰,幽幽地道:“可惜,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人已經(jīng)確認(rèn)死亡。這條線索挖不出東西了�!�
加西亞皺著眉暗想:這是什么體質(zhì),動不動就發(fā)燒,燒過一夜早晨就能下床處理事務(wù)?
他沒走過去,就在旁邊聽著姜見明和鄭越說話。
“哦,是這樣,因為昨天一直聯(lián)系不上您,路德中將那邊已經(jīng)派兵控制了布蘭登家的那所宅院�!�
鄭越摸了摸鼻子,聳肩道,“但是……結(jié)果很不理想,啥都沒搜出來。布蘭登家主還哭天搶地說金日輪污蔑他,把中將那個氣的喲�!�
姜見明無奈道:“當(dāng)然搜不出來,前段時間你不還一直在追查這件事嗎?這個形勢下,傻子也不敢把真晶礦堆在自家的宅院里。”
“而且……其實我有些懷疑,布蘭登背后或許還有人。五架折疊機甲,不像是普通貴族能拿得出的手筆,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到金日輪內(nèi)部也很可疑�!�
鄭越吃驚:“您是說,背后還有更大的主謀?”
“只是懷疑而已,不好說�!苯娒鲹u了搖頭,所以他才想從杜克參謀這里下手,找出點蛛絲馬跡。
在遠星際的那一場晶亂隱患讓他心有余悸,本想著就算不能立刻挖出那個隱藏最深的真兇,至少也要把真晶礦回收了�,F(xiàn)在就像一個炸彈藏在暗地里,連什么時候會在哪里引爆都不知道。
姜見明暗自嘆息,又隨便說了兩句切斷了和鄭越的通訊。心內(nèi)卻在想:那位勞倫閣下,出現(xiàn)得也太及時了些。
當(dāng)時他分明都能感覺到杜克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有所松動,結(jié)果轉(zhuǎn)眼間就機墜人亡,當(dāng)場斃命……
忽然,后面伸過一只手掌落在他頭頂。
“……啊�!苯娒饔朴频靥а邸�
只見加西亞從旁邊悄無聲息地探出側(cè)臉:“聊完了嗎�!�
姜見明忍俊不禁:“殿下早安,怎么又把頭發(fā)睡得這么亂,都纏在一塊兒了。”
說罷,姜見明很自然地伸手按住加西亞的肩膀,讓人彎下身來,伸手捋了捋不聽話地跳到眼前的那片卷發(fā)。
加西亞本來還想再譏諷幾句這個不自覺的病人,不料頭發(fā)的叛變令他氣勢全失,最后只是拍掉了姜見明的手,鐵青著臉道:“……回去再弄�!�
外面的雪看樣子暫時還不會停,他們收回雪鳩,并肩慢慢地走了回去。
“大后天是……年節(jié)了吧�!笨爝M門的時候,姜見明回頭看了一眼大街上來往的行人。
“亞斯蘭星城的年節(jié)總是很熱鬧的,想和您一起過�!�
加西亞看了看他,語氣淡漠:“那看來,你只有三天時間找到這批真晶礦了�!�
姜見明笑:“您也幫幫我�!�
“不幫,你自己解決�!奔游鱽喌溃敖鉀Q了有獎勵,我?guī)闳ヒ粋地方�!�
他說著推開了門,忽然發(fā)現(xiàn)進門處放置的軍用聯(lián)絡(luò)器上,顯示有一通來信。
姜見明本以為會是陳老元帥或者路德中將來詢問現(xiàn)場詳情的,他一邊彎腰換鞋一邊點開,沒想到跳出的文字卻出乎意料。
發(fā)信者居然是格哈德.勞倫,昨日出手派人擊斃杜克參謀的那位首相閣下。
內(nèi)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公事,而是一封私人信件。
信中先以彬彬有禮的腔調(diào)表達了對萊安殿下的追悼與對皇太子遺孀的致哀,又慰問了昨日的星城驚變,第三則是對太子妃竟選擇以無晶人種之軀投身金日輪一事致以無限的敬佩。
總之,滔滔不絕又沒什么實質(zhì)用處的客套話占據(jù)了信件的三分之二。姜見明一目十行地讀過了這幾段,順手把外衣脫下塞進加西亞懷里。
直到信件的最后幾段,勞倫閣下才以委婉的語氣寫道,如今帝國形勢嚴(yán)峻,正來到一個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點上,這令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深感自己的能力與見識之淺薄。
而皇太子妃閣下身為平民出身的無晶人種,同時又是凱奧斯軍校的高材生,是深受皇太子以及大統(tǒng)帥賞識之人,他希望能與太子妃一敘,以求點撥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