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重要的是，這些人的臉龐都很熟悉，因為昨晚剛背過檔案。
姜見明正凝神觀察，手掌被握住了。他能分辨出來，這個是現(xiàn)實世界的觸感。
萊安就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白金卷發(fā)熠熠生輝，此時毫不避諱地側(cè)過身來，問：“這里就是接下來進行會議的虛擬空間，感覺怎么樣。”
姜見明道：“很神奇，我沒有什么不適。”
他重新仔細瞧了一圈，覺出氣氛有些凝重，心想這次會議上可能要說什么特別的事情。
又看了看，銀北斗那邊的三個座位已經(jīng)坐了兩個，唯獨謝少將似乎不在。
姜見明有些擔(dān)憂，便低聲問了問殿下。
萊安沉思了兩秒，言簡意賅地道：“不用擔(dān)心，他本來就經(jīng)常遲到�！�
作者有話要說：#關(guān)于帝國史上最年輕的上�；丶冶换侍优呐暮逅@種事#
第109章
遠星之會（3）
又過去大約五分鐘，電子鐘的數(shù)字顯示為9：00的時候，除了謝予奪以外的與會者都到齊了。
陳.漢克大統(tǒng)帥坐在左上首，身為帝國儲君的萊安則在右上。其余將軍們與其隨從分別沿著橢圓長桌正襟危坐，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幽藍的虛擬空間遍布著肅穆的氣氛。
“雖然人還沒有到齊�！�
陳老元帥深深地看了一眼謝予奪空出來的位置，用拳頭輕敲了一下桌角，“但時間到了，我們開會�！�
隨著話音落下，每個人面前的屏幕上都開始接連閃出窗口，包括圖像與文字。這意味著老元帥在現(xiàn)實中向跨星際傳訊儀器中插入了對應(yīng)的芯片。
姜見明將右手五指輕放在屏幕上，他很快地適應(yīng)了在虛擬空間的身體，開始閱覽面前的窗口。
其實他本身的資歷還遠遠不夠格出席這種級別的會議，更別提坐在儲君身側(cè)。不少將領(lǐng)投來或疑惑或打量的目光。
但萊安位置在他外側(cè)，此時恰到好處地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無形中擋住不少窺探的視線。
甚至借著死角，皇太子殿下還能悄悄地捏著他垂下的手指以示安撫——軍方總會上調(diào)情揩油，很刺激。
“本次會議的主題有三個，是層層遞進的關(guān)系。”
陳老元帥說道：“先聊晶體教的問題。路德中將，說說吧�！�
“是。”
路德從座位上站起身：“晶體教這個宗教歷史悠久，從帝國建立之處便被部分民眾奉為信仰。然而近日，我們發(fā)現(xiàn)其中出現(xiàn)了不少異化分子，他們疑似與宇盜惡勢力勾結(jié)，試圖在帝國內(nèi)部挑起動亂……”
伴隨著老中將的陳述，大量的信息也實時共享在每個人的屏幕上。
這時，細細的討論聲就開始在這片虛擬空間傳開了。
唯獨姜見明和皇太子殿下是從最前線跟進下來的，先打宇盜，后打邪教，并不需要再聽一遍復(fù)述。
于是姜見明悄然湊近萊安身旁，小聲低語：“殿下，您覺得路德將軍這個人怎么樣�！�
皇太子抬了抬眼皮，同樣低聲回話：“資歷老，經(jīng)驗豐富，但本身能力不突出，膽略與變通都差了一截……和你相差很遠�！�
姜見明笑了笑，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最后一句：“那殿下有沒有想過，為何駐亞斯蘭的金日輪最高將領(lǐng)會是這樣一個人？”
“……”
皇太子有些意外地望向他，這種問法帶著過于濃重的考量意味，尤其是放在當(dāng)下的會議之中。
萊安抿唇沉默片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回答。
他道：“你告訴我�！�
姜見明神色平靜：“很簡單。一方面，亞斯蘭設(shè)有軍方總部，還有皇帝陛下和皇太子殿下把關(guān)，不缺拿主意的人。所以，對于金日輪駐扎軍的主將來說，其實并不需要有多么突出的謀略膽識，不求無功但求無過，這就足夠了�！�
“另一方面，首都星城勢力錯綜復(fù)雜，很多東西不是會打勝仗就能解決的，老中將這樣的中庸之才反而更能協(xié)調(diào)各方矛盾�！�
路德老中將還在侃侃而談，周圍的討論聲漸大，還有人中途起立發(fā)問，并沒有誰注意到這邊。
姜見明確認著自己的音量不會被聽見，繼續(xù)對皇太子說道：“您想想，倘若把謝少將那樣鋒芒畢露的將軍放在亞斯蘭，又要被上級壓著，又要層層顧慮，真正的才能無法施展，他得憋屈壞了。本來沒事兒的都能給星城找出事兒來，是不是？”
“智者取其謀，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這就是用人之道。”
說到這里，姜見明緩了緩，屏幕的藍光在眼尾微弱一閃，他望向年少儲君那俊美的側(cè)臉——
如果面前的人還是當(dāng)初那個加西亞，他沒有必要，也絕不會對殿下說這些。但如今狀況又不同了。
萊安長久地沉吟不語。不知何時起，他的眸光不再落定于心愛的殘晶軍官身上，而是逡巡于會議的出席者之間。
“您再看那位將軍。”姜見明以目光示意其中一名將領(lǐng)。那是個滿臉橫肉，面相兇惡的大漢，此刻正抱臂坐在屬于金日輪將軍的座位上。
“鮑里斯中將，脾氣暴戾專橫，是個曾經(jīng)用晶骨活生生打死過平民殘人類的暴徒。”
“但瑪斯星城環(huán)境惡劣，矛盾重重，多暴民作亂，在帝國徹底改善瑪斯的問題之前，也只有鮑里斯這樣的將軍才能鎮(zhèn)住場子。”
既然如此，以陳老元帥那樣鐵腕的作風(fēng)……任用這么個人來以暴制暴施行高壓統(tǒng)治，就并不是無法理解的事情。
“當(dāng)然，我并非要對您說這樣做是對的，殿下�！�
姜見明輕嘆道，“世上有時并沒有清楚的對錯，只有結(jié)果。而能真正見證結(jié)果的又只有歷史。”
“我是想說……您很強大，但是若想做好一名帝王，需要思考的東西還有許多�！�
“這個世道不是十全十美的，看似輝煌的帝國也有陰暗面。妥協(xié)什么，堅持什么，舍棄什么，守護什么……要由您來做判斷。”
最后一個字說完的時候，姜見明感到自己的手掌被猛然用力攥緊了。
萊安倏然扭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像鋒利的刀尖，被狠戾的火焰淬過一層。
姜見明心口一跳，但他還沒琢磨過來小殿下怎么突然就一副被惹毛了要炸的模樣，耳畔就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是道明該優(yōu)雅悅耳，卻怎么聽怎么嘲諷的嗓音。唯一空缺的位置閃了閃，人未到聲先聞：
“哎呦真對不住啊諸位，是不是又都等我呢？”
下一秒，屬于銀北斗第一要塞指揮官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道修長的投影。
那是位眉眼英俊張狂的年輕將領(lǐng)，半長的黑發(fā)扎在腦后，一身銀北斗的黑銀軍裝，不是謝予奪謝少將又是誰？
萬幸，到底是平安無事。
這時候，姜見明心頭的大石才徹底落地，而周圍已經(jīng)炸了鍋。數(shù)名將領(lǐng)不約而同地怒目圓睜：
“謝予奪！”
“你這個——”
“停！”
就見謝予奪擺手喊了一聲：“知道知道，我未過總部擅自出兵，任性妄為，藐視帝國權(quán)威——對吧，都替諸位說了。”
他大馬金刀地往那一坐，笑瞇瞇道：“那現(xiàn)在該我們這邊說了吧？”
這時，謝予奪身后又閃了閃，出現(xiàn)了另一道身影，竟然也是個青年軍官。
姜見明卻驀地睜大眼眸，萬萬沒想到又見著了熟人——是唐鎮(zhèn)。
距離軍校畢業(yè)才半年多，唐家的小少爺?shù)臍赓|(zhì)已經(jīng)有了不少變化，少了一分天真，多了一分剛毅。
姜見明不禁心中寬慰：能出現(xiàn)在這里，意味著唐鎮(zhèn)也提前出了適應(yīng)期，還跟著謝少將上了遠征星艦，他的好舍友進步也很快么。
乍一進入這個坐滿高級將領(lǐng)的虛擬空間，唐鎮(zhèn)似乎有點緊張。
但接到謝予奪的眼神示意后，他立刻深呼吸起立，斂容開口：“接下來，由我向諸位長官閣下匯報遠征成果�！�
“銀北斗第28次遠星探索，第一階段圓滿完成，重新刷新晶巢定位的精確值，星圖坐標(biāo)為……”
“沿途清剿盤踞的異星生物，如今已成功開辟一條可供千艘星艦正常行駛的新航道，星圖坐標(biāo)……”
“截至今日，遠征艦隊所收獲的真晶礦，從質(zhì)量與數(shù)量上來看，超過三座銀北斗要塞一整年開采的資源總和……”
隨著青年軍官的朗聲匯報，原本因為謝予奪的遲到而欲發(fā)作的將領(lǐng)們，一個個開始臉色變化，甚至驚愕地倒吸起了冷氣。
從來都是有去無回的晶巢探索……這回，這回居然還真有了成果了？
有人認出了唐家的小兒子，艷羨地對唐家的當(dāng)家，現(xiàn)任帝國少將唐伯海感嘆起來：“唐少將，虎父無犬子啊。”
唐少將卻嘴角抽搐，有苦說不出……他一直想讓自己這個小兒子遠離前線。結(jié)果這小子倒好，不僅畢業(yè)后選了銀北斗，還跟著謝予奪這個半瘋跑到遠征艦隊里去了。
謝予奪洋洋自得：“嗯哼，不錯吧諸位。就算功過相抵，說不定還能結(jié)余出不少來給謝某人升個官兒呢，是不是啊大統(tǒng)帥？”
陳老元帥早就習(xí)慣了他這么鬧，此刻面無表情。
倒是脾氣暴烈的鮑里斯中將拍案跳起：“放*！”
會議空間的和諧詞機制吞掉了這位中將的臟話，鮑里斯臉上肌肉聳動：“遠星際變化莫測，毛頭小子不過僥幸多活了幾天。等明日艦隊?wèi)?zhàn)敗，主將萬死難辭其咎，看你還能這么目下無人地跨星際來開會�。俊�
謝予奪反唇相譏，故作夸張的驚奇狀：“您這不廢話嗎！謝某人當(dāng)然是打贏了才有底氣才會來開會啊。要是戰(zhàn)敗了，我怎么死還用您教嗎？”
鮑里斯氣得額角青筋直跳：“你——”
其余人面面相覷，眼見著這氣氛已經(jīng)開始不對勁起來了，然而還沒完。
那頭唐鎮(zhèn)講完了他的臺詞，屁股才剛沾座位，忽然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驚喜叫了出來：“**小姜�。磕阍趺匆苍谶@——”
……顯然，他是激動之余習(xí)慣性地“臥槽”了一聲，然后被和諧詞機制消音了。
唐少將氣得胸疼心悶，掩面不忍直視。結(jié)果眼睜睜瞧見旁邊謝少將把頭一扭，似乎愣了愣。
下一刻，謝予奪痛苦地爆發(fā)一聲出比唐鎮(zhèn)更凄厲的慘叫！
“我**的小閣下啊�。�！你、你你你——”
這一嗓子如喪考妣，把所有將軍和其隨從們都嚇了個夠嗆。
連陳老元帥都疲憊地用手按住了太陽穴，連連搖頭。
謝少將卻不管不顧，他什么禮數(shù)都不循了，三步并作兩步地竄到皇太子殿下面前。
——不對，細看應(yīng)該是竄到一位坐在儲君身側(cè)的，身著白金軍裝，沉靜雋秀的黑發(fā)年輕軍官面前。
全場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姜見明如坐針氈，苦笑道：“謝少將，別來無恙�！�
萊安劈手把撲過來的少將閣下摁住，嗓音冰冷：“謝予奪，你找死嗎。”
“為什么�。�！”謝予奪卻指著姜見明胸前的金日輪軍徽哭嚎道，“是銀北斗的升職不夠快還是工資不夠高，是伙食不夠好還是報銷力度不夠大，小閣下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眾目睽睽之下，剛剛還尾巴翹上天去的謝少將似乎徹底崩潰了。
姜見明心虛地咳了一下，心里粗略估算，這崩潰程度堪比自己當(dāng)初得知小殿下打空了他一盒子鎮(zhèn)定劑。
“這**的金日輪，都他*的一幫***，除了平均壽命長了那么一點兒，哪比得上咱銀北斗半點好！”
謝予奪還在欲哭無淚，“連軍裝都丑得和個**似的，不然——不然您回要塞后方做文職也行��！”
鮑里斯破口大罵：“你小子**的說哪家軍裝丑！？”
同時更有幾名看不過去的金日輪將領(lǐng)，以及觀念守舊的將軍們出聲，或斥責(zé)或悲嘆：
“謝予奪，你還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場合！”
“何等失態(tài)，何等失態(tài)啊……”
路德老中將氣的吹胡子瞪眼：“肅靜！都肅靜�。 �
一時之間，和諧詞亂飛，本應(yīng)肅穆沉重的軍方總會上好一個雞飛狗跳。
中間，也有人小聲議論：“那個年輕人不是前些日子平定亞斯蘭內(nèi)亂，又被皇太子殿下青睞的的殘人類軍官嗎？”
“謝予奪怎么又跟他扯上關(guān)系了，難道說這位小軍官曾經(jīng)就職于銀北斗的傳言是真的？”
“怎么還叫小閣下……”
姜見明淡定安撫：“少將，冷靜一下，待會給您看檔案，銀北斗的軍銜我沒退的�！�
終于，就在這場會議即將徹底淪為鬧劇之前，陳老元帥又敲了敲桌子，發(fā)話了。
“行了，行了，先都坐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人形自走氣氛粉碎機.予奪。
注：“智者取其謀，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
出自唐太宗《帝范.申官》
第110章
遠星之會（4）
“人齊了是好事，繼續(xù)開會——謝予奪，閉上你那張嘴巴�！�
陳老元帥一發(fā)話，這意思又是把謝予奪的失態(tài)給輕輕揭過了。
不過謝少將素來在大統(tǒng)帥那兒得寵，其他的將軍們心里再酸也不敢說，只能深吸氣深呼氣，把一肚子火兒給忍下了。
就這樣，各自悻悻落座。
萊安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動作卻警惕地把姜見明往里頭又推了推。
……刻意將他和謝予奪、唐鎮(zhèn)之間互相來往的視線隔開了。
“繼續(xù)說吧。”陳老元帥將目光投向一位梳著棕金色卷發(fā)、外貌四五十光景的高個女將軍，“告訴諸位閣下，那群晶體教逆賊最后怎么樣了�！�
“是�！�
應(yīng)聲站起來的是常年駐守帝國空間站，同時也是金日輪星艦提督的席琳上將。
此刻，她的面容一排陰暗，站起來后先沒說話，虛虛地呼吸了一口氣。
從萊安的肩膀縫隙間歪過頭，悄然窺視的姜見明敏銳地意識到一點：這位女將軍似乎從一開始就精神狀態(tài)極差，縱使是剛剛謝予奪胡鬧起來的時候，她的表情也沒有半點波瀾。
“當(dāng)時，晶體教逆賊計劃失敗，被逼離亞斯蘭星城……我等奉大統(tǒng)帥命令，率領(lǐng)百艘星艦、三百架機甲，準(zhǔn)備在帝國境外宇域攔截歹徒�！�
席琳眼眶發(fā)紅，沙啞道，“但……我們失敗了�！�
“我們遭遇了……擁有人類級別智能的強大異星生物群�！�
全場頓時嘩然。
“不可能！”不知是誰低叫出聲。
“高智能異星生物？出現(xiàn)在帝國境外？”
“那不是近日才在遠星際發(fā)現(xiàn)的生物么？”
“銀北斗要塞豈會放任異星生物入侵至帝國邊境……”
謝予奪原本翹著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此刻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起來，喃喃道：“好么，謝某人剛來就聽著這么大個事兒……”
“它們直接出現(xiàn)在宇域中�！�
席琳動作有些僵硬地抬手，將錄像共享至每個人的屏幕上，“我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致使晶體教兩主謀逃逸�！�
姜見明和身旁的皇太子飛速對視一眼，前者凝神去看自己面前的屏幕，彈出的窗口已開始自動播放。
沙沙……畫面很快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平穩(wěn)的宇宙，昏暗延伸著，數(shù)之不盡的巖礫散布其中，這是片小行星密集宇域。
姜見明以前是天天和萊安看作戰(zhàn)錄像、對著三維星圖打過模擬戰(zhàn)的，他一看這畫面心里就了然。
——帝國境外和遠星際三顆設(shè)有軍事要塞的異星之間，這樣兇險的小行星帶只有一處，被稱為“惡魔之舌”。
視頻畫面里傳來幾聲軍人交談的雜音，這是星艦的錄像。
金日輪的艦隊正在小心而又不失謹(jǐn)慎地穿梭于“惡魔之舌”中，鎖定正在前方逃竄的晶體教機甲。
艦隊的陣勢拉開，顯而易見的包抄戰(zhàn)術(shù)。
交談的雜音跳了跳，變得清晰了不少，似乎是交談?wù)咦叩搅伺灅虻鸟{駛室附近，存放記錄儀器的地方。
“X月X日帝國時刻14時10分，確認鐵螳號系統(tǒng)一切正常�！�
那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聲音，星艦的技術(shù)維修官。
姜見明心中沉沉墜下，如果艦隊是在這樣的宇宙環(huán)境下，遭遇了異星生物，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