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暫時沒辦法，你覺得你能把眼前的這個存在怎么樣嗎？”
西爾芙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甚至找了個邊角撩起黑袍坐下了：“敲門能敲開證明沒有徹底失去理智。暫時委屈一下小閣下吧，先讓殿下發(fā)泄會兒�！�
“首領！？”
“兩位知足吧，這樣一個怪物，在露出原型之后的本能不是殺戮也不是破壞，只想抱著另一個人類蹭蹭……已經(jīng)很省心了不是嗎？”
“您這么說好像很有道理——”
……個鬼��！謝予奪幾欲崩潰，問題是那不應該是怪物，應該是他們的皇太子殿下��！
為什么首領一點兒都不慌，還能這么淡定地調(diào)侃他倆！？
就在這時，首領的通訊又響起來了。
“西爾芙……西爾芙！”
這次傳來的居然是女皇帝的聲音，林歌扯著嗓子抓狂：“小混蛋怎么了，身體又失控了是不是��？告訴你，真晶都長到白翡翠宮里了——現(xiàn)在九座星城都在受到波及�。 �
“我當年就告訴過你制造基體不要沿用000的數(shù)據(jù)，你個蠢丫頭非聽他的不聽我的，還說什么他有數(shù)？我呸了，他能有個狗屁數(shù)啊他��？”
西爾芙：“有傷亡嗎？”
林歌：“暫時沒有，但這不是傷亡的問題！公開真相之后我們的萊安殿下不回來撐場子這事兒肯定要垮，朕命令你馬上解決，馬上！”
西爾芙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通訊。
在身后兩位男士一言難盡的目光注視下，她抬起頭，看向暗室中央。
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萊安的形態(tài)又有變化。
他的面容正從與姜見明接觸的地方開始融化成晶狀物質(zhì)，而胸膛開裂得更大，似乎要把愛人囫圇一口吞進去。
他離人類的概念，越來越遠了。
……
要塞之外，地平線一點點亮起來。
星艦港上，金日輪正在艦外列隊，等候著與皇太子一起歸國復命。
“怎么還沒有命令？”
“殿下和首領閣下都沒有過來……”
時間在焦灼中推移，將士們竊竊低語，原本整齊的隊列開始松散了。
在突兀的震動后，要塞恢復了平靜。謝少將立刻傳訊稱不是敵襲，不必驚慌。但赤金真晶的出現(xiàn)，依然讓軍隊不安起來。
剛剛失去了姜殿下的當口，如果皇太子再悄悄地出個什么事，誰也受不了。
將士們不知道，他們牽腸掛肚的皇太子，此刻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模樣。
地底英靈碑深處。
此時距離萊安的異化已經(jīng)過去將近一個小時。它徹底失去了人的外形，變成了一攤血肉晶塊。
而姜見明的遺體，也已經(jīng)被晶狀物質(zhì)全數(shù)吞沒進去。
被擺弄和撫摸了約一個鐘之后，殘人類最終凝固成一個半蜷縮的姿勢，垂眉闔眼，像是被永封在琥珀中的小蟲，也像是在母體保護下安眠的胎兒。
“萊安殿下”——也就是那些血肉晶塊停止了游走。
終于能將脆弱的愛人保護在自己的深處，這樣的狀態(tài)令它無比滿足。
“這……”
謝予奪與姜盛仰頭，望著晶體和里面的那道身影，冷汗直冒。
“再怎么是皇太子殿下……”
姜盛兩眼發(fā)直，木然碎碎念道：“也不能因為我兒子太招人喜歡就把他給吃了��？對吧謝少將？”
謝予奪同樣木然：“……姜閣下，您現(xiàn)在保持沉默沒人當您是啞巴。不然您試試把小閣下挖出來？”
——這當然是扯淡。放眼整個帝國，根本沒人能把異化的超S級晶骨怎么樣�，F(xiàn)在這個情況，除非萊安肯主動把姜見明的遺體“吐出來”，再自己乖乖變回人體……不然誰也沒轍。
可是都這個情況了，真的還能變回去嗎？
就是在這時。
西爾芙看了一眼腕機的時間，站了起來。
“殿下，已經(jīng)快要破曉了，軍隊還在等著您帶領出發(fā)�！�
暗室內(nèi)一片安靜。
晶狀物質(zhì)沒有絲毫反應。
首領搖了搖頭，“我知道殿下難過。”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塊已經(jīng)破碎的腕機。小機器也被晶體吞沒了，放映到一半的虛擬屏幕還在那幾幀之間反復閃動。
“看完監(jiān)控后的這兩天，我也一直在想……為什么晶骨戒指的意識直到那天才完全蘇醒�！�
“既然擁有足以起死回生的力量，為什么您的原身意識，忍心讓小閣下在慢性晶亂的病癥中受苦那么久，甚至放任他走到死亡的邊緣？”
面前龐大的晶體怪物終于有了一絲反應。
咔擦……咔擦。它的晶片又開始生長，把姜見明所在的核心包裹得更嚴實，摩擦時發(fā)出的刺耳聲音像是悲泣。
西爾芙：“就在剛剛，我想明白了。”
“晶亂可以在人的體內(nèi)積攢晶粒子并使之保持高濃活性，如果沒有發(fā)展到中期的慢性晶亂，根本不會有足夠的晶粒子來滋養(yǎng)人體�！�
“小閣下的晶亂不是重蹈覆轍，是向死而生。您請求他跨越苦難與您重逢，他已經(jīng)做到了，您也做到了�！�
黑衣首領走向怪物，她脫下自己的黑甲手套，將滿是皺紋的手掌貼在晶體上。
“所以……再努力一下，不要絕望。”
昏暗中，那些怪異的晶體沉默著，透過剔透的表皮，可以看到里面的肉塊與血管在鼓動。
西爾芙拍了拍手底下的晶塊。
她嘆息：“不然，您想永遠這個樣子嗎？”
“萊安”緩緩探出了一條肢節(jié)。
透明的表皮下，屬于人類的細胞快速地進行分裂與結(jié)合，形成了兩片帶狀的肉塊，那是聲帶。
而晶骨則勉強承擔了牙齒與舌頭的職責，它們一起震動著發(fā)出了聲音：
“……永……遠……”
那簡直是令人汗毛倒豎的聲音，偏偏又與萊安原本的聲音有幾分相似。
西爾芙：“是的，永遠。等到�？菔癄�，人類滅亡，恒星化為尸骸。你也將被晶粒子同化，成為一簇失去感情與自我的晶體，和小閣下永遠沉睡在宇宙中。”
晶狀物質(zhì)蠕動著，內(nèi)部的細胞也蠕動著。它像是不太會控制自身的紊亂，又化出了兩個人類的聲帶。
三個聲帶同時震動，發(fā)出茫然的聲音：
“……永……遠……”
十幾條晶狀細絲如雨垂下，落在西爾芙的臉上肩上，甚至有一條繞上了首領的脖子。
“首領！”后面的兩個男人臉都白了。
陰影籠罩了西爾芙，后者索性伸手摘了面罩，任它“咚”地一聲落在腳邊。
巨大的怪物俯下身，一點點靠近。
三個聲帶化作扭曲的肉瘤被晶體吞沒，細胞重新分裂增殖，這次生出了一顆綠色的，翡翠般美麗的，拳頭大小的眼珠。
西爾芙悵然笑了，她的眼底含著疼惜，輕輕點頭：“是啊，是啊……我知道。愛一個人很不容易，對嗎？”
“做一個會愛會恨，喜怒哀樂的人類……”
“活過這樣動蕩、短暫又身不由己的渺小人生……”
“很不容易，對嗎？”
西爾芙垂下眼，任歲月在眼角繪出細而柔和的皺紋。
她像是安撫一個迷途的孩童一樣撫摸著“萊安”的晶狀身體，輕輕哄道：“但是啊……”
“亞斯蘭星城中央公園的彩旗白鴿，星艦港上等候著你的每一位士兵，葬在這座英靈碑里的名字和頭頂?shù)男强铡�，還有四年前異星的朝霞，你送出的戒指和戴戒指的人�！�
“難道這些加在一起，也抵不過永遠嗎？”
昏暗中，有什么閃了一下。
怪物靜靜地將體內(nèi)的殘人類藏得更深，藏進光線照不到的地方。
但一滴淚水卻從它那顆翡翠似的眼眸里滿溢出來，沿著赤金色的晶體滑落。
姜見明死后，萊安.凱奧斯第一次流淚了。
他也知道。
他當然早就知道。
被藏進自己身體里的這個人類死掉了，死得不圓滿也不幸福，但竭力地愛到了最后一刻。
愛這個朝露般虛幻無常的世界，愛世間碌碌眾生，愛眾生中的獨那一個人。
如果不做人類……
縱使實現(xiàn)了永恒，他又該怎么去愛姜見明，怎么接受姜見明的愛呢？
體內(nèi)的晶粒子狂躁起來，在他的靈魂深處尖嘯。那些污染精神的噪音仿佛要拖他墮入混亂的深淵之底，眼前閃過無數(shù)虛影與斑點，試圖腐蝕他，同化他。
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又有一個微弱的意識在對他耳語。
我不允許你失去神智與愛恨，變成怪物。
——突然間，尖銳的碎裂聲響徹地底。
“首領當心�。 �
謝予奪沖上去，晶骨伸展開來把首領當頭護住。下一瞬間，無數(shù)碎晶片就噼里啪啦砸在了少將的晶骨上。
只見盤踞在暗室里的那片血肉晶體猛地膨脹了一圈。它的晶體外皮爆開了，血灑了一地，瘋長的肉瘤填滿了那些縫隙——從那一片片鼓鼓囊囊的肉瘤上，長出了少說一百來顆翡翠色的眼珠。
以及牙齒、舌頭、指頭、臟器或半個臟器……普通人認識或不認識的各種人體組織。
謝予奪：“……草。”
首領：“。”
“……”
姜盛臉色已經(jīng)煞白煞白的了，顯然努力了許久才抑制住了干嘔的沖動。
他表情無比糾結(jié)，縮著脖子小心地說道：“殿下啊，明明雖然不以貌取人，但這孩子有時候挺顏控的……”
怪物默然了大概有半分鐘，似乎并沒想到會搞成這樣。
它別扭地把姜見明又往自己的內(nèi)部放了放，勉強控制著重新長出來的聲帶，問首領：“怎么……做……人類�！�
西爾芙：“自己想想辦法�！�
怪物：“……”
“別用這么多眼珠子盯著我，小殿下。我可沒有變成過這種形態(tài)，其他人也沒有相關經(jīng)驗，你要靠自己努力一下變回來�！�
“放心，你的原身也經(jīng)歷過，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理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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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純情小怪物只是太想和姜貼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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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芙：熟練得讓人心疼……我是在說我自己。
第197章
星火沉眠（6）
不得不說，首領的淡定還是很有底氣的。
謝予奪和姜盛起初還對“讓殿下自己努力一下變回來”這種事表示了極大的懷疑。
但當兩人看到那一塊塊晶體冒著白霧蒸氣向中央萎縮直至消失，那些肉瘤與變異肢體還原回細胞，再重新長成正常的人型之后……
就同時發(fā)出了“原來這特么也能變回來啊，不愧是殿下”的感嘆。
直到萊安抱著姜見明坐在地上，白金卷發(fā)如絲綢般披散肩頭，晶骨只剩腰際以下蔓延的幾塊。
儲君抬頭，眼眸深處還帶著點無機質(zhì)的幽邃氣息，唇瓣一動：“……衣服�！�
“……”
——新人類釋放晶骨是將微觀晶粒子釋放并凝聚成實體，只要正常操縱，并不會損壞衣物。
但剛剛的異變顯然與釋放晶骨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皇太子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撕爛成無數(shù)布片了。
接下來的二十多分鐘，謝予奪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行動。
先是給殿下找了一套新的衣服，配了新腕機，還弄了新的棺把皇太子妃的遺體裝回去——總之，全力收拾爛攤子。
饒是如此，萊安與西爾芙等人趕到星艦港的時候，還是遲到了。
士兵們?nèi)妓闪艘豢跉狻?br />
遲個到算什么，萊安殿下人沒事就好。
“殿下�！敝x予奪親自將他送到旗艦白翡翠號的登艦口下，正色行禮，“無論如何……您永遠是帝國的儲君，人類的榮光，請保重。”
星艦港上天光徹明，皇太子神色復雜，肩上的黑金披風獵獵作響。
“不必客套這些，很快還會再見的�！�
他對少將留下這句，在眾人的目視下，登上旗艦白翡翠號。
“久等，剛剛出了些狀況，如今已經(jīng)解決，不必擔憂。”
半分鐘后，軍方頻道里傳來了儲君的嗓音，“全艦隊準備啟程，歸國�！�
合金戰(zhàn)艦列隊起飛，沖出異星的大氣層。
金日輪的軍徽，先是在恒星的光芒下熠熠生輝，又在幾秒后被宇宙的暗色所侵吞，最后被戰(zhàn)艦燃起的冰藍尾跡重新照亮。
還是按照最初的規(guī)劃，鄭越等金日輪所屬部隊跟隨皇太子歸國復命。黑鯊基地的星艦將同行至歐米伽異星，姜見明的遺體由首領帶回基地。
貝曼兒取回了銀北斗軍籍，選擇留在阿爾法異星；原長澤從第二要塞傳來訊息，說是要盡快適應遠星際環(huán)境，也不隨殿下歸國了。
至于姜盛，原本早就該隨銀北斗第三軍回要塞了，但艾瑪少將體諒他喪子之痛，允許他暫時跟隨首領行動——反正要塞和基地連著，左右都差不多。
就這樣，又是各自奔赴前路。
……
白翡翠號內(nèi)。
艦隊遠離了阿爾法星域，皇太子沒有坐鎮(zhèn)總指揮室。萊安屏退了所有雜人，進了自己的房間，單手扯下新?lián)Q的披風往床上一扔。
“解釋。”他冷聲道。
穿回了黑長衣與黑面罩的首領，跟在后面進了房間。
“殿下要聽什么解釋呢，我說過您是特殊的。從最開始……凱奧斯大帝的原身開始，就是特殊的。等記憶融合后，您都會知道的�！�
“對了，殿下這次變回人的速度快多了，這真的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