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皇帝好似聽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是只能住在藍母星的殘人類,你不會告訴朕,那殘人類是個平民吧?”
氣氛因皇帝的發(fā)笑而和緩了許多,弗拉基米爾連忙順勢放緩了聲音,循循善誘一般:“不僅是平民,還是個住在野區(qū)的賤民……呵呵,您想想看,自古以來,強大的英雄總會對嬌弱可憐的美人生出保護欲的�!�
“更何況,凱奧斯只是個小孩子,充其量叫少年,最容易熱血上頭的時候了�!�
“現(xiàn)在為了情人,他甘愿配合實驗,甚至遠離永樂園,這是好事啊陛下。除了受帝國榮光恩澤的灰鸮實驗室,世上還有什么地方能夠研發(fā)對抗晶亂的藥?”
“這樣一來,至少在那個小情人活著的時候,凱奧斯終生都是我們的備用實驗體了!”
弗拉基米爾越說越滔滔不絕,安德魯?shù)哪樕搽S之變幻,并且越來越輕松——皇帝的短視與自大,讓他完全被帶進了溝里。
“哈哈,這太好了!”
最后,皇帝哼笑著點頭。曾經(jīng)威脅到他的小怪物成了荒謬的戀愛腦,這讓安德魯感到異樣地爽快。
說起來,藍母星這地方,也早該舍棄了。到時候把小雜種往那里一送,然后過個一兩年,就可以……
“好啊,朕答應(yīng)了,如果鎮(zhèn)定劑真的研發(fā)成功,就把藍母星給他,叫我們的凱奧斯殿下去做.愛情的奴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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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212章——《數(shù)學(xué)考試最后一分鐘瞎填了個數(shù)結(jié)果答對了最難那道填空壓軸題的你》
基體姜:……所以,“大帝有個小情人”論的罪魁禍首是您嗎(微笑)
第213章
點燃枯槁歲月(6)
一年時間,實在不好說是快是慢。
萊安側(cè)臥在實驗臺上,翠綠的眼睛看著藥液從管子里一滴滴流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翻了個身,對身旁的老人道:“如果到了約定期限,你們還拿不出藥來,我就去死。”
蒼老的雙手調(diào)整著藥液的流速。弗拉基米爾頭疼地皺著眉頭,嘴里喃喃道:“小殿下,您不會真是愛上什么人了吧?”
愛。
亞斯蘭提到過,人類的愛。
愛是什么呢,萊安盯著自己手臂上此消彼長的晶簇。
“爺爺……”
一個嫩嫩的嗓音從實驗室外傳來,弗拉基米爾臉色微變,回頭:“西爾芙!?”
“誰帶你過來的,這里可是……”
一個銀發(fā)的小女孩從實驗室門口探頭,五官精致得像雪精靈。
她怯生生道:“西爾芙不想跟爸爸媽媽走,我喜歡這里,想一直陪爺爺在這里做實驗。”
萊安興趣缺缺地閉眼。
對于這位灰鸮實驗室的總負責(zé)人,他也知道一些。弗拉基米爾追隨奧丁一世幾十年,自從進了灰鸮實驗室就埋頭搞研究,與家人的關(guān)系十分惡劣。
倒是這個叫做“西爾芙”的小孫女,似乎是個晶粒子學(xué)方面的神童,這幾年偶爾能見到她在實驗室的走廊里晃悠�?磥硎歉改改沁吔K于忍受不了,要把女兒帶走了。
“凱奧斯�!�
忽然,小西爾芙叫了他一聲,蔚藍的眼眸眨巴著,“我知道你叫凱奧斯。我一直想……”
弗拉基米爾怒斥道:“西爾芙!出去!”
西爾芙委屈道:“爺爺,西爾芙已經(jīng)學(xué)完書本上的知識了,我也想用凱奧斯做實驗,研究出可以給人治病的藥……”
還沒說完,小女孩就被爺爺像捉小雞似的拎起來。弗拉基米爾怒氣沖沖地將西爾芙帶出去了。
萊安覺得有些好笑,心想倒是不難理解,她的父母為什么想帶她走。
這么個純潔無邪的女孩兒,應(yīng)該在家里抱著娃娃和童話書,而不是面對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實驗體淡定打招呼:“嗨你好我可以用你做實驗嗎。”
但也只不過是匆匆一瞥,時代的巨浪呼嘯著將他們裹挾向不同的方向。無論是精靈般出塵的小女孩,還是實驗室深處的少年皇子,都很快將彼此淡忘——
等候著多年之后,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再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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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春天的花又很快地落去。
與一復(fù)一日地呆在實驗室里的萊安相比,姜見明與林歌這邊的變化更大。
自從萊安離去后,姜見明開始在墻壁上畫正字,數(shù)著三百六十五天。
林歌幾乎每天都要罵罵咧咧。
“哼哼,那個小混蛋就那么好嗎?”
傍晚時分,搶垃圾回來的少女一邊把戰(zhàn)利品往家里擺,一邊嘟囔。
“反正你覺得人家是皇子,可高貴了,和我這種連你的大道理都聽不懂的賤民才不一樣,是不是……唔,今天有一塊土豆呢!這是叫土豆吧?把發(fā)青的地方挖掉煮煮能吃……”
“林歌�!�
姜見明扔下畫正字的石塊。他叫了少女的名字,黑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塵埃浮沉。
“來聽我說點事,你想當個領(lǐng)主嗎�!�
“?”林歌回以迷茫的眼神。
姜見明目光淡淡地望著那面記日子的墻:“我問,你想當個領(lǐng)主嗎�!�
林歌:“啊?你是不是生氣了?這是什么嘲諷別人的典故嗎?”
“……”
姜見明并沒有開玩笑。給自己定下的生命倒計時還剩一年時間,但他并不習(xí)慣于等待外物的拯救。
別離之前,他決定給跟了他這么久的少女留點遺產(chǎn)。
這兩天,姜見明一直在琢磨這事。一方面,萊安屠殺了“尖角”領(lǐng)主派來剝削的人,這算是結(jié)了仇了,放著不管對于林歌及周圍的流民們都是個后患。
再者,雖然他臨別前教了萊安一些反偵察的技巧,但皇室手眼通天,日后難保不會查到尖角這邊來,到時危險更大。
但如果能直接把“尖角”占領(lǐng)過來,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這兩年林歌的晶骨開始成長起來,成年后少說也有B級頂尖,甚至可能突破至A級。小姑娘天生是個適合在野區(qū)拼殺的性格,被他打磨得漸漸也穩(wěn)重不少。等他死后,林歌只要能鎮(zhèn)住場子,守一方領(lǐng)土不會有什么問題。
而且……收服幾個小弟在身邊,在野區(qū)做個吆五喝六的大姐大,至少不寂寞。
當然,話是不能這么說的。姜見明微微一笑,認真道:“你不是覺得,我指望皇子殿下救命很不靠譜嗎?”
“那你去當個領(lǐng)主大人,讓我在死之前享享福吧�!�
——那是萊安離開的第一個月底。
第二個月,前期工作。
“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
說完這句,姜見明就把尖角領(lǐng)地大大小小的信息背了出來。
林歌眼角抽搐,“所以你早就在打尖角的主意了嗎�!�
姜見明:“也不是,Z2野區(qū)那幾個領(lǐng)主的信息,我大概都知道�!�
確實,當年輕松挑起兩個領(lǐng)地火并的就是這個人。
林歌:“……我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自己去謀反可能比指望小混蛋更靠譜一點兒……”
多年積累的信息量并不能讓姜見明滿意。
到了真刀實槍干架的時候,一點偏差很可能決定成敗,更何況他們是劣勢方。
整整三十天,林歌早出晚歸,在日常謀生之余窺探著尖角領(lǐng)地的動向,甚至冒險潛入過兩次,累得和死狗似的。
“給你兩個策略,”姜見明對她說道,“一是正路,拉起一幫愿意聽你話的人,無論是正面突破還是用些伎倆,總之,帶你的人攻下尖角的領(lǐng)地。”
“二是邪道,擒賊先擒王。潛入領(lǐng)地,殺死或制服幾個頭領(lǐng)取而代之,但后續(xù)必然會存在服眾的問題……你自己想吧。”
出乎意料,林歌選了第一個策略。
于是第三個月的月初,姜見明帶她來到了老地方點上了篝火。
果然還是有人的。那些流民們成群結(jié)隊,畏縮地在遠處巴望著。
顯然,上次的血光之災(zāi)讓他們徹底怕了,但又怕被秋后算賬,所以不敢不來。
第一次,姜見明沒有坐下,而是站著。身前的篝火不再是溫柔地勾勒出那副低垂的眉眼,而是自下而上地映照出瘦削的下頜。
“道恩,”終于有人干澀道,“我們是,呃,我覺得咱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
“這將是我最后一次在這里和你們說話�!�
姜見明看都沒看那人一眼,淡淡道:“兩個月前,尖角的人死在這里,無一幸存。”
“他們至今沒有動作,不過是和你們一樣,畏懼那個擁有超凡晶骨的少年。”
“但那孩子只是一個借住的貴客,想必終生不會再回到這片野區(qū)。很快領(lǐng)主勢力也將意識到這一點,你們都清楚這里會面臨什么�!�
姜見明咳嗽了兩聲,斂眸看向身側(cè)的少女,“……我命將不久,不在乎什么了。等我死后,你們覺得林歌會管你們的死活嗎?”
流民們沉默地望著他。
姜見明低聲道:“我累了,不可能等候太久�!�
終于,慢吞吞地,有一個干瘦的身影擠出人群。
姜見明立刻認出來了,那是他最后關(guān)頭從萊安的晶骨下救下的年輕男人。
兩個月過去,這個本來就瘦的瘦子更消瘦了,瘦得眼眶與顴骨凸出來,火光下有些陰森。
“以前,我們很多人覺得……只要能活下去,跪著活也是活�!�
他嘴角抽動,沙啞地囁嚅著,望著姜見明的目光漸漸悲愴,“但其實反了�!�
“命賤的人,站著是死,跪著還是死。”
干瘦的年輕人臉上似哭似笑,“道恩……我們現(xiàn)在想聽你的,還來得及嗎?”
“我說過,我命將不久。”
姜見明面不改色,一把將林歌扯了過來,“聽她的�!�
第四個月,作戰(zhàn)開始了。
既然人手備齊,這一場其實并不難打。
原因無他,圣人類帝國對于平民的武器管制十分嚴厲。貴族出游,可以有幾百艘武裝星艦隨從,而下等人終生可能連一把槍械都摸不到。
在野區(qū)作威作福的領(lǐng)主,放在舊藍母星時代也就是個村長,根本觸及不到真正的殺傷武器。
在沒有多少技術(shù)差距的狀況下,古老的戰(zhàn)術(shù)發(fā)揮了奇效。
游擊、突襲、埋伏、陷阱。
天時、地利、人和。
第一次行動在起霧的黑夜,姜見明盯上了尖角外出搜刮的小部隊。
他用撿來的打火機、香煙和過期殺蟲劑做了幾個延時炸彈,在偏僻的小山路引爆。林歌帶領(lǐng)那幫流民沖出來,殘人類們把玻璃碎片粘在樹枝上偽裝晶骨,把尖角的人嚇得屁滾尿流,丟下物資就跑。
次日早晨,那些命賤如草的流民們,第一次體會到了靠反抗的勇氣吃飽飯的滋味。
勝利增添信心,信心鼓舞士氣。
只是姜見明的身體迅速惡化下去。
為了維持作戰(zhàn)計劃運轉(zhuǎn),他不得不日夜操勞。高強度的精神消耗在燃燒所剩不多的生命,病癥的發(fā)作越來越頻繁。
林歌終于意識到這樣不行。
她跑去質(zhì)問姜見明,不料那人低笑:“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到今年才做這事?”
見她臉色鐵青,才又改口:“……開玩笑的,之前你還小,我的準備也不充分,想打也打不下來,現(xiàn)在時機正好。”
時機正好。
是說把一塊領(lǐng)地打下來給她當遺產(chǎn)的時候,他也耗完了這條命,正好不浪費嗎?
可是當初說好的,死之前享享福呢?
這個時候,尖角領(lǐng)主已經(jīng)把她們這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退路早就沒有了。
他連這也算計進去。
林歌恨得咬牙切齒,紅著眼:“那個小混蛋呢?你這樣等不到一年的�!�
姜見明搖頭:“我有數(shù)�!�
……
游擊戰(zhàn)持續(xù)了三個月。
第七個月,當林歌已經(jīng)習(xí)慣被最初那批流民們也稱為“領(lǐng)主”的時候,他們和尖角的人之間產(chǎn)生了第一次硬碰硬的正面沖突。
結(jié)果很滑稽。
尖角的人打到半途叛變了。
因為打著打著,他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對面那幫人的規(guī)矩很奇怪,那個十幾歲的少女領(lǐng)主更奇怪——她居然讓所有人都有飯吃!
老人、傷員、孕婦甚至殘人類,都能和領(lǐng)主本人吃到同樣的食物。
不僅如此,在那里似乎沒有奴隸的概念,沒有人需要沖領(lǐng)主砰砰磕頭;
投降的戰(zhàn)俘不會被濫殺,落下殘疾的同伙不會被拋棄;
最好的東西總會作為獎賞分發(fā)給立功的人,而不是給領(lǐng)主和領(lǐng)主的直系親屬……
聞所未聞!
世上怎么有這樣奇妙的領(lǐng)地存在?
尖角領(lǐng)地的底層“士兵”們一合計,砍了小頭領(lǐng)的腦袋,偷了自家的物資,投降來了。
與此同時,周圍更多的流民也被吸引過來,紛紛向林歌表示效忠。勝利的天平開始肉眼可見地傾斜。
這時,姜見明已經(jīng)管不了太多事了。他開始長時間地昏沉,每次蘇醒時首先感覺到的都是疼。
好疼。每一次說話、每一次呼吸都是上刑。
不過后續(xù)的計劃已經(jīng)安排得很好,倒也不必擔(dān)心什么。
唯一需要惦記著的,就是把日子記清楚。
姜見明吃力地抬手,在隨身的小破紙上畫下又一筆正字。
第八個月。
道恩.亞斯蘭已經(jīng)許久不在人前露面了。
林歌把他護得很嚴實。一些新加入的流民甚至不太清楚有這么個人。
只是偶爾在談話中聽說,曾經(jīng)有個披著斗篷在篝火前講故事的黑發(fā)少年。是他養(yǎng)大了領(lǐng)主,也是他一點點教會愚昧的人們,何謂善惡,何謂勇氣。
第十個月。
尖角領(lǐng)主在一場內(nèi)亂中被刺身亡。
大火燒了一夜,火焰熄滅后的次日,林歌入主了這片領(lǐng)地。
當她將這個消息告訴姜見明的時候,后者的五感已經(jīng)很衰弱。眼睛看不清東西,聽覺和味覺也遲鈍了許多。
聽完后,臥在床上的那道身影吃力地伸手,想要如以往那樣摸摸女孩兒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