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或許是受藍母星起義的激勵,銷聲匿跡已久的白鴿赤葉會成員高舉戰(zhàn)旗,在帝國的主星系打響了戰(zhàn)火。
同年,在白鴿赤葉會第二代領(lǐng)袖——約書亞.松的帶領(lǐng)下,白鴿赤葉會攻陷了天使堂星城,更名為光榮領(lǐng)。
天使堂建立在一顆半人工的星球上,一直以來都是作為護衛(wèi)永樂園的佐星存在。
如果說沃爾陷落像是被棍子砸了后背,那么天使堂的陷落,就像是被抽了個大嘴巴子,抽得安德魯.奧丁眼冒金星。
帝國的兵力頓時全部向天使堂傾斜,圍攻沃爾的大軍徐徐撤回,半路又被起義軍星艦追著打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從泥淖中把腳拔了出來。
來時氣勢兇悍,歸時灰頭土臉。
沃爾星城保衛(wèi)戰(zhàn),在堅持了一年后,以這種誰都沒有料想到的方式勝利了。
也就是在追擊帝國軍完畢,勝利歸來的星艦內(nèi)。
狂喜的將士們沒有誰意識到,就在幾米遠外的地方,他們的統(tǒng)帥被凱奧斯殿下堵在一個角落。
年輕的君主已經(jīng)明顯比他的統(tǒng)帥高了。
他的脊背寬闊而有力,雙臂修長而緊繃,翠綠眼眸中有著逼人的銳利和野性,像草原上剛成年的獅王。
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將病弱的殘人類壓制在掌中或身下,哪怕不使用晶骨的力量。
君主也確實這樣做了,舷窗外的星空見證了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急促的呼吸也糾纏在一起。
“亞斯蘭……”
萊安眼尾微紅,嗓音中的占有欲幾乎要滿溢出來,甚至因為已將渴望忍耐到極限而帶著某種痛苦。
“我愛你。”
“能不能讓我愛你?”
他重復(fù)地說這句話,軟硬兼施地要姜見明答應(yīng)。
但時至今日,其實兩個人心里都有了答案,說與不說,都一樣。
“……”姜見明被迫抬頭,眼眸是朦朧的,他喘息時纖弱的喉結(jié)滾動,撐起一片蒼白的肌膚。
就像他早就知道,萊安會在此時來說愛他一樣……萊安也一定早就知道,他不會答應(yīng)。
證據(jù)就是,他或婉拒或淡漠,殿下非但沒有絲毫沮喪或憤怒,還不停地耍賴般纏著他撒嬌。
反而是他說漏嘴來了句“我陪不了您太久”的時候,才真的把萊安惹急眼了。
他知道,他也知道。
姜見明閉上眼,睫毛顫動。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jīng)心意相通到這個地步。
而帝王與統(tǒng)帥又不可能真正分道揚鑣,那么他的拒絕,又能拒絕什么呢?
愛。
姜見明實在不知道,自己對萊安是否能算得上有那種情感。
但這二十余年污濁的人生里,他好像一直在無邊的黑暗中艱難地走著,在冰冷的苦難中跋涉。
他為發(fā)瘋虐打他的母親送終,他把恩將仇報的小垃圾教養(yǎng)成女將軍。
他在野區(qū)里點燃了一個月又一個月的篝火,他叫甘于卑賤的流民們舉起反抗的矛。
他其實救過許多人,拉起過許多人,明明只是那樣微弱疲倦的星火,卻不自量力地試圖照亮一片長夜。
但沒有誰能救他。
他也從未指望有什么存在可以救他。
姜見明知道自己的心是冷的。他覺得自己就應(yīng)當孤獨地死在星空下,橫尸在追逐黎明的路上。
所以那個晚上,面對來歷奇異的小少年,他也只是如往常般,試圖分出自己的一捧火。
但后來的事情不一樣了。
少年去而復(fù)返,在他瀕死時救了他,在他疲倦時拉起他,點燃強大的烈焰,續(xù)給微弱的燭火。
人非草木,心非鐵石,又怎么可能真的沒有感覺呢?
“又生氣了?”
曖昧的昏暗角落中,萊安瞇起眼打量他。
姜見明沉默地用手指撥弄了一下蜿蜒在自己頸窩的白金卷發(fā),凝望著俊美逼人的少年……或許很快就該稱之為青年了。
他不能對萊安說我愛你。
可他更無法開口,對萊安說我不愛你。
他緩緩開口道:“如果您不那么愛我……”
如果萊安沒有這樣熱烈地愛他,他其實并不介意……任由小殿下把他的衣領(lǐng)扯開,做任何接下來想做的事情。
但萊安立刻道:“不行。”
姜見明嘆息:“那我的答案也是不行�!�
他其實已經(jīng)退讓了。如果萊安換一種愛法,他愿意嘗試著去當個帝王床上不為人知的男寵,讓這段隱晦的情感和愛.欲淹沒在秘史中。
但萊安說不行。
姜見明太了解他了。以萊安的脾氣,他若成了帝王,那就一定要和他所愛之人做青史流傳的一對帝后。
而且絕對是平起平坐、共同治國的那一種,和舊藍母星時期的“母儀后宮”又完全是兩碼事。
做統(tǒng)帥,姜見明自認靠能力頂一頂,再藏藏自己的存在感,還可以壓住流言蜚語。
但做皇后是真的不可能了。
他的壽命,他的體質(zhì),他的人種,他的出身……這一切的一切,都能衍生出足夠動搖起義軍、甚至傷害到萊安本人的巨大混亂。
所以不行。
“走吧,該出去了。”姜見明搖頭,他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平靜,“殿下消失太久,將士們要慌的�!�
“等等,不許跑。”萊安扣住他的肩,把人拽回來,“不說那個了,我們說正事。”
姜見明無奈,知道對方只是想多賴在自己身邊一陣:“……你說�!�
“白鴿赤葉會位置選的不好,光榮領(lǐng)離永樂園太近,這樣下去,他們堅持不了太久�!�
萊安意有所指地道,“……如果沒有我們的支援�!�
姜見明失笑:“殿下比我大膽�!�
“能做到嗎?”
“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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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萊:隨著告白失敗的次數(shù)變多而漸漸習慣,甚至可以在被拒絕后秒速切換心態(tài)去談公事。
第232章
征討星群之海(5)
接下來的發(fā)展,再一次震撼了世人。
縱使藍母星起義軍迄今為止所行的每一步都是驚而又險,也沒有人想到:僅僅在帝國大軍從沃爾星城撤離的三個月后,起義軍就再次主動發(fā)起了進攻。
長達一年多的沃爾之圍,絲毫未能澆滅起義軍的怒焰,反而令其越燒越旺。
舊帝歷57年,凱奧斯宣布摒棄皇子稱號。在短短的六分鐘講話中,他向三大星系列數(shù)了帝國與皇室的十八條大罪,正式向安德魯.奧丁宣戰(zhàn)。
雖然還并未公開稱帝,但起義軍內(nèi)部已經(jīng)開始稱其為“陛下”而非“殿下”,傾向十分明確。
殿下,是圣人類帝國的皇子殿下。陛下,卻是新生帝國的陛下。
暫時延續(xù)星際帝制,這也是姜見明與萊安私下商議過的結(jié)果。
別的不說,單論新人類與殘人類之間的隔閡就很嚴重,如果沒有一個強大力量來穩(wěn)固局面,很有可能出現(xiàn)種族分裂的后果。
姜見明其實知道,哪怕是一眾擁護他的將士們,偶爾也會嘀咕:“我們還從未有人見過統(tǒng)帥閣下的晶骨呢�!�
有時他悄悄穿著便衣去沃爾的街里散步。這里的空氣比飽受污染的藍母星更新鮮,風很悠長,像是在唱歌。
他會看到擺脫了苛政的人們終于敢昂首挺胸地走路,也會聽見很小聲的議論:
“哎,你們說……亞斯蘭統(tǒng)帥該不會是低階晶骨吧?我聽到點傳言……”
“低是能有多低?B級,C級?總不會是F級?”
“聽說統(tǒng)帥一直抱病,不會因為患病無法釋放晶骨吧,所以才從不在人前……”
每當此時,姜見明都會躲在陽光照不到的街角,低頭把領(lǐng)子拉高,安靜地聽著。
他其實隱秘地期待過,會不會有人跳出來喊一聲:“那又怎么樣?”
“就算統(tǒng)帥是個殘晶人類又怎么樣,那可是咱們的統(tǒng)帥!”
——如果能聽到這種聲音,有些事情就有了希望,至少不像現(xiàn)在這樣無力。
“扯淡吧你!”
突然,有小伙子激動地站起來,“什么無法釋放晶骨的,那不就和低賤的殘人類一樣了嗎!?”
“誰敢這么侮辱統(tǒng)帥,再給我聽見,我告發(fā)你去……”
姜見明閉眼輕嘆一聲,搖頭轉(zhuǎn)身往回走。
只是還需要多一點時間,他想。
這種懷疑統(tǒng)帥晶骨階級的聲音沒有持續(xù)太久,因為萊安帶他親征了。
出征前夜,萊安親自將暗金色的機甲鐲捂暖了,套在他的手腕上。
“這是當初答應(yīng)給你的�!�
機甲L-金曉之冕,超S級機身,雙駕駛艙,聞所未聞的設(shè)計。
姜見明開啟機甲一看,頓時哭笑不得。萊安居然真的把第一駕駛艙做得堪比治療艙一樣,看來是關(guān)定他了。
在后來的很長時間內(nèi),這架金色的機甲載著他翱翔,沖破戰(zhàn)火與星海,撕開一場又一場血雨。
舊帝歷58年,帝國瓦森星城失守,大批帝國貴族被俘。僅僅四個月后,伊甸星城陷落于同年。
起義軍勢如破竹。
帝國頹勢盡顯,兩頭不能相顧。不得不從光榮領(lǐng)撤軍,再次轉(zhuǎn)頭對付起義軍。
姜見明瞅準這個空隙,建議萊安派人去光榮領(lǐng)一趟,爭取與其結(jié)為盟友。
“派誰去?”萊安搖頭,“雖然現(xiàn)在光榮領(lǐng)的壓力是驟減了不錯,但從沃爾去到那邊需要跨星系,半途一定會遇到帝國軍的阻截�!�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何況在通訊可能會被攔截竊聽的情況下,雙方之間也很難形成接應(yīng)。
姜見明正鎖眉沉吟,偶爾掩唇咳喘兩聲,忽然眼前橫過一條手臂。
萊安從后面湊近過來,把坐著的他虛虛圈進懷里,好笑地壓低嗓音道:“統(tǒng)帥讓朕抱一下,朕就親自去,怎樣?”
姜見明面無表情,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
而他的陛下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連連道歉說自己知錯。
……姜見明覺得很頭疼。
對于萊安的示愛,他是拒絕了,但好像拒絕了個寂寞。
對方似乎自動形成了免疫抗體,越是被拒絕越不在乎,每每挑在他心情好的時候來蹭蹭,偷口腥就跑。
姜見明完全沒辦法。他無數(shù)次懷疑自己究竟是從哪里開始走錯了,才會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不知何時,他們離所謂的戀人關(guān)系好像也就差一個吻的距離。偏偏最后的那一步,兩邊都有不肯退讓的執(zhí)念。
他能想出無數(shù)個戰(zhàn)略方針,卻不知道他和萊安今后該怎么辦,能怎么辦。
今后的事,向來是誰都說不清。
就像姜見明也想不到,萊安親自去闖了一趟光榮領(lǐng),居然耽擱了一個月才回到沃爾。
回來時神色帶著異樣的亢奮,見他第一句話居然是:
“亞斯蘭,我在光榮領(lǐng)遇到了一個很特殊的女人。”
那時,姜見明正伸手替風塵仆仆的年輕帝王脫下黑紅色的外袍,聞言手指一顫。
萊安一向在他家統(tǒng)帥的事情上敏銳得要命,要是平常,姜見明輕輕的一個氣息不穩(wěn)足夠讓他驚醒了。
但這時,過分激動的陛下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異樣,自顧自地說道:“她名叫西爾芙.松,是光榮領(lǐng)的執(zhí)政官約書亞.松的女兒……我聽到她的名字才想起來,我們幼時曾經(jīng)見過,在灰鸮實驗室�!�
“舊友重逢?”姜見明定了定心緒,他將萊安的外袍抱著,準備掛起來。
“你坐著,我待會兒自己收�!比R安把他按回床上,眼眸含亮,語速有些快,“聽我說,這個叫西爾芙的女人……唔,她還沒成年,或者該叫女孩。她是弗拉基米爾的孫女,在晶粒子研究上很有天賦�!�
姜見明緩緩抬起蒼白如紙的臉。
“……”他幾乎是愕然地看著萊安這樣急切又歡欣的神態(tài),動了動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兩年,他患的慢性晶亂又嚴重起來,身體以月為單位衰弱下去,每一次換季都像是渡劫。
咳血昏迷,送搶救室的事情也不罕見。最兇險的一次心臟驟停,雖然不到三十秒就恢復(fù)了過來,但與死神擦肩而過是真實的。
為了能多陪萊安幾年,姜見明也在一次次接受手術(shù),甚至不惜采用一些會帶來巨大痛苦的治療方案。
即使如此,他依舊能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到,哪怕是靠在床上遠程開軍事會議,他都經(jīng)常會在講話的半途氣力不濟,不得不停下來服藥吸氧,緩一陣才能夠繼續(xù)。
也因此,每次萊安與他分離,哪怕只是分離幾天,再碰面第一件事必然是問他身體如何,有沒有哪里很不舒服,有沒有哪怕一點點不好的感覺。
生怕出點什么紕漏,這人就和泡沫似的沒了。
但今天,陛下在光榮領(lǐng)待了一個月回來,首先拋出的話題竟然是……向他提一個女人?
姜見明心里忽然生出一絲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愛穿的那件毛衣被釘子勾住,拽出長長的一條毛線。
七零八落,拉扯著難受。
他心想:難道“陛下的那個人”真的出現(xiàn)了,自己到了可以離開的時候?
霎時間,姜見明心里千回百轉(zhuǎn),連自己該怎樣不尷尬地抽身而退的方案都列出了一二三。
“亞斯蘭,你有沒有在聽?”
忽然,萊安露出那種有些小驕傲又有些小頑劣的得意之色,頗為神秘地湊過來:“我看到她寫的一篇科研方案,認為晶粒子鎮(zhèn)定劑還有很大的改良空間,所以……”
“我準備把她捉過來,給你治病。”
姜見明:“?”
姜見明:“……”
“?”
萊安奇怪道:“你又怎么了?”
“沒事……沒什么。”
姜見明長嘆一聲,用指節(jié)撐著額頭陷入沉默。
他用力閉著眼,把腦子里“光榮領(lǐng)執(zhí)政官的女兒畢竟牽涉太廣如果陛下真心喜歡的話可以考慮日后正式求婚但現(xiàn)階段還需要從長計議只是不知道陛下肯不肯等”……的一連串念頭艱難地按回去了。
萊安一頭霧水:“真是難伺候你�!�
姜見明沒臉說自己想歪了,耳根微微泛紅,悶聲道:“陛下,您不是土匪,不能動不動說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