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他打開腕機。

    在萊安爭取來的時間內(nèi)，陳老元帥已經(jīng)幫他做好了工作。姜見明知道，自己接下來只要說話就可以了。

    他閉眼定了定心，開口。

    ……

    “敬告……我親愛的帝國國民們。”

    “我在晶巢對你們說話。”

    ……

    帝國境內(nèi)，瑪斯星城。

    衣著簡樸的女人在偏僻的小路上倉皇奔逃。

    “救命，救救我！有沒有人啊，救救我��！”

    星城的另一邊已經(jīng)混亂不堪了，軍隊顧不上這里。身后的晶體生物近在咫尺，無晶的女人涕泗橫流，撞倒了路口的垃圾回收桶，狼狽地在地上連滾帶爬。

    “不要，我不要死，救救我——”

    突然，面前的拐角處跳出來一個年輕微胖的機甲維修師。

    他憋紅了臉咆哮一聲，晶骨從兩臂釋放出來，朝著晶體生物當(dāng)頭劈砍下去！

    “喬！”

    女人喜極而泣，她知道布朗家的兒子是她們這一帶的窮鄉(xiāng)僻壤里唯一讀過軍校的年輕人，還曾經(jīng)在銀北斗當(dāng)過兵。

    雖然最后被遣返回來，鄰里們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鬧了一陣。但在這種時候，無疑就是她活命的希望。

    十分鐘后，晶粒子逸散在街角。喬艱難地解決掉了那只晶體生物，自己也累的夠嗆。

    他呼呼直喘，抹著汗靦腆地沖女人笑了笑：“沒事了……哈，我干掉它了。走吧，我們?nèi)ケ茈y所�！�

    就在下一刻，他和女人的腕機同時亮了起來，強制彈出小塊的長方形屏幕。

    只有帝國最高層向全體國民實時發(fā)布緊急命令，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但這一次，屏幕里映出的卻不是衣著嚴(yán)整、表情肅穆的官方發(fā)言人。

    喬.布朗用力揉了揉眼睛，愕然張開嘴巴。

    ……

    亞斯蘭星城三區(qū)，凱奧斯軍校。

    “讓我們?nèi)ィ�！�?br />
    風(fēng)雨未止，軍校的少年們振臂高呼，擠在軍校的封鎖的大門口。

    “你們還是孩子。”

    羅海如鐵塔一般攔在那里，他望著這群熱血少年，聲音低沉：“孩子，就是要乖乖被大人保護(hù)著，長成大人，再去保護(hù)下一代孩子。今天的戰(zhàn)斗就交給大人吧，我的孩子們�！�

    暴雨打濕了大人和孩子們的面容。凱文站在最前方，濕透的衣服下是瘦削的脊梁，梗著脖子，咬牙道：“可是如果人類沒有了下一代，還有什么孩子和大人的區(qū)別�。俊�

    他的眼底如有星火騰起，“羅教員，我們是凱奧斯軍校的學(xué)生，受帝國的資助，接受著最精英的教育，是普通民眾里最接近士兵的人��！”

    “我們不戰(zhàn)斗，要指望誰戰(zhàn)斗��？飯都吃不飽的貧民嗎，一輩子沒摸過槍的無晶人種嗎？還是走不動路的老人，襁褓里的嬰兒！”

    身后，那群軍校生們高喊起來：“凱文說的對，讓我們?nèi)ィ。　?br />
    “羅教員，我們請求軍校向高年級開放訓(xùn)練用機甲。亞斯蘭是養(yǎng)育我們的星城，請允許我們?yōu)樗鼞?zhàn)斗！！”

    “我們已經(jīng)簽署了承諾書，所有后果由個人承擔(dān)，請軍校讓我們?nèi)ィ�！�?br />
    轟隆……遠(yuǎn)天雷鳴。暴雨澆滅了硝煙，卻澆不滅少年們的熱血。

    直到羅海喝止的聲音也被這些軍校生們的高喊壓下去了，他只好收聲，目光難過又欣慰地掃過每一張臉。

    這些孩子……

    這些稚嫩又執(zhí)著的火焰。

    “……我明白了。”羅海嘆道。

    “我會向校長和軍方表達(dá)你們的訴求�！�

    突然，眾人的腕機齊齊亮了起來。一個個小窗口在雨中發(fā)著光，像黑暗中的螢火蟲。

    ……

    金日輪軍部大樓前，一群崩潰的民眾在雨中圍了上來。

    “后退！都后退！”警衛(wèi)們在瓢潑的大雨中嘶吼，“你們這是妨害公務(wù)，襲擊軍方機關(guān)！再鬧下去，我們有權(quán)直接開槍！”

    一個年輕的新警怒氣沖天，“帝國哪里對不起你們，現(xiàn)在星城危急，連皇帝陛下都開著鐵玫瑰親自上陣了，你們還要鬧出個什么結(jié)果�。俊�

    “什么結(jié)果？”

    有人惶然仰起頭，雨水流了滿臉，“我們就是要來問問，我們到底會有個什么結(jié)果！”

    “這兩年，陛下說要支持戰(zhàn)爭，哪個不服從，哪個不聽話？”

    “寧可吃糠咽菜也要把資源供給前線，眼睜睜看著兒子女兒被征軍征走，對不對？可是現(xiàn)在呢……”

    暴動的人們此起彼伏地喊叫起來：

    “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至少給我們個說法��！”

    “自家星城都快淪陷了，還打個屁的晶巢呢�。寇姺�?jīng)Q策失誤，你們是罪人，罪人��！”

    “讓軍隊撤回來！我們要活命，我們要求軍隊的保護(hù)！”

    突然，金日輪大樓上方，那塊巨大的投屏亮了起來。

    暴民和警衛(wèi)的腕機也都亮了起來，眾人都顧不得爭吵了，有的抬頭，有的低頭，愣愣看向彈出的畫面。

    ……

    “敬告……我親愛的帝國國民們�！�

    “我在晶巢對你們說話�！�

    晶巢宇域，帝國空間站。

    姜見明獨自站在空間站的最高處，清俊的面容略顯蒼白，但神色十分鎮(zhèn)靜，且有幾分溫和。

    他的臂肘靠在瞭望臺的欄桿上，目視遠(yuǎn)方，是個有些散漫的姿勢。

    “我對每一位或英勇或膽寒的士兵說話，我對每一位或鎮(zhèn)定或驚慌的人民說話。”

    “我對愛著這個帝國的人說話，也對恨著這個帝國的人說話�！�

    萊安的晶粒子徹底消亡后，晶巢母核重啟攻勢。

    姜見明注視著卷土重來的雪白浪潮，淡淡道：“是的，我對你們所有人，對所有的同胞們說話�！�

    此時此刻，他想到自己下一句要說的話語，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釋然。

    他這一輩子，歷經(jīng)兩次人生，無數(shù)苦難與幸福都曾嘗遍，但也從未有如今這般……

    明朗，輕盈，干凈得純純粹粹。

    好像甩脫了如蛆附骨的陰影，他得以走到雨后初霽的太陽底下，走到不愧對萬千人世的光明正中。

    姜見明的眼尾不禁泛起很淡的一點笑意。這個黑發(fā)白膚的無晶青年，對全人類溫聲說道：

    “我是道恩.亞斯蘭的意識投射�！�

    第274章

    蘇醒在你懷里（4）

    靜。

    三座浴血苦戰(zhàn)的異星要塞也好，九座陷入混亂的帝國星城也罷。

    這一秒，在極致的震驚與迷茫之下，每一個人的耳畔仿佛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什么？

    ——屏幕里的不是姜殿下嗎？

    ——姜殿下蘇醒了，身體康復(fù)了？

    ——他剛剛說了什么？

    ——等等，不對，姜殿下怎么在晶巢戰(zhàn)場，這人又跑前線去了？

    ——所以他剛剛說了什么？

    ——道恩.亞斯蘭？

    ——這里為什么會冒出來亞斯蘭統(tǒng)帥的名字？

    ——都他媽別吵了，所以他剛剛說了什么啊��？

    如果眾人還有說話的能力，各地早就被這樣的喧鬧充滿了。但現(xiàn)在，只有極致的安靜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剛回軍部在辦公室里坐下的陳.漢克拍了拍額頭，眼角抽搐。

    ……怪不得統(tǒng)帥再三強調(diào)過，讓他把包括帝國境內(nèi)和遠(yuǎn)星際要塞的所有參戰(zhàn)士兵的個人腕機斷掉，只留下要塞內(nèi)或軍部設(shè)施內(nèi)的大屏幕。

    他也猜統(tǒng)帥要搞個大的，沒想到能玩這么大。這一嗓子下來，要是沒關(guān)士兵們的強制投屏，得多少人因為一時的分神釀成慘禍啊。

    屏幕里，那位罪魁禍?zhǔn)状蠹s也猜到了這句話的威力。但姜見明沒有重說一遍，而是抬起右手：

    “金曉之冕，開啟第一駕駛艙�！�

    他用行動證實他說的話。

    手指擦過腕上的機甲鐲，手鐲泛起激活的光芒。超S級機甲L-金曉之冕在眾目睽睽之下展開，第一駕駛艙的艙門是開啟的。

    姜見明伸出手臂，淡金色的精神連接紐帶就乖巧地纏繞上來，它們試探著主人的神經(jīng)電流，將殘人類的身體緩緩?fù)信e至高空，懸在駕駛艙前。

    [不進(jìn)去。]

    姜見明用精神力向機甲的智腦下了指令。

    他沒有入艙，而是坐在了金曉之冕的機身上。機甲一個滑翔，帶他遠(yuǎn)離了帝國空間站，迎著逼近的晶粒子白浪飛去。

    ……

    亞斯蘭星城，機甲L-鐵玫瑰懸停在風(fēng)雨之中。駕駛艙里，林歌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屏幕。

    “……姜？”

    皇帝用發(fā)抖的手掌觸摸那塊投影，就在她的手指穿過姜見明的眉宇那一刻，一股不詳?shù)目只鸥刑顫M了胸膛。

    因為統(tǒng)帥緩緩抬起臉，眼眸變得如星空般曠遠(yuǎn)而溫柔，他凝望著屏幕：

    “事實上，我至今也并不很清楚，皇帝陛下究竟對多少人公開過‘基體計劃’及其衍生的精神意識投射的概念。”

    “因此……請原諒我略去細(xì)節(jié)，用最直白的語句向諸位坦白�！�

    “在以新基體的形式重獲新生之前，我曾是一個活在舊帝國的殘人類，為了隱瞞身份，使用過道恩.亞斯蘭這個名字。”

    “而萊安.凱奧斯皇太子，他是我們的開國大帝，凱奧斯陛下�！�

    就這么輕描淡寫。

    好像只是澄清一個微不足道的誤會那樣，他把自己波瀾壯闊的前塵一語帶過。

    姜見明閉了閉眼又睜開，唇畔含著一點歉疚和釋然的弧度。

    “關(guān)于多年來的隱瞞，我很抱歉�！�

    “但這并不是我今日要對諸位說的話。”

    是的，對自己前生的交代，有且只有這寥寥幾句了。

    一個個在沉默中隱忍過的日夜，一道道已干涸的血疤，都得不到這個人顧憐的一瞥。

    陳舊的歲月被拋在身后，金曉之冕載著他向最后的苦難飛去。

    姜見明起身，緩緩抽出腰間的維納斯之翼握在手中。

    截止到這句之前，他還在說真話，可惜接下來就是胡謅的環(huán)節(jié)了。

    之前在阿爾法異星，他本以為那是自己這輩子坑蒙拐騙的巔峰，如今只能說命運弄人。

    但萊安那句話說得對，一回生也該二回熟了，何況他本就擅長呢？

    下一刻，黑發(fā)青年抬起臉，眼底迸發(fā)出奪目的神采。

    他的嗓音變得鏗鏘，語調(diào)變得高昂：“我想說的是……決戰(zhàn)已到終局時刻�！�

    “而我和凱奧斯，正是白鳥計劃的最后一環(huán)！”

    霎時間，金曉之冕與撲面而來的晶粒子的濃流相撞！

    機甲不回頭，它如一羽鴻雁沖入白光之中。

    姜見明仿佛已感知不到晶粒子帶來的痛楚。他眼底的火焰越來越明亮，抬起了握槍的右手。

    遠(yuǎn)處的晶巢如一輪龐然白日般照耀著他，在他身后的暗金色鋼鐵上拽出長長的影子。

    “大約十二個小時后，帝國的金日輪空間站將啟動巨炮‘盤古斧’轟擊晶巢母核，成功率大約在60％～68％波動�！�

    “而剩下的40％～32%，將由我們來鎖定勝率�！�

    那清朗的聲音，橫渡宇宙?zhèn)鞯綗o數(shù)人類的耳中。

    畫面里，黑發(fā)軍官從容地笑了起來，明明孤身一人，卻仿佛是站在軍旗下訓(xùn)話。

    不，不如說……

    此刻，他更像軍旗本身。

    “第五次神圣戰(zhàn)役之時，陛下把自己和我的身體留在了晶巢深處，作為最后的后手�！�

    “如今，陛下的基體已經(jīng)先我一步自毀離去；接下來，我將追隨陛下，蘇醒在晶巢深處！”

    “我們的大帝陛下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悍的新晶人種；而我作為殘晶人種，對于晶粒子的精神干擾有著更強的抗性——”

    “假設(shè)盤古斧無法一擊毀滅母核，我們將共同完成這個最終的任務(wù)，不惜一切代價�！�

    銀色槍口，斜向抵住了蒼白的下頜。

    姜見明神色清朗，他站得筆直，握槍的手掌很穩(wěn)。食指扣在扳機上，一絲顫抖都無。

    “在此，我對諸位只有一個請求�！�

    “勝利之前，不要放棄�！�

    ……

    “看看他，呵……你們能看出這個人居然是在撒謊嗎？”

    黑鯊基地內(nèi)，西爾芙悲愴地笑了一聲。

    首領(lǐng)身后，寥寥幾個黑鯊基地的成員都臉色發(fā)青，他們是知道真相的少數(shù)人。

    黛安娜的意識體已經(jīng)不愿出來了，奧德莉站在旁邊默默落淚。

    “首領(lǐng)，不……不不……”常澤驚恐得話都不會說，“不能這樣，不行的！快阻止他�。�！”

    西爾芙閉上眼睛。

    她想起與姜見明的最后一面。

    那人坐在自己對面，雙手十指交握，認(rèn)真地注視她，一條條冷靜地分析。

    “西爾芙，你聽我說。關(guān)于我和萊安的原身，情況或許并沒有你預(yù)想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