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喬昭扯緊韁繩,向上輕抬,連續(xù)幾?次,馬匹漸漸停了下來。
喬昭先翻身下馬,宋景洵坐在?馬上,臉色發(fā)白,扶著喬昭的手下馬。
“許是馬匹受了驚嚇,學士還好嗎?”喬昭問道。
宋景洵白著臉,勉強一笑:“不礙事?,是我學藝不精,勞煩小將?軍�!�
看著宋景洵緩了過來?,喬昭松了手。喬昭剛才也被嚇了一跳,要是宋景洵和自己?騎馬,出了差池。
已經能想到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了。
現(xiàn)在?夕陽西下,金色的霞光,將?蒼茫大地照得愈發(fā)金黃,讓人為之驚嘆。
一馬一車往中京而去,將?這牧場留在?身后,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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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和昌敬侯府在?同一個市集,那一片都?是達官貴人的府邸,所以喬昭和宋景洵同路。
到了中京還不算晚,至少天還沒有黑透。路上也有許多歸家的行人。
遠處徐霽徐淮騎馬護在?馬車兩側。掌印府的馬車,寬大奢華,內里都?是用皮毛鋪就,柔軟舒適。
徐紓言剛從宮里回來?,閉著雙眼,眉頭?微蹙,面?色陰沉。
皇帝雖然這幾?天不上朝,但是這次朱雀門街的刺殺,如此大的一件事?,不可能說拖著顧昀之上朝才解決。
那日活捉的幾?名?歹徒,已經從大理寺移交至慎刑司,由徐紓言親自來?審問。
那些人骨頭?也是硬,已經用了很多法子。但就是不肯開口,將?真?正的幕后主謀給供出來?。
沒問出消息,徐紓言又不能真?將?人弄死了,所以他現(xiàn)在?很不耐煩,心?情也十分差。
所以從宮里出來?,他就沉著一張臉,沉默不語,徐霽徐淮一瞧便知徐紓言心?情不好,更加不敢去觸他的眉頭?。
一路上都?氣氛壓抑。
馬車的緩緩停下,徐紓言睜開眼。
他神色不耐,語氣冰冷,道:“何事??”
“掌印,是喬小將?軍在?外面?�!毙祆V回復道。
自那日喬昭,力挽狂瀾將?徐紓言救出去,徐霽徐淮對喬昭的稱呼都?客氣了許多。
徐紓言聽到喬昭的名?字,眉眼間和緩了些。纖纖素手掀開帳幔,徐紓言向外看去。
果然看到了不遠處,喬昭騎在?馬上的身影。
徐紓言就這樣靜靜的注視著喬昭,目光眷戀。
兩個人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自從回了中京,兩人見面?的機會愈發(fā)少。
喬昭今日穿得簡單,不像中京的世?家子,穿得繁復花哨。她就一襲絳紅素衣,黑色腰帶,束著高馬尾。
熾熱得像初升朝陽。
看她這個簡單的裝扮,又騎著馬,想必是剛從郊外牧場騎馬歸來?。她現(xiàn)在?還沒上任,有些空閑時間。
徐紓言剛想喚她,突然神色一僵。
喬昭身旁的馬車掀開簾子,宋景洵俊俏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喬昭也笑著回答他。
徐紓言眸光微動?,腦子空白了一瞬。
看著遠處宋景洵笑容滿面?的模樣,徐紓言面?色陰沉的可怕,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喬昭敏銳的感受到冷厲的視線,她轉頭?看過去,正巧和徐紓言雙目對視。
喬昭一怔,突然有點躊躇。
要上去打招呼嗎?但他看起來?似乎心?情不佳。
喬昭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的。
宋景洵看見喬昭突然停住話語,他也追隨著喬昭的目光望過去,便看見北齊朝堂翻云覆雨的司禮監(jiān)掌印徐紓言。
他和徐紓言在?朝堂上幾?乎沒有交流,私下里更是沒說過話,宋景洵對徐紓言并不了解。外界對于他的一些不好的傳聞,宋景洵也不是聽之信之。
徐紓言看見兩人頗有默契的一起轉過頭?來?。他們看起來?是那樣般配,臉上都?掛著坦蕩清澈的笑意,襯得方才怨毒的徐紓言就像是在?陰暗中窺伺的怪物。
內心?漸漸涌上酸澀,甚至讓他有些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緩緩勾起唇角,澀聲道:“喬昭,過來?,咱家有事?找你?�!�
話說的很霸道,但是語調又很脆弱,很矛盾。
喬昭是和宋景洵一起過來?的,宋景洵覺得既然在?街上碰見徐紓言,就打個招呼。雖然不是多大的事?,但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宋景洵站在?徐紓言的馬車前,溫聲道:“見過掌印,在?下是今年新上任的翰林院侍讀學士,宋景洵�!�
一個是平定西戎的小將?軍,一個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一武一文,確實天作之合。
徐紓言想讓自己?不要顯得太惡毒,溫和一些坦蕩一些,不至于在?宋景洵面?前太丟了臉面?,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滑向黑暗的情緒。
他聽見自己?冷冷一笑,尖酸刻薄的說著:“翰林院侍讀學士?沒聽過。你?就是宋老太傅的孫子,宋景洵是吧?”
他拐彎抹角的抹黑他,暗諷他是靠著自己?的祖父才有了今日的一番成績。
喬昭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宋景洵何其聰慧,自然聽出了徐紓言話中有話。他沉默了一瞬,不太清楚徐紓言對他的惡意從何而來?。
“祖父年邁已經舊不聞朝中事?,連在?下任職的告示發(fā)出以后,他老人家才知悉�!�
宋景洵溫和說道,不卑不亢,話里的反駁之意,三個人都?聽得出來?。
“倒是掌印連上任的官員都?認不全,管理朝中事?物想必也頗費功夫�!�
宋景洵在?挖苦徐紓言。他雖然溫和,但總歸是有世?家子的氣節(jié)在?里面?的。
但是沒人能忤逆徐紓言,宋景洵簡直是踩著他的逆鱗。
徐紓言瞬間冷了神色,眼中冰冷一片。眼看兩人氣氛越發(fā)緊張,喬昭忙打斷。
“掌印不是有事?找我嗎?不知所謂何事??”
她語氣其實很平淡,并沒有太多別的情緒。
但是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情況下,喬昭的平靜沒有偏向任何人,更讓徐紓言怒火中燒。
他氣急,竟然笑了出來?,銳利的眼尾上挑,眼角眉梢掛著媚意。
像是想到什么,徐紓言挑釁的撇了一眼宋景洵,又盈盈的看向喬昭。
含糊不清,帶著曖昧的說道:“你?的匕首還在?咱家府里,你?什么時候來?拿�!�
喬昭才恍然想起那日,喬昭將?匕首給了徐紓言。
看他那日用的趁手,喬昭便大度的說道:“那把匕首與?掌印有緣,就送給掌印�!�
......
“呵——”徐紓言嗤笑一聲。
聽到喬昭的回答,他的怒氣越發(fā)高漲,連著在?慎刑司受的氣也一并發(fā)了出來?。
他冷嘲熱諷,聲音刻薄:“誰稀罕你?的匕首,沒人要的東西,垃圾似的丟給咱家?!”
“今晚你?若不來?將?那破匕首帶走。明日咱家直接將?它當破銅爛鐵融了,丟到護城河里!”
第059章
三合一
黑夜月圓,
掌印府,喬昭黑巾覆面。
再次站在掌印府外,喬昭內心是有些無奈的。
徐紓言的脾氣怎么會這樣壞,
完全就是得理不饒人。甚至他根本就不占理,卻依然這般我行我素。
誰能耐他何?
喬昭又實在舍不得那把?匕首,好歹那把?匕首值喬昭在軍營里兩個月的軍餉。當初她還是咬咬牙,
還砍價才買下來的。
以徐紓言那個脾氣,搞不好真?給她當破銅爛鐵融了。
暴殄天物?。
喬昭翻身進了徐紓言的府里,
順著記憶中?的路線,
摸到了徐紓言的寢臥。
徐紓言的寢臥還亮著燈,
昏黃的光線透過桐油紙,映射在院里的地面上,顯得有些迤邐柔和。
四周都陷入黑暗,只有這里有一絲光亮。像是為遠方歸來之人留下的一盞燈,
又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溫柔陷阱。
喬昭難得的嘆了口氣,心情復雜。
就這樣駐足在陰影里,思緒翩飛。
其實喬昭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一如她最開始的想法,
或許徐紓言并?不像世人所想的那般大?奸大?惡。但是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身處腥風血雨的漩渦之中?。
喬昭不厭惡他,但是也?不想靠近他。
靠近他,
很危險。
從肅州回京至現(xiàn)在,已?經經歷了兩次謀殺,兩次都與徐紓言有關,
兩次喬昭都被波及。
這都佐證了喬昭一開始的想法并?沒有錯,
他確實很危險。
可是兩人總是不由自主的糾纏在一起,
有意?或無意?,或許是天命如此。
讓她有一種事情不在把?控范圍之內的煩躁,
令她心情十分差勁,雖然她未曾表現(xiàn)出來。
事情的走向與她一開始的設想相悖,盡管她無數次去修正,但是效果并?不明顯。
就比如,她現(xiàn)在又站在了徐紓言的府里,這分明是不應該的。
......
喬昭收拾好情緒,推門走進徐紓言的寢臥。
徐紓言就這樣施施然的跪坐在書案前,挺直脊背,垂著頭在處理折子。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像垂首的天鵝。
燈影憧憧,與他相伴。
有人半夜推門進來,徐紓言眼都沒抬一下,或許他篤定這個人是喬昭。
徐紓言眼沒抬,但是嘴沒歇著,嗤笑?一聲:“你來干什么?”
明知故問,喬昭哽了一下:“我來拿我的匕首�!�
“看樣子喬將軍也?舍不得這把?匕首嘛,那又假惺惺的說什么要送給咱家?”
很明顯,徐紓言還沒消氣,對著喬昭就是一頓陰陽怪氣。
喬昭沉默著不講話了。
“怎么?沒話說了?或者是被咱家猜中?了心思?”徐紓言抬頭,放下手中?的毛筆,好整以暇的看著喬昭,神情倨傲。
喬昭有些不耐,她就知道今晚徐紓言不會那么好說話。
“我來拿我的匕首。”喬昭再次說明自己的此番來意?。
徐紓言站起身,他穿著柔軟的月白色蠶絲寢衣。秋夜涼寒,北風蕭瑟。徐紓言外面還添了一件銀狐輕裘披風,白色的絨毛映襯得他眉眼更加柔和,輪廓更加流暢。
他走至喬昭的身前,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匕首,扔掉了�!�
“見小將軍久不來,以為是沒人要的垃圾,咱家就讓徐霽扔掉了�!�
一副無甚所謂的模樣,甚至帶著挑釁,好像當真?是將喬昭的匕首當成破銅爛鐵給丟了。
喬昭握緊雙手,脾氣忍了又忍。
本來就有一些煩躁的情緒,在徐紓言那些模棱兩可的真?話假話中?,愈加嚴重。就像是往干柴里添了一把?烈火,騰地燃起。
她神色漸漸冷厲,看著徐紓言囂張跋扈的臉,喬昭竟然覺得十分荒唐。
今夜來徐紓言府里,于喬昭而言,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錯誤。
她甚至開始反思,其實這些冥冥之中?的糾纏,是否也?有自己的原因??
就如今晚的這把?玄鐵匕首,難道非要不可嗎?誠然它?確實很好,但是喬昭就買不起更好的嗎?
那她為什么會被徐紓言脅迫?他讓她來,她就真?的一聲不吭的摸進掌印府里。
喬昭,難道你煩躁的,不是你自己沒辦法控制的行為嗎?
浴室中?氤氳的水汽,山洞中?燃起的火堆,莫名?其妙的心軟,黑夜中?的擁抱,費盡力?氣尋找的郎中?,以及為他擦掉的眼淚。
......
仿佛一瞬間的恍然大?悟,喬昭腦子都清醒許多。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此刻也?好像有了思緒。
她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又覺得十分可笑?。
搞什么?瘋了吧?!
“既然掌印已?經扔掉了,那喬昭先告辭�!彼渎暬貜偷�,隨后轉身就走,片刻不停留。
也?不管那把?玄鐵匕首是真被丟了還是假被丟了,不重要。
她需要的是離開這里,去找裴空青看看腦子。
喬昭臉色很陰沉,似乎是生氣了。徐紓言聽到她要走,一瞬間有些心慌。
他想要繼續(xù)高傲的揚起臉,奚落喬昭一番。畢竟今天下午的事情,徐紓言還沒有消氣。
但是喬昭轉身得很決絕,就好像她真?的準備跟自己老死不相往來一般。
徐紓言一把?拉住喬昭的手腕。
他抬眼看著喬昭,有些氣弱:“匕首我沒扔掉,騙你的�!�
喬昭沒有轉過頭來,語氣冷淡:“匕首我不要了,掌印想要怎么處理,請便�!�
隨后她將手掙脫開來,繼續(xù)往前走,背影都透露出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