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頭盔被摘下,露出那張線條冷硬、氣質(zhì)逼人的面龐。如刺猬般的寸頭發(fā)梢,還掛著濕噠噠的汗珠,羅光霽用剛才那條毛巾胡亂地擦拭了兩下汗后,還是覺得不舒服,于是直接拿起房間里的毛巾,走進浴室就洗了個澡。
“嘩啦啦”
水流聲響起,站在花灑下的羅光霽,低頭看了眼雜草叢生卻難掩勢頭正盛的那里,不由地蹙起了眉。
好煩。
不是都已經(jīng)打了兩個小時的拳嗎?為什么還是下不去?
好煩,做掉算了,好煩。
一想到又要花時間把這個弄出來,羅光霽的神情不由地就有些陰郁了。尤其是當他想起這幾天的小白鼠,他的表情就更嚴峻了,緊鎖的濃眉也多了幾分煞氣。
但最后,羅光霽還是繃著張臉,將花灑的水開到最大,然后伸出手,仿佛視死如歸一樣閉上眼睛。
半小時后,帶著一身潮氣和熱意的羅光霽走出浴室,暗暗在心里下定決心。
年后,他必須得偷偷去醫(yī)院一趟了。
這么想著,羅光霽便圍著腰上的毛巾,準備拿起沙發(fā)上他帶來的新衣服換上,但就在這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忽地震動了一下。
是林滿杏回他了。
看見上面跳出的紅點,羅光霽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但當他看見林滿杏發(fā)給他的信息后,他那張笑或者不笑都讓人覺得壓迫感滿滿,完全不敢招惹的臉,立刻就又沉了下去。
linmanxing:我不想再去你的實驗室,我去了一次,于景煥就回不來了
linmanxing:而且我現(xiàn)在很忙的,我每天都要上班
后面的信息,羅光霽已經(jīng)一條都看不見了。他眨也不眨地盯著面前小小的手機屏幕,像被雷劈了一下,他腦袋一片空白,只剩下四個大字在腦海里循環(huán)滾動著。
她不來了?她不來了?她不來了?
那怎么辦?他這項研究還沒有做出來。
她不來了那他怎么辦!
自從于景煥出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個多月了。剛開始那些天羅光霽給她發(fā)出的信息就是石沉大海,直到他聽說林滿杏被薛理接出去住之后,他才逐漸收到林滿杏回復的信息。
而這幾天,羅光霽也很認真地想過了。于景煥的頭七早就過了,他是真的死翹翹了,那林滿杏就不算是他的老婆。那么作為他的好兄弟,他找林滿杏一點問題也沒有,也不會產(chǎn)生什么道德問題。
可他沒想到,林滿杏竟然不過來了……會不會是因為他給的太少了,林滿杏不開心了嗎?
羅光霽有些著急了,他先是又轉(zhuǎn)了一筆錢過去,接著手指敲動鍵盤,又給林滿杏發(fā)了好幾條消息。
盜芋泥波波文件死全家
Light:【轉(zhuǎn)賬】
Light:是不是錢不夠?
Light:我還有,我可以給你
Light:我的平板開了好多個視頻會員,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Light:你來好不好?
Light:反正于景煥死了,你這次來,就不會收到于景煥回不來的消息了
linmanxing:我也有錢的,我不需要你給我錢,薛理每星期都會給我零花錢,我不知道要怎么花掉
linmanxing:我也有會員,薛理家的電視還很大,我可以看電視,不看平板
linmanxing:我不想來
薛理。
怎么什么都是薛理?好煩,難怪于景煥不喜歡他的舅舅。想到這里,羅光霽有些后悔了,他覺得那時候自己就不應(yīng)該聽柴寄風的話。
如果他在薛理之前就把林滿杏帶走,那現(xiàn)在林滿杏就可以每天都陪他在實驗室待著了。他這項實驗說不定早就可以做出來了,他就可以繼續(xù)做下一項研究了,他還可以為家里賺很多錢,這不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嗎?
而且于景煥已經(jīng)死掉了,他是他的好兄弟,養(yǎng)林滿杏,不就是在替好兄弟照顧她嗎?他不僅沒有違背道德,他的道德還很良好。
越想羅光霽越覺得懊惱,他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捧著那部小巧的手機反復看著林滿杏的消息,一眼看過去巨大無助又可憐。
但羅光霽沒有這么一直坐下去,他很快就又站了起來。
……
見客人進來,郭涵敏一如既往地露出個禮貌微笑,想要上前迎客,可當她看見面前的男人仿佛人猿泰山似的站到她面前,用那雙自帶不屑眼神的下三白眼注視著她時,她臉上的笑容都有一瞬間的僵硬。
“你好。”羅光霽有禮貌地走了個過場后,就道:“我想要找林滿杏�!�
*
“羅光霽?”
林滿杏是在給一只叫肉松的緬因貓梳毛時,突然發(fā)現(xiàn)頭頂?shù)墓夂鋈话迪聛淼�,而當她抬頭看去時,就看見羅光霽正站在她身旁。
她不由地睜大了眼,圓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點傻氣,她問道:“你是過來擼貓的嗎?”
“不是�!�
他看著林滿杏,跟個悶葫蘆似的說道:“我過來找你。我想再問問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京大�!�
“不可以�!�
聽到他是要過來問這個問題,林滿杏沒有半點猶豫就回應(yīng)道,她低下頭,一邊給緬因貓梳肚子上有些打結(jié)的毛,一邊又說:“而且我已經(jīng)在手機上拒絕你了,我已經(jīng)都拒絕你兩次了�!�
“可是,”羅光霽還是有些不甘心,“可是我的研究馬上就要做完了……”
“你自己都說是你的研究�!绷譂M杏不假思索地就說:“那不是我的研究,所以我可以不去的。”
說著,林滿杏又給緬因貓翻了個面,頭也不抬就說:“我也有我的研究要做,我現(xiàn)在就在做,我在給肉松梳毛。”
聽到這里,羅光霽默默地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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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不是研究,羅光霽很想這么說,但他不敢。
林滿杏接著又道:“而且你找我,就是讓我坐實驗室,你一開始加我,也是讓我坐實驗室。你一點也不想跟我做朋友,你只想讓我坐實驗室,你這是在利用我,我很聰明的,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所以我才不會幫你的,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
羅光霽沉默了。被林滿杏說中了想法,他的目光難得有些不自然地飄走。
突然意識到自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像又繞了回來,羅光霽頓時更加心虛了,他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起身坐在另一個沙發(fā)上,給腳邊喵喵叫的幾只貓咪讓開位置。
直到林滿杏又梳了好幾只貓,突然,羅光霽跟年久失修的機器人突然失靈似的,冷不丁地蹦出了一句話:“林滿杏,對不起�!�
羅光霽低著頭,又小又矮的沙發(fā)使得他的腿都無處安放,只能局促甚至有些嬌俏地膝蓋內(nèi)扣,擺出了內(nèi)八腳,他低著頭,又道:
“我不應(yīng)該利用你,對不起�!�
道歉完,羅光霽又抬頭看向林滿杏,問她:“林滿杏,那如果我們是朋友,你就愿意幫我了嗎?”
“對啊。”
林滿杏想都沒想就說:“但是做我的朋友很難的。要愿意陪我出去玩,要愿意聽我的話,讓我摸摸他的頭,就像dy那樣。”
摸摸頭?朋友之間,還要摸摸頭嗎?
這么聽下來,羅光霽有些迷茫了。他一路跳級讀到博士,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實驗室,連同門師兄妹都沒說過句話,可以說,從小到大除了于景煥他們?nèi)�,他就沒有幾個朋友。
雖然他知道女生之間會有一些親密的“貼貼”,可是他是男人,讓她摸摸頭……羅光霽總覺得哪里有點怪怪的,但是他好像又說不太出來。
只是林滿杏都這么說了,如果他連摸摸頭都不愿意,那不就連最后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想到這里,羅光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看見又一只貓從林滿杏的大腿上跳下來之后,他動作十分迅速地起身,搶先在另一只貓過去前,他先蹲到林滿杏的面前。
羞恥感冒出又被羅光霽強行壓下,即便感覺人很不自在,但羅光霽還是朝著林滿杏低下頭,他道:
“林滿杏,我會努力做你的朋友的,所以你……你現(xiàn)在要摸摸我的頭嗎?”
上陣兄弟兵……
?[76]小村姑也能讓雪梨看四百不爽嗎?
“你現(xiàn)在要摸摸我的頭嗎?”
人高馬大、皮膚黝黑,壯得跟頭野牛一樣的男人此時蹲在地上低著頭,因著動作的緣故,虬結(jié)的肌肉都好像要沖破外面那層衣服,依稀都能看見那緊致而復雜盤錯的肌肉線條。
從遠處看,就好像是一頭被馴服的野獸,乖巧地趴伏在地上由著面前的馴獸師擺布。
“是你讓我摸的�!�
看見面前那一根根跟刺兒似的腦袋,林滿杏有些心癢了。羅光霽的頭就和山里的豪豬一樣,都有很多刺,林滿杏實在有些好奇摸起來的觸感。
“要愿意陪你出去玩,要愿意聽你的話,讓你摸摸我的頭,就像dy那樣。”
羅光霽流暢地就又接上林滿杏的話,他重新抬起頭看林滿杏,那張黝黑得很均勻絲滑,和巧克力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臉,臉頰上是完全看不出來的深紅。
明明是很有氣勢的長相,可羅光霽說話的語氣,卻讓人覺得他不要太老實:“我都記住了的,林滿杏,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叫你去實驗室,我會努力做你的朋友的�!�
羅光霽有些悶悶不樂地又說:“你不要嫌棄我笨就好�!�
笨?林滿杏也確實覺得羅光霽有點笨。雖然之前于景煥說過很多次羅光霽很聰明,是個天才,可她有的時候就是覺得他笨笨的,比她還笨……她想可能是因為她現(xiàn)在變聰明了。
但是不管怎么樣,林滿杏還是開心的,有人比她笨,那可是好事。
“沒關(guān)系,你就比我笨一點點,我不會嫌棄你的�!绷譂M杏很認真地說道,接著她放下手里的梳子,伸出手:“那我現(xiàn)在摸了,你不可以反悔�!�
“嗯,不反悔。”回應(yīng)林滿杏的同時,羅光霽很乖順地低下了頭。
于是,掌心劃拉過羅光霽那像是放大版胡茬的寸頭腦袋,林滿杏一邊像摸狗似的順著一個方向摸著,一邊不由地睜大了眼,忍不住“哇”了一聲,感嘆道:“扎扎的,癢癢的,好特別的頭�!�
“……”
聽到她的形容,低著頭的羅光霽,頓時耳朵一熱,他有些羞恥地攥緊了梆梆大的拳頭,像是下一秒就要去打人一樣。
頭發(fā)就那么短短的一層,羅光霽自然能感覺到那溫熱的掌心撫摸過的感覺,那是一種很奇異的、他形容不出來的感覺。頭皮都變得酥酥麻麻的,像是電流在他的腦袋里亂竄,電得他的腦袋都有些充血。
好、好舒服……
比打完拳沖完澡還要舒服。
羅光霽不由地就瞇起了眼,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本來愉悅的心情頓時就又不那么美妙了。
可是為什么林滿杏摸別人的頭會摸得那么熟練、那么舒服呢?她是不是摸過很多人的頭?
腦海中不由地就又閃過那個叫“dy”的人,雖然這個名字一般都是女生的名字,可也不排除男生叫這個名字。因為女生的頭和男生的頭是不一樣的,她摸他的頭這么舒服,很有可能說明她平常摸的都是男生的頭。
雖然知道這是林滿杏的隱私,但是羅光霽想,以后他們是要做朋友的,既然這樣那他問朋友這種問題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羅光霽任由林滿杏摸他的腦袋的同時,還是沒忍住開口問她:“你之前摸過dy的頭……那dy的頭跟我一樣嗎?”
“不一樣啊�!�
林滿杏想都沒想就說:“dy是小狗,小狗的頭和人的頭又不一樣。”
“……”
羅光霽本來莫名緊張的情緒,戛然而止。他有些僵硬地抬頭看了眼林滿杏,那雙深褐色的眼睛看上去清澈得愚蠢。
dy是小狗?
那她之前摸的都是……狗頭?
*
不知道是不是薛理的錯覺,自從林滿杏搬過來跟他住之后,時間就過得很快。
明明不久前他才剛接到于景煥出事的消息,可這才沒過多久,就要過年了。
“所以你是想要回于家住半個月嗎?”
才剛給林滿杏洗干凈幾套新的內(nèi)衣內(nèi)褲,薛理重新走到她的房間,想要替她收拾好燕窩的碗勺時,就聽見跪坐在床上的林滿杏對他這么說道。
“嗯。”
林滿杏抱著手里的狐貍玩偶,已經(jīng)吹干的長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后,護眼的暖光照在她那張干凈的臉上,照得鼻梁兩側(cè)的小雀斑顏色更淺,那雙黝黑的眼睛也更通透了幾分。
“之前都是我和于景煥一起陪于爺爺吃年夜飯。現(xiàn)在于景煥不在了,如果我不回去,于爺爺會不開心的�!�
林滿杏又揪了兩下狐貍耳朵,神情有幾分失落:“而且我好久沒有回去看林元寶和哞哞了,花園里面也有很多花可能要開了,我想回去�!�
于家莊園后面是一整片青山碧水,而薛理是住在市中心的高樓,林滿杏知道林元寶和哞哞喜歡住在那里,所以她跟薛理走的時候,就沒有把他們帶走,而是很認真地囑咐喬斯佰一定要把林他們照顧好。
“滿滿,我知道你想回去看于塍他們,但是……”
聽到林滿杏的話,薛理有些猶豫了。
但是,一個月是不是有些太久了?
她是一月初搬過來跟他一起住的,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好不容易這一個月他學會照顧她,也得到她的信任和依靠了,他都準備要開始給她樹立規(guī)矩,糾正她的那些壞習慣了……可現(xiàn)在她又要回去住一個月?
越想薛理越覺得不妥,說到底,立規(guī)矩改習慣也是小事,主要是現(xiàn)在林滿杏已經(jīng)習慣他照顧她了,別人照顧她怎么可能有他那么仔細呢?更別說他原本其實就計劃著今年是想要帶她去薛家過年守歲的……
想到最后,考慮到林滿杏確實很想回去,于塍一個老人過年也實在有些可憐,薛理只能盡量大方體貼地說道:
“一個星期,滿滿,半個月好不好?初十我們就回來�!�
*
“滿滿,初十我們就回來。”
已經(jīng)把林滿杏送到于家了,可是薛理卻還是一肚子的不放心,他于是又開口說道:“但是如果你覺得哪里住不舒服了,你就給我打電話,我提前幾天過來接你�!�
“好�!�
林滿杏聽話地點了點頭,接著就很干脆地舉手跟薛理說拜拜,于是薛理只能一邊在心里無奈地罵她這養(yǎng)不熟的小白眼狼,一邊三步一回頭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她。
而當他視線里的那道人影都快模糊不清了,薛理又一次轉(zhuǎn)頭看去時,卻瞧見林滿杏的身旁突然就多了另一個人。
“夫人,門口冷,不介意的話,您先披我的外套吧�!�
于斯佰走到林滿杏身后,雙手提著大衣外套便將身前的林滿杏裹住,接著又站到她身旁,低著頭,神情認真而又虔誠,好像是在什么很神圣的事情一樣。
可實際上,那雙手背滿是可怖疤痕的手,不過是在替林滿杏整理好被壓歪的領(lǐng)口罷了。
看見這一幕,不知道為什么,薛理只覺得刺眼極了。
雖然他知道,一樓門這么敞開著,就算是房子有控溫系統(tǒng),肯定也多少是冷的。可當他瞧見于斯佰從身后將林滿杏包裹住,又站在她的身旁動手動腳,他就是覺得于斯佰礙眼極了。
披衣服需要貼那么近嗎?整理衣服又需要貼那么近嗎?他一點都不知道男女的距離分寸嗎?
他以為他是誰?他以前不過就是個管家,是個傭人,要不是小煥出了事,他哪里有機會姓于,又哪里有機會接手裕華?一個下人而已……就算是要照顧主人,給主人披衣服,也該安安分分地照顧,安安分分地披衣服。
做出這種狐男惑主的樣子算什么!
想到這里,薛理就氣不打一處來,轉(zhuǎn)身就想要回去好好敲打敲打于斯佰,卻剛好瞧見那扇門當著他的面緩緩關(guān)上,那兩人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在視野當中。
薛理:“……”
混賬東西!
*
上樓見了于塍,又被他摸了好多下腦袋,聽他說了好幾遍“回來了,回來了好啊”,林滿杏這才又回到之前和于景煥一起住的三樓。
只是才走進三樓的小客廳,就有一道跟火焰似的赤紅影子往她身前一撲,林滿杏下意識就蹲下身抱住它。
“嗚嗚嗚”
顯然是想林滿杏想得不輕,狐貍一邊嗚嗚叫著一邊瘋狂地蹭著林滿杏的脖子、下巴、臉……像是有什么吸人的癮似的,它在林滿杏的懷里忙得不可開交。
“夫人,您不在家的時候,它很想您�!�
喬斯佰同樣蹲下身,一只腳屈膝跪在地上,那雙狹長的眼睛緊緊地看著身旁注意力全然在狐貍上的林滿杏,再開口時,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像是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林滿杏聽到似的,他道:
“我也是。”
*
“你又在想什么呢?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