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滿杏�!�
孟騫堯又一次喊出了這個名字。
可沒有人回應(yīng)他,回應(yīng)他的只有那薄弱到幾乎聽不清的呼吸聲,弱小到他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見。
他又上前一步,還帶著夜間露水涼意的手,顫抖著觸碰上林滿杏的臉頰,頓時,冰涼的指尖被燙得他甚至忍不住一縮。
好燙。
林滿杏她怎么會燒得這么燙?
“虎子?你怎么來了?”
剛打了盆涼水進來,準(zhǔn)備給林滿杏擦身子的霞嬸,在看見孟騫堯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里,很是意外。可她卻沒有時間再去跟他一個小孩子說什么了,直接就繞過孟騫堯。
她坐到林滿杏的床頭,久久沒有舒展的眉頭已然皺出了皺紋,她的聲線有些疲憊:“虎子,你先回家吧。杏丫她生病了,我得在這里照顧。”
生病。
只是生病嗎?
聽見霞嬸的話,孟騫堯卻忍不住攥緊了手里頭僅剩的那一顆,沒有被他扔掉的糖果。掌心的溫度快要把糖果捂化。
可如果只是生病的話,為什么林秀芹會那么說?為什么、為什么林滿杏看上去好像永遠都不會醒不過來?
孟騫堯知道林滿杏是因為小時候發(fā)高燒所以才燒成了傻子的,可他之前只覺得這種事情離他很遙遠,也很可笑。怎么發(fā)個燒,人就傻了呢?她有那么脆弱嗎?
可現(xiàn)在事實就擺在他面前。
林滿杏就是那么脆弱,疾病就是那么無情,隨時都會帶走她的生命……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恐懼籠罩著孟騫堯,他甚至冷得牙齒都在發(fā)顫。
“霞嬸,林滿杏她會……她會死嗎?”
“……”
回應(yīng)孟騫堯的是霞嬸的沉默,讓他心如死灰的沉默。
良久,孟騫堯聽見她用著無比干澀艱難的語氣說:“杏丫她,她是個好孩子,可她就是命苦。一個沒媽沒爹的孩子,她熬到現(xiàn)在……杏丫她熬不下去了�!�
說到這里,霞嬸忍不住別過頭去,抬手抹了下淚。
熬不下去,所以……林滿杏她,她要死了?
意識到這一點,孟騫堯的大腦像是被鐘槌猛敲過的座鐘,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詞語在他腦海中反復(fù)回蕩著。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死!
他不想她死,不要!
“哐啷”
孟騫堯猛地往床前一撲,動作幅度大得甚至直接打翻了霞嬸那盆裝著涼水的盆子。在中年婦女的尖叫聲中,孟騫堯伸出手,雙手攏住了林滿杏的脖子。
“虎子,你干什么!你快把杏丫她放開!”
霞嬸被他的動作嚇得立刻就上前拽開了他,可她才扯開他,還沒來得及多指責(zé)幾句,就看見男孩轉(zhuǎn)身就又跑了出去。
而當(dāng)她心有余悸地又把注意力放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林滿杏上,才發(fā)現(xiàn),女孩的枕頭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顆皺巴巴的糖果。
*
“嘭”
額頭和地面相撞,發(fā)出一聲低沉的響聲。
孟騫堯不過才直起身,便又重新彎下了腰。淚水讓他那張灰撲撲的臉狼狽又臟亂。
為什么?為什么他在發(fā)現(xiàn)她沒來找他的時候,不去她家看她?為什么他之前明明都知道她活下去有多難他卻從來沒有幫過她?為什么他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她保護他,可他什么都沒有做過!
為什么他沒有早點帶她走?為什么他沒有早點照顧她?為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他才知道后悔!為什么!
“嘭”
“嘭嘭嘭”
頭一下又一下地磕著地面,孟騫堯一邊用手背抹著眼淚和鼻涕,一邊又像是對著面前的佛像,魔怔了似的念著:
“不要死,林滿杏求求你,你不要死�!�
“求求你,求求你們,不要讓她死。”
“求求了,求求了�!�
“讓她活下去,讓她活下去。”
“我求求你們了,我真的求求你們了�!�
“……”
最后的最后,孟騫堯只知道麻木而又機械地重復(fù)著這些動作,無數(shù)次祈求神龕里面拜訪的神像,然后無數(shù)次又彎下腰。
終于,在凌晨的時候,在他走近林滿杏家前那棵杏子樹,看到霞嬸哭著從院子里跑出來,而他又幾乎絕望地走進那個房間時。
孟騫堯看見蘇醒過來,臉蛋還紅彤彤的,額頭還半掛著塊破布的林滿杏,呆呆地靠在床頭,在他朝著她走近時,她歪著腦袋,指著他已經(jīng)開始流血的額頭,問他:
“你的頭是真的被人拿去當(dāng)球踢了嗎?”
那一刻,孟騫堯直接哭出了聲。
“林滿杏�!�
孟騫堯抖著膝蓋爬上床,他的手是臟的,臉也是臟的。他一把抱住她,林滿杏還是好燙好燙,燙得孟騫堯害怕。他撕扯著干裂的聲帶,一邊哭一邊問她:
“林滿杏,我養(yǎng)你,以后我養(yǎng)你好不好?”
“你不要死,我養(yǎng)你,你不要死�!�
“林滿杏,我求求你。”
“你不要死�!�
話音剛落下的那一瞬間,無數(shù)個雨點從天而降,拍打在那間矮小的平房上。
緊接著,更多雨水鋪天蓋地落下,幾乎要變成一塊巨大的雨簾幕布,籠罩在這個小村莊上面。
而雨幕之中,有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吶喊著,仿佛要擊碎天際。
“林滿杏!”
地上是混著雨水的一片鮮紅,林騫堯雙手死死地扒著地面,他拼盡全力,朝著那漸行漸遠的車輛喊道。
“林滿杏!”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求你了,林滿杏,不要走。
不要走!
“嘩、”
絕望的吶喊聲直接打碎了夢境,于是,床上的人猛地驚醒坐了起來,黑暗中,他的喘息聲狼狽而又混亂。
“哈,哈……”
孟騫堯緊緊扯著身上的被子,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滑過那張殘缺的面龐,打濕了深灰色的床單。
*
送完林滿杏去于家后,薛理便直接回了市中心的住處。
回到家后,看著空落落的客廳,薛理一邊脫下最外面的西裝交給主動上前的朱姨,一邊無意識地皺起了眉。
這一個月,有的時候他加班晚了,就會提前讓何助去送林滿杏回家。而往往這個時候他回到家,就可以看到林滿杏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吃著零食看著電視。
可是現(xiàn)在,林滿杏卻不在他的視野中,甚至還要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xù)一個星期……只是這么想想,薛理心頭就生出一股并不強烈但實在讓人生厭的躁郁,他忍不住松了松領(lǐng)帶,想要借此平復(fù)煩躁的心情。
可以說這段時間,為了讓林滿杏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他是什么都是由著她的。由著她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時吃容易掉一地渣的薯片,由著她在餐廳里吃飯時邊吃邊看綜藝節(jié)目,由著她在他給她吹頭發(fā)的時候玩貪吃蛇。
甚至還由著她周末把貓咖的貓帶回來,他不過是坐在她身旁想著幫她梳個頭發(fā),純黑的西裝褲反倒先沾了一腿的貓毛……
薛理不得不承認,現(xiàn)在沒有跟個老爹子似的照顧林滿杏,他反而有些不適應(yīng)了,好像計劃事項里的剩下的唯一一點沒完成一樣,他強迫癥發(fā)作,怎么都覺得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的想法,一直持續(xù)到薛理晚上閉上眼睡覺,才勉強在他的腦袋里消停了下來。只是,躺在床上的男人不過才闔上眼不過兩分鐘,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又猛地驚醒過來。
像是事情很緊急一樣,連拖鞋都來不及穿上,薛理立刻就下床,接著拉開落地窗前的窗簾,他看向外面的陽臺。
往日那飄蕩的,不是白就是粉的小巧衣物此時卻不見蹤影,薛理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跟著狠狠一揪。
他不在林滿杏的身邊……那她的內(nèi)衣褲誰來洗?!
*
“嘩啦”
溫?zé)岬乃鲝哪腥耸直成夏瞧閸绮黄降膫躺咸蔬^,于斯佰彎著腰,低著頭,那張總是露出得體微笑的面龐,這時候的笑容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甜蜜,仿佛他的周遭無形中冒出了無數(shù)甜膩的粉紅泡泡。
用著最溫柔的力道,于斯佰將手中的衣物小心清洗干凈。隨后,他將它們放進了小型烘干機當(dāng)中。
接著,于斯佰站在玻璃門外,全神貫注地看著里面的暖燈亮起,暖風(fēng)吹動著布料飛動,好像是在做什么無比神圣的事情,他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睛也眨也不眨。
于斯佰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會有給林滿杏洗內(nèi)衣物的榮幸……在這之前,這是只屬于于景煥的特權(quán)。
可今天、不,甚至是后面的很多天,這項特權(quán)的歸屬權(quán),落在了他的手上。也就是說,林滿杏需要他為她洗衣服。
她需要他。
只是想到這里,于斯佰就又忍不住泛起蜜意,絲絲縷縷,將他的心臟都泡到好像要化掉了似的。那種被人需要、被人信賴的滿足感,讓他整個人從內(nèi)而外的充實豐盈。
幸好,幸好林滿杏還需要他這個仆人,幸好他這個仆人對她還有用。
只要她需要他,需要喬斯佰這個人,那他的存在就是有意義的……他會為她一直存在的。
只是,于斯佰心頭的甜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在他忽然意識到某個問題后,他臉上幸福的笑容戛然而止。
如果在于家,這些衣服是他洗的。那在薛理家……
誰洗的?
*
薛理。于斯佰。
幾乎是同一時間,于斯佰薛理腦海中出現(xiàn)了這個概率最大的人名。
他也配?他也配?
又幾乎是同一時間,于斯佰薛理腦海中不約而同就又出現(xiàn)了這三個字。
都是妹的計劃罷遼……
幼年版的亡夫哥是又純情又瘋
?[81]小村姑也會害怕管家哥離開她嗎?
夜晚。
涼風(fēng)習(xí)習(xí),隱約可以看見幾顆雪緩緩飄落,最后落在地上,化成一顆深色的圓點。
盧嘉木站在陽臺上,指尖點燃的香煙,在昏暗之中,閃爍著一點猩紅的紅光。他看著別墅周圍的景色,腦海不由地就又浮現(xiàn)出那天早上林滿杏說的那些話。
其實他沒必要多想的,林滿杏就是個傻子而已,他沒必要因為她隨口的一句話就胡思亂想。
自從五年前,盧嘉森不幸因為車禍去世,一開始并不是繼承人人選的他,沒有辦法成為了盧嘉森的替代品之后,他就像是一個永遠吸不滿水的海綿一樣,接受著來自外界那源源不斷的要求。
他必須得聽盧云嵐的話,必須得照他的要求,將自己對外的形象,打造成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的樣子……最好就是盧嘉森的樣子。
他們打著為他好、鍛煉他、培養(yǎng)他的名號,要他喜怒不形于色、要他高貴矜持、要他長袖善舞。他對他們的厭惡,遠比對他們對他提出的那些要求更加厭惡。
可現(xiàn)在呢?
盧嘉木不由地仰面,眼神流露出些許嘲意,他將煙嘴送進嘴里,兩頰向內(nèi)凹陷,而后,他深深地吐了口眼圈。
他像他們那樣,去要求一只貓足夠高貴,足夠優(yōu)雅。然后說他喜歡它?在乎它?
只是想到這里,盧嘉木就忍不住想笑。他笑出了聲,可同時也一不小心被沒能完全呼出的煙霧給嗆到,一連咳嗽了好幾聲,喉嚨都火辣辣的疼。
他轉(zhuǎn)過頭,被嗆出來的淚花模糊了他的視線,盧嘉木看向房間里端坐在桌子上,細長的尾巴優(yōu)雅地卷在兩腿之前的阿比貓,只覺得諷刺極了。
他什么時候成了他最討厭的人了?
……
煙一直燒到尾端,落下的煙灰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點焦黑的顏色,盧嘉木仰頭,看著天上那輪幾乎快彎成一道極窄的彎鉤的月亮,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他應(yīng)該謝謝林滿杏。雖然她又笨、又土、說話也很奇怪,可她確實給了他一點啟發(fā)。他不是什么小氣的人,他決定給她帶些禮物感謝她。如果她還想知道更多關(guān)于養(yǎng)貓的事情,他也可以告訴她。
甚至,如果她真的真的很喜歡Holiday,他……盧嘉木想,他也不是不可以經(jīng)常帶Holiday去找她玩。
剛好他也能借這個機會,跟她、
一不小心想錯什么東西,盧嘉木兩只手跟打太極似的就在面前晃悠了兩下。
剛好,是剛好他也能借這個機會,跟Holiday重新建立一下主仆情。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第二日早晨,盧嘉木一只手提著航空箱,一只手拎著他做了一個晚上功課的女性飾品包包首選送禮佳品,和前臺的女生大眼對小眼。
險些不小心喊錯稱呼,郭涵敏連忙改口繼續(xù)說道:“她這幾天都沒來上班,可能年后才回來,我也不太確定具體什么時候。”
“……哦�!�
盧嘉木面無表情地回應(yīng)了一聲,沒有半點猶豫,他轉(zhuǎn)身就走。只是那步伐卻越走越快,叫人看出了幾分置氣的意思。
林滿杏她怎么能這么不敬業(yè)?他為了過來找她浪費早上的時間,晚上還得在公司加班,結(jié)果她今天竟然不上班?
甚至她明天、后天,還有很多天都不上班?!她不喂貓嗎?她不想看見Holiday嗎?她就是這么一天打魚,一年曬網(wǎng)的?太過分了!
越想越氣,盧嘉木把東西往車后座上一放,接著拿起手機就打開vx。他先是給羅光霽發(fā)了條信息,想了想對方可能還在實驗室里生死不明,于是他又點開了和應(yīng)元白的聊天框。
Holiday今天吃凍干了嗎:你有沒有林滿杏vx,推我。
一分鐘后。
重生之我在慢手做性感公蟑螂:?
重生之我在慢手做性感公蟑螂:TD
*
他就說這幾天怎么林滿杏都沒空鳥她。感情她忙著把盧嘉木拿下了?
應(yīng)元白看著手機屏幕里的消息,一時間懷疑對面的盧嘉木是不是被賣茶葉的騙子盜了號。
不至于吧?他雖然感覺盧嘉木好像是對林滿杏有那么點意思,但是這哥拽得很,不至于這么送上門白給吧?
應(yīng)元白不由地露出一個猥瑣的、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那薛理知道了,不得跟他打起來?!
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
本來坐在辦公椅上的應(yīng)元白,忍不住就發(fā)出一陣“桀桀桀”的反派笑聲。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再多想象一下他們兩個人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的畫面,手里頭的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應(yīng)元白低頭看了眼上面的來電顯示,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消失了,眼神也跟著淡薄了幾分。
他按下接聽鍵,緊接著對面就傳來一聲中年男人一連串帶著憤怒的質(zhì)問聲。
“應(yīng)元白,這幾天你都去哪里鬼混了?怎么還不回老宅住?你難道忘了今年你爺爺要辦八十大壽嗎?你是要等到除夕再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