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簡單又滾燙的熱忱之心罷了。
宴席上，鹽鐵司主事的同薛洺是好友，名為郝辛，主管著鹽鐵兜售生產(chǎn)。
同各大州府的富豪私交甚密，看起來不好相與，一臉彪形大漢的模樣，兇莽得很。
他在外人眼中就是這般，看起來威嚴(yán)得緊。
進入薛府，他這次敏銳地察覺到，這次宴會的規(guī)整程度，比這位大人上次來時好了不止一個檔次。
最起碼下人們都有事做，不亂了，反而都沉溺于在各自的崗位上如何壓過競爭對手，畢竟意玉給每個崗位都設(shè)置了兩組隊伍，用豐厚的獎勵給予勝利者。
上次來時，整個薛府的流程倒也有茶酒司操辦，沒出亂子。
但婆子之間或廝打或偷閑的事，他一個管鹽鐵這種鬼怪極多生意的人看了都糟心。
據(jù)說，這管家的，是懷家那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女兒？
竟能把府里治理成這樣？不免去嘖嘖稱奇。
這時，正巧意玉也忙完事務(wù)入宴，薛洺也恰巧從練武場歸來。
兩人好巧不巧碰上。
薛洺極快地同她拉開距離，連看一眼，都懶得分眼神。
這姑娘不安分，掐著點，就為同他見面。
庸俗。
明玉那張明媚的臉，為何要出現(xiàn)在這種卑微又庸俗的人身上？
他冷嗤一聲
意玉習(xí)慣了，只是低著頭，不發(fā)一言。
郝辛這個看似不好相與的莽漢，主動上前同意玉搭話，連薛洺都不理了，露出與外貌極其不相符的熱情道：
“弟妹好！”
然而，在湊近看到意玉的模樣時，聲音卻沒那么興奮了，反而多了幾分沉思探究。
他轉(zhuǎn)頭對著陰沉臉的薛洺。
薛洺冷嗤：“她不是你的弟妹，你若是執(zhí)意如此叫，那么你也可以不是我的兄長�！�
郝辛看了眼意玉，意玉被這么拉了面子，也只是溫順地聽著，不發(fā)一言。
客套幾句后，郝辛獨自拉過薛洺。
他眼中有疑惑：“我覺著這姑娘，實在眼熟……好似從哪里見過。”
倒是像……像杭州的……
薛洺自然以為，郝辛是覺著意玉像他的妻子明玉。
所以冷冷地讓他醒醒腦子，把嘴閉上，看看眼睛。
但郝辛實則并不是這般想的，卻平白挨了一眼。
他訕訕摸頭。
記憶在他腦子里飛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
罷了，不想了，實在想不到。
但意玉這邊因為管家好而樂而受贊揚，大房那邊就不樂了。
另一側(cè)。
大堂嫂和大堂哥。
大堂哥原先是明州那邊的提點邢獄，直至要為他岳母守孝持服，才回了東京。
大堂哥怒氣沖天，給岳母守孝什么的都是借口，他是完全有法子不繼續(xù)守孝，奪情歸位的。
只恨大堂嫂蠢得很，他怒：“著實是蠢！這管家權(quán)你不好好壓著，認(rèn)為自己厲害沖天，輕敵了那薛洺的繼室�！�
大堂嫂也早早沒了當(dāng)初對意玉不屑，對意玉成不了事勝券在握的高姿態(tài)：“這不關(guān)我事！要怪，你去怪那個先前的懷明玉太過蠢笨，讓我以為后宅的女人都是這般蠢笨，才輕敵了這懷意玉！”
“誰想這懷意玉，竟然是個披著羊皮的狼，看似是個懦娘子，實則一套一套背地里算得比誰都明白，焉狠。”
“況且我也設(shè)了第二個局，聯(lián)合二房她夫君，承諾給他路子，這才讓給二房那管家婆洗腦，讓她偷斤少量換箱子，我趁機讓官府搜尋�！�
“誰想到這個局都被破了，怨得了我？”
大堂哥提到這個就來氣，他皺著眉頭，全是厭煩：“你還有臉說這個局？”
“你知道因為這個局，丞相被薛洺狠狠地挖苦一頓嗎？圣上還因為丞相手下的官兵大年三十闖民宅，罵了丞相一通。丞相窩了火，我也被訓(xùn)一頓！”
大堂嫂呆。
最終，大堂哥吁口氣，思忖后，說了一句：
“去請族老來。”
“這薛府的管家權(quán)怕是暫時拿不回來了，反正有則錦上添花，無則不要也罷，沒什么要緊的。還是咱們在明州的大事重要�！�
“明州莊子那邊，絕對不能出事。”
“讓族老以此為由找那個老太婆博同情，老太婆肯定會心疼，給咱們把莊子壓下來，不給懷意玉管，并且趁此讓老太婆把權(quán)限都放開，咱們就能大干一場。”
“屆時這守孝期一過，明州莊子那邊的事，便也七七八八了，他們要想收回去，也不行嘞。”
*
散席之后，意玉本想去夜里加點了解府里構(gòu)造，困得不行，卻被族老的一聲哀嚎給震了一下。
她低下昏昏欲睡的頭一下子被老人慟哭的聲音炸起。
她挺著身子，瞪著兩只食鐵獸眼回頭。
就看見一個衣著樸素的老男人，正抱著老太太的大腿狂嚎。
他涕：
“我的好姐姐啊，你我自年少時便是好友，無奈我如今家道中落，也就被好姐姐你的大公子收留著�！�
這明晃晃的賣慘話，但老太太卻很吃這一套。
老太太看他樸素的衣服，那叫一個痛楚，忙問他如何了？為何衣著如此樸素？
“大公子一家待小弟極好，可實在是大公子一家人都太過良善，手里就只有個莊子算作財富。即便管著莊子，也不敢動任何錢財，甚至還自己貼錢，我實屬不敢多花費叨擾，這衣服，足以�！�
這話的意思是，明州的莊子桎梏太多，想撈錢也撈不到。
并且博同情，說大房在明州人單力薄，只有個莊子能傍身，以便讓老太太幫忙壓著莊子，不讓意玉插手。
老太太果然應(yīng)下。
但族老仍舊不滿足，他的目的，是打壓。
他話鋒一轉(zhuǎn)，到了意玉身上：“老姐姐，小弟有一言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這小輩的拿權(quán)力拿得太快，心思就能證明特別重，不利于家族長久啊�！�
“還是得熬資歷才成，大房媳婦雖在園林效率比不得意玉，但資歷深，若是能讓大房的媳婦為主，意玉為輔，兩相齊美，再好不過了�！�
大房媳婦也就是大堂嫂。
這明晃晃的禮教壓迫，說小輩的就做不成事，應(yīng)該有尊卑。
就是在否認(rèn)意玉做出的所有努力。
她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只能有正常人一半的收獲。
這就是禮教。
正當(dāng)這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來，意玉也不好應(yīng)答時——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
來人回懟譏誚：“資歷淺，不利于家族長久？可族老您年五十有余，我可見不得您對薛家，有多少貢獻�！�
他一身銀灰棉衣，因讀書用功防止沾臟所穿，看著如竹如松。
是三房的長子，也是唯一一個在籌備科舉考試的人。
是意玉的五堂哥，名為薛縛，讀著似是學(xué)富五車。
也確實是絕對的學(xué)富五車，絕對代表的禮教權(quán)威。
這字字珠璣。
族老的臉通紅一片，如同猴子屁股。
意玉感激地看了薛縛一眼。
薛縛的袖子，被自家親妹妹沒好氣地扯了扯，她呵：“你倒是不再明哲保身了，忘記父親出頭的血淚教訓(xùn)？”
薛縛說他實在忍不住，“為了科舉，該懦弱的時候，你哥哥我還是要做懦夫的�！�
他可不迂腐。
笑作一團。
族老灰溜溜回了屋子。
意玉看著他破爛的衣服，心中存疑。
真的是窮困嗎？
*
成婚后一個月，夫妻二人要設(shè)宴，回請妻子娘家父母。
意玉和薛洺分了兩座馬車。
意玉對于母親，還是有很多期待的。
她走得快，越走越快，想要快些見到母親。
總算，她瞧見了母親。
但在開席前，母親卻把她單獨留在臥房。
和桃偷偷說，母親這八成是聽了意玉在薛家的苦難，要好好盤問呢。
畢竟只要有心打聽意玉近況，都知道意玉過得不好。
正常父母，誰不關(guān)心打聽下孩子？
意玉因為母親留她，很高興。
她眼中難掩熱愛。
但母親卻只和她保持距離，不咸不淡地問了句：“你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
意玉有些懵，但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把自己的情況說了。
母親緊緊皺眉，嫌棄溢于言表：“洞房都沒有？”
她不耐：“你真是不如你姐姐，就不能讓我省點心？”
第9章
第
9
章
惡劣的繼子
梅氏其實是有所耳聞意玉在薛府的處境，不過，她卻不心疼意玉。
或者說，她認(rèn)為意玉身份擺在這，就該受那樣的委屈，忍忍總能熬過，畢竟她是女人，畢竟意玉是繼室。
哪怕是她，這個做正室的，就算不是繼室，不也是這么熬過來這些年的？
也因?qū)σ庥駴]什么感情，而不能感同身受。
她到如今都不讓意玉叫母親，就是不能接受如此上不得排面的意玉是自己的女兒。
梅氏咨嗟，總算安撫住了自己的情緒，恢復(fù)了端莊世家大婦的模樣：
“我知道你在府里日子難熬，可那又怎么樣？日子總得過，你身為繼室，還有你姐姐那么好的原配在前面當(dāng)珠玉，自然會苦一點，熬熬總能熬過的�！�
“趕快調(diào)理，趕快洞房，不要讓我和你父親為難。”
“唉，要是你姐姐還在，便好了�！�
她就一輩子不用見到這個讓她恥辱的親生女兒了。
一般人聽到這種打壓的話，都會反駁，會生怨。
但意玉卻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其實她心里明白，母親并不喜歡她。
可能她還是經(jīng)驗不足，跳不出女兒的身份，會不自覺地，在母親的所言所行中找到任何可能愛她的蛛絲馬跡。
意玉低下頭，說好，多謝您。
*
席面上，薛洺一直冷著臉，也就對懷明玉的親娘，意玉父親的平妻有尊敬。
這懷明玉的親娘名叫明蓮心，是意玉父親懷己的平妻，也是懷明玉的親生娘。
不是因為明蓮心的身份到底高不高而尊敬，只是因為明蓮心是自己心愛之人的親生母親，而尊敬罷了。
看得梅氏一陣牙酸，還得強裝大度。
看薛洺冷淡，意玉兄長為了巴結(jié)高官貴族，自作聰明地提起薛洺的亡妻懷明玉，就為和薛洺有點共同話題。
結(jié)果，薛洺卻冷嗤一聲，看都沒看兄長遞來的酒。
他想的是，懷家人果真明白明玉對他極為重要，所以才把懷意玉嫁進來，做他的繼室。
心懷不軌的模樣，愚蠢。
甚至對于極度恭維他的懷家父子，進行了嘲諷，讓他們認(rèn)清自己。
隨后只恭敬辭別了明蓮心，也就是意玉父親的平妻后，多一秒都不愿意待地離開，生怕被懷家的臟污臟污沾染上一般。
他一走，明蓮心也起步離開，不愿在同意玉歡聚的席面待著。
很明顯不喜歡意玉這個霸占她親女兒明玉位置的人，好惡明顯。
按理來說，這是極其不合禮數(shù)沒有規(guī)矩的。
梅氏看她的模樣，恨得牙癢癢，但自家夫君懷己卻愛憐地讓她去歇歇。
此來，梅氏不好多言，甚至顯現(xiàn)出了一副端莊大度的模樣，讓自己看起來毫無嫉妒，道：“也好，你也累著了，該歇歇�！�
明蓮心看她假惺惺的樣子，暗罵梅氏蠢，拎不清。
她明擺著給意玉的席面下馬威呢，落的是梅氏的面子，梅氏還為了男人裝大度，不顧自己的親生女兒會如何，分不清遠(yuǎn)近。
為了男人賣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自輕自賤，不旦不給懷意玉這個親生女兒撐腰，還把她的親生女兒明兒當(dāng)成至寶，她都可憐沒有依靠的懷意玉。
不過她女兒明玉自然優(yōu)秀，值得別人當(dāng)成至寶，更別說這個蠢材梅氏了。
被落了面子，懷家父子倆當(dāng)然憋悶。
父親沉下臉來，只是不發(fā)一言地瞥了一眼意玉。
而兄長也覺著這事全然是意玉的錯，畢竟他也得知了意玉被薛洺厭惡嫌棄，連洞房都沒有的現(xiàn)狀。